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话跟你说。男人对男人的。下班后来找我。”轻松地撂下话后,田歆自顾自地回到三楼包厢。
约莫零晨左右,包厢门被人当成鼓来敲击般地声响大作,从鼓声;不,应该是敲门声中,他听得出秀雄的拳头很有力,如非万不得已,他绝不愿轻易尝试。
他打开门,看都不看一眼的招呼道:“要喝什么?果汁?矿泉水?”
灼热的目光凶狠的盯在他后脑勺上,秀雄对他的问话感到受辱。他又不是小阿,竟问他要喝果汁,还是矿泉水!
“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他目光挑衅地落向茶几上剩下四分之一液体的酒杯。
“威士卡?”田歆扬眉轻笑出声,慢吞吞地说:“等一下可不能让你骑车回去,不然佳音会怪我。”
“啰嗦!”他不领情地吼道。
田歆不置可否地绕到小吧台取出一瓶已开封的威士卡,为秀雄在杯内倒了四分之一的酒液。
“要不要加冰块?”
“不用!”秀雄冷哼道。
他锐利地看他一眼,杯子递过去时,警告道:“这种威士卡的酒精浓度是百分之四十八点八,你最好别逞强。”
但秀雄根本不想听他的。没道理田歆能喝,他不能喝。
为了证明自己在酒量方面是绝不会输给他的,他一口灌了下去,瞬间喉咙像是被火烧着似的。他承受不住地呛咳了起来。
“漱一下口吧。”田歆面无表情地递上准备好的矿泉水,秀雄想也不想地大口灌进去。
“威士卡可不是啤酒那种低酒精浓度的饮料,可以用灌的。即使是我这种喝习惯的人,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尝,忌讳像你那样强灌。第一次喝的人,我都建议他们加冰块,目的是稀释酒精浓度,比较容易入喉。尽避如此,酒量不够好的人,还是不宜喝威士卡。勉强自己去尝试,受罪的是自己。”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秀雄拭去嘴边的水渍,怒视田歆。
“实话实说而已,不用太敏感。”他优雅地坐下,朝他举起酒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找我做什么!”
“那我会很高兴能跟一个聪明人讲话。”田歆弯起的嘴角微带嘲弄,“既然你都明白,我就不用多说废话。佳音与我是情投意合。你接受也罢,不接受也没关系,都阻碍不了我们相爱。”
“你说完了没!”他躁怒地道。
“是男子汉的话,就要提得起放得下,有足够的胸襟接受失恋。佳音对你是姐弟之情,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你!”他紧握着拳头,彷佛随时都会挥舞出去。“别以为这样你就赢了!”
“感情的事没有所谓的输赢。今天不管佳音选择谁,深爱她的人所能做的便只有尊重和祝福……”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以为她选择了你!”秀雄悲愤地说。
“不是我以为,这是事实。”他冷静地回答。“而你很清楚。面对现实吧,何秀雄。正常的姐弟之情,即使姐姐再疼爱弟弟,也不可能以女人的身份去爱弟弟……”
“我们又不是亲姐弟!”
“可是佳音当你是亲弟弟。她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一直到她母亲嫁给你父亲,她才有完整的家庭,一个父亲,和一个弟弟。她一直以姐姐的身份对你好,督促你上进,你难道没有一丁点的感激?”
“她连家里的事都告诉你?”秀雄神情沮丧,“你们才认识多久!”
“我承认面对面的认识彼此不过是这几天的事,但在这之前,我已经暗恋佳音半年了,只是不晓得该怎么追求她。幸好老天有眼……”
“是我笨,竟制造机会给你!”秀雄悔不当初。
“这么说,我或许还应该感激你呢!”
“我承受不起!”他没好气地道,几秒钟后,他像想到什么地质问了起来,“就算你暗恋佳音半年,佳音可没暗恋你,为什么她会突然喜欢你?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的质疑令田歆感到生气,但为了佳音,他沉住气地回答:“就算你对我的评价低,也应该相信佳音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如果一定要问我对她做了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把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求她眷顾,请她相信我是真心地爱她。”
“就这样?”
