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
笔宫内的花园染上一片晕黄之色,夕阳落下,将天边浸得透红,像橙橘色的染料打翻在天空……“皇上——”几个宫人在花园里来回穿梭着,脸上尽是焦虑。
“找着没有?”宫内最受宠、亦最获皇帝信任的公公——纪因,一样急得满头大汗。
“禀公公,还是没见着皇上的身影……”宫人们惶恐地应道。
“唉!笔上也真是人任性了,不过就是有个妃子侍寝,为何不肯啊?”纪因头大地叹道。
“公公,天色已暗,是否还要寻找?”宫人们问道。
“不用了,我想皇上大概已经不在花园了,先回去再说吧!笔上晚些就会回宫就寝的。”纪因无奈地摇摇头。
“是。”宫人们应声后,便二三两两地散去。
纪因回头看看花园,脸上的表情尽是无可奈何。
摇头叹息过后,他也跟着步出了花园,却没注意到在逐渐变暗的天色下,一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自凉亭后的假山探出头来。
夕阳余晖闪过,将那人影的身形映出了轮廓一张俊逸英气的脸庞,镶上一对黑宝石似的瞳眸,衬着扬起得意笑容的鲜红薄唇,再加上高大挺拔的身材,在夕阳中迭出一名年轻英挺的俊朗公子形影。
“这纪因还真是阴魂不敬!”男子轻松地跃上假山顶端,望着满园秋意,惑人的唇吐出了笑声。“要我立妃立后,也得让我挑个看上眼的才成吧?”男子迸出嘲弄似的低笑,其身分亦显露于黄昏的夕阳禀一身黄袍的他,正是当今皇帝——叶久炀。
笔太后急欲抱孙,给他这皇帝找来许多美女,偏偏他不是没兴趣,就是看不上眼。
虽然这些后宫美女,个个姿色过人、礼貌周到,可相处起来却显得生疏而枯燥,甚至让他有种千篇一律的乏味感。
在这种情况下,教他怎么对她们提得起兴致来?
所以近来每到黄昏时分,在纪因开始追着他讨问晚上侍寝对象的时候,他为了省麻烦,便四处闪避。
“啐!若非皇太后的命令,朕也用不着这般窝囊地四处闪人……”叶久炀的声调裳掺入了些许无奈。
只是,现实就是如此,谁教皇太后就生了他这么个独子,指望着地想抱孙子也是应该的。
他并不想跟皇太后争什么,所以这事他只好能拖则拖。
叶久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该什么时候再回宫,一边想着该如何应付皇太后的追问,也免得纪因又在耳边叨念个老半天。
日落的昏黄拉长了景物的形影,渐暗的幽蓝天空让空气变得凉爽起来。
“好个凉秋……”叶久炀望着美景,心头却渗入一丝郁闷。
上回他带了两个护卫,避过宫人的眼线溜出宫去,说好听是微服出巡,讲难听些就是享乐去了。
记得在市街上,戏子们穿着戏服在台上飞舞的身影,灵活灵现得就像只真鸟,那自由欢笑的身影,令他凝望了许久。
他这皇帝啊,虽享尽天下一切的荣华富贵,可却少了几分自由。
叹息声再起,彷佛要吐尽心里的无奈,叶久炀不自觉地将目光往渐落的日光望去——“翠眼!翠眼!”清亮的嗓音突兀地闯入,还伴随着急促脚步声响,打断了叶久炀的思绪。
他翻身坐起,往声源瞧去,只见一名身着粉紫衫裙的小泵娘急匆匆地奔进园内,抬得高高的小脸蛋上透露着焦急的表情。
听她口中不停呼唤,叶久炀不由得循着她的视线往天空望夫,一只翠眼绿羽鸟在树上盘旋着,彷佛在逗弄着紫衣小泵娘。
“原来是鸟儿逃了……”叶久炀瞧着鸟儿灵巧地飞舞,自由自在的模样就像彩蝶飞扬,令他心头竟有些嫉妒了。
他站起身,跃上了凉亭顶,再跟着纵身一跳,他的身影已掠过树梢,一勾便将那鸟儿束于双掌中,然后翻身落地,正好停驻在紫衣姑娘面前。
“哇!”突然出现的人影让紫衣姑娘吓了一大跳。
她往后退了几步,却因此勾到裙摆,让她整个人重心不稳,直往后头跌去,就连手中的空鸟笼都给甩到了地上。
“啊——”眼看着自己就要跌个四脚朝天,让她忍不住发出惊叫声。
“当心!”叶久炀反射性地探出左臂,把她拉进自己的臂弯里,让紫衣姑娘免去跌倒的尴尬与危险。
只是——也让两人不自觉地亲密相拥。
差点跌跤的紧张令女子忘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双手紧紧攀住叶久炀,把他搂个死紧。
“吓死我了!”女子把脸蛋贴在叶久炀的胸膛上,大口地喘着气。
“没事吧?”叶久炀低声问道。哪来这般迷糊的小泵娘?
