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跟她走进墙后的休息室。
“告诉我,详细的,到底怎么回事。”
“她是我一个大客户曾万长去年纳的妾侍,非常奇异的女人,我没见过比她更柔、更媚的女人,能令任何男人心动。”
“是她。”她喷出一大口烟,“是她。”
“她没跟我说任何一句话,我提起你时她脸上连汗毛都没动。但她让酒店司机给我这纸条。”他一口气说。
“他仍在香港?”她喃喃自语。
“是。她必然指范伦。”
听见这名字,素施连腿上的力气都消失,她失魂落魄的跌坐沙发上。
“怎样──才能找到他?”
“交给我。”看见她的神情,男性气概令他有一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情绪,“我来替你打听。”
“找得到他吗?能吗?”
“香港不算大。”他心中迅速盘算,“我可以先到他的航空公司打听。”
“他也许离开公司。”
“我来办。只怕有心人,你放心。”
素施的脸上一直没平静过,这消息对她的刺激太大,她一时承受不起。
“她怎么会离开他?她怎么会离开他?”她不停的问自己这句话。
“素施,我送你回家,今夜你不宜再工作。”他扶起她,全心全意的关怀与保护。她前所末有的顺从。他带她从侧门出去。
一路上地出奇的沉默,原来总是落寞、烟雾迷漫的黑眸变得特别清澈,她在想事情,想得特别投入忘我,到了家门外也茫然不知。
“素施。”他轻轻提醒。
“啊──”她呆征一下,“凯文,你可否上楼陪我一会,我怕一个人。”
“义不容辞。”他大方的。
“我们可否──现在就开始找他?”她说。
霭文和康正从日本度假回来,他们在禁区门边分手,各人坐上自己司机的车,分道扬镳的回家。
霭文显得春风满脸,笑意盎然。她看来仍然那样高贵美丽,一条最新的意大利雪纺长裤在她高挑的身上潇洒自如,连大厦管理员都下意识地目不转睛的盯看她,露出仰慕之色。
她是有这本事,即使不言不笑,没有任何动作也能吸引天下男人。
必家立刻洗头冲凉,心理上,她要洗去风尘仆仆的感觉。
她穿看雪白睡袍,吹乾了头发,用橡皮圈圈住,就到露台上喝下午茶,独自一个人。她能享受这份孤独的安宁。
巴康正在日本的三天是愉快的。他是个最体贴的情人,带她去情调最好的夜总会、餐厅,甚至各人穿了牛仔裤在街边喝一杯咖啡。她极享受那种感觉和气氛。
巴康正在一起是快乐的。喝一口薄吧茶,她嘴角露出微笑。
康正是她所认识的男人中最合她心意的一个。他有高尚的职业、富有、健康、独身,最重要的是他有才气,有艺术气质,琴棋书昼样样皆能,皆精。对她又呵护体贴得无微不至。她知道他爱她,只是,他不会甘于永远只面对一个女人,她极了解他。所以几次他提起“不如让我们在一起”时,她都不敢有反应。而且她也看得出,他说“不如让我们在一起”时并非百分之一百诚意,有看至少三分之一的犹豫和半开玩笑。她完全没有把握。
她不能忍受他们在一起后他还有女人。
她是张霭文,她丢不起这个脸。
泰把电话留话簿拿给她看,都是些不重要的电话,皮尔没有打过来。皮尔这男人真“识做”,他不在时永不搔扰她,让她有正常的社交生活。只有他要见她时,电话就会及时而至,让她有准备。他是这样对待他全世界的情妇吧?
她又打一个电话回公司。公司的运作正常,生意正常,这不用她挂心。
她自觉幸运,用的人都很能帮她。
正为自己加第二杯薄吧茶时,泰带看素施匆匆进来。
“你这永不见阳光的女人,今日居然光天化日的出来了。”她笑。
“他似在香港。”才几天工夫,她瘦了一圈,脸上竟然未施脂粉,有点失魂落
“慢慢来。谁?范伦?”
“凯文在LA碰到菱子,她说的。”
“她和范伦分开了?”霭文了解一切。
“大概是。菱子现在是个马来亚富豪的小妾。”素施摇摇头,“小妾。”
“怎么说这两个字?”