“这样对佳音便足够了。”他看进秀雄眼里,“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跟她相处了有十三年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除了一颗真心外,你想用金钱、权力来打动她,对她只是一种侮辱。当然,我也不否认自己的外在条件的确出色,但如果我没有一颗愿意珍惜她的真心,佳音不会理我。”
秀雄的心情直往下沉,田歆对佳音的了解比他意料中更透澈。他擡起眼看他,彷佛是头一次认真地注视着这个人,发现他不仅是外貌出众,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也充份显露出他是个内在灵魂十分强壮的人,一旦锁定目标,就不会放弃。
而佳音是他的目标,他眼中的强烈自信显示出势在必得的决心。
这样的男人是他对抗得了的吗?
就算他有心对抗,又能拿什么对抗?
满腔的不甘心与愤怒,突然的消失不见,秀雄神情委顿,彷佛失去了生命里的光与热。
“不要让她伤心好吗?不然你们连姐弟都做不成。”田歆接下来的话,落石般地击痛了他,但也令他沉溺在悲伤绝望的心情振动了起来。
他无法想象失去佳音,他的生命会变成什么样。
就算佳音无法以一个女人的心来爱他,但至少两人之间有姐弟之情,比起朝花夕落般华丽却不可靠的爱情,手足之情可以维持一辈子。
“我会守护她一生。”他发下豪语,挑战的眼神毫不客气地看进田歆的灵魂深处,使得后者蹙起眉来。
但最后,田歆只是耸耸肩,自信地说:“牵她手的人会是我。”
“我们等着瞧!”
***
苞田歆谈过话后的隔天早上,秀雄鼓起勇气向佳音道歉。看到她泪盈于睫的激动模样,不禁为自己口不择言地伤害了她而愧疚不已。
接下来的日子充满平和、甜蜜。
佳音与者孝结束了期末考试,开始放暑假,并在那星期的周末乘坐田歆的车,前往田家位于市郊的祖宅度假。
那是栋占地辽阔的三层楼别墅,者孝告诉佳音,里面光卧室就有十二间,散居世界各地的田家人随时回来都不怕没地方住。
“为何大家都搬走?”
对于佳音的问题,者孝耸肩回答:“最开始是各人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重心。譬如我二舅一直在欧洲工作,最后定居瑞士。大舅因身体不适,三年前搬到法国的农庄疗养。四舅一直长居美国。五姨正值青春年华便嫁到澳洲。我娘亲大人偏爱加拿大风光,怂恿我老爸移民。外婆则是在外公过世后,被二舅接去瑞士住,也差不多有五年了。转眼间,台北只剩下我跟苦命被留下来承继家业的大表哥相依为命。”
说得好象很可怜的样子,不过佳音知道,者孝是乐在其中。言家夫妇每隔一段时间会回来催促爱女搬去加拿大,她总是不肯,说是不习惯那里的冰天雪地,更懒得重新适应学校,等她大学毕业后再看心情而定。
至于田歆,他太自信、骄傲得不适合用“可怜”这类的字眼来形容。在她的印象中,他似乎每一刻都过得从容,随时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将做什么。就像现在,鼻梁上架着墨镜,两手稳定地操纵方向盘,彷佛遇到任何状况,都能随心所欲的操控这辆车。
发现她在看他,田歆对着后视镜弯起嘴角,佳音脸颊一热,目光竟无法转开。
“那里就是!”
者孝兴奋的叫声吓了佳音一跳,跟着她手比的方向看去,发现车子转进了一条林木更加蓊郁的道路,随即看见在阳光下闪亮的红砖墙,及探出一公尺高的墙面,开满浅蓝色花朵的绿篱。
车子开进气派的大门,一栋三层楼的独栋洋房耸立在花木扶疏的景致中,佳音未及细看,车子便停进主屋旁的车库内,里面已有辆白色的房车。
佳音看了一眼手表,狐疑地开口:“这里离市中心不算太远,阿歆为什么不住这?”
“比起公司顶楼上的公寓,搭电梯就可以去办公了,一小时的车程还是远了。”者孝懒洋洋的回答,接着语音转为暧昧。“加上表哥公、私事都忙,一个月能回来个两三次就不错了。”
“什么私事?”田歆不晓得何时下车的,声音轻柔而锐利地自敞开的车门外传来,他探进车厢里的视线带着抹警告,直接命中者孝。
“总不会是带小表妹去游乐园玩吧?”者孝俏皮地回答,仗著有佳音当护身符,什么都不怕。
“你别乱说话!”
“哎唷,有人做贼心虚了。”者孝躲在佳音背后偷笑。
“佳音,千万别相信者孝的胡言乱语……”田歆急了起来。
“呵呵,原来你平常非常稀氨、难得,好不容易拥有的空闲时间,不是去健身俱乐部,就是找三五好友小酌,这些话都是我的胡言乱语!那我倒要替佳音发问,田大公子有闲时,到底做了什么我刚才的胡言乱语没提到的私事?”
