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笃,你怎么会买这种公司嘛,破烂得好像废墟一样!”
才走近办公室,就听到女人娇滴滴的嗲音不客气的批评,冯笃像是过分宠溺似的,一句话也没反驳。
不出倪必舒所料,一进办公室果然就见到她最不愿意看见的画面——
只见何倩倩正亲昵巴在冯笃身边,好像强力橡皮糖一样,只差没黏在他的手臂上。
她的心刺痛了一下,平时的幽默跟豁达这一刻全派不上用场,只能黯然别过视线,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欸,小妹,快拿抹布来把椅子擦一擦,这椅子脏死了,怎么坐?!”正要坐进办公桌,何倩倩突然扯开嗓门指使道,好像是故意摆出女主人架子。
“我不是小妹,是秘书。”她不高兴的纠正。
“笃,你看嘛,你这打杂小妹架子好大喔!竟然敢对我大小声。”何倩倩拉著冯笃告状,委屈得活像被虐待的小媳妇。
倪必舒不以为然,她知道冯笃是公私分明的人,绝不会要求她做这种不属于她分内的事。
“倪小姐,麻烦你替何小姐把椅子擦一擦。”
突如其来的话让她蓦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竟然要她像女佣一样,帮他女朋友擦椅子?
虽然他客气的用了“麻烦”两个字,但却像把她推入万丈深渊后,又朝她丢了两颗石头。
她双手在身侧握得死紧,偏偏却怎么也感觉不到痛。
“是。”僵硬转身,她找出抹布将那杷生锈的椅子擦拭一遍。
“请坐。”她正要转身,不料后头又响起夸张的鸡猫子喊叫。
“唉哟,这根本没擦乾净嘛!上面还有一片一片的脏东西,叫人家怎么坐?万一弄脏我这套刚从米兰买回来的香奈儿新装,你赔得起吗?”
臭著脸回头,她语气不善的回了句:“这不是脏,是生锈,坐不坐随便你。”
忿将抹布往窗台上一丢,她迳自坐回办公桌后,懒得搭理这种得寸进尺的人。
“唉哟,笃,你看!这打杂小妹好大牌,连我都敢骂,未免太欺负人了!”何倩倩打人喊救人,好像非要把她逼到悬崖底下不可。
面对这种近乎娇纵的无理取闹,她相信依冯笃的个性一定会立刻发飙,叫她提起她昂贵的LV包包滚蛋。
“她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冯笃轻声安抚道。
这下倪必舒更瞪大眼。那个向来对她不假辞色的男人,竟然对别的女人轻声细语,百般保护的样子?
她的心好像被他袒护何倩倩的温柔给戳出一个一个大洞来,不断滴著血,连痛都感觉不到,只觉得浑身泛起冷意。
对,她不是什么名门千金,也没有个有钱的老爸当靠山,更没有一张让人神魂颠倒的花容月貌!
她有的只是一颗傻呼呼的心,只可惜就连她亲手捧到他面前求他收下,他都不屑要!
她好可悲!
第一次,倪必舒觉得这么想哭,可是眼泪却塞在泪腺里,连一滴也流不出来,只有心像是被刀割了一道又一道。
“哼,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小姐不跟她计较。”何倩倩扭著臀迳自在椅子上坐下来,随即又有新花样。
“笃,人家口渴了。”她嗲著嗓子道。
“要喝些什么?茶还是冰水?”冯笃停下笔,抬起头问道。
“冰水好了!麻烦你小妹。”何倩倩虚伪的朝她一笑,随即伸出纤白的手指检视她完美无瑕的红色蔻丹,像是等著宫女服侍的皇后。
一旁见她女主人威风十足,倪必舒却几乎快气疯了。
这女人简直是可恶至极,高傲骄纵、目中无人,她不知道冯笃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女朋友?!
忿忿起身找了纸杯正要到外面的饮水机倒水,何倩倩又娇滴滴开金口了。
“小妹,水是从哪来的?”顿了顿,她又一脸不放心的加上一句。“你们应该有装逆渗透吧?”
倪必舒的脸色跟身后黑鸦鸦的墙壁有得比,好想冲到门外去找支扫把,把她给轰出去!
