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才不要当你的妻子!”白芙蓉对着被关上的绿竹门抿起了唇;心里的怨嫉在此时一古脑儿地涌上娇容。
“你已经没有任何理由逃离我了。你输了我们的比试,而我甚至为你救回了秋枫儿的命。”他的手指隔着衣袖将她的脸庞扳正,让她的忿忿不平无所遁形。
“秋枫儿还没醒。”她握紧拳头,厌恶地别开眼。她不要与别的女人共同拥有他!
“她会醒的,而你就等着在她睁开眼的那一日嫁给我。”她任性的神情没有惹恼他,反倒逗出他难得轻松的神态。
摆啸天不容拒绝地将她带到长榻之上,让她的身子坐在他的大腿上,俨然就是之前烟花女子坐在他腿上的姿态。
白芙蓉倒抽了一口气,气红了双颊,紧握着拳头挥向他困着人的健臂:
“放开我!你去找别人啊!我既不会装扮,也学不会别人的呢哝软语,你何必招惹我!外头处处是比我更妩媚动人的女子!”
“你看到那名女子了?”他勾唇一笑,没理会她的粉拳绣腿,反倒将脸庞更加地贴近她。
“对!”她大喝一声,整个身子向后倾去。
摆啸天单手扶住她的纤腰,邪美的眼笑睨着她原就娇美的容颜气成了桃脸粉腮,水眸盈含着怒气,双唇却委屈地颤抖着,煞是惹人怜爱。
“不许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去看别人!我下稀氨!”醋坛子打翻了一大缸。
“那你稀氨我对你做什么?这个?”他的唇隔着一层衣袖吹拂上她颈间的玉肌。“还是这个?”
他低下头,隔着一层衣袖吮吸着她带着香气的手臂内侧。
“你居然敢对我做这种不要脸的动作!”她挥掌便是一巴掌甩向他的脸颊。
摆啸天的身子轻松向后一退,没让她的玉手击中。
“不要脸!放开我!”想起这些日子的辗转难眠,眼眶之中直冲上一股酸楚,“谁要嫁给你这种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负心汉!”她哽咽着。
“我负了谁的心?”他顺口接了她的话,目光如炬。
“我的心!”
白芙蓉理直气壮抬头瞪他,迎接她的却是一道盖住她脸面的轻纱。隔着轻纱,他炽热的唇灼得她无处可逃,而他置于她脑后的大掌也没打算让她有后退的空间。
透明的纱遮不住他眼中激烈的情感!
“你的心让我等了一辈子!”隔着薄纱,他的唇肆无忌惮地品嚐着她的柔软。
“我不要你等!不要你理!你弄痛我了,走开!”
她倏地扯去二人之间的薄纱,挑衅地看着他!
“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吗?”他没有后退,双唇离她仅有一指的隙缝。
“你的法力会减--唔!”
白芙蓉的双唇被他结实地覆住,而她未曾感受过的另一股火热正积极地入侵她的唇间。他的舌唇捣热着她的每一寸呼吸,她全身的肌肤因之而敏感地禁不起他大掌更加火热的碰触。
“停……我受不住……”一阵昏眩,让她知道法力已经过分流失。
摆啸天松了手,在体内调匀着与她相触之后短减的法力深度,然则精亮目光却尽责地把她此时娇艳欲滴的神态尽收入眼里。
“看你做了什么好事!我的法力连十岁娃儿都不如!”白芙蓉惊呼着自己而今甚至不及肩的发长,双手竟虚弱地连推开他都做不到。
“是你点燃了火苗。”他大掌撑扶住她的双臂,轻易地将娇软的身子扶正。
“能点燃你火苗的女子不止我一个!”她的手指突生奇力,狠狠地掐入他的手臂。
“为什么不直接承认那个女人让你嫉妒、让你难受?”
“谁嫉妒她了!我巴不得她尽快把你带走!”
“什么时候,你这张樱唇才愿意向我吐出实话?”他抱她的力道连他自己的手臂都发疼,不过谁都不曾开口抱怨。
“那个女人是谁?”她扁着嘴,挣扎地探出被他的肩头压痛的下颚。
“那不过是一名无关痛痒的风月女子,一只我用来试探你真心的棋子。”
“你如何知道我会窥视你?”黑白分明的莹澄大眼写满了怀疑。
“因为你在意我,如同我在意你一般。”
摆啸天深情的凝视锐利地刺入她的心头,扎得又深又痛,流出的却是甜中带酸的鲜血。她的手臂蓦地搂上他的腰间,将脸庞埋入他的胸前,释怀的啜泣湿了他大半的前襟。
“你是骗人的坏蛋!”小小拳头击上他的胸口,像孩子要求大人的注意的撒娇样。
“还有呢?”搂着她像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婴孩,又惊喜于这迟来的珍贵,却又怀疑自己是否又在另一场梦境之中。
为了这相属的两心能贴在一起跳动,他愠怒地苦候了多久时问!
