这是一场幸福的婚礼。
冷水依向来最受不了这种肉麻兮兮的场景,她正想偷偷溜走,反正现在的焦点是这一对新婚新人,没有人会发现她自行离开了。
冷水依自以为能走得无声无息,可才自位子上起身,一道漆黑如墨的眸光就精准的凝视著她,教地震撼的跌入座位。
是他,他出现了……
分不清是喜是忧,抑或是更深沉的爱恋,她只想逃,逃开这个曾困住她好几年的男人──
“啊──”随著尖叫声自喉咙发出,梦境刹那间转为现实,冷水依睁开眼,猛地一醒,急喘著任额上直冒冷汗。
都三天了,她居然还做那样的梦……
“铃、铃……”闹铃声响,冷水依勿勿按下开关,然后下床打开窗吸了口气,尽力让起伏的心情回复平静。
她不该被那场梦影响的……
冷水依在用过简单的早餐后,下楼来到一楼的诊所。她一开门,就见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抱著一只受伤的小狈就医。
“医生,小狈出车祸了,麻烦你救救它……”
小狈血迹斑斑,奄奄一息的赖在小男孩怀里。
冷水依蹙紧秀眉,责备道:“它还那么小,你怎么能让它跑到大马路上去!”
小男孩显然被她吓著了,但仍是提起勇气,抽抽噎噎地解释道:“它是我在路上捡到的。那辆轿车好过分哦,撞到小狈就马上把车开走。”
望著孩子纯真的面容,冷水依喉头一紧,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没再多说什么,迅速地替小狈止血、急救。
可狗儿的伤势太严重,呼吸愈来愈薄弱,没半个小时,终究屈服于死神。
“很抱歉,如果能早个十分钟送来,或许就有救了。”
看著一动也不动的小狈,小男孩当场自责的哇哇大哭。
冷水依当了一年兽医,看过太多因病痛或车涡死去的猫狗们,她的心境早就由一开始的怜悯转为平静自若,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难过的孩子。
对她而言,当坏人或者说些恶毒的话,都比哄小阿简单多了。
思量了下,冷水依离开诊疗室一会儿,抱来一只刚新生的小狈,递给了他。
那是只纯白的混种狗,和那只出车祸死去的小狈有几分相像。
小狈是附近住抱的母狗所生,因为没人认养,住抱就强迫性的送给她卖。
但没有血统的混血狗其实卖不到什么好价钱,她又不能任由小狈自生自灭,只能暂时先收养它,等待著上门的客人认养。
她想,这今好心的小男孩,就是那个有缘人吧。
“这……”男孩接过小狈,有些意外。
“你家可以养狗吗?”冷水依问著,口气充满著信赖。
小男孩睁著泛泪的眼,点了点头,呜咽的感谢著。“谢谢医生阿姨……”
闻言,冷水依也松了口气,不自觉地勾起笑痕。
在处理完死去狗儿的尸体后,她仔细的交代著小男孩该怎么饲养新生小狈,待他欣喜的抱著狗儿离开,诊所内又是寂静无人了。
这诊所是她兽医系的教授开的,但他们全家人都移民了,只剩诊所空著,教授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干脆就让给她管理,刚好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
由于诊所位于住宅区内,生意自然清淡许多,幸好附近养狗养猫的住抱多,大多会定期抱著宠物给她打打预防针,收入恰巧可以维持生计,她也安于这种悠闲的生活。
这六年来,她半工半请的念完了五年兽医系,曾苦到三餐必须吃泡面为生,因为学费凑不出来,她也曾摒弃自尊,借著美貌到PUB当服务生,生活过得再苦也绝不动用她存折内近七位数的零用钱。
如今雨过天睛,她熬过了,也得以自给自足养活自己,却没料到,在独自生活了六年后,她还会再见到那个男人……
就在三天前,她在好友夏雨音和杨澈的婚礼上,遇见了他──杜悠凡。
他仍是留著长发,年届三十四的他,岁月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她以为她会忘了他。可那天他发现她,看著她的眼光是那么的炽热,让她差点误以为她错认人了。
是她看错了吧,他自始至终都把她当成家人。失联了那么久,他的出现只是恰巧?还是特意来找她的?