“没……没有……”女子点点头,仰起脸正要道谢,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紧挨着一个陌生男人!
她匆匆在两人之间格开些距离,小脸迅速涨红。虽说这个男人救了她,可太过愉越的亲近总是不妥。
“没事就好。”叶久炀不以为意地松了手,将被他制在右掌的鸟儿亮了出来。“来,妳的小鸟。”“啊……翠眼!”紫衣姑娘又惊又喜地接过自己的宝贝鸟儿。
“别再让他逃了。”叶久炀替她捡起地上的鸟笼递上。
虽然嫉妒鸟儿的自由,可他也明白,有些人就像这只鸟,就是不可能在外生活;就像他,既然生为帝王,天下大事的责任就是他要扛。
“谢谢你。”她将鸟儿重新放回笼中,这才松了口气。
叶久炀瞧她一脸欢欣的模样,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白女敕的脸蛋、柔细的发丝、闲着晶灿亮光的瞳眸、小巧樱红唇瓣,倒是个可爱娇俏的小美人。
叶久炀一边细瞧着这个看来陌生的姑娘,一边在记忆里搜索着跟她相关的印象。怪了!他好像没在宫裳见过这小可爱……而且这姑娘也不识得他,莫非是新进的宫女?但看她一身尚属华贵的缓罗衣裙,却又不像。
仔细地打量了一回后,叶久炀终于在她捧着鸟笼的手腕上寻到线索——一只青玉手环挂在她细女敕的左腕上,那分明是……“妳是后宫的妃子?”“我叫清清,楚清清。”亮出手腕上代表妃子候补的青玉手环,楚清清露出带些羞怯却又欣喜的表情。“原来你已经看到了啊?”模着那只手环,楚清清点点头续道:“不过,我还没机会见到皇上。”“妳想见皇上?”叶久炀不动声色地继续与楚清清攀谈。
爆里鲜少有人不识得他,看来她真的是新来的。
“嗯,我是为了见皇上才进宫的啊!”楚清清点头应道。
“说得也是。”叶久炀对此并不意外,因为新来旧人都一样,反正就只惦着攀龙附贵……只不过,这些美女既是皇太后替他选进宫要给他当妃子的,那自然是为了见他、为了登上皇后宝座而来;所以……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期盼宫里会有能与他谈心又无利益纠葛的对象出现?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跟皇上已经约好了。”楚清清笑得开心极了。
“约好?”这话倒教叶久畅感到纳闷。
他什么时候跟这么个小可爱有过约定了?他“本人”为何没半点印象?
“是啊!”楚清清抱着鸟笼,一边逗着鸟儿,一边应道:“这是我跟皇上的秘密!”她说得肯定,叶久炀却是益发不解了。他真的没见过楚清清,为何楚清清坚持曾与他有过共通的秘密?