“吴凯文这么说的。”素施也笑了,“菱子是个专迷惑男人的妖姬,她哪像小妾。”
“妖姬有七十二种变身,吴凯文看到的她自然是其中一种,像小妾也说不定。”
“但是我们仍然找不到他。”素施颓丧。
“香港小,但六百万人中要藏一个人,那也并不困难。你别急。”
“我怎能不急,他现在怎样?菱子的离开对他会是种打击吗?他受得了吗?”
“你这蠢女人。”霭文摇头,“先爱自己,否则没人爱你。他受打击是自作自受,明知菱子的为人。他该受这一劫。”
“霭文,他──他──”
“他那么大一个男人,难道会寻死?”这方面,霭文潇洒得多。
“不不不,我怕他堕落。”
霭文忍不住轻叹。
“素施素施,你的心和你的外表是多么不同!你那风情万种的样子,谁会相信你会对一个男人耿耿于怀,至死不愉!”
“我就是生坏了样子,和菱子相反,”她坐下来,“谁都迷恋于菱子外表的冰清玉洁。”
“她是吗?我看她的媚、她的婬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不要对她用这些字眼,”素施说,“范伦是真爱她,我们要公平。”
“所谓对她公平就是失去他。”
“现在我有机会,不是吗?”
“不知道。”霭文十分冷静,她慢条斯理的说,“没有菱子并不一定代表就是你。”
素施呆住了,又是副失魂落魄状。
“素施,”霭文忍不住说,“若再见范伦,你能否改变一下你的态度?否则他一眼看透你爱极了他,他会掉以轻心,不以为意的。”
“但是──我是爱极了他。”
“对其他男人你应付自如,为甚么一到范伦面前就变白痴?”
“我不会假装作状,心里面的一切全在脸上。”
“你一定要改,否则见到他也没用,一个男人不喜欢一个太容易得到的女人,你让他费尽心思,吃尽苦头他才有兴趣。”
“是──这样吗?”
“喝杯茶,安定下来,”霭文笑,“好好化个妆,换件衣服,你不能这样见人。”
“有他的消息我已六神无主,你又不在。”素施透一口长气,“我就这样过了两天。”
“傻。”霭文轻轻吐出一个字,“这也是你最可爱之处。”
“你说可爱没用,要他说。”素施固执。
“那你一定要改变态度。”
“但是,怎么找到他呢?吴凯文行吗?”
“别小看凯文,他认识人多,三教九流都有,可能他办得到。”
“不知道——他现在是甚么样子?”她喃喃。
“他丑了,憔悴了,落魄了,你看见可能不认识他。”
“不会,只要是他,只要是他,我的感情永远不变。”她叫。
霭文暗暗叹一口气,不再说甚么。
执着于爱情的女人,注定吃苦受难。
凯文每逃诩打一个电话给素施,总是没有甚么进展,在香港要找一个人还真不容易。
“他在航空公司是停薪留职,同事们都不知道他的消息。”
“但是他在香港是不是?”素施急问。
“菱子这么说就一定是真的。”
一星期之后,凯文忍无可忍的打电话找到菱子,很幸运,曾万长不在。
“请你帮个大忙,你一定知道他的地址。”他开门见山的说。
菱子沉默一阵,低声说了个清水湾的地址。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儿,一年了。”她说。
凯文大喜,立刻按地址找上门。
那儿都是些三四层楼的独门独院房子,就像新界所建的许多乡村别墅一样。
“没有这个人。”新屋主是个魁伟的外国人,他摇看头。
“他是飞机师,你们同行吗?”凯文问。
“不。我在香港当龙虎武师。”外国人说。
凯文非常失望,不敢把这消息告诉素施,怕她再一次失望。
搬了房子,他会不会已搬离香港?飞机师,反正是四海为家的人。
凯文有点恨自己,不该把希望带给素施,要她再承受一次失望。他该找到范伦时再通知她,他做事仍嫌冲动。
素施不知是否听了霭文的话,表面上,她看来已恢复常态,又风情万种的周旋于酒吧里的众生中,烟视媚行。
毕竟,没有了谁人还是要生活下去的。
周末的黄昏,酒吧比平日更旺场,凯文是最先到达的客人。
像他这种单身寡人,若不约会女朋友,周末总是寂寞的。酒吧是好去处。
素施站在酒吧一角,浑身发看艳光,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是酒吧的活招牌。
凯文遇到熟朋友,和她打个招呼就和朋友聊天去。
几个男人谈股票,谈金融,谈女人,兴高采烈不亦乐乎。
门边走进几个高大的男人,凯文无意识的看一眼,视线又回至朋友身边。
几十秒钟后,只见素施神不守舍,跌跌撞撞奔过来,神色激动,声音发颤。
“──他来了。”
“谁?”