反覆深呼吸几口气,她突然绽开一抹灿烂的笑,以无比甜美的声音道:“何小姐,很抱歉!这里没有逆渗透,只有一般的开饮机,水质可能不太乾净,会伤到您娇贵的胃肠。要不来杯咖啡如何?我“泡”咖啡很拿手喔!”她的笑容简直比服务楷模还灿烂。
她谦卑的态度显然让何倩倩很高兴,立刻得意的扬高下巴,宛如脚下又多了一个供她使唤的婢女。
“好吧!”一双交叠美腿高高跷起,何倩倩准备享受他人服侍。
冯笃看著倪必舒不怀好意的表情,隐约感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在他印象中,倪必舒就是一个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直肠子。
倪必舒走到铁柜边,将还剩一大半的咖啡一口气全都倒进咖啡壶里,接著加入滚烫热水,一股袭人的香气立刻飘散开来。
“何小姐,老板喜欢喝黑咖啡,所以这里没有糖跟女乃精,请你多包涵。”倪必舒亲切的将咖啡端到她面前道。
“没关系,我也喜欢喝黑咖啡。”何倩倩喜孜孜看了冯笃一眼,讨好的成分居多。
“慢慢喝。”丢下一句,倪必舒转身回到座位准备看戏。
优雅捻起莲花指,何倩倩低头凑近咖啡闻了闻,狗嘴里难得吐出一点人话。“你咖啡泡得倒还不错嘛!”
“那当然。”她的嘴边挂著幸灾乐祸。
见两个女人明来暗往,还有那杯曾让他的胃痛了两天的沥青咖啡,冯笃实在应该及时阻止,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希望何倩倩能喝下那杯咖啡。
“你别高兴得太早,味道还得由我尝过才能算数。”何倩倩悻然说道,显然不甘心不小心说溜嘴的赞美让她太得意。
她端著鲫啡往嘴里送了一口,心里边远著等会儿要用什么话来批评,突然间,黑色的瀑布宛如石门水库泄洪,剧烈的喷洒而出!
一身昂贵的香奈儿新装上全是咖啡渍,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画面,就连看起来优雅漂亮、连一点点灰尘都会让她皱眉头的何倩倩,也逃不了被一杯咖啡整得极其狼狈的命运。
“你泡这是什么东西?!”她把杯子一摔,歇斯底里大叫。
“我不是说要泡咖啡给你喝吗?”倪必舒优雅弹著指甲,轻描淡写道。
拔倩倩不敢置信的顺著她的目光望过去,看到那壶放在铁柜上的“泡”咖啡,终于发现自己刚刚喝的是什么东西。
“你这可恶的小跑腿,竟然敢拿泡水的咖啡豆给我喝?”她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精致的妆看起来像是被烈日晒到变形的化妆盒。
“不,是咖啡豆汁,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记得替我宣传。”倪必舒纠正她道。
“我要叫笃开除你,叫你立刻滚蛋!”这下变形的化妆盒只剩下濒临崩溃前的青白两色。
“请便!”她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倪必舒早在打算恶整她时,就已经有了最坏的念头,也没打算要继续留下来了,这一刻她心里没有遗憾,只有淡淡的悲哀。
也该结束了吧,正牌的女友出现,她这个串场的临时演员也该退场了,把舞台留给他们两人,然后默默的退到没有人记得她的地方去,永远的消失在他的记忆当中。
这场长达这么多年的暗恋,即将在今天做个了结,或许对她与他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与解月兑。
一旁的冯笃脸色凝重,眼里似乎闪过些什么,却又及时掩饰,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动。
“你还好吧?”冯笃关心的走过来,拿出手帕替何倩倩擦拭脸上的咖啡渍。
“笃,这女人竟然敢捉弄我,你一定要替我出口气!”何倩倩恼羞成怒,装腔作势的哭嚷起来,抽抽噎噎的顺势巴进冯笃怀里寻求安慰。
冯笃看著倪必舒那张倔强的小脸,紧抿的唇像是宣示绝不妥协,这让他的神色不禁一沉。
眼前这样的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这不是他原先的本意啊!
他只想让事情和谐、平静落幕,从没想过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后果,会不会伤害到谁?
“倪秘书,请你跟何小姐道歉。”沉默许久,冯笃终于还是勉强自己开口。
既然事情都已经演变到这步田地了,他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只能硬著头皮照剧本演下去。
倪必舒抿著嘴,一句话也不说。
“笃,你看她那样子,简直是……啊!”话还没说完,何倩倩像是突然被恐龙咬了一口似的,突然跳起来发出凄厉的尖叫,尖拔的嗓音几乎快刮破耳膜。
“我的香奈儿!”
