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柔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彷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此时的他根本不是她熟悉的那个虽然暴躁、坏脾气,却仍不失赤子之诚的将军。
最为骇人的是,他那双鹰眸居然成了赤红色的。
“贵、贵人,他、他这是怎么了?”她的耳边传来了包子大哥结结巴巴的声立曰。
“该死!”修天厉一声怒吼,他握著利斧的手扬起了,手背上的青筋暴突。
“贵、贵人……”包子大哥双腿颤抖的。
他想逃,可是双腿已经变成了两只白胖松软的大包子,才跨出一步就瘫倒在柴堆上。
“不、不要啊!”
利斧劈开空气的尖啸和笑柔的尖叫混杂在一起,“喀嚓”一声,横在包子大哥双腿间的一段圆木被利斧劈成了两段。
包子大哥“啊”的惨叫一声,就昏了过去。
修天厉仍维持著扔出斧头那一瞬的动作,他脸上的表情冷硬一如刀削,而空气里则酝酿著一种教人不安的压力。
“天,天厉,你怎么了?!”笑柔颤著嗓子。
他血红的鹰眸转动著,最后锁定在她的身上。
她分明在他的眼里看见了杀意。这一刻,他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修天厉,而是一只噬血的猛兽。
他的长腿迈动,踏著满地的柴薪走向她。伴随著他的靠近,那种恐怖的感觉更重了。
……死的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心肺肠子什么的流了一地……
蚌然间,一些话掠过了她的脑海。虽然是艳阳天,可是笑柔却觉得自己的后背整个都凉透了呢!
“你——也怕我吗?”一只粗糙的大手抬起了她的小脸,因为用力,五根指头竟掐进了她的肉里。
“你,你弄痛我、我了。”她的舌头整个打结了。
同样的面容、同样的高大,可是她觉得眼前的修天厉是如此的陌生,仿佛整个变了个人似的。
“你也怕我。”
“我……”他的语气森然,笑柔却在他的眼底发现了一丝近乎悲哀的神色。
他高大依旧、威猛依旧,就连那股浓烈的杀气也没有丝毫的改变,可是她忽然有股冲动想将他搂在怀里,紧紧的搂著,一直搂到彼此都喘不过气来为止!
“我真傻,你怎会喜欢一只野兽呢?”他咬牙切齿的。
“我、我不……”笑柔想解释,可——她才张开嘴,一个蛮横结实的吻就向她俯冲过来。
不,这不是吻,只是兽性的嘶咬而已!
可——笑柔很快发现自己并不排斥他的拥抱,他的吻,甚至是这些嘶咬。这真像在作梦一样呢!也只有在作梦的时候,她才能假装身分的差异并不存在。
笑柔悄悄的伸长了手臂,想将他拥在自己的怀里,就像她曾经期盼的那样。可是他的肩背比她想像的更宽阔,沾著汗水的果肤更是滑不溜手的。
激吻中,修天厉咬破了她的唇,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他们之中。察觉到有血腥的存在,贪婪的舌头更贪婪了。
“呀~~”痛楚让笑柔嘤咛了一声。
“该死!”他不能再纵容心中那只狰狞的恶兽了!修天厉猛的推开她。
“呀~~”猝下及防下,她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天厉,你怎么……”
“天厉是你喊的吗?”十指紧握,修天厉强迫自己以痛楚来保持清醒。
“不是你……”让我这么喊你的吗?笑柔的眼神迷茫,仿佛挨了打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孩子。
“你是什么身分,我又是什么身分?”他毫不留情的斥责道。“一个贱民怎配喊本将军的名字?”
“可、可这明明是你让我……”他轻蔑的眼神刺痛了笑柔,可是她不相信那些炽热的拥抱、沉醉的眼神……净都是谎言!
“不过是逗你玩玩而已,你以为凭你一个有了未婚夫的女人,也配成为将军夫人?”修天厉冷厉的鹰眸扫过仍晕倒在地上的包子大哥。
虽然这只是他解救她的藉口而已,可一想起这白胖的男人居然就是她未来的夫婿,他仍有一种想杀死他的噬血冲动!