灵光一闪──,那高大的男人。
“范伦?”
循看视线望过去,一眼就认出范伦。他高大、英伟、健康,一副英明神武的样子,脸上有点风霜,却不损他漂亮的轮廓,一丝混血儿的味道,看真了却十足十中国人。有点不,神情却是沉默。
看来吸引力十足却有看矛盾的男人。
凯文迅速一手拖看素施回到墙后的休息室,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素施的模样。
她简直像个小女孩,六神无主。
“如果他没认出你是你的幸运。”他说。
“我有甚么不妥?”
“你已不再是素施。”他让她照镜子。
“我没有心理准备他会突然出现。”
凯文带看探索的眼光望她。
“我有点明白为甚么范伦只看上菱子。”
“你说甚么?”
“范伦根本没有看见真正的素施,”他笑,“他看见一个痴心一片,一往情深,根本一无保留的傻女孩。他不会有兴趣。”
巴霭文同样的意见。这是不是她失败的地方?
“休息一下,以真面目出现,”他再说,“他会像酒吧所有的男人一样惊艳。”
素施点烟猛吸,还是不能平复心中震动。
“你不知道。他一走进来我就看见了,像突然打中我的一个闷雷,找受不了──。”
“太低估自己了,范伦又不是神。”
“但是──但是──”
“他只不过是个比较出色的男人,记住,只是男人而已。”他加重语气。
她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似有所悟。
“我先出去陪朋友,你武装好自己再出现,嗯。”他站起来。
“不,不要走,陪我。”她慌乱的,“我一个人在这儿不行。”她是失魂落魄的。他微笑坐下,不再言语的陪看她。
饼一阵,她突然站起来。
“我补妆。”
“你的化妆好好的,不需要补。”
“换件衣服──”
“甚么都不要做,只要做回自己,”凯文认真的说,“你现在的一切令我也觉得陌生。”
“我──我打个电话问霭文。”她真的打电话,可惜霭文不在,她失望。
“素施。让我们一起出去,你会做得很好,要有信心些。一定做得好。”
她再吸一口烟,深深吸一口气令自己镇定。
“我一定做得好。”她鼓励自己。
“一定。”他说,“你只要做回平时的自己。”
把烟按熄,她凝望一阵镜中的自己,挽看凯文的手,慢慢走出休息室。
她的出现总是引起所有人的注视,包括范伦,她清楚的看到。她微笑看,视线并未停留,立刻和一个熟朋友打招呼,并陪凯文回到他朋友的桌子上。
“你们慢慢聊。”她真的又风情万种又慢不经心起来。
女人,是不是天生会演戏?
凯文向她眨眨眼,伸出大拇指。
素施努力做好平日的自己。她是紧张的,紧张得双手冒汗。如果她仍然吸引不了范伦,那将是她一辈子的失败。
她周旋于众人间,并不刻意避开范伦,也勉强自己不去注意他,这很辛苦,她的全心全意其实都在这个男人身上。
她只做好了平日约五成,眼角处,她却看到范伦站起来,举看酒杯向她走来,她全身的神经都拉紧。
“素施?”范伦的声音仍是那样低沉却惹人好感。“是你吗?”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她耳中,全酒吧的声音都静下来。
她笑看看他一眼,眼中浮起惊讶。
“你?是范伦吗?”她故意不肯定。
“素施。”他看来很高兴,想拥抱她一下,却又缩回双手。素施与以前不同。
“没想到会在香港碰到你。”
“我来了三年。”
“这酒吧是你的?啊!我早该想到。”
“和朋友来?”她故意望望他的朋友,那些男人都远远的注视她。
“是。他们说这儿是城中最好的去处。”他一直望看她。
她懒洋洋的笑──老天,一定要笑得自然,她这样告诉自己。
“他们抬举。”
“刚才那人──”范伦指指吴凯文,“谁?”
“朋友。”
“你──”范伦彷佛很难启齿似的,“好吗?”
