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
温暖、有力的胳臂自身后揽了上来,伴随着微嗄的醇厚嗓音,佳音不必回头去看,便知道是谁。
“没什么。”
她放松地靠进总是能让人感到心安的男人怀抱里,任傍晚的一阵凉风徐徐吹来,视线漫无目地游移在前方层层叠叠的绿意,耳边是如一组顽皮的音符此起彼落的虫鸣鸟啼,不由觉得时光是可以如此悠闲的。
但时光悠闲,她的思绪却一点都不悠闲,迂回缭绕在宁旎旎身上。
一顿午饭让原本不熟稔的人变得可以话家常,也将旎旎之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转变成随和,大方地接受者孝为自己的鲁莽问题提出的歉意。
“原谅我的口直心快,但我实在看不惯像你这么美的人,因忧伤而憔悴,一身的光华都黯淡了。”
“我也有不对。”旎旎不好意思的说,轻啜着香气袭人的花草茶,眼睫垂落的阴影处依然有着淡淡的惆怅。
“适时地把心事说出来,或许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佳音看着她,温柔地建议。
有短暂的片刻,旎旎只是瞪着她,但就在佳音觉得自己太过莽撞了,她却忽然抖落一朵凄然的笑花,语音轻轻道:“我喜欢的人,喜欢的是别人。”
“啊?你喜欢的该不是阿歆吧?”佳音着急了起来,很不愿意自己是害旎旎伤心的原因。
旎旎噗哧一笑,蓝眸顿时晴朗,者孝等人更是笑得前仰后俯,田歆则是好笑又好气。
在佳音被笑得莫名奇妙,脸上涌现尴尬的红晕时,旎旎摇头道:“咍,佳音,我今天才头一次见到田大哥,就算你再喜欢他,也不要认为每个女孩子看到他都会一见钟情,爱到不行,好吗?”
“我只是想不到像她这样的天之骄女也会失恋,她又不时看着我,才会误会嘛。”佳音喃喃道,为自己的出糗辩白,“又在想宁旎旎了?”田歆听到她的嘟嚷,将她在怀里转了半圈,低下头以额抵着她的,看进那双盈盈眨动的美眸。
“我可警告你,”他的语气非但一点警告意味都没有,还柔的像是在,“跟我在一起时,你这颗小脑袋只能想我,不能想其他男人,甚至女人也不行。”
“霸道!”所以佳音也不怕,还好笑地摇着头。“你就在我身边有什么好想的,还不准我想别人!”
“当然不可以!如果连我在你身边,你都会想到别的事,那我不在你身边时,你岂不是更把我丢到山之涯、海之角去!”
“有道理喔。”佳音不怕死地点头附和。
“好呀,原来你平常真的不把我放在心上呀!”说着,他俯下唇,准备惩罚她。
“没有啦……”佳音娇笑地躲着他的攻击,“有……人家有想你……唔……不要……”
但支吾的抗议最后还是全被他需索的唇给吞没。
开玩笑,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碍眼的人全回房间午憩,就只佳音一人站在二楼的露台看风景,他当然要把握机会调戏……不,是补偿自己一整日来的相思之苦,好好抱抱佳音。
嗯……她的唇是那么美好,甜美的滋味比任何酒还要醉人,让他觉得啜饮再多都嫌不够。还有她服贴着自己的娇躯,每一寸的触感都令人销魂,不管是紧实的臀部、纤细的柳腰,还是坚挺的胸脯,都散发出一种诱人的体热影响着他,毫不费力便燃起他体内的激情火焰。
他想要……好渴望……
“歆……”趁着他把嘴巴移开,舌忝吻向她耳垂,佳音气喘嘘嘘地开口,身体软弱无力地瘫在他怀里。
“等一下……再一会儿就好……”田歆比佳音更清楚此时此地不适合更进一步的亲密,他只是太渴望她了,才一时禁制不住,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再抱一会儿就好。
“你会害死我……”他颤抖地放开她,看进她激情未褪的眸子里。
但这次,他没有再屈服于诱引,因为他知道,继续下去的话,可能会不顾一切的把自己的渴望全倾注向她,到时候可不是几个吻可以安抚得了。
“我没有……”她惊慌地睁圆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傻瓜。”田歆亲昵的抚着她的唇,眼神依然火热,“我指的是……你太令我渴望了,如果你不快点嫁给我,我会欲火焚身的。”
这次她听出了他话里的含意,羞得满脸通红。
午餐时,田歆的祖母曾埋怨两人的订婚太过草率,提议要为两人正正式式地办一场订婚宴,要不直接结婚也行。但佳音以尚在求学为由婉拒了,当时田歆的眉都皱了起来,就像现在一样。
“生气吗?”她担心地问。
田歆轻叹一声,摇头。
“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只是……我渴望拥有你。那种心情你是不了解的。”
她不了解吗?