随著她的目光,冯笃跟倪必舒不约而同往她脚上高贵的鞋子看,只见光滑的上等牛皮湿了一滩,一只白色的小狈还不罢休的继续咬著她的鞋尖玩耍。
“圆圆,不可以!”
倪必舒急著想去把圆圆抱回来,却没想到何倩倩的动作比她更快,长腿一踢,小小狈就这么成抛物线飞——出去,硬生生撞上墙壁。
“圆圆!”
她惊恐大叫,心脏像是停止跳动。
迅速冲过去,颤抖抱起陷入昏迷的圆圆,小小的身子瘫在她手里软趴趴的,头上流出令人怵目惊心的鲜血,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紧闭不再睁开,她忍了好久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不听使唤的溃堤。
“圆圆,睁开眼睛!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她呜咽低喃,颤抖的手几乎捧不住那个毫无生命迹象的小身体。
“圆圆,求你不要这样……我不争了,我什么也不要了,只求你回来!我什么都放弃,求求你回来……”她跪在地上,将圆圆紧紧抱进怀里不断哭喊。
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不该奢求不属于她的感情,执迷不悟的想在这场胜负已定的角力战中争回些什么,因为她的嫉妒与自私,害死了一个小生命。
一切都是她的错!
一旁的冯笃见状几乎怔住了,她的眼泪、她伤心欲绝的模样,竟让他的心抽痛起来。
“倪、倪秘书……”他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肩头,终究还是退缩的收了回来。
倪必舒倏然抬起头、愤恨的目光笔直射向一旁忙著抢救鞋子的何倩倩。
“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它只是只一个多月大的小狈啊!”她朝何倩倩疯狂大喊。
“难道你没看到吗?这只死狗在我鞋子上尿尿,你知道这双鞋多贵吗?你一个月薪水都赔不起!”
“一双鞋子再贵,比得上一条生命的价值重要吗?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冷血,竟然眼也不眨的就害死一条生命?!”
“笃,你打杂小妹养的狗不但在我鞋子上尿尿,她竟然还敢骂我,你要替我主持公道啦!”
对,她要听听他怎么说!倪必舒用力抹去眼泪,瞬也不瞬望著冯笃。
骑虎难下,眼看这个计画即将结束,冯笃还是狠下心吐出一句:“倪秘书,你该先管好你的狗。”
倪必舒瞠著眼,瞪视著眼前这张冷漠的脸孔,心终于被彻底敲成了碎片。
她终于发现自己有多蠢,以为只是赢得一场赌注就可以改变什么,其实他讨厌她,这个事实一辈子也不会改变!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他冷凝著脸,不发一语。
他的冷漠让她心碎,他的无情更让她心寒,也该是时候了,这场梦早就该清醒了!
“我懂了!”她缓缓闭上眼,将圆圆紧抱进好疼好痛、像是快被撕裂的胸口。
倏然转身,她抱著圆圆不要命似的往外狂奔,只希望自己不再有知觉、不再有意识,好让自己不再感觉到心痛。
当冯笃看到倪必舒转身前,眼中那抹心碎、绝望的眼神时,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彻底!
他以为故意把何倩倩找来,利用她的一厢情愿替他演出戏,好让倪必舒知难而退,从此不再纠缠他、扰乱他的心思,再也不必为她伤神。
但这一刻,他才终于发现,他不但伤害了她,也伤害了自己!
“倪必舒!”他不顾一切的追上前去,不顾何倩倩在后头尖叫、跺脚,一心只想追回她、向她解释一切。
踩著毫无知觉的脚步,倪必舒全然不知自己跑到哪里,只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云端上,虚幻得连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突然间,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大吼,像是带有警告意味,她恍惚的抬起头,惊见一块有半人高的木板从逃邙降,正以让人来不及闪避的速度往她砸下来。
意识慢慢恢复,但手脚却不听使唤,她只能瞠大眸,眼睁睁等著自己被压成肉洋芋片。
倏地,一双长臂伸手将她拉进怀里,用力之猛让两人同时摔到一旁的泥堆里。
瞠著圆滚滚的大眼,她惊慌的摔进一双坚硬有力的手臂里。
“必舒,你听我说——”
她恍惚望著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眼神担忧、面色焦急的男人,就是刚刚那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不,他根本不会在乎她、连多看她一眼都是奢侈,她一定还在作梦!