“我不值得你用心……我是个怪……”怪物!
现实进回脑中,她像被火灼一样地拉远了距离,贝齿在唇间印上深深的牙印。
“又要退缩了吗?”他戾厉的红眼浸在狂暴之中,直啸吼着到她的眼前。“非逼我用那颗你起誓的血珠子,请出所有巫成长者见证吗?”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深情厉眼,知道这一回无处可逃了。起了誓,便不得再反悔。
今晚,就让一切作个了结吧!若绝艳解法真有眉目,那她便不顾一切地与他成亲;若绝艳解法仍是毫无进展,若师父仍不给她任何回应,那么明日她的生辰--
也就是她的死期!
白芙蓉期求地凝视他,用他最无法拒绝的软声要求:
“让我和师父谈一下好吗?”
“要嫁我的人是你!”高傲的眉重拧着。
“师父等同于我的父母,我不该向她说一声吗?”
“事已至此,一切不会再有任何的改变。”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婚前你便这样欺压我,谁敢嫁你!”
白芙蓉娇嗔地轻踢了下脚,桃花般的娇美引得人目不转睛。
“你终究心甘情愿地要成为我的娘子了。”他低醇的声音吐在她双唇之上,深深长长地凝视着她。
“你出去外头,别吵我,我便嫁。”她赧红着娇颜跳出他的怀抱,咕咕哝哝地躲在门边说道。
“我喜欢你害羞的模样。”在她的发上印下一吻,他顽长身影穿越绿竹门离开。
“就爱逞强!”白芙蓉对着紧闭的门扉吐吐舌头,好半天才有法子阻止自己不再傻笑。开心什么,明天的命运还不知道哩!
她在身前画出一道百花之形,在心中用巫真心法呼唤着师父。
“师父,我即将和黑啸天成亲了。我求你出来和我见一面好吗?”
百花之形闪烁着无数道白银般的光采,在一道明光刺得白芙蓉睁不开眼时,白芙蓉开心地惊叫出声:
“师父!”
她想上前,却被师父的手势阻止。
“咳咳--”白玉相侧过头,掏出手绢捣住唇间传出的剧咳。
“师父,你病了!我让大夫……”
“我没事。”白玉相快速地收回手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要和他成亲了?”
“如果绝艳的第三种解法有望的话。”她紧张地捉着自己的裙摆。
“我有自信能解开绝艳,”白玉相为了避免黑啸天的窃听,用密语传音到白芙蓉心头。“是故,成亲之后,你不需强迫自己成为让他厌恶的妻子。”白玉相的脸上此时扬起了几分鼓励意味:“你可以作回真正的芙蓉。”
言毕,白玉相的身影渐渐消散。
白芙蓉推开房门,迎上他正目不转睛的凝视。她尚未开口,脸颊已羞红了一片。娇斥了一声:
“还楞着做啥?可以准备婚礼了!”
冬夜里,树上枝梢的女敕芽被入夜的水气冻在树皮间。
冷风飕飕吹过,枯皱树皮上的水气于是乎冻成一片银霜。
点点的银霜高悬在树梢,在莹白月光的照耀之下更形灿亮。
是今年最早的一场细雪吧!
办色,在这样的时节、这样的地方,像是被硬箝进来的不合时宜。
细瞧瞧哩--门窗上那般刺眼的红纸,是迎亲的红哪!那与清冷气氛完全不协调的大红宇,竟是一个个的“囍”字哪!
细细瞧哩--除了缺少锣鼓喧哗之外,这户人家在屋内外所张贴的红色囍字也够张狂了,生怕是方圆数里内的人不知道这绿竹屋里即将成就一对新人呢。
这样极度张狂的红色喜气,像新郎倌俊美脸庞上那双深红厉眼。
四对佳偶--范青青偎着魏无仪、沙红罗勾着楚朝歌的手肘、秋枫儿与莫腾并肩而立、楚冰握着杜云鹏及他的小女儿杜少君的手--伫立在一旁,看着新人拜堂。
办绸两端,系执于黑啸天与白芙蓉之手。
拜了天地行了大礼,黑啸天的手掌便牢握住白芙蓉微冷的柔荑,再也不肯松手!这一刻,他像等了千万年。
白芙蓉流了泪,因为这场难得的婚礼。
心疼她洒在红裙上的泪珠,黑啸天深红的鹰眼疾射向其他人:
“你们该走了!我们要回新房了。”他命令着。
“你也太性急了吧?当我们全是石头啊!”沙红罗第一个发难!