“未、未婚夫……”这三个字有如丧钟一般敲响,提醒著笑柔除了身分不对、命运不同外,他们之间还横亘著一个未婚夫呢!
笑柔因为他的吻而嫣红的小脸,因为他的话而变得一片惨白。
“该死!”修天厉诅咒一声。
他再也无法和她待在同一个地方了,他怕下一刻他就无法控制自己心中那只噬血的野兽,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将她掳回他的巢穴。
“你跟你未婚夫好好过日子吧!”跨过昏迷著的包子大哥时,修天厉丢下了几张纸。
“天……”终于还是被抛下了啊!笑柔双眸无神的望著他的高大背影,灼热的泪水潸然而下。
其实在第一次见到他,他就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随后的日子里,粗暴中的温柔、斥责中的关怀……不知不觉的俘虏了她这颗少女心。
也是因为爱上他,所以她迟迟不敢向他求证破布定亲的事。因为只要一天不确定,她心中就能抱著幻想;可一旦确定了,而她的未婚夫又不是他,就意味著从此她再不能看见他、陪著他了。
可——越了解他,她就越明白,其实无论有没有婚约,她一只乡下的麻雀根本就配不上他这翱翔天际的雄鹰!
现在梦该醒了!可是她的心好痛、好痛、好痛啊!
笑柔的十指抠地,坚硬的泥地弄裂了她的指甲。她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豆大的泪珠仍滴滴答答的弄湿了泥地。
“五百两哪,发财啦!哈哈哈哈……”笑柔正在黯然神伤之际,小院里却爆发一阵疯狂的笑声。
原来包子大哥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拿著修天厉丢下的那几张银票疯狂的大笑呢!
“这些钱足够我们盘个三间门面的好店了,以后我们俩夫唱妇随舒舒活活的过日子,哈哈哈……”包子大哥跑到她面前,越说越开心。
“包子大哥,店你一个人开就行了。”笑柔抬起头,朝他摇摇头道。
“呃~~也对,男主外女主内,外面的活儿我都包了,你只要待在家里养孩子就行了。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包子大哥,这是不可能的。”笑柔温和却坚决的道。
“没关系,如果你想妇唱夫随也行啊!我一点都不会介意的。”包子大哥傻愣愣的。
“包子大哥,我的心里已经有人了,我很抱歉。”她站起身,步履艰难的往门外走去。
“你心里的人是不是贵、贵人?呃~~贵人,他就是修大将军?”身后突然传来了包子大哥的声音。
“呃,包子大哥,你怎么会知道……”她不无惊讶的。
“当然知道啦,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嘛!”那是女人对心爱男人的痴迷目光。虽然他不算很聪明,却也是在街上卖了多年包子,也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算得上是老江湖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笑柔终于明白了,是眼神出卖了自己。
“可——怎么可能呢?一个堂堂大将军怎么可能到这里照顾陈婶,还帮忙劈柴挑水,这怎么可能……”她跨出了小院,身后仍传来包子大哥的喃喃自语声。
陈婶?笑柔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包子大哥曾经说过陈婶的两个孩子一个被修大将军杀了,一个被吓得发了疯。
曾经她就像包子大哥一样,以为修天厉是个冷血无情的屠夫。可经过和他这些天的相处,她相信这其中必然有隐情,而她打算查出内幕。
笑柔开心的想,也许在她离开将军府前能还他清白的名声呢!这也算是她为心爱的男人做的一件有意义的事吧!
可她想不到的是,当她忍著脚上的疼痛回到将军府,等待她的居然是被拒于门外。
“将军府不再需要你了,你现在回家去吧!包裹里有你的工钱和盘缠。”等在门外的荣叔塞了个包袱在她的怀中。
“荣叔,我不……”笑柔抱著那个鼓鼓的包袱,无措的呆立著。
“大家记著,耿笑柔已经不再是我们将军府的人了,以后谁也不许放她进来,违抗者就准备回家吃自己的吧!”荣叔一声令下。
“是。”仆人们见他说得严肃,都不敢有违。
等笑柔从呆怔中醒过来,“哐啷”一声,将军府的大门已经紧闭了。
“荣叔,放我进去啊!”
