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
七公主皇甫慧最喜欢吃枣,尤其是冰镇过后的红枣,她可以一个接一个地一口气就吃掉两三斤。
此时她正在吃的就是冰镇红枣,只是吃的位置有点特别——在一棵树上。
她把红枣高高地抛起,然后精准地落进她的口里,用力嚼了几下,吃下美味的果肉,然后“扑”的把枣核吐到了墙外面。
“公主殿下去哪儿了?皇后那边催得急呢。”
她听到宫女们正走过树下议论著,但是没人抬头向上看一眼。
她笑咪咪地捧着那碗冰镇红枣,此刻只剩下最后一颗,着实有些舍不得。她用两根手指捻起那颗枣,喃喃自语,“可怜的小枣啊,不是姊姊不心疼你。你看你现在娇艳欲滴、貌美如花,若是我把你留到明日,你就年老色衰,变得干巴巴的,到时候谁还会喜欢你?不如今天就把你留在我的口月复中,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她唠唠叨叨说完这一番话后,吃了那颗枣,又“扑”的吐出枣核。
爆墙外有个熟悉的女声陡地尖叫,“天啊!是谁乱丢东西?七妹,是不是妳?”
笔甫慧吐了吐舌头。真是冤家路窄,向来和她最不对盘的五姊皇甫楠竟然恰懊走到墙外。
她悄悄跳下树,大摇大摆地进了自己的寝宫。宫女们一见她现身,七手八脚地帮她换好衣服,簇拥着将她一路送到了皇后的养心宫。
今天是母后的寿诞,皇甫慧特意晚到,因为她实在不想和那一干哥哥姊姊们比谁送的礼物好。结果人还没走到母后跟前,就听到五姊皇甫楠正在大告她的御状——
“母后,七妹最近越来越没规矩,都是母后您太宠着她,今天母后不能再偏袒她了,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小楠,妳就不能让着妳妹妹些?她年纪小,不懂事,妳这个做姊姊的可以多教教她……”
“她几时服我管了?”皇甫楠气呼呼地抗议,一瞥眼,正好看到皇甫慧。“她人来了,母后要是再不管她,我以后也不理母后了!”
笔甫慧低着头,怯怯地走过去,“母后,慧儿来晚了。”
“知道自己来晚了?”皇后非常疼爱这个女儿,此时看到她,一把将她搂了过来,“其实妳来的也不算晚,妳二哥还没来呢。”
“二哥是重要人物,可能被国家大事耽误了。”皇甫慧四处张望了一下,“他还是会带着那个叫周静阳的丫头一起来吧?”
“她现在是妳二哥的义妹,也算是妳的姊妹了。她年纪比妳大些还是小些?”
“比我小几个月。”
“那算是妳的妹妹了,妳该对人家客气些。”
听从母后的谆谆教诲,皇甫慧乖巧地笑答,“是,我知道了。”
“母后……”见母后没有训斥妹妹的不是,皇甫楠不依地在旁边提醒。
笔后只好说:“刚才妳五姊路过妳的宫墙外,说有人从墙里丢出东西砸了她的头,妳知道这事儿吗?”
“有这种事?”她故意睁大眼睛惊叫,伸手要去模五姊的头,“五姊,妳被砸伤哪里了?”
笔甫楠立刻伸手格开,“去!去!去!我若有事,还能站在这里吗?七妹,妳别假装不知情,砸中我的是一粒枣核,妳说,除了妳,还有谁敢这么放肆?”
“五姊,妳真是冤枉我了。我刚才在寝宫里忙着穿衣梳头,哪有闲工夫朝墙外吐枣核?”
笔甫楠眉毛一竖,“还说不是妳干的?连“吐”字都说得这么清楚,显见就是妳做的!妳就招认吧!”