佳音脸红红的低下头,每次他看她、吻她时,他的生理火焰同时也烧向她。现在资讯发达,她多多少少也知晓一些性知识,哪里会不明白他因她而起的生理冲动,因为……她也被他挑起了……
“我不是不懂,只是我们才交往不久……”她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感情的事,就好比酿酒一样,需要适当的发酵时间,才能酿出好酒来。我不希望将来后悔,所以宁愿等待,这种心情你又明白了吗?”
她温柔地看着他,诚挚的眼神比任何长篇道理更具说服力,田歆轻叹一声,拥住她,将下巴靠在她头顶。
“我明白。我会等待你认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成熟了。”
“不用说得那么沮丧……”佳音安慰他。“等待有等待的甜美。尤其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发掘出两人之间的相同和不同。可以在相爱的基础上,学会包容和欣赏。妈妈常跟我说,相爱容易相处难。即使是再相爱的人,如果没有包容对方的心情,很容易被生活里的挫折和磨难给摧毁掉当初真诚相爱的心情,最后甚至反目相向。我不要我们成为那样,即使最后你认为自己不爱我了……”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激动地反驳。
“先听我说完嘛。”她按住他的唇,脸上的柔情光辉安抚了田歆心头的焦躁。“我当然愿意相信我们会长长久久的走下去,可如果真有那样的一天,我仍会希望彼此都尽力挽回过了,以最平和的心情分开……”
“我不……”
“好好好,你不会。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我……”哪有人在热恋中,谈这种煞风景的事!田歆尽避感到不满,却不由深思了起来。
什么原因驱使佳音这年纪的女孩,把恋爱的事想到这么复杂?
“说得好象你经历过什么惨痛经验似的。”他玩味地道。
佳音不欲多谈,连忙避开他探究的眼神,信口道:“旎旎和蜜莲姐各具特色,又都出自跟你相近背景的家庭。如果她们是你相亲的对象,你会不会动心?”
“不会。”田歆不假思索地回答,神情严肃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是故意转移话题,并不是真的这么想,但我仍要告诉你。女乃女乃虽是病急乱投医,可她前阵子安排的相亲对象,即使及不上宁旎旎或蜜莲,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只是我心里已有你,才会对她们不感兴趣。”
佳音芳心一震,方寸间充满难以言喻的甜蜜。田歆对她的痴迷,经过这些日子的交往早就一点一滴地融入她心田。
他从不吝惜告诉她,他是如何地恋上她,为她痴狂的。反观自己,总是有所保留,她不由感到羞愧。
“歆……”
“嘘……什么都不用说。我了解。”他蜻蜓点水似地吻着那柔女敕的脸颊,吻着她颤动的眼睫,也吻上她香艳芳郁的唇,传递着他脉脉不息的情意。“我爱你,佳音。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待,等你认为我们一起酿的爱情酒可以喝了,到时候……”他的气息灼热而不稳,眼神幽黯而强烈,语气更充满暧昧和蛊惑,“就是开瓶的时候了……”
“啊?”敢情他真的把她当成酒了?佳音又羞又气地娇喊:“你你……唔……”
抗议的唇再度被堵住,这次缠绵得更久,过了好几分钟,佳音从喘息中恢复过来,激烈的心跳撞击出一个个愉悦、甜蜜的音符。
她倾听着田歆的心跳声,那里有着与她相同的旋律,满足地笑了起来。
“希望旎旎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怎么又提到宁旎旎了?
田歆再迟钝,也觉得有蹊跷。“你为什么对她特别感兴趣?”
