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阡草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立刻望进一双熟悉的眼眸——是沙雷。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深邃的眼中有着抹不去的情。
昨天她吐了,他一定很担心,他是不是守在她身边一整夜,为什么他的神情那么难看,她才刚想开口说抱歉,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终于醒了啊!”这语气十分不善。
这个声音是乌日娜。她怎么会在她的账房里?她阡草看向沙雷身后,这才看清楚,何只是乌日娜,小春也来了,还有研儿研儿为什么会跪在沙雷的脚边?
“你他们”是不是昨夜的事,沙雷要兴师问罪,“妳是不是想问,我们怎么会来?”小春扯着嘴角笑道。今天她就是来看好戏的!
“不是研儿的错!昨夜的事情都是我的主意,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阡草坐起身子,紧张的说道。
“小姐,妳就别再说了可汗,这不关小姐的事!一切都是研儿的错,请你责罚研儿”她跪着向沙雷哀求。
阡草抓着他的手拚命的摇头,用清明的大眼楚楚可怜的看着他,“不你不能罚研儿!要罚就罚我好了”
“故意让自己怀孕,妳怎么不该罚!”乌日娜冷然说道。
她的话如平地一声雷响在耳边,令她张大了眼。“妳妳说什么,我怀孕了?!这怎么会”每天早上她都有喝下那种药汁啊,她怎么可能怀孕?!
沙雷只是沉默不语的看着她,眼里填满浓浓的悲哀,紧抿的唇隐隐散发出喷怒。
那日她说想要他的孩子,他一直以为她只是说说罢了,想不到她真这么做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左右为难呢?
研儿赶紧开口,“是研儿忘了,不是小姐的错。”她用眼神示意阡草闭嘴。
“那一天我说的话妳难道都没听进耳,妳怎么可以怀孕?!”乌口娜幽幽叹道。看沙雷的表情比冰还冷,看来情况很糟。
她真不知道阡草到底是怎么想的。在这里,怀孕就等于是送死,而她竟敢以身试法!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怀孕”阡草万分无辜。
“妳根本是睁眼说瞎话!妳分明是故意不喝药汁,故意让自己怀孕的!”小春在一旁落井下石。
“小春,妳下去!这里没妳的事。”乌日娜揉了揉疼痛的额头。这里已经够混乱了,不需要她再来搅局。
阡草抓着沙雷的手,着急的否认,“我真的有喝药汁,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怀孕”
之前她并不知情,所以每一次研儿把药汁拿来时她都有喝,当她明白那是杀胎的蘗汁后,沙雷也没有再跟她接触,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怀孕啊!
“是研儿的错!小姐是无辜的!”
沙雷转头看着研儿,眼神十分愤怒,“妳好大的胆子!捌米,把她带下去,依规定处理!”
“不!你要把她如何,不能带她走!不是她的错不是她”阡草含泪泣叫着。她说的都是实话,为什么就是没有人相信她呢?
“她不会死的。”沙雷揉着眉心,烦躁的开口。
“你是不是会把她流放,是不是,你说话啊”阡草抓着他的子臂问道。
“妳还是担心妳自己吧!”乌日娜站在一旁叹气。
“我你要把我如何?”阡草想到那日他所说的话,心里一震。抓住他的手仿佛被烫到一样的弹开。
沙雷握紧拳头,痛苦的闭上了眼——这是他此生最困难的决定了!
终于他睁开眼,粗哑的开口,“妳放心,我不会让妳的生命受到威胁的。”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阡草闻言只觉得心口忽地一阵痛。
她好似被人狠狠的打下了万丈深谷。不会的这不是她的错,他不会的
沙雷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她了,只是她让他没有选择他对乌日娜使了个眼色,接着他紧紧的拥住阡草,“妳别怕,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妳。很快就过去了,就把这一切当做一场梦吧!”
他的怀抱奉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是她感到最温暖安全的堡垒,如今她却觉得如此冰冷
“不!你不能这样做他是你的骨肉,你怎么能”那是她的梦,她对他的爱,他们共有的生命,她要如何当做一切没发生过?