笔甫慧拉着皇后的手,哭丧着脸求诉,“母后,五姊根本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知道五姊为啥要这样说我了,因为前两天她和我抢海棠花,被二哥说了几句,她心里不高兴。”
笔甫楠气得脸色都变了,“皇甫慧!妳别在这里胡乱攀扯,二哥都说要我让着妳,我都已经让了……”
“那五姊为什么今天又来找我麻烦?”皇甫慧回过头,状似无辜的眨了眨眼,“哦,我知道了,五姊是恨我那天打扰妳和那个谁聊天……”
笔甫楠脸色大变,一下子扑过来捂住她的嘴,“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什么?”
笔后狐疑地看着两个女儿,“小楠和谁聊天?”
笔甫楠立刻转怒为笑,“没有谁,母后,我和七妹去那边转转。”说着就拉着妹妹往旁边无人处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喝道:“不管妳看到什么,都给我闭上嘴!”
“我看到什么了?”眸底闪过一抹精光,皇甫慧装呆反问,“那天妳不是和秋泓姊聊天说四哥在暖香阁和一个青楼女子打得火热,母后应该也知道,难道这事不能说?”
笔甫楠倏地瞪大眼,“妳……妳是说这件事?”
“是啊!要不然五姊以为我在说什么?”什么事不能说,她当然知道,只要五姊别欺人太甚。
笔甫楠银牙暗咬,重重一顿足,“哼,真不知道妳是真胡涂还是假胡涂!”说罢,就提着裙子快速地走掉了。
笔甫慧笑咪咪地靠近旁边的一张桌子,今晚这里的宾客不少,据说连西岳的眉琳公主都来了,所以很多美食就直接摆在桌上,任人选用。她刚吃了一堆的红枣,其实肚子里已经没剩多大的空间,可看着桌上美味的各式甜点又不禁嘴馋,正琢磨着是先吃蛋皮水晶饺,还是千层河诠糕,就听到旁边有个软软、清脆的声音响起。“姊姊,我口渴。”
爆里她没有弟弟是这样的音色和语气,起初以为那声音是在叫别人。
但随即那声音又贴近了她一些,更响亮地说:“姊姊,我想喝水。”
她猛一转头,只见一张白女敕得彷佛汤圆的俊美脸蛋就在自己身侧不到一丈的地方,这么近的距离,吓了她一跳,她连忙退了几步,这才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抑或许是男孩?
纤瘦的身子,个子比她略高一些,但是比起她那个英明神武的二哥皇甫蒙来说,眼前这人只能算是男孩子吧?太清澈、单纯的眼神,看不出多大年纪。十七八?还是十三四?
他的五官圆润清秀,绝对算得上是美少年。她忍不住又拿她心目中的英雄——二哥皇甫蒙和这个男孩做比较。
二哥的五官是漂亮中蕴含着锋芒和锐利,这个男孩倒是满脸的稚气和纯真,单纯到近乎……可耻。
怎么可以有人用这样满是单纯无害的眼神看人?还用这样柔软的嗓音叫别人姊姊?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又忍不住想将他一把抱在怀里,狠狠蹂躏他白女敕的脸蛋。
她现在知道为啥二哥会对周静阳那么好了。白白女敕女敕的周静阳,在二哥面前总是一副小绵羊的柔弱样子,让人看了既想狠狠欺负她又想狠狠保护她,就像面前这个陌生男子。
她呆呆地看了他半晌,直到那男孩说了第三遍,“姊姊,我想喝水。”
笔甫慧猛然回神,忙不迭倒了一杯热茶给他。“这里不是有茶水吗?你自己倒不就行了。”
“我怕烫。”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那双手又白又女敕,十指如葱,让身为公主的皇甫慧看了暗自汗颜,他的手比她的还漂亮。
怕场面尴尬,她随口说道:“都这么大的人了,会因为怕烫而不喝茶?难道你宁愿渴着?”对方没搭腔,皇甫慧好奇地看着他,“你叫什么?你是谁啊?”