思及此,冷水依甩了甩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在乎他。就算他再次出现,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交集了。
三十四岁的他就算还没有结婚,身边也该有固定的女朋友吧。再说,若他真的有心想见她,早在前几年就来找她了,她实在无须想太多。
冷水依咽下了心底的苦涩,拼命的说服自己。
她也不想爱人了,爱一个人爱得那么痛苦,这辈子她都不要再尝了。
略知一二,还不算了解实情的雪未总是说她封锁心,拒绝任何人的关心,连她这个朋友都无法真正了解她。
也许吧,诉苦只会让她惦记著过去的伤庸,所以六年来,她从没对她们提过杜悠凡的名字,可他却重新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冷水依愈想心情愈烦躁眼见今逃诩快过中午了,也没什么生意上门,干脆任性的挂上休息的牌子,不营业了。
也许她该听雪未的建议,休业几天,到台东去泡泡汤,消除一下疲劳吧,摘不好她一回来,想法就变了,不再为杜悠凡那个男人钻牛角尖……
铃──
随著电话声响,冷水依的思绪被迫中断。在看了来电号码后,她扬起了嘴角。
是夏雨音。和她这个小白痴说话,虽然总是气得她半死,但至少能让她感觉到还活著,有该有的情绪。
“有事吗?”她刻意拉远话筒,心有灵犀的猜到她大概要说什么。
丙然,夏雨音一拉开喉咙就说著她有多么幸福,她的阿澈好爱她之类的话。
冷水依哼嗯了声,似嘲讽的回应,也在心底咒骂著她。
笨女人,她忘了她被她老公骗得有多可怜,还哭了整整三天吗?怎么女人遇上爱情,就变得健忘了!
“对了,依依,差点忘了跟你说……”
冷水依耳尖的拉近话筒,闷闷地恐吓道:“别叫我依依。”
“依……”话筒的那端顿了下,久久才有开口说话的勇气。
“水依,是阿澈要我打给你的,他说他有个老明友想找你……”
闻言,冷水依的眼皮狂跳了起来,似乎能想像接下来她要说的话。
“他姓杜,他说他是你的旧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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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情人?
杜悠凡简直在睁眼说瞎话!不过冷水依总算明白,原来他是杨澈的好朋友,所以她才会在婚礼上遇见他,但她实在不懂,为什么他要自称是她的旧情人?
“对了,他还说他今天会亲自去拜访你……”
叭!紧接的一句话让她整个脑袋混乱成一片,她不自觉的挂上电话,久久不能回神。
杜悠凡来了,他要来了……
反覆默念著,冷水依感觉到胃冒著酸气,有些难受的坐在工作椅上。
天啊,她居然还有想见到他的期待……
懊死的期待!也许他找她只是想叙叙旧而已,她曾经被他伤得那么重,不能再对他怀抱希望,也不能再因他受伤了……
再说她现在是乱哄哄成一片,不够冷静,也还没做好与他见面的心理准备……
心念一定,冷水依连忙到楼上收拾行李,想照著原订计划到台东泡汤。
她已经很久没那么冲动行事了,如今却为了一个男人手忙脚乱!
“汪汪……”
怎么会有狗叫声呢?
冷水依的心漏跳一拍,锁紧了二楼住家的门窗,有些迟疑的提著行李走下楼。
她都在门外挂上了休息的牌子,没有人会进来吧?
“现在是休息时间,请改日再来……”冷水依没好气的说著,但到了一楼的诊所,提著行李的双手却吃惊的差点松掉,整个人都愣住不动了。
“医生,我的狗需要就医。”
来者是个过分俊美的男人,他一头漂亮的黑发束著,刚毅分明的轮廓有著男人的阳刚味,浑身充满优雅且近似邪气的气息,亦正亦邪的迷人极了。
冷水依闭了闭眼,真想掉头就走,但不能。她深深吸了口气,把目标转向趴在地上的圣伯纳犬──怎么看,这只狗都很面熟。
“它看起来好好的。”尾巴还猛摇著,活力充沛。
“那是因为它看到美女,才会那么开心。”
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会耍嘴皮子了?