田歆暗暗咬牙切齿,者孝那副似笑非笑的促狭模样实在很令人拳头发痒。不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深知以退为进之道。有时候讨好卖乖,比逞强斗狠要事半功倍。
“我宁愿把非常稀氨、难得,好不容易拥有的空闲时间,都拿来陪伴佳音。”甜郁如蜂浆,温柔如春风的话语毫无滞碍地自他性感的唇瓣吐出,再附送一记热情火辣的眼神,足以教情窦初开的少女意乱情迷,春心荡漾。
“恶恶……”偏偏有人不给面子的发出作呕声,气得田歆火气再度上涌。
“别闹了,下车吧!”佳音对两兄妹你来我往的过招感到莫可奈何,提醒他们正事要紧。
“我才懒得理他!”
者孝一下车,便拉着佳音往外走,把行李全丢给田歆,还说什么“男朋友就是这种时候最派得上用场”的话,让田歆只得概括承受,认命地担起拿行李的小弟工作,只希望待会儿可以从佳音那里偷个香吻当小费,稍加补偿。
离开车库,田家大宅华丽的景致呈现在佳音眼前,一名衣着朴素的妇人等在门口,者孝看到她立刻亲昵的迎上去。
“姚婶,我回来了!”
“者孝小姐,你们总算回来了,老夫人不晓得问了几次!”
“外婆急什么嘛!贬回来,就是会回来。”者孝嘟嘟嚷嚷,“对了,姚婶,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包佳音,也是表哥的心上人……”
“这么说,少爷并没有诓老夫人,真有这号人物。”姚婶惊喜地打量着佳音,对她清灵的模样赞不绝口。
“姚婶,您好。”佳音羞赧地打招呼。
“好好好……”
“我们进去了,姚婶。”者孝挽着佳音走进阴凉的室内,后者眼睛一亮,被五尺见方的白玉屏风吸引住视线。
走近一看,左半侧以小楷写着李白的“将进酒”,右半侧镂空成圆形,背后隔了一块黄梨木墙,中间和一侧种有竹子,站远点望出去,好象从古代的月形窗看到月下的竹林景致,有种难以言喻的幽雅。
除此之外,以黑白对比系为主的桌椅和地面,禅味十足,田家的客厅好特别。
“我们进去吧。”
“等一下,这……里不是客厅吗?”佳音犹豫地问。
“这里?”者孝不解地左顾右盼,噗哧一笑,“不不……这是门厅、玄关,随便你怎么称呼都行。有客来访时,管家会请他们先在这喝茶稍候,再进去请示主人要不要接见。你是表哥的未婚妻,外婆非见不可的娇客,自然没必要在此等候喽。走,我们直接进去见外婆,她一定等得不耐烦了。”
佳音有些赧然,没料到田家的气派这么大,不晓得者孝的外婆会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豪门贵妇那样的倨傲,看不起她这种小家碧玉。
“别担心。”者孝在她耳边打气,亲热地挽着她走向客厅。
走没几步,佳音的视线被经过的镜台给吸引。
搭配镜台的古董式几案上放了一盆荷花,以叶形浅盘搭配荷叶、红莲,点出了夏日池塘的风景。
者孝随意地道:“一定是蜜莲姐插的。她是我二叔的继女,外婆很喜欢她,不管去哪里,都把她带在身边。”
“没错。”冰块般清冷的声音威严的响起,佳音看到一名身穿浅蓝旗袍的老人家出现在厅口。“比起你跟阿歆两个不肖孙,蜜莲不晓得多孝顺我哩!”
她看起来比佳音想象的年轻,不像有七十五岁了。那双刻画了皱纹的眼睛矍亮有神,气色和神情至少年轻个十岁以上。
“外婆!”者孝娇呼一声,奔进老妇人的怀抱,像变魔术似的,老妇人威严的表情立即化为和煦春风,眼睛、嘴巴、还有脸上的每一条皱纹全都往上飞扬。
“撒娇婆,还知道来看外婆呀!”
“人家忙着期末考嘛。外婆闲闲在家,不会来看人家吗?”