“有吗?”佳音低下眼睫,支支吾吾地解释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她是位出色钢琴演奏家……那么年轻又有才华……还有很好的……老师……我一向都很羡慕她……才会……总之,旎旎人很好,让我忍不住必心她。”
“这样吗?”
“本来就是!”她斩钉截铁,倏的擡起的眼眸浮着一抹挑衅。“不然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他想不出来,并决定原因不重要。
只是佳音迷蒙的眼眸,不知为何竟撕扯着他的心,并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微妙地困扰着他。
***
“你说的是乐宾老师的钢琴演奏会!”佳音激动地叫了起来,睁圆的眼眸充满无法置信的狂喜。
“宁旎旎托蜜莲交给我。”从来没见过她情绪如此高昂,田歆不禁纳闷佳音是对所有的音乐会都这么热衷,还是只有这个叫乐宾的。“她说上次见面时,你在言谈间好象对她的老师十分推崇仰慕。这次乐老师应邀回来表演,她把手上剩下的四张贵宾券送给我们。”
“她真的……”热气在眼眶打转,佳音的语音有些哽咽。“你没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田歆哑然失笑,掏出两张入场券交到她颤动不止的小手上。“相信了吧?”
“真的是……”佳音把长方条的入场券压在心口处,令田歆醋意陡生。
“你好象很看重这场演奏会?”他刺探地问。
“当然喽。”佳音的情绪依然亢奋。“乐老师是驰名国际的钢琴演奏大师。他有十几年没回台湾了,这次他回来,可说是音乐界的盛事。这阵子忙着期终考、工读,等我知道他回台开演奏会的消息时,预售票全都卖光了,我还打算当天请假去现场排队,看看可不可以买到票呢,没想到旎旎会帮我这样的大忙。”
“你似乎对他很挺了解……”还知道乐宾有十几年没回台湾。
“可不是嘛!我五岁时,妈妈就带我去听他的演奏会了。之后还陆续去了两次,可惜他后来就没有再回来了……”眉飞神舞的神情说到后来转为惆怅,佳音紧握着入场券,含泪的目光闪烁着渴慕。
田歆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就察觉到佳音与乐宾的关系不简单。
什么样的妈妈会带五岁的女儿参加钢琴演奏会?据佳音透露,她母亲是位调酒师,可不是调音师,怎会对音乐如此热衷?
“女乃女乃和蜜莲也会去吗?”佳音悄悄眨去眼中的泪意,语音转为活泼。
“女乃女乃说她年纪大了,坐太久会腰酸背疼。蜜莲对古典音乐的兴趣跟女乃女乃差不多,她们要我把另外两张票给者孝。她是音乐系的学生,应该能胜任这种活动。”田歆不带任何评论意味地回答,心里其实在想,祖母老埋怨他没有音乐细胞,就没想过他的缺乏音乐细胞是遗传谁呀!
“不晓得者孝会邀请谁去。”佳音好奇地问。
“不用担心她。者孝要是找不到伴,我们可以叫沐仁一块去。”
“说的是。白经理的音乐素养倒是不错。”
“我也不差呀!”田歆抗议道。
佳音诧异地看向他,好象在说你不是“音痴”吗?
这令他气恼了起来,“决定跟你交往后,我开始听莫札特的钢琴曲了。”
“喔。”尽避对他的努力很是感动,她仍忍不住道:“可是乐老师这次演奏的是巴哈和贝多芬的曲子,没有莫札特。”
“那有什么不同!”他翻瞪着眼,“我又不会听了一半跑出去,或是打酣!”
“那就好。”她掩住脸不让他发现她在偷笑,免得他恼羞成怒。
但他还是瞧见了,眼中的气恼迅速转为炽热的火焰,在佳音的叫声笑声中,攫住她香软的娇躯,展开毫不留情的惩罚,结结实实的吻住她香软甜郁的芳唇。
***
佳音没说错,乐宾的钢琴演奏会的确是乐坛的盛事,音乐厅里挤满爱乐者,花篮快排列到入口,佳音一进来,瞪着那些花篮半晌,“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我忘了买花……”
“我已经送来两篮花,不用再买花束吧?”田歆回答。
今晚佳音穿了一套削肩的米白色缇花及膝洋装,唇上还点了淡淡的蜜彩,平常跟他约会,都不见她这么盛妆打扮,令他不禁吃味了起来。
“这样呀……”她咬了咬唇。
“我们先入座吧。”
“不用等者孝吗?”