“瑞麟。”他用一双手捧着那个茶杯,小心翼翼地喝着茶,就像个偷吃糖的小阿子,模样很是可爱,可明明他比她还高。
“瑞麟?”她不记得自己的亲戚中有这个名字,“你父亲是谁?在朝官居何职?”
瑞麟喝完那杯茶,粲然地冲着她笑,“姊姊,我好饿,我想吃东西。”
“这里不是有好多好吃的?想吃什么就随便拿。你别一直喊我“姊姊”,叫得这么亲热,你几岁?说不定你还比我大呢。”
“五岁。”他闪着晶亮的眸子回答。
笔甫慧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五岁?”五岁就长这么大?是她听错了还是他在逗她?
“殿下,原来您跑到这里来了。”
有人跑过来,皇甫慧漫不经心地响应,“哦,我只是……”
卑音未落,那个人已经跑到男子身边,“殿下,公主那边一直在找您,快点和我过去吧。”
“我不要去找皇姊,皇姊都不让我吃东西。”瑞麟鼓着腮帮子,拚命地夺回自己被来人拉得紧紧的袖子。
“皇姊?”皇甫慧打量了两人半天,忽然醒悟,“你是西岳的人?”
苞随在瑞麟身边的随行官员虽然不认得皇甫慧,但看她的穿著打扮,也知道她必然是皇室中人,陪笑道:“是,眉琳公主特意来为皇后娘娘祝寿。这位是西岳的瑞麟皇子。”
“姊姊,我想吃枣。”瑞麟依旧笑咪咪地看着皇甫慧,“妳带我去吃,好不好?”
笔甫慧觉得这瑞麟皇子脑子似乎有问题,可也不好多问,笑道:“今天这宴席上没有枣,你要是想吃……”
“骗人,姊姊刚刚吃了枣,怎么说没有?”瑞麟皱了皱眉,一双大眼里好像快蕴出了水光,一副可怜巴巴地瞧着她。
笔甫慧一惊,“我……谁说我刚吃了枣?”
“姊姊的嘴巴里有枣的味道,骗不了人。”瑞麟得意扬扬地抬起下巴,就像捉住了偷腥的猫儿似的,他靠近皇甫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会闻错,这是我们西岳的金丝小枣,我最喜欢吃了。”
虽然他说话的样子像小阿子,可他的外貌明明是个大人,骤然被这样一个男人靠得如此近,皇甫慧还真是不习惯,连心跳都乱了好几拍,只能急忙跳开,尴尬地干笑着。
那名官员不好意思地对她小声说:“您千万别和我们殿下计较,他嗯……有点异于常人。都怪我没有把殿下看好。”
对她行了礼后,官员死拖活拉地将瑞麟从她身边拉走。
笔甫慧见瑞麟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忽然觉得心头不忍,好像她犯了天大的过错似的。
这一个晚上,皇甫慧一直心神不宁,老惦记着那个西岳的古怪皇子,她后来再也没有看到他,大概是被手下拉到哪里去了吧?倒是眉琳公主一直在场中搔首弄姿,企图勾引她二哥,看得她好不恶心。
等到天色渐渐暗了,她要回自己的寝宫,路过一道宫门时,就见皇甫楠正在和内宫统领左蓝钰小声地说着什么,两人都一脸凝重。
她遥远地喊了一声,“五姊!”
笔甫楠看到她,就像是看到对头冤家一样,先是一惊,然后恨恨地转头就走。
她上去拦住也要离开的左蓝钰,笑说:“左大人,我五姊为什么走掉了?”
他尴尬地回答,“大概是五殿下有要事要办吧。”
“除了涂脂抹粉穿衣带花,五姊还能有什么要事?再说这黑漆抹乌的晚上,她总不至于又到处争妍献媚吧?”皇甫慧贼笑,“我倒是有要事要找你问问呢。”
左蓝钰紧张得话都有些结巴,“殿下……请、请问。”
“今天西岳除了眉琳公主之外,是不是还来了一个叫瑞麟的皇子?”