“外婆哪里闲?你给我捅出个大楼子,害我以为阿歆闹同性恋,到处拜托人给他找对象。现在他突然宣布有未婚妻了,人家帮忙找来给他相亲的小姐们都等着跟他见面,阿歆却连一面都不愿见,我还得拉下老脸到处跟人对不起呢!”
说到这里,老妇人眼光锐利地打量起者孝身后的佳音,无奈眼前视茫茫,只朦胧地捕捉到有道娇弱娉婷的身影,不禁懊悔没把老花眼镜戴上。
“怎么可以怪我嘛!我可是从头到尾没说表哥是同性恋,是外婆自己会错意。”者孝嘻皮笑脸地说。
“敢情||这还是外婆的错喽?”老妇人似笑非笑。
“外婆知道自己错就好,者孝是不会怪您的。”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这孩子……”老妇人想发脾气又舍不得,只能摇头叹气。“都怪我把你给宠坏了。对了,你表哥呢?不是要带所谓的未婚妻给我看吗?”
“表哥在后头帮我们拿行李。至于未婚妻……”者孝美眸一转,将外婆扶进客厅坐下,夸张地朝跟着她们进来的佳音一比,“当当当!这位秀若出水之花,窈窕动人惹人怜,清丽月兑俗赛天仙,浅笑轻颦皆动人的气质美女包佳音小姐就是表哥的心上人是也!”
“你这丫头,就会搞怪。”田老夫人听得好气又好笑,眯着老花眼仍看不清楚被者孝赞得天花乱坠的女孩,便朝对方招手,佳音顺从地走到她面前请安。
“您好。我是包佳音。”
“声如黄莺出谷,名字也很吉利,不错,不错。”老夫人边点头边说,“者孝虽然说得夸张,但样貌和气质倒差不到哪里去,就是瘦了点……”
“外婆,佳音的身材标准得好,不信你问表哥好了。”
“问我什么?”田歆提着行李进来,后头还跟着姚婶。“女乃女乃。”
“知道回来了呀!”田老夫人故意从鼻孔里哼出她的不悦,“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路呢!”
“您这是说到哪了!我大前天不是才回来陪您吃饭吗?”
“吃吃、没几口就跟走得匆匆忙忙,让我一个老人家要代你招待一屋子的客人……”
“客人是我请来的吗?”田歆没好气地道,“我不是早告诉您了,我已经有心上人,请您别再安排相亲。为什么您就是不听我的话,还请了一堆人来,我当然只有逃。”
“什么话!”田老夫人气得鼓起颊,“我是为谁呀!那些全都是推不掉的,只好一块请来。就算你再不高兴,好歹也招呼一下,现场惫有高爷爷、李女乃女乃,人家还以为我们是存心糟蹋人呢。你是故意让女乃女乃难做人吗?”
“我哪有……”
“呜……我知道了,你根本是嫌我多事,没把我放在眼里,恨不得把我赶回瑞士!呜……我好可怜喔,连回自己的家都被儿孙赶……”
“女乃女乃,您这是……”演哪出连续剧呀!
“阿歆,是你不对,快跟女乃女乃道歉。”无奈就是有人信这套,怪不得乡土剧长红,田歆毫不意外地发现那道温柔清雅的嗓音是属于佳音的,一双晶莹的美眸还眨着凛然正气。
“佳音……”他叹息道。
“再怎么说,女乃女乃都是长辈,就算是强你所难,也应该应付一下,而不是把烂摊子留给女乃女乃一个人收。女乃女乃有岁数了,你要多替她着想。”她脸上的神情真挚而娇柔,一点都不像在训人,反像是在向他撒娇、乞求。
“就是说嘛。”田老夫人附和。
“何况女乃女乃会那样做,都是为你好。你跟女乃女乃道歉吧,别迕逆老人家,惹她伤心了。”
那个样子像在伤心吗?
田歆眼中写满质疑,只看到他的祖母大人在佳音背后一脸高深莫测,显然正等着看他会怎么应付。不甘心呀,他伸手抹了抹脸,但是不道歉的话,会让佳音以为他是个不肖子孙,这个误会可大了。
反正连古人都说,百炼钢也会化为绕指柔。大丈夫能屈能伸,况且向自家女乃女乃道歉,不算丢脸。
“好。我跟女乃女乃道歉,女乃女乃对不起!”
他朝田老夫人打恭又作揖,给足了面子。
“哼,要佳音说才肯道歉,真没诚意。”
“女乃女乃,不要得寸进尺喔。”者孝提醒她。
“什么嘛!”老人家嘟嚷地转向佳音诉苦,“你听听者孝说的什么话!女乃女乃这是得寸进尺吗?”