“是啊!懊歹我们成就了你们的美事,至少该陪我们喝上一杯。”难得和沙红罗意见相同的杜云鹏这回倒是频频点头,并为楚冰倒了杯酒让她暖和身子。
“我们先离开。”莫腾领着秋枫儿意欲离开。
“谁都不许走!”沙红罗一拍桌子,怒吼一声。
“大家都不许吵!今天是大喜之日啊!”范青青着急地想制止争吵,娇女敕的嗓音听起来倒像在唱歌。
“谁让你多事。”魏无仪拈了糕点到范青青唇边,堵住她的口。
“你少暍一点,当心酒后乱性啊!”楚朝歌拿走沙红罗手中的酒杯。
“怎么,怕你没能力对付我?”沙红罗媚眼一扬,盯着丈夫美容上的红晕。
“为什么楚大哥要对付你?”小阿一名--杜少君加入战场。
“大家都帮过我,你当是入境随俗,陪大家喝一杯吧。”白芙蓉轻捏了下黑啸天的大掌,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轻声细语:“我先回房等你。”
摆啸天纵有最多的不耐,也敌不过她的柔情万千。
“我扶你。”离她最近的楚冰扶撑着她回了房,仍不善表达情绪的她道了声“恭喜”,便推门离去。
白芙蓉掀去红盖头想散去一脸的红热,她可不要他回房见着她的脸却想起猴子的红。
在梳粧镜前凝神一望--镜中映出的是一个连自己都要惊艳的女子!
她有多久不敢看着镜中的自己了?怕这张容颜在一夕之间,就要转变成臭蛆横生的血肉模糊。幸好有师父。
“对不起,师父。”
白芙蓉低语着,为她曾有过的怨懑而内疚。师父又不是存心要让她学习绝艳,她连一点的恨意都不该有的。
纤指拾起绣了龙凤的红盖头,原是想再度覆上容颜……她迟疑了一会儿,带着浅笑,将红盖头抛在那张摆了龙凤烛火的圆桌之上。
不合礼法又如何?她希望啸天哥哥一进门,就见着她最美丽的模样。既然不逃了,什么也不能挡在他们之间!拜天地时流下的泪,是欣喜的泪水啊!
她抚模着自己染上困脂的朱唇,脑中的莫名遐想,却让她粉白的颊飞上一抹红颜--
这唇,将要属于他了哪……
拿起象牙发梳梳理及肩的乌丝,娇羞的笑意,竟不自觉地漾在唇边,久久不褪。
“不害臊啊,白芙蓉。”发梳轻敲了下脑袋,想的却仍然全都是他。
走回披挂了大红锦缎的床榻上,满满一屋子的红色喜气,像是要将她淹没一般哪!她的婚礼、她的生辰,全是喜啊!
她坐上床缘,伸出双手,看着那纤指染上的红艳丹--
指甲花的颜色在烛光下显得太腥红,血一样地让她不舒服。
她轻踢掉脚上的绣鞋,想瞧瞧脚指甲上的颜色是否也如此刺眼。
不经意地低头,心却在瞬间裂成千万片--
她的脚!
她颤抖的手撩高绣裙,白皙的纤足、修长的小腿,不再莹亮如雪!
大片大片的红色蛇纹,蔓延了她的脚掌脚背!
那红色的鳞片嚣然地攀着她的小腿而上,烛火摇蔽间,竟像两条红色巨蟒正婉蜒爬向她的身躯。
她倒抽了一口气,身子拼命地向后退去,那两条巨蟒却如影随形地尾随着她,她恐惧地瞪着自己的脚,恍惚之间一个不慎便跌滚下床杨。
办衣新嫁娘砰然一声重摔到冰冷的石地上,那绣裙翩然飘下,遮住了她的小腿与足背。
白芙蓉瞪着自己的裙摆,脸上不再有任何喜气,死白脸上的战栗失神是面临恶鬼才会有的恐惧。
她咬着牙,再一次飞快地掀起了裙摆--
“啊!”她崩溃地哭喊出声,腿上的红斑蛇纹触目惊心地迎视着她的眼!