左蓝钰偷偷呼了口气。“是,是眉琳公主的弟弟,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但是言行举止像个小阿子。听说是小时候坠马摔到头之后,就一直这样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看起来怪怪的……”皇甫慧自言自语,又问:“那他现在住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想起他被官员拉走时的表情,她竟想去看他好不好。
“公主殿下要去看他?”左蓝钰不解,“公主殿下认得他?”
“不认得,不过他看上去是个挺惹人疼的孩子,之前吵着说他姊姊都不给他好东西吃,咱们身为主人,总不好怠慢人家。”
“哦,是这样,西岳皇室一行人现在都住在宫外的驿馆内。”
“知道了。”皇甫慧点点头。既然在驿馆内,现在天又黑了,她不便出宫,等到明天再说吧。
*
第二天,皇甫慧带着一名宫女,提着食盒,衣着简单的前去驿馆。
驿馆内,眉琳公主不在,驿馆内的人得知她的身份和来意之后,立刻把她领到瑞麟皇子所在的南厢房。
他正托着腮坐在窗边发愣,晚上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大男孩,现在在阳光下倒显得俊朗如太阳花一般。
“殿下!”因为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受欢迎,皇甫慧站在门边,挨着头向里面打招呼。
瑞麟闻言转过头来,看到她时,先是皱眉愣了一阵,然后立刻笑着跳起来,“姊姊!”
“用过早饭了吗?”皇甫慧让宫女把食盒放到桌上。
他兴奋地围着食盒打转,“这里面是什么?好吃的?”
“是啊,都是宫里御膳房做的,也都是我喜欢吃的,只是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就是。”
“我肚子好饿,姊姊妳真好!”瑞麟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也不管干净不干净,伸手就从食盒里抓起小点心,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
“看你这样子,难道还没用过早饭?”皇甫慧径自在他身边坐下。
“我皇姊说……我吃了会拉肚子,所以不让我吃早饭。”他嘴里塞满了东西,说话含糊。
“你身体这么不好吗?”皇甫慧同情地打量他,“难怪你看起来瘦瘦的,你一天吃几顿饭?”
“只有一顿。”一会儿工夫他已经吃掉了好几个虾饺,又去拿第二笼的小点心。
“唉,生于帝王家,也没有享多少福嘛!”皇甫慧很是感慨,看他吃得满脸油光,却又扬着灿烂微笑,不禁更加心疼他,不自觉的掏出自己的手绢,帮他擦去脸上的油渍。
待吃完了点心,他将下巴枕在桌上,仰着头看她,一脸单纯的笑问:“姊姊妳真好!妳能不能带我去玩啊?”
面对他天真、热切的眼神,她竟不忍心拒绝他。
“玩?这周围也没什么好玩的……”皇甫慧侧着头想了半晌,“要不然……我带你去钓鱼吧。”
“钓鱼?钓上的鱼可以吃吗?”
“湖里的鱼不太大,要吃可能会塞牙。你要是想吃鱼,回头我叫御膳房帮你做。”
瑞麟摇摇头,抓住她的手腕晃了晃,“姊姊,我们现在就去钓鱼吧!”
见他笑咧的嘴,她也跟着开心起来。
笔甫慧带着他刚刚出门,就有得到消息的西岳官员跑来阻止。“皇甫公主,有劳您来看望我们殿下,但是我们大公主有命,要殿下在驿馆内等候,不要随便乱跑。小臣不敢忤逆大公主的命令,还请公主不要为难我们。”
笔甫慧闻言,不禁犹豫了。
但瑞麟紧紧拽住她的手腕不肯松手,哀求道:“姊姊,带我去钓鱼。我们悄悄去,不告诉我皇姊。”
“既然不许他乱跑,为什么还要带他到东岳?眉琳公主大可以不带他这个麻烦啊。”皇甫慧觉得天真的瑞麟被留在驿馆内,简直形同软禁,明明是姊弟,为什么听起来似乎眉琳公主对他不好?