阡草话还没说完,帐门已经被打开,她抬起头来,只见乌日娜沉着脸,大踏步的跨进门。
在乌日娜身后,除了小春外,紧跟着的还有一个陌生的老太婆。老太婆手中捧着冒着热气的药碗,一步一步的向阡草逼进。
阡草用不着问,看到这样的情景,她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她用哀凄无助的眼神看着沙雷,“你不会这样做的”
他是她此生最爱的人、唯一的依靠,他对她一向都是那么的温柔,他不会对她这样残忍的
但他却吐出了足以瞬间夺去她呼吸的话,“妳只要把药喝了,好好的睡一觉就没事了。我会陪在妳身旁的,乖”
“不——”不等他的话说完,阡草马上跳下床狂喊,往门口没命的奔去。
“给我抓住她!”沙雷大吼,守在帐外的浩米赶紧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不让她有机会逃出去。
“把药灌进去!”沙雷不带仟何感情的下令。
乌日娜和小春一左一右的架住了拚命挣扎的阡草,老太婆端着碗过来,阴侧恻的说:“把这药喝下去,十二个时辰以内胎就会掉下了。不会疼的,别怕!一切包在我身上”
“云婆是这方面的熟手,不会有事的。”乌日娜帮着说道。她是恨阡草没有错,但是此时她心头竟有一丝不忍。
“不!不!不!
阡草看着那碗可怕的药汁就在眼前,她发疯般的挣扎、哭叫着,“雷我求求你!让我保有这个孩子他不单单是我肚子里的一块肉,他还代表着你的爱啊!你不能夺走他”
沙雷心里又何尝不痛,他咬着牙转过轻颤的身子,“阡草为了让妳活着,这是必走之路。”
“不!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是这样狠心的人啊那是我们的孩子你在杀自己的孩子”阡草甩开了她们,跑到沙雷的面前,紧紧的抱住他的腰身泣求。
沙雷紧抓住她的肩膀,硬生生将她自腰身推离,对着她痛苦的咆哮,“我又何尝愿意这样做,但若是我不这样做,送命的人就会是妳!妳知不知道?!”
“不,不会的!不是每一个女人生孩子都会送命,为什么你要这么固执,为什么要让自己的恐惧扼杀了这个生命,为什么要逼我也做刽子手?”阡草的心里又冷又痛,泪流满面。
“今天下是我逼妳,是妳在逼我!残忍的不是我,是妳难道妳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妳死去,看着孩子夭折,后半辈子在懊悔与自责里度过,难道这样对我就不残忍吗?”沙雷对她吼着,双眼已经泛红。他不要再有一次这样的感受了!他不能忍受失去她啊
“这样说来,你还是执意杀了这个孩子?”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人一定不是沙雷!沙雷是很温柔的他对她一直都是那么好,那么温柔
“我是为了救妳啊!妳到底明不明白?”他也不想这样做啊!但是在孩子跟阡草之间,他只能选择一个。
乌日娜看到他们之间流露出的爱与无奈,眼眶竟不由自主的泛红了起来。看到阡草受折磨该是她最高兴的事,但她捍卫月复中骨肉的勇敢,却令她除了敬佩外,也感到不忍心。
“杀了这个孩子就等于是杀了我,你难道不在乎我会恨你恨你一辈了?”
阡草嘴唇已骇得发青。不要沙雷,不要逼我恨你!我爱你我是那么那么的爱你啊
“就算妳恨我一辈子,我也不在乎。我只要妳活着。”哪怕她恨得想杀了他,他也无所谓了。他就是不能忍受她为了生他的孩子而送命!
“你”阡草浑身颤个不停,此刻在她眼中的他是那么可怕,像是从地狱来的索命阎王。
“给我扳住她的头!快呀!”沙雷深吸一口气,厉声喊着。见乌日娜和小春制伏不了阡草,他只好亲自出马大踏步上前,一伸手就捏住阡草的下巴,另一手抢过老太婆手中的碗,把药汁强灌进阡草嘴里。
“喝!快喝下去!”他大声喊着。
阡草只是张大了充满恨意的眼眸,狠狠的瞪着他。她咬紧牙关,仍做着最后的挣扎,药汁流了她一脸一身。
在场的浩米则是蹙着眉转过身去。他最讨厌这种场面了,偏偏他又得守在这里,感觉上他好像也是杀人的共犯一般。
“乌口娜,给我扳开她的嘴!”沙雷叫着。
“是”乌日娜浑身发抖的上前,手去扳阡草的嘴;可沙雷才刚要倒药汁,她却忽然松了手。
这时阡草趁势头奋力的一甩,硬把沙雷手上的碗给打落在地。
落在地卜的碗应声碎裂,药汁流了一地,触目惊心的黑染深了地板。
“乌日娜!妳是故意的妳好人的胆子!”沙雷瞇着眼睛怒喝。
乌日娜颤抖的跪了下去,泪水夺眶而出。“奴才该死!奴才跟着可汗这么久了,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奴才是真的做不来呀!”