“荣叔,我还有东西没拿出来呢!”
“荣叔……”
可——无论她怎么拍门、怎么叫喊,都是白费力气,根本就没人出来应门。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笑柔瑟缩著身体却不颐离去。已经进入了暮春时节,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了,她却感觉到身上好冷哪!
“将军,你真铁了心要这么做吗?”将军府里,荣叔一脸担忧的望著自家暴躁的将军大人。
“我心意已决。”
“可是笑柔她一直不肯走,逃诩已经黑了,她一个姑娘家……”荣叔还想为笑柔请缨呢!毕竟,她可是他中意的小将军他娘亲呢!
“你去轰她走。哦,不,算了,就让她待著吧!我就不信将军府门口还有人敢犯事。”他才说了一半就改口道。
“哦!”他看得出将军的心里也是有她的,可……见此情景,荣叔不由得在心里轻叹天意弄人啊!
“我感觉这次会发作得很厉害,明天晚上将我锁上,你就带著所有人离开将军府,我不希望上次的事情再发生。”修天厉想了想,交代道。
“其实上次的事也不该怪将军,都怪陈家那两个混小子太贪心,不知死活的偷到将军的院内了,这才……”荣叔试图安慰他。
“话虽如此,偷窃的罪名不至于死,更别说如此凄惨的……”修天厉的声音戛然而止。
毙然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早晨,当他从疯狂中醒来却看见了满地的碎尸,还有那个已经疯狂了的陈家老二……
天哪、天哪!他实在很害怕哪天自己忽然疯狂起来,会将他最心爱的女人也撕成了那一地的……
只是想像就让他直冒冷汗了。也是因为如此,在陈婶的那个小院里,他凝聚了所有的自制,强迫自己放弃了她。
“陈婶那儿我最近都不会去了,她的生活……”修天厉镇定一下心神,继续道。
“将军放心,我会将一切照顾得妥妥当当的。”荣叔接上他的话。
“嗯,天色已经不早了,荣叔,你也去歇著吧,明天还有事要忙呢!”修天厉颔首。
“是,将军,你也早点睡。”荣叔躬身退出房间。
窗外正高挂著一轮明月,十四的月亮乍看起来和十五的没什么两样。不知这月光可照著她的小脸?不知她……
懊死,他不能见她!
见鬼,他不能再害她了!
修天厉在房间里烦躁的踱步,“哐啷、哐啷”,束缚著他的手铐和脚镣不时发出碰撞的声音。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保家卫国、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而是一只被困住了的兽。
谁来拯救他?
这只困兽发出了哀鸣,可——没有人能听懂困兽的求救、没有人来拯救他。
起先有东西没拿出来还只是她想进府的藉口,可是后来笑柔才发现她真的有东西落在了府里。虽然只是一块残破的破布,却仍是爹爹留给她的纪念,她不能丢失了它。
问题是当她说出她落下的是块破布时,竟没人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也没人愿意替她去通报一声。
“唔~~”笑柔抱著头醒来,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的挨在将军府的外墙上睡著了。
天色更为漆黑了,夜晚即将来临,她可不想再次睡在府外的石狮子底下。
笑柔活动一下睡得整个僵硬了的身体,再次拍门。
“荣叔,你开门啊!我真的有东西落在里面了,你就再让我进去一次好不好?荣叔……”
她喊了老半天,喊得嘴巴也乾了,嗓子也痛了,里面就是没有丝毫的回应。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圆盘似的一张大脸照著将军府的大门,仿佛在上面涂上了一层白垩似的。
将军府彷佛是一个死地,毫无生气。
“呃~~”笑柔忽然有一种没来由的害怕,她倒抽了口凉气猛退一步,脚上却忽然踩到了什么。
笑柔低头一看竟是一只被踩扁了的鞋子!她认得这是府里仆役的鞋子,鞋子周围还有些纷乱的脚印,看这样子很像是仓促逃离时被踩落的。
砰砰、砰砰。
“有没有人在啊?有人的话,出来答应一声啊!”
