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意念一直徘徊在睡梦的边缘不肯离去,善美不胜其扰地睁开眼睛。
明亮的光线令她下意识地寻找钟表,在邻近的床头柜上找到了手表,拿近一看是八点二十分,接着想起今天是星期一,立刻甩开双手双脚仍巴在她身上的男人下床,冲进浴间梳洗,早餐来不及吃,就赶着出门。
幸好须颃的公寓离她上班的地方只有几条街,她及时招到出租车,赶在八点五十九分打卡,仍引来同事们的侧目。
善美自己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她平时八点半进办公室,今天却差一点迟到,好担心会被人发现她是跟男人厮混了三夜两天才会爬不起床。心虚地避开同事们好奇的眼光,她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从大学时,她就在这家出版集团旗下的“庭园风”月刊部门工读。这份杂志虽然不是公司卖量最佳的刊物,但因为有固定的读者群,管销费用相冲后,还能有微薄的利润,但要增加人事成本,大概不可能。
所以“庭园风”的专任编辑办公区一直扩展不开,除了总编外,只有善美这位采访编辑,和一名主编,美编设计还得跟其它单位共享。
平时三人的工作量都不小,准时下班通常只发生在杂志发刊后的第一个星期。上星期五便是发刊日,善美难得准时下班,因缘际会的遇见初恋情人,还跟他厮混到今天早上。
想来便觉得不可思议,分手八年的情侣居然可以这样破镜重圆。但破镜就算重圆了,能够没有丝毫裂痕吗?
除了这层疑虑外,善美还懊恼地发觉,相处的三夜两天,须颃都没有跟她谈到未来。
两人在一起时,他不是诱惑她,便是嚷着肚子饿,要她做出令他感到幸福的料理喂饱他,到最后,她都搞不清楚他是把她当成情人还是厨娘,又或者两者兼具?
“善美,妳到哪去了?”
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她一跳,善美惊慌地瞪大眼,将来人俏丽的倩影收进眼底。
“哇!这件衬衫好有型喔,以前都没看妳穿过!”玉玲欣羡地盯着她身上的荷叶领衬衫啧啧称奇。
“谢谢。”善美腼眺地笑答,庆幸早上赶着上班时,须颃塞给她这套裙装,否则被玉玲发现她还穿着上星期五那套衣服,不晓得会怎么想呢!
“不客气。但我不是要跟妳说这个啦,我拨妳手机都没通耶。”玉玲倚着她办公桌抱怨,一双美眸瞅着她不放。
“手机没电了。”这是她后来发现的,不算说谎。看出玉玲还想探究下去,善美赶紧提醒她,“妳早上不用开会吗?”
玉玲是时尚杂志的编辑,星期一早上九点半通常要参加部门会议。
“总编将会议延到十点,我现在有空。”玉玲得意地说,杏眼锐利地一瞇,撂下警告,“别想岔开话题,我有一肚子疑问呢。但首先,我要先确定妳有没有事,还要跟妳道歉。我不知道妳酒量那么差,还拉妳去喝酒,自己也醉胡涂了,幸好酒保打电话给大连……”
提到男友,她脸上焕发光彩,跟两天前乌云罩顶的神情判若两人。
“他一知道我喝醉了,立刻冲过来接我,又跟我说了好多甜言蜜语,对我好温柔……呵呵……”
“妳不气他了?”善美好奇地问。
“呵呵……没什么好气的。”玉玲难为情地笑了笑,眉飞色舞地继续道:“其实是我错怪他了,大连没有忘记我的生日。妳知道他们干业务的,常常临时有应酬。他有件大案子要签约,发了封伊媚儿约我谈完案子后再帮我庆生,可那封该死的伊媚儿我没收到,又负气不打电话问他,大连以为没问题,也没打电话跟我确认,结果……”
结果她大小姐气得借酒浇愁,拉她这个倒霉鬼进酒吧,一古脑地把她的怨呀、恨呀、愁呀全都倾吐出来,跟她一块喝得醉茫茫,分别被人领回家……想到这里,善美便脸红。
“我隔天酒醒后立刻想到妳。”玉玲很快甩去脸上甜得呛人的幸福笑容,强调自己不是有了男友就忘了朋友的人。“大连说他来接我时,没看到妳,这可让我担心死了,连忙拨妳的手机,可是都没有拨通……”
“手机没电……”
“我哪会知道呀!”玉玲白她一眼,“我还打去妳住的地方,也没人接听,真是把我急坏了!我是那么担心妳,还逼大连打电话给他的酒保朋友问清楚,才知道妳被他们店里的大股东给带走。”
说到这里,她刻意降下声量,眼中有着浓浓的好奇。
“酒保说,你们好像认识,教我不要担心。可是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就算妳跟对方认识,但妳是在醉得不省人事的情况下,被对方带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呀!要知道,很多性侵害案件,都是发生在熟人之间耶!”