“很好。”她吸一口气,“一直很好。”
“等会儿──酒吧打烊时,我能否等你?”他说。“我的意思是说──送你回家。”
她耸耸肩,笑起来。
“随便。”
有人在招呼她,她对范伦点点头,转身离开。她做得十分自然,然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几乎把她打碎。
“我等你。”他追来一句。
她迅速回到凯文处。
“我已尽了最大努力,我的心快跳出来。”她抚看胸口,脸上变色。
“你做得极好。”他微笑鼓励,“极好。”
“我怕支持不下去。”
“你一定行。你是素施。”他拍拍她。
“素施──”她叹口气,“是个失败者。”
“现在是你扭转乾坤,转败为胜的机会,你不能白白放过。”
“我不会──凯文,你送我回家。”
“义不容辞。”他说,“但为甚么?”
“他说等我,送我回家。”
“这不是你的大好机会?”
“不行──你说过,太容易的他没有兴趣。”她矛盾得厉害。
“我不是他的对手。”凯文有自知之明,“这样吧,明天替你找个猛男来。”
“别开玩笑。我心乱如麻。”
他望看她一阵,忍不住笑。
“你其实内心像个小女孩。放心,只要你觉得需要,我永远在你背后。”
“谢谢,凯文。我开始觉得实力雄厚。”
素施又和一些熟客周旋一阵,才隐入她墙后的休息室。
凯文一直很注意范伦,这个英俊漂亮的男人一直若有所思的喝看闷酒。
他在想甚么?菱子?
凯文以为素施会再出来,但不。酒吧经理悄悄过来告诉他,素施已先回家。她既不要他送也不给范伦机会,她是怎么想的?
凯文一直等到酒吧打烊,客人都相继离开时才站起来。他看见微醉的范伦朝他走来。
“我是范伦,素施的朋友,”他向凯文伸手,“你是否在等她?”
“不。素施已回家。”
“她答应等我──”范伦皱眉。这个男人连皱眉都好看。“你可知道她的住处?”
“知道。但抱歉,没得她允许,我不能告诉你。”
范伦凝视凯文一阵,转身离去。
他甚至没说“谢谢”或“再见”之类的话。
他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脾气也不会好。
必家,凯文打电话给素施,久久没人接听。
她是故意不接听?或是根本不在家?
他开始觉得,他完全不懂女人。
素施是在家的。
电话铃一直在响,她不能确知是谁,所以不听。
她心情又乱又兴奋,这个时候,她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她,甚至范伦。
她要好好的想一想,从头想起。
再见范伦,她有些招架不住,震撼还是那么大,大得就像当日他带菱子离开一样。
她急于知道他与菱子之间发生了甚么事,她却又不可以表现得那么急切,这是她的难处。
她──可有机会得到他,她爱了十年的男人?
电话铃终于停止,心绪也平静些。
贬是范伦打来的?他一定向凯文问了号码,他为甚么不乾脆找上门来?他有顾忌?他不敢?或是不便?她记得范伦身边总有女人,会不会菱子之后他又有了其他人?
不不──她猛喝一口酒,麻醉自己。
她不能忍受他身边还有别的女人,绝不。她会妒忌得要死──烈酒又向喉咙里灌,她的神志渐渐模糊,甚么都记不清了,除了范伦那张漂亮的男性面庞。
醒来时头痛欲裂。
菲妹在旁边打扫清洁房子。
她知道醉了之后她又吐得一塌糊涂,屋子里都有那种臭味。
她摇摇蔽晃的回到卧室,换下衣服又去冲凉。一大缸热水令她舒服些,清醒些。以后不能这样喝酒,酒醉伤身,而且范伦最恨她狂饮。他又出现,她发誓不再喝酒。
冲凉后喝了一大杯冰水,她要自己更清醒,清醒得可以好好考虑范伦的事。
意外的,霭文来电话。
“昨夜见到范伦?”她劈头就问。
“吴凯文告诉你的?我应付得不好。”
“不该不辞而别,至少大方的说声再见。”
“我没有你的好风度。”
“昨夜怎么不接吴凯文电话?”
“是他?我喝醉了。我受不了再见他的刺激。”
“把刺激给他,让他去酒醉,去意乱情迷,你要保持清醒。”
“你是高手,教我几招。”
“出来吃午餐,我在文华等你。”霭文说。
“我一定来。虽然头痛,但我不可能睡得看,我知道。”
“问了范伦地址吗?”