颤抖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敢碰触。怕一碰到,那些红色蛇斑会片片剥落,而她的皮肉肌肤就会如同师祖一样地腐烂糜黑腥臭。
为什么连一夜的美梦都不让她拥有!
泪眼迷蒙间,屋内成片喜气的红色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狼狈地扶着床缘站起身,抬头望向铜镜中那个披头散发、面容惨澹的女子她不要让啸天哥哥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僵硬的手指轻触着及肩的发,若再使用一次移形法逃离这里,她的法力将会全数用尽。
届时,除了这一身因为绝艳而带来的丑恶之身,她将成为一无所有之人。
睁着无神的双眼,一道无力的声音朗诵起咒语……
摆啸天向前跨走一步,大掌轻触门扉上的“囍”字,冷唇边的笑意是温和的。
只有他自己能察觉到手掌下的肌肉是微颤的,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肌肉底下的血液是如何沸腾着。
盼着、等着十多年,他从小扒护在手中的芙蓉即将成为他的妻哪!
他是多么想知道当他的手掌真实地拥住她时,她仰望的小脸会是多么娇艳。
这样简单的婚礼是委屈他心目中的珍宝了,但允许了芙蓉的四对夫妇朋友一同站在红烛前观看他们拜堂,也已经足够宽宏大量了--
他的芙蓉着上新嫁娘红裳的喜嗔羞赧,该是只有他能瞧见的!
摆啸天的美丽红瞳往门扇一扫,大门缓缓地打开。
桌几上的一对龙凤大红烛映出一屋子喜气与一室的寂然,除了烛火燃烧时的吱剥声,这里安静得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她呢?
摆啸天向前一跨,脸色铁青地瞪着空荡荡的床杨,红鸾被上没有她的身影!
那刺绣精美的红盖头被无情地抛弃在圆桌之上!
他胸口一恸,怒眼一扫,屋内所有的家具摆设全都凌空而飞起--
没有她!
桌下、橱里、屏风之后,任何可以藏匿她的地方全都被掀开来,细碎家用晶掉落一地……
他,感应不到她的气息!
大掌一挥,所有的家具全都在轰然巨响之后落回原地。
下知何时泌出的汗湿了他的身后衣衫,红蟒袍染了水气,那阴暗的红看来竟像诅咒人的黑血。
芙蓉不可能消失!
他眯起鹰隼般的利眼,全身罩在一层寒意之间。
唉在两天前施法耗尽全身气力的她,应该!绝对!没有法子遁身逃离这个地方!
除非--
她宁可舍尽全身最后的一点法力也要逃走!
摆啸天听见自己的牙关在极度忿怒时所发出的咬磨声,他听见自己胸口上怒气翻腾的粗重呼息声,他甚至听见自己体内悲痛血液所发出的哀鸣声。
多么破釜沉舟的决心哪!
“为什么?!”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嘶吼狂喊,数不清的怒啸在屋内不断回响着。
陡然扯去头上甫束起不久的发髻,满肩的乌发强调了他阴柔五官上的焚恨之火。
他走近红色床杨,拾起那丝她遗留下的发--
巫咸族的发长代表了法力,而这寸发丝代表了她曾经长及腰臀的乌丝,而今只成了勉强及耳的长度!
她舍去了所有法力,成了一名只能靠着符咒镇压三流鬼物的寻常巫女--只为了逃离他!
“芙蓉,我负过你吗?为什么这么待我!”
别红的一双利眼进出红亮,被他的目光所扫到的东西全都灰飞湮灭在火苗之间。
绿竹屋顿时燃成火窟……
那火,烧尽了屋内所能焚烧的一切,却沾不上他的衣角半分。
熊熊火光之间,他眼中的恨比杀人的火焰更加惊人!
他头颈间用法力所禁锢住的魔发,在一次眨眼间霍然变长--变长--变长那黑瀑般的发曳了一地,却仍无止尽地蔓延着……
他是巫魔,巫咸国法力最惊人的男子!
“聪慧如你,怎么会不知道爱有多深,那恨就更是加倍地沉?”
他的唇办末掀半分,但那警告的话语却毫无疑问地会落入白芙蓉一人的耳中,不论她逃得有多远。
“你从没有给过我一个理由,说明你一再遁逃是为何因。而今你竟连逃离我的法力都已全数用尽,你还能如何逃?你太傻了,芙蓉,你不该把一株毫无自保能力的牡丹放入烈焰之间!我怎么会放了你?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妻!”