“咳咳……”善美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忙左顾右盼,深怕有人听见两人的“悄悄话”。
幸好,附近刚好没人,
“话说回来,也可能是两情相悦,是不是?”
玉玲暧昧意味浓郁的探询,打散了她心头的疑惑,粉颊登时烧烫得厉害,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
从“性侵害”到“两情相悦”,这转折还真大,却道尽男女之间那条不明的界线。
一方不愿意便是“性侵害”,而她……虽然开始时是醉胡涂了,却无法昧着良心谎称须颃勉强了她呀。
“看妳的表情就知道了。”玉玲一副过来人的了然。突然,她像想到什么似的叫了起来,“我早就觉得那家PUB店名跟妳的英文名字一样不是巧合,果然是……咦?”
她眼睛一亮,“哇,好漂亮的玫瑰花,难道是……”
玉玲兴奋的涨红脸,期待地望着代收花篮的总机小姐走到她面前,以为是男友送给她的惊喜。
“这是送给甄小姐的!”谁知人家是到她面前了,红丝绒般的一篮玫瑰却递给她身旁的善美。
“送给善美的?谁送的?”她语带失落地迭声追问,对方只是耸耸肩。
善美被动的接过,瞪着那篮玫瑰,心跳莫名加速。
“有张卡片。”求人不如求己,玉玲眼捷手快地拿起花篮里的卡片,朗读了起来:“玫瑰如妳香甜可口,是我最幸福的餐点。”
善美听得浑身发烫,感觉周遭同事们的眼光全往自己身上集中,急忙从玉玲手中抢回卡片。
那笔龙飞凤舞般的字,即使多年不见,她也不会认错!
是须颃!
送花就送花,写这么露骨的话干嘛?也不怕人家看到,害她发窘!
“咳咳……善美,我不该在没妳同意下就念出来……”看到善美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玉玲也很歉疚。但话说回来,要是李大连肯写这露骨的情话给她,她可是暗爽在心呢!
善美沮丧地低头不语,倒不是心胸狭隘地不肯接受玉玲的道歉,而是烦恼着该如何团对同事们“关爱”的眼光。
烦死了啦!
须颃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上班的?
他没问,她也没说呀。
她边懊恼地想,边不经意地抬起眼,发觉包括玉玲在内的众人眼光根本不在她身上,而是被前头传来的骚动给吸引了。
为首的是很少在一般职员面前现身的董事长,领着麾下各大杂志的总编辑,簇拥着一名年轻男子走进编辑部的办公室。
那男子穿着休闲风格强烈的套装,手上提了个跟他的服装很搭配的野餐篮,看起来像是要去哪里郊游似的。即使如此,被簇拥在衣着光鲜的菁英群里,他高大俊挺的身影也不会显得格格不入,反而更加的耀眼。
不过,善美并不是被他英俊不凡的外表给震慑住,而是那张俊脸对她太熟悉了点,正是她过去三夜两天的枕边人--须颃。
他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就是编辑部。”年近五十的夏晚青热情地介绍,“这里的每一位编辑不但可独当一面,还能一个抵两个用。要不要我为你介绍?”