“她不是说要自己来吗?还说已经找到伴,不需要沐仁充当护花使者。我倒是好奇,者孝会带什么人来。”
倒不是田歆低估表妹的魅力,而是从未听过她跟谁认真了,就连她最好的朋友佳音都不确定者孝会带男伴前来,女的则比较有可能。
但就在两人准备入座,佳音眼尖地发现好友的身影。
“者孝到了。”
“咦?”者孝今晚难得地打扮得非常淑女,荷花边背心搭配紫蓝色的雪纺蛋糕裙,但最令田歆讶异的是她身边的男伴。
他眨了好几下眼,仍是那张脸没错,在合身的手工订做西装衬托下,一米八的身材更加的英挺,还有那头挑染了几撮咖啡金的时髦短发,增添了那人潇洒不羁的魅力。
“衍风?什么时候成了古典音乐爱好者了?”他忍不住调侃好友,后者向来比防弹玻璃还要厚的俊脸忽的一红。
“你这个音痴都能来了,我这个起码偶尔会听爱乐广播电台的人,当然也可以来。”他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
“呵呵……我是为了佳音,你又是为了谁?”田歆的眼光暧昧地来回打量唐衍风和者孝。
“我们心知肚明……”唐衍风欣赏的眼光溜向好友身边的娇小美女,但很快转向者孝。
绑者见他眼光飘来,脸颊倏的翻红,故意大声地对着佳音抱怨:“明明就是草包,还威胁我带他来!”
“威胁?”佳音大惊失色,不安地偷窥好友身边高大英挺的男伴,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呀。她悄悄地询问:“者孝,你有把柄落在人家手上吗?”
既然是把柄,哪能张扬的!
者孝咳了咳,道:“快开始了,我们最好进去。”
“对对……”在佳音的连声附和下,田歆和唐衍风护着女伴寻到座位,台上的演奏会也在不久后准时展开。
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的乐宾不仅外表给人温文儒雅的感觉,连指下弹奏的巴哈乐章,也充份反映出这样的性格。从容不迫的琴音令人在微醺的状态中放松心神,体验着他藉由手指传达出来的情感。
佳音听得如痴如醉,眼中闪动着渴慕,专注地凝视乐宾。她的每一丝情绪都看在田歆眼底,令他备感挫折。
他必须承认,对古典音乐他是大外行,虽然找了名家的乐评来恶补,但除了知道这首“郭德堡变奏曲”是巴哈写来治疗失眠症的外,没什么其他感受,倒是为他听得昏昏欲睡找到最佳的借口,这本来就是一首哄人入睡的安眠曲呀。
是以,佳音为什么听得这样痴迷,他穷尽脑力也想不出所以然。目光瞄向佳音身边的者孝,发现连她都打呵欠时,心情好过了些。
除了独奏曲外,主办单位还安排了国内知名的小提琴家、大提琴家,与乐宾合奏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并在最后由宁旎旎上台与老师来段四手联弹。节目的安排称得上活泼用心,也博得台下的听众热情的鼓掌,与大喊安可!
但是再华丽的盛宴,终有曲终人散的一刻。当人潮纷纷朝出口而去,佳音仍捏着手上节目表,目光恋恋不舍地望向空无一人的舞台。
“佳音,该走了。”者孝提醒她,佳音却咬唇不语。
“怎么了?”田歆轻声问。
“我……”她吸了吸鼻子,眼神黯淡而凄楚,“想……”
“你想怎样?”者孝好奇地问。
“我……可不可能要到乐老师的签名?”她眼中充满渴望。
“啊?”就这么点小事,也让她犹豫了半天,者孝真是服了她。“我们去后台找旎旎!她是乐老师的爱徒,一定帮得上忙。”
音乐厅的后台对两人可说是熟门熟路,之前有好几位师长在这里开过演奏会,她们曾跟随学长们来帮忙。
不一会儿功夫,四人就来到后台入口的走廊,看见宁旎旎正与人说着话,者孝朝她打招呼。
“旎旎!”