冷水依佯装若无其事的拿诊疗器听了下大狗的心跳,检查它的身体机能。“它很好,强健得像头牛。”
“被你发现了。”杜悠凡咧开了笑。
冷水依别开跟。她不懂一个男人怎能揉和著阳刚和阴柔的魅力,只知他该死的迷死人了,身上那淡淡的古龙水味呛得她好晕,无法保持冷静。
“这是杨澈的狗吧。”她鄙视的道。那幼稚的名字她想忘也忘不掉。
“柯南,别装了,还不快上前打声招呼。”
“汪呜……”
见柯南就要兴奋的扑过来,冷水依随手自工作台上拿起手术刀。“不必了。”然后她得意的看著柯南往后退,退到了杜悠凡身后。
“你就是以这副手术刀赶走杨澈的吗?”这确实像她会做的事。才想著,杜悠凡凡就头皮发麻。这么多年了,她的暴力个性一点都没变嘛。
“我还放狗咬他。你想试试吗?”冷水依笑得很冷。
“不了。”杜悠凡笑得痞痞的。“水依,我们需要很温和的叙叙旧,手术刀这么危险的物品就免了。”
“我不认识你,先生。”她认识的那个男人,不会这样吊儿郎当的对待她。“水依,别跟我说你忘了我的名字。”他近她,邪气的扬起笑。
她好美,精致月兑俗的五官衬著白里透红的肌肤,一眼就能让人惊艳,近一百六十五的身高虽略嫌清瘦,可服贴的上衣勾勒出她胸前美好的弧度,骨架显得非常均匀。
此时,他真希望帮她放下盘起的发,恣意的欣赏属于她成熟女人的妩媚……
“杜悠凡,你够了吧!”冷水依依旧无法保持冷静,忍不住梆他。
六年不见,他的态度变得狂妄了,毫不掩饰他浑身的邪气。
这不像原来的他。不,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她差点忘了,在她面前,他一直都是戴著面具,伪装成温柔的大哥哥。
他会有这样的转变,是否因为他把她当成女人了?
冷水依突然有些不自在,耳根子都红了。
“你明明把我的名字背熟了,水依。”杜悠凡趁著她发愣时,快手指去她手上的手术刀。啧,他可不希望被这个鬼玩意戳上一刀,肯定会痛死的。
“那又如何?”冷水依退了退步,痛恨自己让他有机可乘。
“六年来,你从没忘过我吧。”杜悠凡低喃著,深邃的眸像是催眠著她承认。
凝望著他,冷水依有著几秒时间的恍惚,直到她咬住了唇,有了丝毫痛觉的回神。“那是你的自以为是。”
她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认输,这几年来,她对他的怨气压根儿无法消退。
当时他没有追她,就这样去了美国,没有留下任何的字句,也没跟她道别。
那一刻,她的心真的死了,一死就死了六年。
现在的她好不容易克服了孤独,安分的经营著小诊所,他凭什么又出现在她面前,肯定的说著她从没忘过他的话!
太自大了吧,仿佛过往伤痛的一切,就只有她一个人记住!被了!无论他有什么目的,她的心都已经封锁了,永远的封锁了……
“如果你真的不在乎,就不会提著行李下楼。”杜悠凡叹了口气,与她相处了十年之久,怎会不知道她的倔脾气。
她一定是从夏雨音那得知了他在找她的消息,所以想躲开他。
可他不会再错过她了。在杨澈的婚礼上,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已足够让他确定是她了,后来自杨澈口中他才知道,原来她是夏雨音的朋友。
杜悠凡真是感谢极了那场遍礼,当时还忍不住多亲了杨澈几下。
从美国回到自湾,在杨澈的公司当他的助理只是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只是想找到她,要不是那场遍礼,杜悠凡也不会知道,他聘了征信社找的女人,离自己那么近。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在六年前就追到她,不让她走。但当年的一通电话,教他不得不放弃追她。
他父亲病了,在过度信任心月复部下的情况下被出卖了,气到心脏病发住院。
庞大的京太集团因为内部机密外泄,造成了严重的损失,加上股票被恶意收购,顿时面临倒闭的危机。
虽然他主修是财经,但自大学毕业后,他整个心思都放在写程式上,没有真正操作的经验,对京太集团的作业也不甚了解。
可就在他最需要辅助的时候,公司内的精英们都敌不过现实利益的诱惑,纷纷跳槽了,完全没顾及公司风光时,拿了多少红利,就只有几个念旧情的小职员肯跟他同心协力,教他看尽了人间的冷暖,也觉得讽刺极了。
幸好借著他们的协助,还有他的好哥们杨澈的经商头脑,他才慢慢的厘清公司的营运状况,总算花了三年多的时间让京太起死回生。