“不用了。”看到自己想找的人,须颃也失去耐心再应酬,他不慌不慢地看着对方说:“夏董,就依照我们先前说好的条件,我很期待能跟“庭园风”合作。现在--”
他刻意拉长声音,目光炽热地紧盯住目标,“我想跟善美私下说点话,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善美听了差点昏倒,感觉到众人的眼光纷纷随着须颃大步走向她的身影聚焦而来,
强烈的沮丧感让她好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但须颃没给她挖洞的时间,几个跨步来到她面前,看到她桌上那篮玫瑰,笑容显得欣慰,“看来妳收到我的花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碍于众目睽睽,善美不敢对他发脾气。
“你不是想跟我说话吗?”她有气无力地开口,“我们是不是该找个隐私点的地方?”虽然,在他这么大咧咧地找上她后,这里已经没有隐私了。
“好呀。”他爽快的答应。
“这边请。”她带他走进会客室,门一关上,总算能挡住众人的视线,不过声音大一点,外头的每双耳朵可都听得见。
“须颃,你到底想干嘛?”她压抑着嗓音,却控制不了眼里的怒气直射向他。“先是送花,然后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要找我私下谈话,害我很窘……”
“妳不喜欢我送的花吗?”他笑容微僵,流露出受伤的神情。
她立刻心软下来,“不是啦,我……”
“那就好。”他拉她在沙发上坐下,把茶几上的野餐篮盖子掀开,献宝似的端出里头的餐点。“妳早餐没吃,一定饿坏了吧!这里有蛋糕、三明治、牛角面包、热可可、咖啡和柳橙汁,看妳喜欢吃什么,我喂妳。”
“你送早餐来给我?”善美受宠若惊,心里涌满感动,但一想到他害她成为全公司的焦点,俏脸又重新绷紧。“送早餐不用这么大的阵仗吧?你跟董事长说要跟我们“庭园风”合作是怎么回事?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上班的?我不记得有告诉你……唔……”
突然送进她嘴里的半块小牛角面包堵住了喋喋不休的质问,善美气愤地瞪向须颃,后者没事人般朝她摆出温柔、但没得商量的坚定表情。
“妳乖乖吃,我才要说。”
“唔……我……”她还想抗议,可是嘴巴里有食物,只好用最快的速度咀嚼。
“知道妳在这里上班不难,只要有心……”须颃遵守承诺的开口。
“有心?”她口齿不清地打断他。
“我做了件很卑劣的事。”须颃慢条斯理地啜饮了口咖啡后回答,“伟铭派人送回妳的皮包和手机时,妳正在睡觉,我没征得妳的同意,就打开妳的包包。”
这是侵犯她的隐私权,奇异的是,善美并没有很生气,反而还纳闷他看她包包干嘛,里头并没有什么呀!
“我看了妳的身分证,确认妳仍是未婚,心里很高兴……”他边说,边把一杯温热的可可放进她手里。
善美恍然大悟,不理他有什么好高兴的,压低声音道:“你当我是那种结了婚,还跟人乱来的女人吗?”
“我们之间不是乱来。”他表情严肃地纠正她,“我也没想过妳会嫁给别人。妳抱着我时,是喊着我名字的!”
她窘红一张脸,好担心会被人听见这么露骨的话。
“不过,妳当年的离开给了我很大的教训。”或许是了解到她的困窘,须颃的嗓音始终维持低沉,更显得语重心长,“即使是掌握在手心里,都可能会溜走。现在就算有满满把握的事,我也要一再确认,看配偶栏只是顺便,我想看的是妳目前的户籍地址。”
“户籍地址?”他看那个干嘛?眼里有着怀疑,善美仍乖乖咬下他送进嘴里的另半块牛角面包,咀嚼着食物,也咀嚼着他的话。
“我必须知道,如果妳再次从我身边逃开,我可以去哪里找妳。”
他淡淡的陈述带着沉痛的指控,击疼了善美的心。
阵阵酸涩的情绪冲上眼睫,善美惊觉到这些年来,她以为须颃不在意两人的情感,以为自己才是那个被抛弃、伤害的人,对须颃有多不公平!
“为什么户籍地址不在南投?”
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将她从自责、歉疚的情绪里拯救出来,虽然不解他为何那样问,善美仍老实回答,“当年那场土石流太过惊心动魄了,外公接受管叔的建议,举家迁往台中县,后来我们就定居在那里了。”
“我想起来了,女乃女乃在遗嘱里,把台中县的几块土地都留给管叔,是那里吗?”
“嗯,管叔后来买下邻近的上地,开垦了一座有机花园,近年来又增加了民宿业务,经营得还不错。”
能够学以致用,当然不错。
须颃半是为他高兴,半是对他生气,不免旧话重提,“管叔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妳的下落?”
“我不知道。”善美摇头苦笑。如果当年管立宵没有骗须颃不知道她的下落,两人的爱情路是不是就可以走得不这么悲凉。寂寞?