“失陪一下。”她向同伴告了声罪,迎了过来。“者孝,佳音,田大哥。”
由于没见过唐衍风,旎旎只胡乱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我还担心你们先走了,偏偏我这边走不开,没法子过去打招呼。”
“我们不是自己来了吗?”者孝笑嘻嘻道,“佳音是乐老师的乐迷,想跟乐老师要签名,可以吗?”
“我有带乐老师灌录的CD,我……”佳音的声音因太过渴望而微微颤抖。
“没问题。”旎旎毫不推辞,不顾田歆灼灼逼人的不悦眼神,藕臂亲昵地搭在佳音肩上,俯视向她的蓝眸熠熠闪亮着某种期待的光芒。“我带你去见老师。”
一行人走进后台的休息室,佳音氤氲着薄雾的视线捕捉到被好几个人围着说话的乐宾,心跳和呼吸不自主地急促了起来。
旎旎放开她,朝乐宾走去,嘴巴迅速张合,不知道说了什么,乐宾的神情微微怔了怔,缓缓地转向他们。
彷佛像电影的慢动作,时间被一格一格地放出来,当四道相似的眼神相遇,空气中激荡出某种无形的电流。佳音呼吸一窒,灼热的液体化成一颗晶莹无法控制地滚出眼眶。
“你……”乐宾在错愕中,大步走近,看见她眼角的泪,心里跟着发酸,某种动人魂魄的灼烈情绪在方寸间翻腾。
“老师,这位是我的朋友包佳音小姐。她想请您签名……”
包佳音!
这三个字像枚钥匙,开启了藏在遥远记忆里的情感,大大地撼动了他。
“将来生女儿,我要取名包佳音,就是报佳音的意思!”银铃般的笑声彷佛仍在耳边回响。
“就算要叫佳音,也应该叫乐佳音,怎么可以叫包佳音!”
“可是包佳音比较好听。”那声音撒娇地说,“好啦,女儿姓包,儿子再跟你姓嘛。”
“你喔……”
然而,等不及有儿子或女儿出世,他们就分开了;若不是今天遇到这个叫“包佳音”的女孩,沈封的往事很难再开启。
巧合吗?
惫是……
他忍不住端详起眼前的女孩,这张盈满孺慕之情的粉柔脸蛋似曾相识,他见过她,在一个遥远的梦境里见过吧?
那个他疯狂爱过,却也是他今生辜负最深的女子。
当两张容颜在脑中重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且不确定地响起:“包秀昔是你什么人?”
佳音愕然抽泣出声,掩住嘴,不敢置信地瞪视着乐宾,视线茫然中,脸上湿热了一片。
“我们需要谈一谈。”
***
这里是乐宾下榻的饭店套房,除了佳音外,其他人都被宁旎旎请到相邻的房间等待。
无数的疑问悬宕在他们心中,然而,乐宾心里的疑惑又岂比他们少呢!
他定定地注视着面前一语不发的女孩,忍不住开口询问:“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晓得说什么,还是不知从何说起?”
她讶异地擡起眼,湿润的眼眸闪烁出某种动人的情绪,绯樱般的红唇苦涩地弯起,“都有吧。”
“你认识包秀昔吧?”他心一紧。
“嗯。”她轻轻点个头,先前汹涌的情绪逐渐平复,“她是我母亲。”
“所以……”乐宾激动了起来,“你知道我是……”
“妈妈跟我提过您的事。”她提起勇气看进他眼里,“五岁时,妈妈还带我去你的演奏会……”
“我不知道!当时她为何不……”
“妈妈说您很有才华,而她是您成为一名成功的钢琴演奏家的绊脚石。她不愿意阻碍您,所以没去找您。”
“她真的这么说?”乐宾这才发觉自己伤害秀昔有多深,她竟对当年的气话耿耿于心,“所以她不肯告诉我你的事,她恨我……”
“不是这样的。”佳音猛力地摇头,“妈妈没有恨您。她是在您们离婚后,才发现有我。当时您已经跟祖父母移民到美国,她连络不上您。后来您回来开演奏会,身边已经有了未婚妻,妈妈才决定不打扰您。”
“是我负了她。”乐宾悔恨不已,“不该把生活上的不顺遂全都责怪她,才会导致……离婚。天呀,如果我早知道……”
“妈妈说您们都太年轻了,如果要说有错,两个都有错,怪不得谁。”
“她总是这么善良。”乐宾喃喃道,“就算我负了她,还是不忍心怪我……可是我不能不怪自己呀。如果不是我太自私,秀昔和你……我无法想象你们这些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以为她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佳音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忍不住道:“我们过得很好。妈妈一直很坚强,生下我后,她在朋友的帮助下,学得了一技之长,在南部的饭店PUB里当调酒师。后来,她认识继父……”
“她……再婚了?”乐宾显得错愕。
“嗯。”佳音点头响应,“我八岁时,她嫁给了继父。”
“她……他们……”他感到喉头干涩了起来,连忙拿起咖啡桌上的矿泉水灌了一口。“过得好吗?”