那官员苦笑,“大公主有什么安排小臣不知道,但是大公主不许殿下外出的命令,小臣必须遵守。”
“难道你们大公主还怕别人卖了他不成?”皇甫慧很不喜欢别人管束自己,这西岳官员的话处处和她作对,于是一时气愤难平,拉着瑞麟就往外走。
那位官员不敢阻拦她,只能着急的眼睁睁看着皇甫慧把皇子带了出去。
“告诉你们大公主,带走瑞麟皇子的是我皇甫慧,她若急着找他,可以到皇宫中来要人。不过……我二哥可不在皇宫中哦。”皇甫慧还不忘回头打趣,嘲弄地留下话。
“你大姊好像看上我二哥了。”在金鲤湖边,皇甫慧一边和瑞麟悠闲地钓着鱼,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她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她的话,会不会和自己呼应,自顾自的说着。
“其实你大姊长得还不错,不过我二哥已经有个漂亮的未婚妻了,为人贤慧又善良,脾气又好,不像你大姊,总是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真不懂你大姊带你来这里做什么,无论是谈事情或拿定主意,都不用想指望你嘛。”
她斜眼看着瑞麟,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浮漂,彷佛没听见她刚才的话。
她不禁叹道:“唉,挺漂亮的一个人,可惜,怎么会是个傻子。”她刻意把最后几个字说得很小声。
瑞麟忽然大笑起来,“姊姊,鱼上钩了!鱼上钩了!”他用力向上拉竿,果然钓起一条足足有半尺长的大鱼。这在金鲤湖来说,着实罕见。
“哇,你还真是厉害!我从小到大在这里钓了多少次鱼,都没有钓出这么大一条。”皇甫慧帮他拉着鱼竿,好不容易把那条鱼拉上岸,放到早已准备好的水桶里。
“姊姊,我们今天有鱼吃了!”瑞麟开心地笑说,献宝似的提着桶给她看。
“傻孩子,我和你说过的,这里的鱼不能吃,就算是条大鱼也不能吃。”
“为什么?”瑞麟一副委屈样,“是我自己钓的,而且牠够大。”
“但是……这里的鱼其实在我们东岳有祈福的寓意,凡是从这里钓上来的鱼都不能吃,得放生回去的。”
笔甫慧见他满脸的失望,不禁安抚地模了模他的头,“乖啊,好孩子,把鱼放生了,也算是做好事积阴德,我保证御膳房里会做特别好吃的鱼给你吃。”
“真的?”瑞麟模着肚子,“我饿了,姊姊我们去吃鱼吧!”
“不是刚吃了早饭,这么快就饿了?”瞧他身子这么单薄,真不敢相信他是个大食量的人。可看他热烈的目光,又不忍心拒绝,于是吩咐宫女,“叫御膳房做些好吃的送到我宫里,对了,吩咐他们煮条鱼来,要大一点的哦。”
笔甫慧对瑞麟招招手,“好了,一会儿就有的吃了,你要再钓一会儿鱼,还是现在就去吃?”
“妳宫里……好玩吗?”瑞麟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钓鱼上。
她想了想,“还好吧,有个秋千,不过我很少玩,还有几棵大树,我倒是常爬,你会爬树吗?”
“爬树?”瑞麟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我会!”
*
事实证明,瑞麟果然是个爬树高手。那么高的树,他爬得竟然比她还快。
“你在西岳也常爬树吗?”她特意挑了一棵最高大的树,树杈够坚固,地方也算是宽大,能容纳两个人同时坐在树上。
瑞麟得意地说:“有时候我皇姊欺负我,我就跑到树上躲着,她不会上树,只能在下面骂我,哈哈哈……”
“你那个姊姊总是欺负你?为什么?”
“不知道。”瑞麟躺在树干上,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皇姊不喜欢我,她不高兴会骂我,有时候还会打我。”
“真是太不应该了!”皇甫慧不禁义愤填膺。“身为姊姊的人怎么可以欺负弟弟?我对我的兄弟姊妹可好了,要是我姊姊想欺负我,我一定以牙还牙地报复回去!你也不该这么老实,她要是想怎么欺负你就怎么欺负你,你岂不成了待宰的羔羊?”