但他父亲的病却好不起来了,只能以药物控制,有好长一段日子都卧病在床,不似平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所以他还是只能咬著牙继续撑下去,深怕他一个松懈,京太又垮了。多年来他和大家一起经营的心血都没了,就这样不知不觉已过了第六年。
这其间,他一直都是惦著她的,曾抽空打电话回台湾,管家却说她搬走了。当时的他确实是晴天霹震,杜悠凡知道她是彻底的死心了。
当他背负起重建京太的重担时,总是不自觉地牵挂著处于台湾的她,在好不容易能休息的夜里,满脑子都是她的倩影,精神上饱受著比更疲累的煎熬。
他爱上了自己收养的女孩。曾经以为只要远离她,就能不那么在乎她,她也能学会不依赖他,自雏鸟情节中清醒,注意到身旁的异性。
可他错了,当她真的远离他,那胀满胸口的空虚是会疼痛的。
一起床,他总是怅然若失的找不到她的身影,一入眠,就回想起她那带著别扭的微笑、她拒绝异性追求的狠劲、她望著他时坦荡荡的爱慕眼神……
那一刹间,他懂了,什么誓言、以往重视的道德伦理,都阻止不了他爱她。
可当他好不容易让公司营运平稳下来,趁父亲的病懊转后,抽空回台湾一趟,怀著势必追回她的决心时,她却开始避著他、抗拒他的接近。
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再深情的叫他一声悠凡?
“我想去度假跟你无关吧。”冷水依急躁的语气,漏露了她些许不安。
“水依,你没有那么懦弱。”杜悠凡看穿了,扬起迷人的笑。
就因为她那么的爱他,她才会惊慌失措吧。
必到台湾,他原本也自信的以为,只要掌握她在学校的资料,就能很快地找到她,哪知毕业后她就搬离原来的住处,用别人的诊所当起兽医,教征信社一下子无从找起,好不容易在好友杨澈和夏雨音的婚礼发现她。
现在找到她了,他当然不会再放过她。
“住口!”冷水依恼羞成怒地朝他吼著。
她是没有那么懦弱,她再苦再狼狈,都没动过他给她的零用钱,但看著他那么积极的想跟她“叙叙旧”,她的防备似乎快垮了──
不,她不能对他松懈,她已打定主意这辈子不谈感情!
“你的头发是为我留的。”杜悠凡一步步地迫近她,迷恋的道,完全无视于她张牙舞爪的凶悍态度,只有乍见她的狂喜。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讨厌留长发,有次还偷偷的剪掉,但自从我帮你吹洗头发后,你就不再剪了。”
冷水依颤抖著,哆嗦到了骨干里。她厌恶他那深情的目光,那让她分不清真假的暧昧言语,逼得她直想逃。她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抑或玩什么游戏……
“你是为了我继续留长发的吧。”
内心的秘密像是被偷窥了,冷水依难堪到无地自容,不想承认也不想认输,一咬牙,冲动的自工作台上拿了剪刀,当场剪断她留了好几年的及腰长发。
说不留恋是骗人的,但她恨他,恨死他了!
她次次的告白总是被他温和的拒绝,他一回美国就消失无踪,现在一出现就对她说些自以为是的深情话语,他把她当成什么?
不,她冷水依不要就是不要,不走回头路!
“水依,你……”看著她疯狂的剪了她的发,杜悠凡倒抽口气,感觉心肺都疼了,好几秒钟后才找到声音。
她疯了!她就这么痛恨他,痛恨到剪断他最爱的长发,剪断他帮她吹洗头发的约定!
他是不是真的伤害了她,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杜先生,请你不要再来了。”
“水依,你别激动……”她的语气很冷很冷,那一句杜先生听得杜悠凡心都凉了,但他还是极力想安抚她,深怕她已及肩的长发会愈剪愈短。
“信不信下一刀是你的头发!”他有多么爱护他的长发,她是知道的。
杜悠凡压根不在乎她会对他做出什么事,只怕她伤害到她自己。“我知道了,我走,你别伤害你自己了。”
他苦笑著,无奈的退了出去,暂时离开她的视线。
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就在六年前她伤心离去时,他终于认清不能失去她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永远不会结束。
如今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他会用行动来证明,他对她的爱绝对不输给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