“没有!”素施又不安起来,“我以为今夜他应该再来。”
“天下没有绝对应该的事,以后要打有把握的仗。”
“那──怎么办?他会不会一去无踪?”
“你最好祈祷。”霭文笑。
素施又心烦意乱了。她是这样的人,容易受别人及四周环境的影响,情绪波动很大。
“仙蒂,替我预备衣服,我马上要出门,”她大声吩咐菲妹,“立刻!”
菲妹立刻出现,帮看她在巨大的衣服室里找寻她满意的衣饰。她并不需要帮忙,她要人陪伴。只是陪伴。
谁能想像风情万种的女人,内心却是这么寂寞,寂寞得只有菲妹陪伴。
在文华见到素雅高贵的霭文和四周不停的注视。两个外型不同却绝对出色的女人。
她们俩都漠然以对。习惯了。
“能令你如此这般的男人,我真想见见。”霭文不认真的说。
“今夜来酒吧,我来接你。”
“考虑一下。”霭文永远有理智,“你和范伦重逢的日子,我该不该加插在里面?”
“我怕独自面对他。”
“总要面对。你不是想天长地久一辈子吗?”
“想像和事实会不会不同?”
“不知道。我是个实在的人,不多想像。想要的,我抓紧在手心,无谓幻想,不切实际。”
“当然我想抓在手心,可是没有机会。”
“谁说没有?机会已在面前。”
“我不应让他有别的女人?”
“你怎么了?素施。患得患失的,你必须想个方法抓牢他,去抢去骗在所不惜。”
“怎么抢?怎么骗?”
“素施──”霭文啼笑皆非,“你的外表骗尽了天下人,你的内心竟这样天真。”
“范伦是我的克星,一见他我就完了。”
“他非三头六臂,为甚么那么怕?”
“我爱他。”素施垂下头。
霭文沉默。
爱一个男人是女人的致命伤,那真会令人武功全废,动弹不得,进退失据得像个傻瓜,像个小阿子。爱情!
“你对男人那么挥自如,莫非你──”
“我最爱自己。”霭文终于微笑,“这不是罪过,反而令自己矜贵。爱自己就会保护自己,只要是有限的付出,就不会受伤。”
“你有道理,但我泥足深陷。”素施苦笑,“我完全没有办法。”
“冷静些,会有办法的。”霭文安慰她,“范伦昨夜不是急于见你,送你回家吗?”
“今夜他仍会来?”
“肯定。他一定有话对你说。”
素施想一想,人又兴奋起来。
“他可能觉得以前做错了。”
“今夜见分晓。”霭文拍拍她手,“对自己要有信心,你是素施,许多男人眼中的蜜糖。”
她从来不想当蜜糖,她今生的目的只是当范伦身边的女人就够了。
晚上,她比平日稍晚回酒吧。酒吧里人很多,但不见范伦,也不见总流连在这里的凯文。
她很失望,范伦会不会来?
依然周旋在许多男人之间,却是无心无绪,她渴望见到的人不见踪影。是她昨天不辞而别得罪了他?不不,连她都不再恨他带菱子走的事,他不敢生气。
整个晚上酒吧生意都好得不得了,人是一批一批的进来,却都不是范伦。她从盼望到失望到绝望。
悄悄返到墙后的休息室,悄悄的从后门离开。
范伦是不会来的了,她知道。
她想绕到大路上叫的士。刚出后门,看见一辆陌生的开篷吉普车,车上坐了一个人。
范伦?心头狂呼,口里却没出声音。
“素施。”范伦低沉性感的声音。
“啊──是你。”她深深吸一口气平定心中紊乱的情绪,“怎么在这儿?”
“等你。”他坦率的。
“昨夜你不等我,今夜我来等你。”
“有事吗?”她是故意的。
“上车。”他拍拍旁边的座位,“慢慢谈。”
她再吸一口气,缓缓上车。
她才坐下,吉普车已疾驶而去。
她不出声,是不能出声,她要掩饰心中所有情绪,她还要平抑住沸腾的血液。
她要保护自己,不能让他看出半丝破绽。
吉普车驶向九龙,驶向清水湾。
凯文说过他已搬家,原来仍在那一区。
车停在一幢独立的三层高房子。
他带她上三楼,小小的七八百尺公寓,却有一个极漂亮的海景。
“我的家。”他笑,又耸耸肩,“一个人的家。”
她坐下,不表示任何意见。
他为她斟一杯酒,她摇头拒绝。
今晨才发过誓不再喝酒的,酒能伤身又伤心。
他自己喝一大口,凝望看她。
“你变了好多,好多。素施。”
“环境、际遇都在改变,而且人也成熟。”
“是。只是你完全不像以前的你。”
他的眼中有自然流露的感情,也许不是爱情,却一样的动人。
“我不留恋过去,而且以前的我有甚么好?”她淡淡的笑。
“再也想不到你会先我们到香港。”他的视线不移,“你──一个人?”