“是啊!小姐绝对不敢故意这么做的。”小春也跟着跪在她的旁边说道。
“再去熬一碗来!”沙雷对愕在一旁的老太婆喝道。“快去快回!”
“可汗”乌日娜的唇抖个不停,“我替阡草求情求可汗放过她吧!”
坐在一旁的小春惊骇的看着她,小声的叫着,“小姐,妳疯啦!要是惹火可汗怎么办,妳干什么为她求情?”那个女人最好被流放,她才不会同情她!
乌日娜闻言马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小春,接着想通了一切。“小春是妳”这就杂怪了但是小春怎么能做这种事?!
小春被她看穿了,慌张的赶紧低下头。
“站住!”老太婆还没踏出帐,阡草忽的大吼一声,她这一叫让所有人都震动了。
阡草站了起来,面如死灰,口中闪着森冷的寒光.赤日瞪着沙雷,冷笑道:“用不着这么费事,我自行了断就是了!”
在大家反应过来前,她一把抓起了地上的破碗片,二话不说就往脖子上抹去。
“不”沙雷惊喊,没命的去抢她手里的碎片。
捌米也赶紧过来帮忙。“别做傻事啊!”
满屋子的人全扑了上去,一时之间拉手的拉手,扯胳膊的扯胳膊,抢破碗片的抢破碗片,一屋子的嚎叫声。
“让我死你不是要杀了他吗,只要我死了,一切就结束了我要死!让我死”阡草不停的哭喊,力气忽然变得惊人,眼看那破片就快抹上她的脖子了。众人好不容易终于把碎片从她手里抢了过来,全被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小春也被这骇人的一幕给吓呆了。她不是存心要阡草死,她只是希望阡草被赶走,这样可汗就会把注意力放在小姐身上,小姐也用不着夜夜暗自饮泣,所以她才会把该给她喝的药汁掉包
阡草眼见破碗片被他们抢了去,迅速的站起身把众人甩开,闭着眼直直就往支撑金帐的一根巨柱撞去。
她并没有撞到柱子,沙雷挡下了她。看着这样的阡草,他又惊又怒又心痛。“阡草”
她痛苦,他的心比她更苦啊!沙雷忍不住抓着她的肩颤声大喊,“妳到底要怎样,妳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你不需要受折磨。只要我死,就什么都解月兑了”阡草微微笑着,她的眼中再没有光芒,像是一个失了心的人那样对他笑着,那笑容让他的心头发毛。
“不,我不要妳死!妳不准死!不准”沙雷心痛至极的抱住她。在他怀里的她轻得彷佛没有重量,冰冷得令人害怕,好像随时会消失。
“启禀可汗药好了”老太婆看着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也不自觉的发抖。
在沙雷怀里的阡草闻言瞬间僵直了身子,她猛然推开了他,紧抱着肚子,“你休想慯他一根寒毛!”
此刻的她再也不是阡草,她是一名捍卫自己孩子的母亲,是为了自己孩子牺牲性命也在所不辞的母亲!她那凛然的表情令在场的人都动容了。
小春是第一个跪下来的人。她从小就是一名孤儿,看到这一幕,她的心竟感动得发痛。原来这就是一个母亲的样子。天啊!她到底做了什么事,她怎么能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
“是我都是我!懊死的人是我是我把药汁掉包的”她声泪俱下的说着。
“可汗我求求你放了阡草吧!我才是真正的该死小春都是为了我”乌日娜也跟着跪下。
“可汗,浩米也求您了!请给阡草小姐一次机会吧!”浩米也跟着跪地求情。帐里的人都跪了下去,只有端着药汁的老太婆一脸迷茫,不知道该跪还是该站着。
沙雷痛苦的闭了闭眼。他的心在多次受伤后,早已是最坚强的堡垒。但防守的愈坚固,寂寞也就愈深浓,躲在黑暗角落的心早巳厌倦一切,有的只是麻痹。
如今,他是否该放下那紧紧缚仕他的枷锁,赤果的而对内心的渴望?