“很好。继父很尊重妈妈,也很疼我。去年妈妈乳癌开刀……”
“乳癌?”他听得胆战心惊。
“您放心。”她甜甜一笑,“幸好发现得早,已经没事了。总之,在妈妈发病绑,继父便辞去了饭店的主厨工作,后来带着妈妈到台东开了家香草园,有民宿和餐厅。经过一年的休养,妈妈的气色好多了。”
“这样呀……”听起来是个很好的男人,乐宾知道他应该为秀昔能找到这么好的归宿高兴,也为佳音能有个疼惜她的继父庆幸。然而,相对于自己婚姻路上的屡屡触礁,心情不由感到苦涩。
“您过得应该很好吧?我不时从国外的乐坛杂志看到您的报导,您的演奏事业越来越成功,还有您灌录的唱片……我买了不少喔。这次承蒙旎旎致赠入场券……我本来是要买的,可是太热门了,排不到票,幸好旎旎送我,才有机会来聆听您的演出。我带了CD来,想要您的签名……”
“你到后台找我,就为了这个?”乐宾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不是为了认我?”
佳音讶异地看进他眼里,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见落寞,和一丝丝的气愤,不禁有些心虚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是说,我们从来没见过面。如果跑去跟您说我是您的女儿,您会不会以为我是疯子……”
“我几乎在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他反驳道,“虽然我从来不知道我有个女儿,但我记得秀昔曾说过,生女儿要叫包佳音……”
“对不起……”佳音顿时感到羞愧,乐宾对她母亲的牵挂,显然高出她们的想象。“者孝总是说,我想的太多了。但这种事……我不希望造成您的困扰,让您的家人……”
“我的家人……”这话听起来竟是这样的刺耳呀,乐宾忍住方寸间那股剜心的寂寞,淡淡地回答:“早就没了。除了你,我的女儿外,我再没有其他的家人了。”
“啊?”佳音万万想不到情况会这样,她和母亲一直以为生身之父的家庭美满,她在看音乐杂志时,也从来没看过他私人的消息。“我很遗憾……”
“那是我自找的……”他凄然地一笑,望着独生女儿,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静了下来。“现在我有家人了,或许还该感谢老天爷。”
“呃……”佳音睁大眼眸,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并没有仔细想过要去认这个父亲,及认了后怎么样之类的呀。
乐宾也不逼她,以闲聊的语气说:“陪着你的三位朋友中,有两个男的,其中一个是你男朋友吗?”
佳音登时羞红脸,怯怯地点头道:“嗯。田歆他……嗯,我们在交往……”
“我看他的眼神可不仅如此。如果不是你另两位朋友拉住他,他是绝计不肯让我们独处的。”他猜疑道。
“他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佳音为田歆辩护。
“嗯。”乐宾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向佳音秀气的手,一道闪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令他眉头一皱。“那枚戒指……”
“喔……”佳音本能地藏起手,在父亲执着的眼光下,只好回答:“他送我的。”
乐宾的眉头皱得更紧,这表示两人的关系不仅交往而已。但他没继续问下去,瞅着爱女臊红的脸蛋许久后,他再度开口:“我想去探望你母亲。”
佳音一怔,随即点头,“我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