砰砰、砰砰。
笑柔拚命的敲门,可是府内一片死寂,只有树上的夜枭“呱呱”地回应她的呼喊。
不祥的感觉更浓厚了。
你说怎么了,得罪了奸臣,被满门抄斩了喂!话说刽子子大刀一落,将军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滚,血流了满地,真惨哪!
怎么回事?江湖寻仇啊!满门良善统统杀了个乾净。喀嚓、喀嚓,就连鸡鸭都没放过。这有个名堂,叫作——鸡犬不留!
蚌然问,村口茶馆里说书先生的话,清晰的出现在笑柔的脑海里。
贬不会、会不会……
“开门哪,还有没有人啊?”笑柔的声音都带著哭腔了,但还是没有丝毫的回应。
她忽然想起围墙的另一边有几棵大树,也许能爬进将军府。当下她也不知哪来的气力,竟一口气跑到了树下。她丢下了手中的包袱,奋力往高高的树上爬。
笑柔也算是有些爬树经验的,只是自及笄后已经好几年不曾再爬了。这一路爬上去,她滑了好几次,连鞋子都掉了一只,才勉强爬上了高高的树枝。
“唔~~”地面离得这么远,她可怎么下去呢?站在高高的树枝上,才往下看了一眼,她就开始头昏眼花了。
笑柔才正担心呢,而在树上筑巢育雏的鸟儿还以为她是来抓幼鸟的,飞出巢来啄她的眼珠子。
“啊~~”笑柔的头及时一侧,眼珠子没给啄走,人却一头栽了下来。
幸好,慌乱中她的一双手正好在墙上攀了一把,才算消了些落势。“砰”一声,她娇小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才停住,这时她已是头发散了、衣服破了、手脚也蹭破了。
树上的鸟儿如愿除掉了敌人,得意的鸣叫了几声,飞回巢穴去了。
“唔~~”笑柔头昏脑账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好运的跌进了将军府里。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说书先生说的那些恐怖东西都没看见。
她松了口气,同时也暗暗嘲笑自己的杞人忧天。走过小剥时,她被出现在湖中的女人吓了一大跳。
“天哪~~”蓬乱的发、脏兮兮的脸,还有仿佛见到鬼的神情,更要命的是那居然是她自己!
笑柔拐著脚走回属于她的房间,打算在别人看见之前将自己打理得比较能见人些。
我擦、我擦,嘶~~好痛啊!
笑柔一边擦拭,一边龇牙咧嘴的。
“哐啷、哐啷……”
咦~~好像有什么声音呢?笑柔停下动作,侧耳倾听。
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和夜枭的鸣叫。
雹笑柔,你别自己吓自己了,还是想一想待会儿该怎么向荣叔解释你偷进将军府的事吧!
偷进。哦,对了,她忘记的那块破布!
笑柔拖著脚来到床边,拿起枕头翻出破布小心的塞进怀里。
“哐啷、哐啷、哐啷、哐啷……”
恐怖的声音又传来了。
懊像、好像是什么东西相互摩擦的声音。这次笑柔听得很清楚,那声音就在她的附近。
为什么将军府会有这么恐怖的声音呢?
笑柔这才反应过来,自从自己跳进将军府后,还没有看见一个人呢!偌大的将军府就像一座死城一样,连灯都没点一盏。
爱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其他人去哪里了?
她拿起烛-,走出门去。
房间外,一地雪白的月光将长廊照得雪亮。一种小东西对于危机的本能,让她打了个寒噤。她有一种冲动,想马上跑回房间锁上门,将自己埋进最深的梦乡。
“啊啊啊啊啊……”
这时凄厉的长嘶自长廊那头传来,她认得出那是修天厉的声音。
“不,不要!”不要伤他!笑柔全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痛楚,拔腿就往修天厉的房间跑去。
“哐啷”一声,门被她大力的推开了,一股很不舒服的气味扑鼻而来,让她窒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