“是什么样的秘密?”叶久炀试着探问道。
“嗯……”楚清清蹙了下秀眉,考虑了好半晌后,她才摇头叹道:“对不起,虽然你是我跟翠眼的救命恩人,可是……我答应过皇上,这事绝不能说的。”“这……”叶久炀瞬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明明就是皇帝,可却无法从楚清清那边问出“他”与楚清清的约定!
“真的很抱歉。”楚清清歉疚地应道。
“不,是我不该这般逼问。”叶久炀不自觉地向楚清清道歉。
这话方出口,他又愣住了。他做什么对个与宫女差不了多少的小泵娘道歉?
再说,既然楚清清坚持这秘密是她与他的约定,那他这个当事人多问两句也是应该的吧?可是他却不由自主地对她道歉……“啊?你不用在意啪且反正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你知道的嘛“既然答应人了,就不好毁约啊!”楚清清连忙挥手制止叶久炀的歉意。
“妳倒是守信得彻底。”不自觉地,叶久炀漾出难得的笑容。
这小泵娘,心性倒真是难得的单纯,能与皇上相约,照理来说,是件极为值得拿出来夸耀的事情,可她却是守着秘密,怎么也不说……是不是因为她这单纯的性子,所以他才放着皇帝身分不顾,拿了真性情与她相处谈话,平起平坐、真诚以待?
这样的感觉,打他出生以来,似乎就没享受过,可这小泵娘却给了他这样亲切的感受,跟其他人还真是有所差别啊““约定好的事,原本就该说到做到啊!”楚清清迸开了笑意。
“那么……妳跟皇上约好的事,皇上可有守约?”叶久炀瞧着楚清清的笑脸,忍不住兴起与她多谈谈的。
“我想……皇上是大忙了吧!”楚清清被叶久炀这么一问,脸色突然一黯。
“不过,皇上会选我进宫,就应该还记得当年的约定才是……”听着楚清清的回答,叶久炀内心更加疑惑了。她口口声声的约定,他却是什么也不知晓……看来,若他想知道楚清清口中的“约定”,那么只能以皇帝身分与她见面了。
“我想,皇上一定会守约,与妳相见的。”叶久炀说着承诺。
饼去的约定,他并不清楚;但今日之约,他倒能履行。
他会召楚清清进宫,问个清楚明白。
“谢谢你。”楚清清抱着翠眼,笑得甚是开心。“不过,听你的语气,好像你跟皇上很熟似的……你是皇上身边的护卫吗?”“我……”叶久炀想想,索性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是啊,我是皇上身边最信任的贴身护卫。”“那你尊姓大名?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也好答谢你啊!”“我?”叶久炀突然愣住。这时他若是报出自己的名字,岂不就不打自招了?可他还想跟她好好聊聊,还不想这么早就告诉她真相……“不方便说吗?”楚清清困惑地问。
“不,妳可以喊我……九爷。”叶久炀说出自己很久没用的称呼。
那是他位居皇子时旁人对他的尊称,如今虽然不再用它,但拿来作为回答倒还不算欺骗。
“九爷啊?”楚清清上上下下打量了叶久炀一回,才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嗯,跟你很适合呢“”“怎么说?”叶久炀可不觉得自己的年轻外貌与“爷”字辈相符。
“你身上有股异于常人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静下来听你说话。”楚清清笑得瞇起了眼,“我的爷爷从前也是这样唷!”“妳爷爷?”叶久炀这才想起,会被皇太后选入宫的,多数是名门千金或皇亲贵族之后,这么说来……楚清清的家世应该也不简单吧?