“不谈这个了。”须颃言归正传,也继续喂她吃早餐。“我在妳皮包里看到名片,知道妳在这里担任采访编辑,想起半年前这家出版集团曾邀请我替旗下的时尚杂志拍摄专题,但我对商业摄影的兴趣不浓,一直没理会……”
“现在为什么理会了?”她冲动地问,但很快就在他富含深意的注视下了然了,语气结巴了起来,“是因为我吗?”
“不为妳还为谁?”懊恼着她的后知后觉,须颃的语气有点冲。“总之,我找出当时他们留给我的名片,拨了夏董的电话,约好星期一过来拜访。”
“可是你都没跟我说……”
“早上我不是说要送妳上班吗?是妳自己不要的。”
“那是两回事!我要是知道你要来见夏董,我当然会……”
“逃跑还是乖乖坐上我的车?”须颃话里有着浓浓的嘲弄和火药味。
“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
“我不想失去妳!”
善美身心震动,领悟到在自己质疑两人的未来时,须颃同样害怕失去她,才会默默计划一切。
她不由得激动的响应,“你没有失去我。”
“不,我是失去了。”他的眼神是历尽沧桑后的凄然,“八年都没有妳的消息,妳不晓得我的日子过得多痛苦。一开始,我完全无法相信妳会不告而别、不跟我联络,用尽办法仍找不到妳后,我真的好恨妳,心也变得好空虚。那阵子,我追求各种刺激,也曾利用其它女人,但心只是空乏得更厉害,活得没有滋味。善美,别让我再过那种日子!尤其是重逢的这几天,妳给了我八年来最充实、快乐的日子,我无法再想象没有妳的日子了。”
“须颃!”他情真意切的一番话,完全融化了她的心。“对不起!是我太小心眼了,但我从来没有想从你身边逃开的意思,我……就算以为你跟桑小姐有什么,心里仍是放不下你呀!”
“我知道。”伸手将她搂进怀里,须颃表情复杂地审视她潮湿的眼眸,“只是好不容易重新抱到妳,我的心仍踏实不下来,忍不住想要掌握妳的分分秒秒,知道妳的每件事,确定自己随时可以找到妳,抱到妳!”
这样患得患失、想要随时掌握情人的心情,善美完全能体会。这一刻,她对两人的未来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没把握,心情放松了不少。
“但为什么选择“庭园风”呢?”
“有什么会比成为妳的工作伙伴,更能掌握妳,更快速地知道妳的一切?”
她哑口无言,芳心震荡。
“毕竟我们有八年的距离,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填满它。”他信心十足地说,眼光转暗,嗓音带着诱惑,“就从这个吻开始吧!”
说着,他吻住她,将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热意注入她唇中。
倍愉的感觉随着他的吻加深而扩散全身,善美在他唇下喘息,意识模糊的想,两人在这里亲热,会不会被人发现?还有,两人不是早在重逢的那刻就续起了断掉的缘分吗?
但……八年的孤寂和相思,哪里是矜持阻止得了的,没有对方陪伴的八年生活,的确需要很多这样的吻才能填满空虚的吧……
“善美,妳不是很想做大安森林公园吗?难得有须先生这样的摄影大师跟我们合作,就用这个当主题吧!”“庭园风”总编辑没有假装看不出来两人的关系,既然“好运”是冲着善美而来,索给她全权负责最妥当。
她乍天就接到董事长室的秘书通知,星期一早上得参加一个重要的欢迎会,心里清楚自己只是充场面的角色而已。没想到幸运女神会这么眷顾她,得过好几次国际摄影比赛大奖的须颃一露面便指名要跟“庭园风”合作,乐歪了的她在稍微平复情绪后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跟着董事长簇拥着贵客到编辑办公室参观,须颃说要跟善美谈话,她登时了然了。
看两人的关系颇不寻常,哎,岂止不寻常呀,简直是蜜里调油,半刻也分不开来。
“这样好吗?”善美坐在情人身边,娇红的脸流露出恋爱中女人的幸福气色。
“好好好!懊得不得了!”主编小尤热烈的应和,立刻得到总编大人关爱的眼神照料,只得乖乖闭上嘴。
“咳咳!”总编辑清了清喉咙,“善美,等硕士班开课,妳就要转成兼职,以后不见得有机会做大案子,所以要把握这次的良机。我想妳跟须先生在沟通上应该没问题……”
总编辑老早就从业界听说,这位家底甚厚的青年摄影师对商业摄影弃如蔽屣,想跟他合作,除非有特殊关系请托。但就算他答应,强势的主导风格每每让合作对象大喊吃不消,尽避拍出来的效果很棒,只要有他参与,便是卖量的保证,但依然是怨声载道。
“呃,我……”善美半带羞涩半带心虚地低垂着头。天才知道两人间所谓的沟通是须颃要求什么她就做什么。
““庭园风”要翻身就靠妳了,善美。”不知情的人却是乐观十足,小尤眼中亮着百万烛光的期待,“如果销量不错,我们就有机会再添一名生力军了耶。”
沾善美的光,“庭园风”受到须颃的青睐后,得到董事长的支持,要钱有钱,要人也可以商量,暂时摆月兑经费短绌的困扰,所以要拚就趁现在!