他喜爱她缩在自己胸前,没有言语,只有他的心跳与她的发香每次见她,他都不能控制的怦然心动!
她是他内心追求一辈子的渴望,他想与她共同携手直到白发苍苍,而不是对着冰冷的土堆他只要她活着啊!
“来人啊,把她给我绑起来!”沙雷迎视着阡草的眼神,无情的下着命令。
帐里出现了几名七兵,他们拿着绳子不顾阡草的哭叫挣扎,把她的手脚紧紧的绑了起来。
几名士兵硬是掐住了她的嘴,沙雷拿着碗,在她愤恨又伤心的眼神下,硬生生的把药灌了下去。
当药被阡草全数吞进肚后,他们才放开她。阡草把手放在嘴里,拚命试图把蘗吐出来。沙雷的身子晃了晃,接着逃避似的夺门而出,骑上了马,离开这个地方。
“一切我都安排好了。驾车的人是我大哥,他们会一路将妳平安送回中原的。妳回去以后就别再回来了。”乌日娜对阡草说道。
阡草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心情万分激动。“谢谢妳!我真不知道要如何谢谢妳”
“你用不着跟我说谢,妳这样做只会令我更感到羞愧。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小春也不会我把小春送走了,这是她该有的惩罚。”
“不,是妳救了我们母子!要不是妳买通了老太婆,我肚子里的孩子早一命呜呼了。”当时她还以为一切都完了,后来乌日娜跟她说明了一切,她才明白。原来早在发现她怀孕时,乌日娜就料到沙雷一定会这么做,那个老太婆也是乌日娜找来的。
“我只是不忍心罢了!那药要是吃了下去,可是会去掉半条命的。后来知道是小春搞鬼,我就更庆幸自己一开始就这么做。”乌口娜说道。说实在,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要帮一个对手。或许是她的单纯和痴情感动了她,也让她想起以前的自己吧!所以虽然心里不喜欢她,仍无法见她受伤害。
“我还以为妳恨我。”阡草说道。她还以为乌日娜巴不得她死,毕竟她抢了她的男人。
“我是恨妳没错。我恨妳这么勇敢,做到我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早在妳来到这里的时侯,我就隐约察觉到了可汗对妳的态度不同。妳才是他的最爱。”乌日娜感叹的说道。
阡草脸色瞬间暗了下来。“我是他的最爱,我受不起,他的爱是血淋淋的。”
“其实可汗也是很痛苦的。总有一天他会想清楚的妳还是快上路吧!别被人发现了。答应我,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我知道妳一定可以的。”乌日娜紧握着她的手道。
“嗯!我一定可以的。”她的话令阡草十分感动。就连乌日娜都对她有信心,她想不通沙雷为什么就是觉得她会为了这个孩子送命。
“妳快走吧!”
“可是我走了,妳怎么跟可汗交代?”要是乌曰娜因为她而被沙雷责罚怎么办?
“这个妳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妳要记得写信给我,让我知道妳的消息。”
“嗯!”阡草点点头。“我心里还有一件事,妳可以替我打听研儿的消息吗?”她最不放心、最感歉疚的就是她了。
“研儿好像被可汗赶回老家了。我若找到她会捎封信给妳的。妳安心的离开吧!”
“嗯!”阡草坐进了马车,对着乌门娜挥挥手,离开了这令她心动又心碎的地方。
“要记得写信来!”乌日娜对渐远的马车高喊着。
风呼呼的吹着她的身子,站在生她、育她的这片土地上,第一次她感到心情好畅快。
是曲终人散的时候了,她再留下去也没有意义。
待她走后,若是阡草有写信来,沙雷该收得到的。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改变他、让他幸福的人,只有阡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