“者孝跟您开玩笑的,您别生气喔。”佳音拿以前在音乐班担任助理时哄小阿的语气哄着田老夫人,“她常说您很疼她的,才会把她惯得没大没小。”
“我不只疼她,也疼阿歆!但不知道他们兄妹有没有疼我这个老太婆……”
“有的,有的。他们当然也疼您。”
“那他们会欢迎我住下来吗?”老夫人可怜兮兮地问。
“当然会呀。”佳音想当然尔的回答,如果是她,一定会欢迎祖母一块住,却没发现田歆与者孝一脸苦瓜。
“你真是个好孩子,就跟蜜莲一样好。”田老夫人轻拍着佳音的手说,“蜜莲虽然不是我的亲孙子,却比其他亲孙子还孝顺我。她什么都会,插花、烹饪、室内设计,还精通五国语言,这孩子呀……”
“蜜莲姐到哪去了?”者孝心知要是让外婆继续对蜜莲夸赞下去,大家都得陪在这里耗一整天,连忙打断她。
“蜜莲呀……”田老夫人眨了两下眼睛,神情若无其事。“准备好午餐后,她就带旎旎参观屋子去了。”
“旎旎?”这又是谁呀,者孝与田歆面面相觑,两人眼中都闪过不好的预感。
“就是宁旎旎。者孝,你不是学音乐的吗?应该知道她嘛。人家旎旎可是十六岁就扬名国际的天才钢琴家。她的老师还是知名的华裔钢琴演奏大师乐宾呢。旎旎她……”
“我知道她!”者孝再度粗鲁地打断外婆的唠叨没完,“可是她怎会在这里?”
“这个呀……”田老夫人装傻地笑了起来,“她那个……总之,她是你五姨丈家的姻亲。她回台湾嘛,我想你们年龄相近,又是学音乐的,认识一下也不错,就邀她过来吃顿饭。”
只是这样吗?
田歆第一个不相信。
他绽出迷人的笑容,绕到祖母的另一边,眼角余光扫到佳音微显怔忡的表情,低下子谠祖母道:“您搞什么鬼!”
“我搞什么鬼?”
他没料到祖母竟大声呼喝了起来,还一脸无辜地对着佳音诉苦:“我还不是想补偿阿歆嘛!他爷爷当初取名字就取错了,给取这个“歆”字,害他唱起歌五音不全不说,更不像其他弟弟、妹妹那样喜好音乐。我想既然是欠音,就让他多认识几个有音乐水平的朋友,看看能不能均衡一下,这也错了吗?”
“女乃女乃!”田歆咬牙切齿,“我已经找到我的“音”了,再不需要其他的“音”来均衡!”
““音”还会嫌多的吗?”田老夫人不以为然。“多认识些朋友有什么不好,你说是不是呀,佳音?”
“啊?”佳音回过神来,连忙点头。“您说的没错。”
“瞧吧,佳音都不在乎了,你喳呼个什么劲!”
“佳音又不知道你们在讲什么。”把好友的失神全看在眼里的者孝边说,边将目光转向从客厅里侧楼梯走下来的一对身材高朓的美人儿。
“大哥,者孝,你们回来了。”
首先打招呼的是绑着马尾,头发挑染成咖啡色的美人,她穿了一件斜肩式的蓝色洋装,落落大方中带着冷淡的风情。
她年轻的同伴也留有一头长发,却是成波浪状的披散在肩上。她穿着一件斜肩式、有着热带岛屿红艳花朵图案的背心,是黑色的宽管长裤。这身打扮本来应该给人活泼、愉悦的感觉,但她脸上笼罩的忧郁,却使那对漂亮的蓝眸也显得阴沈。
这人一定就是驰名国际的钢琴演奏家宁旎旎了,即使之前没看过她,光从那对蓝眼睛也能猜出来。
佳音定定地注视着她,纳闷像她这样的天之骄女,神情为何如此忧伤。
“蜜莲姐还是一样漂亮。”者孝笑嘻嘻地说,目光却感兴趣地凝注向她身边的生面孔。“这位是宁小姐吧?本人比照片还美。就是看起来有点忧郁,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的事!”旎旎神情防备地避开者孝眼中的探询,心里嘀咕着怎会有人初次见面便问人家有什么心事,太没礼貌了。
她夹紧秀眉,感觉到众人的目光似乎都因对方的话而凝聚在她身上,心里更是尴尬,但与生俱来的骄傲让她不愿意逃避,深澈的蓝眼重新擡起,无畏地扫视过每张脸孔。
老的、男的、女的……都不是她渴望见到的,记住也罢,忘掉也没关系,这些脸孔对她没有意义。蓝眼中闪过一抹厌恶的情绪,娇美的脸颜更加的晦暗。
是因为他们跟她有某种亲戚关系才不好意思拒绝?还是她太寂寞了,非得让自己被人群包围,才能暂时遗忘失恋的痛苦?