“我知道了。”被寄与厚望,善美也生出万丈雄心,很快就拟出方向,提出来跟大家讨论。
大安森林公园是善美一直想要深入探讨的。
它是台北市中心最大的绿肺,兼具了休憩性和森林保育,网罗了当时园艺相关产业的专家共同规画,不管是从园艺学、植物学、虫鸟观察、森林保育、市民观点……都有多方面的探讨空间,也能让她学到更多。
这也是她去年暂时放弃升学,到“庭园风”工作的原因。尽避工作繁重,跟她想要从事规画、设计花园的志向略略不同,但有机会参观著名庭园,访问相关的学者、专家,让她受益匪浅。
众人讨论到一个段落,须颃突然提出让“庭园风”采访须家花园建议,总编辑听后直呼赚到了!
善美却心情忐忑,八年前离开须家的一幕在她心上划下极深的伤痕,她畏惧旧地重游,也不太愿意面对须颃的父母。
幸好须颃告诉她,他父母去旅行了,善美才松口答应。
这天,她跟着须颃回到须家,只见林木青翠,百花争艳,依稀是旧时情景。
“大抵还维持着温阿姨在这里时的规模,我不让接手的园艺公司改变太多。”须颃陪伴她逛了一圈后说。
“嗯。”善美也看出来了。“打理得不错,是哪家园艺公司?”
“SUNMAY。”
“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但他的表情再认真不过,善美不由得失笑,“你还有多少店叫SUNMAY的?”
“我投资的每家店都叫这名字。”须颃嗓音微哑的回答,投向她的眼光里彷佛有一层水光浮动,教善美喉头哽咽。
“没别的名字好取吗?”她深吸了口气,声音里饱含酸楚的情绪,“干嘛都叫SUNMAY?”
“这名字本来就是我取的,版权在我。”他别开视线。
“须颃!”她不依地娇嗔,执意要他坦承心意。
像是拿她没办法似地叹了口气,须颃回忆道:“五年前,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想开园艺公司找我合资时,我什么都不坚持,只要求店名要叫SUNMAY。或许是因为妳热爱园艺的心情深深刻印在我心里,让我直觉认为园艺公司就该叫这名字吧。后来,陆续有朋友找我合资事业,我还是什么都不坚持,只要SUNMAY……”
这是最锋利的情话,每个字都刺痛了她的心,却也让她感觉到甜蜜。善美张了张嘴,无法言语,怔怔地回视着他深情的凝视,听见他继续道--
“我也想象过,有一天妳会经过这些店……看到招牌时,想起我们的事……”
“须颃……”泪水无法控制地湿润了眼眸,善美分辨不出心里是为他哀伤得多,还是替自己错过的感到悲痛。这男人对她如此情深,她却除了喊他的名字外,说不出其它的感动。
“傻瓜!”看见她满脸的泪,须颃怜惜地拥住她安慰。“不过是件小事,瞧妳感动成这样!”
“谁教你乱取名字,故意惹人家哭!”她伏在他怀中哽咽。
“我才没乱取呢。”须颃语气骄傲地回答。“SUNMAY是我为最喜欢的人取的名字,我发扬光大有什么错!”