“我爷爷从前是个将军。”楚清清笑笑,“后来他年事已大,便辞官退隐了。”“将军?”叶久炀忍不住在回忆中搜索起来。
姓楚的将军?已辞官退隐,却还有影响力,能够让皇太后选进宫……“妳是前右将军楚千莱的孙女?”“哇!不愧是皇上的贴身护卫,你知道得好清楚哦!”楚清清惊讶地应道。
“楚将军为先皇尽心尽力,劳苦功高,卸甲还乡时先皇还亲送千里,在当年传为美谈,朝中不知此事者鲜少。”他没想到自己竟会遇上楚千莱的后人。
楚千莱退隐之际,他已是太子,还曾向他求教学剑,不过倒是很少听他提起自家的事,所以并不知道他有个如此可爱的孙女。
“原来爷爷当年这么风光啊?”楚清清睁着大眼转了转,听得兴致盎然。
“妳不知道?”这倒鲜了,如此风光的事迹,楚老将军竟没同家人提过?
“因为啊,爷爷总爱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他说那些荣华富贵都过去了,回乡后,他就只是个清闲的老头子,要悠哉过下半辈子。”楚清清笑道。
“这倒是。”叶久炀跟着失笑:“当年承蒙他教导剑术,他也是告诫我,做人不可骄傲自满。”有个楚千莱这样的爷爷,莫怪会教出楚清清这样单纯性子的孙女,也难怪他会与她谈得来。
难得皇太后为他选到一个合适的姑娘,也许……他该偶尔听听话,从妃子候补里找个能真心相许的对象。
比如说,这个站在他眼前,笑得一脸灿烂、宛如三月春阳的楚清清。瞧她!
不知已逗他笑了几回……“哦——怪不得你知道我爷爷,原来你跟他学过剑哪?”楚清清开心地道:
“九爷,你能不能告诉我,爷爷在朝当官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楚老将军吗?”叶久炀被楚清清的问话勾起了回忆,他伸手指向凉亭,笑道:“到那边坐坐吧!我慢慢说给妳听。”“好啊!”楚清清抱着鸟笼,雀跃地步向凉亭。
看着她欣喜的模样,叶久炀忍不住也被感染了喜气。如果日后身边能有她相伴,或许日子就不会这般枯燥乏味,在上朝批阅奏章之余,还能有些专属于他的温情欢笑,而他也用不着成天闷着,没人可以谈话……“清清小姐——小姐——妳在哪儿呀?小姐—”就在叶久炀正打算步入凉亭之际,园门外突然传来寻人的呼唤声;只不过,这回找的是楚清清,不是他这皇帝。
“啊!糟了,我都忘了我是为了追翠眼才偷跑出来的!”楚清清听见这声音,慌慌张张地提起鸟笼就要步出凉亭。
“怎么?妳要回去了?”叶久炀有些失望。
“对不起啊,九爷,我本来就被规定不能离开后宫,今天若不是为了追翠眼,我也不会跑进花园来。”楚清清一脸歉疚。
“这……”楚清清这么一说,叶久炀顿时忆起后宫内确实有妃子们不可随意离开的规定。
这约束,一来是为了确保妃子们的安全,二来也是防止妃子私下与其他男子幽会;只不过,他没料到这规矩会坏了他与楚清清独处的时光。
“所以……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但我非回去不可了。”一边听着园外的喊叫声,楚清清神情紧张地解释道。
“没关系,妳先回去吧!免得让人见到妳我在此相谈,对妳的名声也有所不妥。”叶久炀知道楚清清在担心什么。
若非他便是皇帝,与楚清清在此谈话就已是犯禁忌了。
“那我儿回去了,改日若有机会再见,我再向你问问爷爷的事!”楚清清向叶久炀行了个大礼,便匆匆带了鸟儿离去。
“改日……”叶久炀望着那抹娇消可人的身影消失在园门外,唇边仅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笑意。
“改日不如撞日。”带着些许得意的音调自叶久炀口中吐出。
楚清清是吗?很好,下回当纪因来探他意思时,点召入宫的妃子候补就是楚清清了!
到时候……他一定要好好与她聊个尽兴,再探探那“当年之约”究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