用力推开他,她踉跄起身,抱著圆圆继续往前跑,她的脚步轻飘飘的,像随时会跟著圆圆人间蒸发一样,浑然不觉一块木板再度砸下来,连冯笃都来不及出声警告,倪必舒已经应声倒地。
“必舒!”冯笃冲上前,吃力移开压在她身上的木板,只见她早已昏迷不醒,额头上布满一大片怵目惊心的鲜血,让他整颗心顿时紧揪得无法呼吸。
他抖著手将她抱起来,却好像抱著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女圭女圭。他害怕、恐惧、心痛,这一刻总算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失去。
紧紧抱住她,冯笃不顾她的鲜血沾满他洁净的衬衫,发狂似的吼道:“你不准出事、我不准你出事,听到了没!”
一群施工的工人以及跟随后追上来的何倩倩,全都怔楞在一旁,目睹这个令人惊心动魄,却又令人鼻酸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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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冯笃将整张脸深深埋进掌心,神情满是哀伤。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长廊那头传来,随即高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回事?”
“我堂姊她怎么了?”
女子的声音让冯笃倏然抬起头。
“你……”他记得她,她是倪必舒的堂妹倪宛儿,在赌约那日有过一面之缘。
“是高扬通知我的。”
倪宛儿微微红了脸,冯笃一低头,发现两人的手紧紧牵著。
才两天的时间,这两个人就……他难以置信。
“爱情就是这么回事,感觉对了就在一起,时间不是问题。”高扬笑嘻嘻道。
靶觉对了就在一起?冯笃咀嚼著这句话。
“我堂姊她到底怎么了?”
倪宛儿担心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指著急诊室说:“她受了伤,正在里面缝合。”一想到那幕鲜血淋漓的画面,至今他还双手微微颤抖。
“我去看堂姊!”倪宛儿急忙就往急诊室里跑。
“到底怎么回事?”精明如高杨,这么一点小事当然瞒不过他的眼。
冯笃低头望著自己紧紧交握的双手,许久后才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沉默许久,高扬终于还是伸手拍拍他的肩,轻声安慰他道,“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太自责。”
“我是个混蛋,不值得原谅!”他悔恨说道,恨不得今天躺在里面的是自己,而不是她。
“她会没事的,只是被一根木头砸到,没什么大不了。反倒是被你伤了心,这比较严重一点。”高扬在一旁,头头是道的分析。
被做以前,冯笃早不客气赏他一顿排头了,但现在他完全不觉得愤怒,因为高扬说的都对。
“我真是个混蛋!”他懊悔得再度喃喃低语。
“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冯笃僵了下。
他爱倪必舒?
他怔然思考著,这问题要他以前听来一定会斥为无稽之谈,但现在,一个意外把他内心筑起多年的藩篱全推翻了。
爱不爱此刻这已经不是问题,而是一个答案了!
“我爱她。”只有像他这样的傻瓜才会欺骗自己这么多年。
“唉!”高扬长长叹了口气。“我原以为故意放水可以帮你们一把,没想到却还是于事无补。”
放水?冯笃倏然抬起头,这才知道原来他被最好的朋友出卖了。
不过他已经什么都不想计较了,只要她好起来、只要她平安无事,他愿意用所拥有的一切去交换、去弥补一切。
“倪必舒小姐的家属!”急诊室走出一名医生喊著。
“我就是!”冯笃跳起身,急忙迎上去焦急问道:“医生,她怎么样了?”
“请问你是……”医生打量他一眼。
“我是她男朋友。”他自然的说道,倒是一旁的高扬惊讶的瞪大眼。
“嗯。”医生点点头,开始说明治疗情况。
“倪小姐额头有一道大约七公分长、一公分宽的撕裂伤,目前已经处理、缝合完毕,其他在肩膀跟左手臂的地方还有一些严重的瘀血,这部分不令人担心,皮肤会慢慢吸收血块……”
“那令人担心的是什么?”
医生推推眼镜,眼底闪过一抹惊讶,没想到这个男人一下就抓住了他要说的重点。
“比较令人担心的是脑震荡,以及脑部是否有出血,这部分目前无法从精密仪器检查得知,只能暂时住院观察几天。”
“住院?”冯笃的心又紧了下。
“对,不要吗?”医生狐疑反问道。
“要,当然要!无论如何请你尽力医治她。”冯笃紧抓著医生恳求道。
这下医生更是一头雾水的猛搔头。只是个普通的外伤,听他讲得好像是癌症末期。
唉,恋爱中的男女果然都是盲目的!
“去办住院手续吧!”留下一句话,医生摇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