旎旎陷进自己的思绪里,眼神飘忽、失去了焦点,直到某种奇异的感觉振动了她心灵,她讶然发现自己竟然瞪进一双澄澈妩媚的眼眸里,而那双眼睛是属于一张清丽姣好的面容。
她怔了一下,曾经在哪里见过相似的眼眸?是谁也拥有这么一对澄澈妩媚、潋滟得让人舍不得转开眼的眼睛?那里充满梦幻与想象,一谈起音乐来时,便灿起烟火般灿烂的热情光芒?
啊,世上怎会有两双如此相像的眼睛?她是谁?为什么会……
室里有短暂的沉寂,从气恼到感觉那双眼睛似曾相识的意念虽然只在旎旎脑海中盘据十几秒钟,已足够教有心人觉得不对劲。
帅哥不看,尊敬的长者当成没瞧见,却一径地瞅着清纯的小姐发呆,任何人都会感到怪异。
然而,来者是客,蜜莲不好意思盘根究柢,先前者孝唐突地询问时,已经惹恼了宁旎旎这位娇客,她可不想再碰一鼻子灰。但放任宁旎旎一直瞪着人家看也不是办法,她只好假装没注意到任何不对劲,以轻快的语音打破沉寂。
“大哥不是要带未婚妻回来吗?是这位可爱的小姐吗?”
“对,她是……”田歆话说到一半,就被祖母像发现什么大新闻似的叫嚷声给打断,只见她举起佳音的右手凑到眼前观视。
“还真的有订婚戒指呢!”
“女乃女乃以为我会骗您吗?”田歆好气又好笑,亲昵地把手搭在佳音肩上,下巴靠着她,眼光熠熠闪耀着幸福。“是两克拉的钻戒。”
“的确是。”田老夫人锐利地看着孙子,“虽然你不太可能只为了骗我,弄出这么大手笔的事……”
佳音心虚地垂下眼,有种差点被人说中的感觉,田歆轻抚她肩膀,给她打气。
“但我还是觉得……”田老夫人顿了一下继续说:“你们两个不怎么相配。佳音看起来太幼齿了,跟你站在一块,就像是女儿跟爸爸……”
田歆脸色黑沉了半边,佳音虽然有些女圭女圭脸,但哪里有这么夸张!
但看其他人全都笑得东倒西歪,他不禁狠狠地扫视了周围一圈,抓狂地道:“我跟佳音只差七岁,女乃女乃老眼昏花了!”
“说是差七岁,但谁教你一脸老沉,佳音又长得太清纯,才会看起来差了十几岁……”
“女乃女乃!”田歆警告地喊道。
无奈他的女乃女乃一点都不受威胁,仍自顾自地说:“佳音,你要反悔还来得及,女乃女乃的其他孙子都比阿歆年轻……”
“您那些孙子留给其他人吧!佳音只会选我!”田歆暴吼一声,紧紧的抱住佳音,一副生怕被人抢走的模样。
田老夫人扬起眉,蜜莲对老女乃女乃的顽童模样摇头叹息,笑着说:“女乃女乃,您就不要逗大哥了,不然大哥可会连午饭都不吃,立刻把人给带走,再不让您玩喔。”
耙情老人家是在寻田歆开心呀。
“噢,那就不好玩了……”
“您还要玩!”
“别生气,女乃女乃跟你开玩笑的。”温柔的语音有如一剂有效的退火良药,使得田歆瞬间由着火的钢化为一脉溪水般清凉柔软。
他把佳音的手凑到唇上轻吻,看着她颊肤一路烧红了起来。
“咳咳……我们还是快点去吃饭吧。再看下去,我可吃不下。”者孝促狭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浓情蜜意,逗得众人低笑了起来。
田歆翻了翻眼,无语问苍天,看来要摆月兑这一屋子的女人,跟佳音亲热,成了眼前最不可能的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