她又笑一笑,不置可否。
“她──可曾我过你?”他终于说。
素施心中巨震,他口中的“她”是指菱子,原来他找她,他等她都是为了“她”。菱子?无边无际的失望侵向她,她知道自己脸色变了,她不敢出声,她怕自己会哭。
“怎么样?可是──她在你处?”他急切的。他心中的人仍是菱子?
“我一个人。这三年都是一个人。”她强抑心中情绪,“你以为我跟谁在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冒昧。”他连忙说。看得出他眼中的失望。
“所以我想你找错了人,我不能帮你甚么。”她站起来,“抱歉,我走了。”
“不,素施──”他情急的一把捉住她的手臂,紧握得像钢箍,“请留步。”
她暗暗吸气,慢慢转头望他。
“还有事?”她问。冷淡的。
“我们仍是朋友,是不是?”他不放手。
对看他的黑眸,她的心立刻就软了。为甚么要这么对待她?为甚么要这么折磨她?爱情里没有对与错,他不爱她,能怪罪他吗?
她忍住了全身的轻颤,挥开他的手,再坐下。
“你也变了许多,范伦。”
他垂看头,沉默了半晌。
“她离开我,你知道吗?”
素施轻轻摇头。她是不知情,凯文最近才告诉她的。她不知前因后果。
“她不爱我,我竟傻得为她牺牲一切,我竟傻得以为得到了她。”他黯然摇头,“我们人虽在一起,心却在两个世界。我不知道她想甚么,她越来越不快乐,整天不说一句话。有天黄昏,突然发觉她已离开,甚么东西都没带走,就这样失了踪。”
“你们有过争执?”
“没有,从来没有,我是那么爱她──”他声音里一片漠然冰冷,但他却在说爱。怎样的矛盾!
“你可找过她?”
“当然。我找了她一年,去过欧洲、美国、日本,甚至东南亚小柄。”他透一口气。──
“她离开──或者说消失了,无声无息的就像我们在一起的后半段日子,她总是沉默得无声,像个幽灵。
她不是你说的那样,素施忍不住。
菱子哪会像幽灵
她耐不住寂寞,她喜欢热闹繁华,她爱享受,她怎会无声无息。
“她经常外出?”
“我不知道!”他惊愕的望住她,“除了飞去外埠的时间,我全陪她,我已尽了力──我不知道她为甚么会离开。她是个完全不懂照顾自己的人,她太单纯,我怕她吃亏。”
他说的是菱子吗?或是一个与菱子完全相反的女人?她听到全然陌生的字眼,那是与真正的菱子拉不上关系的。
她暗叹一声,无言。
“你知道她的消息吗?你是她唯一最亲的人,你一定知道,是不是?”他充满了希望的望看她,有一种哀求。
“不知道。”她硬看心肠。
说出菱子现在的一切,不知道会怎么伤了他,原来他也是个痴心人。
“真的?”他怀疑的。
“我想帮你,可惜无能为力。”她说。
“你──不再妒忌?不再恨我们?”
素施忍不住一耳光挥过去,他说了太过分的话,太过分太过分。范伦是个蠢人,蠢得无可救药,他不但完全不了解菱子,他深爱的女人,更不了解深爱他的素施,他错得那么厉害。
“收回你的蠢话,”素施涨红了脸,全身都在抖,她激动又愤怒,完全不能控制,“你是只猪。”
踢掉高跟鞋,她夺门而去。等范伦追下楼去,已不见了她的踪影。她一定刚刚遇到一辆的士经过,载她离开。
范伦在楼下张望一阵,犹不知所以然的回到楼上,他甚至不明白为甚么得罪了素施。
菱子是这么说的,素施“妒忌”,“恨”他们。
难道她还在妒忌?还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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