没人知道黑啸天在这些话语中用了多大的怒气--
除了逃至它方,却被他的啸吼震耳至昏厥的白芙蓉……
“……连逃离我的法力都已全数用尽,你还能如何逃?你太傻了,芙蓉。你不该把一株毫无自保能力的牡丹放入烈焰之间……”
“救……命……”
白芙蓉伸手摀住耳朵,徒劳无功地想挡住摆啸天那一声声刺入脑中的魔音。
那声音针扎刀割似的从耳朵钻入她的五脏六腑里,戳得她整个人疼痛到无法站立。
她身上那本就薄弱的封印在瞬间破碎,一身红衣的她摔入一处树丛里。
“我怎么会放了你?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妻!”
他的痛苦透过魔音,源源不断地击入她早已痛到直不起身的躯体里。她低呜了一声,双眼一闭,整个人昏厌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明白此时为何时,只感到无止尽的冷……
冷……好冷……冰雪成了她的第二层皮肤,冻得她无法呼吸。她牙齿打着颤,浑浑噩噩地睁开了眼。
远方的朝阳正露出第一道曙光。
她不停地发抖,光果的玉足被晨露冻得发紫。
她坐起身,抱着双膝想温暖自己,最后却只能呆呆地瞧着自己无瑕的脚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昨晚她看到的红蛇斑纹只为一场梦魇吗?
“红蛇斑纹只会在你十八岁之后的每个月圆之夜出现,每一回出现,范围便会扩张一些,直到你二十五岁那年,它才会占据四肢。无需惊惶,回到他身边吧!”
白玉相的话透过密音,传入白芙蓉的耳中。
“师父--”
白芙蓉想与师父对话,空气之间却只听见鸟鸣啭啭。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一次把事情说清楚?你要我现在用什么面目去面对啸天哥哥呢?”
她无法再欺骗自己,师父早已不是那个疼她爱她的玉姨。
“……”
“师父,是你吗?”白芙蓉精神一振,勉强直起身子,左右张望着。
“救命……”一声细弱的声音,自树丛后方传来。
白芙蓉撑持着因寒意而发僵的四肢,起身拨开树丛--
没人,只有一潭结着薄冰的池。
“救命…….”
“你在哪?”白芙蓉用双臂揽紧自己,防止水面的冷意直扑而来。
“……池里。”说话者,断断续续地像要断气。
“池里?”她讶异地扬起眉再细看一会儿。池里没人,只有一些枯掉的芙蓉。
“我是……粉色的那株……最右边……”
她蹙趄眉,闻言望去,果真见到一株乾枯芙蓉摇摇欲坠地悬在一处碎冰上。
“你是芙蓉!”
白芙蓉惊讶地喊出声后,自己却忍不住抿起了唇--她在喊谁啊!谁让芙蓉、莲荷本是同一物。
“恩人……救命……”乾涸的莲办在冬风中打颤。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啊。”
白芙蓉苦笑着,将自己及耳的短发拨到耳后,只觉得颈部空荡荡地直发寒。
“……把我放到比较温暖的水里……”
当她与这株芙蓉有缘吧!
谁让她残余的薄弱法力竟还能听见这芙蓉的求救!
白芙蓉沿着池畔走向它,光果的脚一接触到湿泥,一股子的寒意让她差点冻哭出声,好不容易走到那株芙蓉旁边,鼻间却酸楚了起来。
“你也病了……”这株芙蓉身上染了无数的褐色斑点,即连盾状的叶都枯成了乾黑。
“我离魂修行,没想到芙蓉本身却毁在虫蚀、冬雪……”
“我救你。”
同病相怜的情怀,让白芙蓉奋不顾身伸出手想捞起那株芙蓉。
惫不到--她一边发着抖,一边拉直身子,伸长了右臂。
一阵冷风吹过,她猛打了个冷颤,重心一个不稳,施不出力的脚陉跟着一滑,她整个人就这么滚入池内。
“恩人,小心!”
一口冰水呛入白芙蓉的口鼻间,沉重的衣物在浸湿后,又沉又重地像有一辆马车在水中等着将她拉入死亡湖底。
她没挣扎,因为四肢已寒冻到没有力气挥动。视线迷蒙的双眼,缓缓地闭上。如果冻坏了身子,而人又不死,那么她和活屍有什么差别吗?这个骇人的想法让她勉强想喘气,却吸入了一堆带着泥沙的池水。
“咳--”
猛呛之间,神智竟清醒了些。
“啸天哥哥--”她情不自禁地喊出这个名字,心头一热。
她还没和他相守,怎能离开人世?