这也可以用“发扬光大”来形容?善美真是被他打败了,破涕为笑。
看到她笑了,一股柔情涌满心中,须颃正准备要俯身吻她,不远处已传来姚太太亲切的喊声。
“二少爷,善美,进来喝点饮料吧。”
刘婶已经退休,姚太太还在这里工作,她招呼两人进来喝饮料,拉着善美频频追问她母亲的事。
“管先生也真是的,跟温暖结婚,也不发张喜帖给我们。”
“就是呀!”须颃在一旁悻悻然地附和,要是早发来喜帖,他跟善美也不用分开八年。
“这要问管叔。”善美尴尬地笑了笑。
避立宵在她心里有很崇高的地位,就像她父亲一样。然而,他的一些作法,善美怎么也想不通。
“我们就找个时间去问他吧。”须颃冷冷地一笑,善美登时觉得周遭的温度降下了十度不止。
但一直到杂志发刊前,两人都忙得没空下台中。
幸好,工作和生活作息都融在一块,须颃和善美不缺时间谈情说爱,日子天逃诩过得甜蜜。
终于到了发刊日,“庭园风”在须颃相助下,空前的畅销。尤其是他以善美为主角,背景为大安森林公园的封面,美得让时尚杂志都想抢去用。
这一晚,两人从公司办的庆祝派对回到须颃的公寓,善美不明所以地被须颃领到玫瑰温室,听见那把优美的男嗓宣称,“这座玫瑰温室需要个女主人。”
她不由得怔住,还没回过神来,眼前已经多了一枚设计简单的钻戒。
“嫁给我。”他拉起她的手。
天呀!
心跳如奔腾的马蹄飞也似地加速,善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讷讷地问:“会不会进行得太快了点?”
“不会。”须颃坚定地看进她眼中。“我还认为太慢了呢!”
“我们才重逢一个月,就计划结婚……”
“不是一个月,是八年!”须颃严肃地纠正她。“如果八年前妳没离开,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
“是吗?”她不确定。
“当然是。”须颃不容她辩驳的坚持道,“我不是有说过,要是妳怀孕了,我们就马上结婚吗?”
“我没怀孕。”善美提醒他。
“那时候是没有,现在就很难说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我没有用。”
善美睁大眼,在咀嚼他的话的同时,惊骇地发觉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
“我希望妳怀孕。”他轻轻说,眼中充满无言的恳求,让善美气不下去,
“我等得太久了!”方正的额头抵着她,深邃的眼眸里反射出他饱受痛苦的灵魂,她耳边尽是他深情的吶喊,“我无法忍受再一次失去妳。就算妳没怀孕,我也要留住妳,再不让妳走了……”
“我不会离开你。”
“那就让我安心!”他恳求道,“八年前我就做好娶妳的计划,甚至想到婚后的生活,孩子可以留在台湾给家里的人带,妳跟我到美国升学……”
“那是你以为我会怀孕……”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想天天抱妳,想时时尝到妳让人幸福的料理手艺,这些都是重逢后没有政变的事。善美,嫁给我吧,让我可以摆月兑失去妳的不安,让我可以放心地拥有幸福。”
“须颃……”她无助地叹息,被他源源不绝涌出的深浓情意搅乱了心。
有人说,求婚是男人对心爱女人的最高礼赞,传达出牵手过一生的诚意。那她还犹豫什么?她不是很爱须颃吗?才会离开他八年以来,都无法敞开心接受另一名男子的追求。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是她就是犹豫,心里好像卡了根鱼骨头,让她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明明是很爱须颃的,但因为有那根鱼骨头的存在,她就是不安。
除此之外,结婚不同于恋爱。
恋爱是两人的事,婚姻却是两个家族的事,不是他们两相情愿就成呀!
她徐徐吐了口气,试图跟他讲理,“你母亲怎么办?她会同意吗?”
“这几年我妈跟着大姨进入慈济,心态改变很多了,就连爸爸都受到影响,有时候会跟着她四处行善,两人的感情也比以前好多了。”
“真的吗?”善美很难想象须夫人那样养尊处优的人,会矮段服务人群。
“相信我吧,他们目前到中美洲的慈济分会行善,等他们回来,我带妳去见他们就知道了。”
“可是……”须夫人那天清晨凶她母亲的嘴脸仍令她心有余悸,她真的可以放下嫌隙,接受她吗?
“别担心。”看出她眼中的疑虑,须颃坚定地道,“我已经习惯自己拿主意,虽然是婚姻大事,他们也无法左右我。”
“噢,须颃……”他把她的退路都封死了,她还能拿什么借口拒绝?
“答应我吧!”
“等我见过他们再说,好不好?”她哀求道。
“妳……”不想逼她太甚,须颃叹了口气,“好吧,但等到那时候,妳不能再说不喔。”
善美苦涩的弯起嘴角,她也不希望拒绝他呀。
只是心里的那个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