“姊姊……不应该欺负弟弟吗?”他垂下头,“我还以为都是这样的。”
“当然不是!”皇甫慧发现他竟然有这么错误的认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认真地对他说:“不只是你姊姊,就是你爹娘也不应该随意打骂你。倘若你觉得受了委屈,心里不舒服,你可以跑掉,也可以反抗,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很不开心,明白吗?”
知道他摔马后心智一直停留在小阿的阶段,让她不禁感到心疼,这会儿得知他姊姊竟恶意欺负他,更让她忿忿不平。
“可是……姊姊会打我打得更厉害。”瑞麟皱着眉头,“姊姊生气会打脸,我不想她打我的脸。”说着,他下意识地用手模了模自己的脸。
“昨晚她也打你了?”皇甫慧拉开他的手,细看才发现他左侧的脸颊上的确有一块微微的红肿。她气得用力拍着树干,“你父皇母后怎么不管她?”
瑞麟眨着眼睛,眼眸似乎蒙上一层水气,“我娘死了,我爹就不疼我了。”
笔甫慧恍然大悟。唉,没有娘疼的孩子真是可怜。她情不自禁伸手圈住他的肩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好孩子,乖,虽然没有爹娘疼了,但你一定要对自己好。”
瑞麟就这样靠着她,也将大手环抱在她的肩膀上,喃喃低语,“姊姊,妳真好……要不然妳做我姊姊,我不想回家了。”
“咳咳,这个……只怕不行。”皇甫慧还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你是西岳的人,自然要回去西岳,姊姊没办法留你。”
“那……姊姊和我一起回西岳,好不好?”瑞麟天真拍手叫着。
“咳咳咳……也不太可能,姊姊也不能离开自己的爹娘啊。”
瑞麟闻言脸色一沉,“原来妳装得很疼我,其实都是骗我的!”他蓦然推开皇甫慧的手,跳下大树,大步走出她的寝宫。
迎面正好有几名宫女捧着做好的热菜走来,皇甫慧也跳下树,大声喊道:“喂,香喷喷的饭都做好了,你不吃可要浪费喽!”
瑞麟回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忽然变得很幽冷,彷佛她是一个陌生人似的,看得皇甫慧一愣。
瑞麟没有响应她的好意呼唤,回身独自一人走远。
笔甫慧真觉得自己很冤,一片好心陪伴瑞麟玩,结果却换来对方的不谅解,还摆臭脸给她看。
她在外人眼中可是个不会乱发脾气的好公主,殊不知,她是最吃不得亏的,不管是明亏还是暗亏,她都会想方设法地报复回去。但是这个瑞麟,脑子有些毛病,坑邺十岁的年纪,却只有五岁孩子的心性,若是和他计较,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晚膳时分,皇后派人来请她到养心宫一起用膳。
席间,皇后看出她神思恍惚,便关切地问:“慧儿,有什么烦心事?”
“哦,没有,就是天冷不想动。”她随口应着。
一同在座的五姊皇甫楠在旁边取笑道:“听说妳今天和西岳那个傻皇子一起玩了半天?”
笔后立刻问:“是吗?慧儿。”
“嗯,看他怪可怜的,也没人陪他玩。”
“还是离远些吧。”皇后斟酌着说:“不要靠他太近。”
“为什么?”她不解地看向母后。
笔甫楠凑到她耳边,悄声说:“因为,他那个皇姊想利用他与我们联姻。”
笔甫慧怔住,“真的?”
“是啊,而且听说父皇已经开始考虑这件事。妳若是不想引火烧身,还是趁早离他远些较好。”
笔甫慧垂下头,面前一盘红白相间的甜果正诱人地摆在她面前,这道平时她最爱吃的甜点,今天却引不起她的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