“你搞什么鬼!”
一个绦紫色身影落在池畔,疾言厉色地看着她。
她不甚清醒的意识让她不知道而今是真是梦?她只知道她好高兴他来了,她高兴到心痛得快爆开来了。
白芙蓉青白的小脸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微笑,双手一摊,就这么在冰池上被风吹得飘飘晃晃。
“啸天哥哥……”她低吟着,有好多话还没告诉他。
摆啸天心一揪,因为这个已许久不曾被她唤出口的称呼。
想狠心不去在意她的受苦受难,那大掌却像和他的心有仇似的,迫下及待地伸掌到池里捞起比落水狗还狼狈的她。
白芙蓉整个人趴在他的胸口,才感到全身被罩在一层红光中,下一刻她的身子已然恢复了乾爽。
“好冷……”骨子里仍在发冷的她,拼命地缩在他的怀里。
摆啸天铁青着脸举起斗篷,近乎粗暴地将她整个包覆到他的胸前。
白芙蓉的脸平贴在他的胸口,属于他的体温和气息罩着她整个人,她觉得好安心。手指捉着他的衣襟,竞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哈啾。”她小声地打着喷嚏,觉得头开始发热。
“想死不会找点容易的死法吗?”让她冰冷的睑埋入他的颈间取暖,说话口气却是恨不得将她碎屍万段。
“死,没有容易的。难啊!”她在他的颈间吐着气,丝毫没察觉到他全身的紧绷。
下一刻,她的下颚被他悍然捉起,他凶狠的红眼残暴更甚虎豹。
“和我成亲是那么生不如死的事吗?你一定要以死来表明你对我的厌恶吗?把自己冻死也好过待在我身边吗?”黑啸天愤而掐住她的衣领,脸庞上的怒火逼热了她的双颊。“你居然寻死!”
“我没有要寻死!我只是想救这株芙蓉!”她双手急切地扶在他的发上,想让他看着她的眼。
“救个鬼!你是想弄死你自己!”他别开头,怒吼道。
“我没有!”她蓦然将自己的脸颊贴上他的,双手像孩子一般地搂着他的颈子。
她轻柔的气息吹拂在他的皮肤上,不啻是另一种挑战。
摆啸天扣住她的颈子,白芙蓉只觉得眼前一黯,双唇便被一股热气欺上。他的唇火灼般地阻断她的呼吸,她喘不过气,只得微张开唇想呼吸;怎料此举却引来了他舌尖更亲密地探入,堂而皇之地品嚐着她的甜美。
他的深吻让她原就虚弱的身子更加无力,只能勉强倚着他的拥抱而站立。然则,当他支撑人的手掌开始摩挲过她的颈间,并在她的低喘声问与他的双唇同时覆住她胸前的柔软时--
白芙蓉申吟了一声,整个人往他的身侧一偏斜,险些又滑入冰池里。
摆啸天的手臂倏地勒住她的腰身,把她拉回他的胸前。
她水灵的双眼死命盯着他起伏的胸膛,怎么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哈啾。”她拢住敞开的衣领,双颊艳胜桃花。
他的冷俊眉眼狠狠地拧起,一把将她远远扯离水池边,像抛开一个烫手山芋般地将她推开。
再不走,他会把她掐昏,或者是乾脆在这寒逃诔地里要了她!
摆啸天沉着脸背过身,大跨步地离开。
“别走!”
她心慌地看着他的背影,想也不想地便追了上去。
“啊--”才跨了一步,就绊到了太长的斗篷,重重地摔了一跤。
一抬头,看到他愈走愈远,她牙根一咬便急着起身,一拐一拐地朝他走去。
他没有回头,脚步未停。
“等我!”
她勉强构上他的手臂,却在他疾如风的步伐下又拐了下脚胫。
不过,这回摔入的却是他的怀里。
“等你做什么?等你再一次从新婚之夜逃走吗?”他的嘴角抿出一个严厉的线条,一待她站正,便又要向前走。
她用力摇头,脚尖一踮,双手便不顾一切地环上他的颈间,让他就算要离开也只能扯着她一道走。
“这又是什么新把戏!”他的修长杏眸满是戾气,满脸的嫌恶之情。
她忍住心中的害怕,仰头看着他,粉柔双唇缓缓张开:
“我不逃了。”
他一怔,狂风暴雨的狞恶怒气乍然浮上面容,眼中红光一闪,连她都骇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