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矜心思不定地在总经理办公室整理文件,不时焦急地跑出来探着电梯门,希望那个没责任感的上司能够赶快出现。
昨天还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今天务必在九点前进公司,因为十点半有个难应付的大股东会议要开,他需要好好恶补一番。
结果咧,现在都十点多了,还不见人影!
这个人,真的是没药救了!
叮!电梯门一开,秦司瑝手里拎着一袋早餐走出来,晃呀晃地,还露出亲切的笑容,沿路跟同仁打招呼。“早~~”
不管外界对他的看法如何,每天下班后,他还是会关在房间画设计图稿,上网跟同好讨论最近的流行,经常搞到半夜两、三点才上床睡觉,所以早上根本爬不起来。
“总经理,早。”
“……爱咪?!你是爱咪吗?”他惊艳又诧异地看着一名年约四十岁,身材瘦小的女同事。“你果然适合短发造型,看起来很有精神,而且换上亮色系的衣服后,气色好很多,起码年轻十岁喔!”
爱咪是个过了四十岁的单身女郎,原本的装扮跟他的小助理很类似,一身黑沉沉的布袋套装,再加上老气的鬈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标准的欧巴桑。
昨天,他终于忍不住找机会跟她好好“恳谈”一番,提出几点建议,她听进去了,今天果然让人眼睛为之一亮。
看到一个不懂得打扮的人肯听从自己的建议,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几乎像是变了个人般,真是非常有成就感。
“嘿嘿……谢谢总经理,我昨天听完你的建议后,下班立刻跑去剪头发,顺便买了几套颜色明亮的衣服,换上后照镜子时,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爱咪一脸笑咪咪的表情,满意得不得了。
“总经理,你帮我看看,我适合什么装扮?”
“我也要……”
看到爱咪的大变身后,女同事纷纷挤上前,希望自己也能好好改造一番,尤其是能得到总经理的亲手改造,对她们而言更是一大荣幸啊!
“好好好……一个一个慢慢来。”身为万红丛中的一点绿,秦司瑝笑开怀,很高兴有人肯定自己在造型方面的才华。
“总经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让他顿时觉得背脊发凉。
“矜矜~~你不要一大早就吓人嘛!”他无奈地转身面对“牢头”。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还是一身黑色套装、小老太婆打扮的岳矜,脸色冷凝,声音更是冰冷。
她原本在总经理室,听见吵闹声后循声走出来,果然看到让她等了一个多钟头的浪荡子,正一脸快意地享受群芳包围,当下看得她火冒三丈,声音更冷。
“我看看……”他举起右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数字,讨好地说:“现在是十点十八分,我的手表很准喔!”
“我昨天应该有特别提醒您,今天十点半有个重要会议要开,请您早点进公司吧?”声音冷到一个不行。
“所以我这不是赶来了吗?早餐都来不及吃呢!”他一脸无奈地跟粉丝告别,苦着脸慢慢走回办公室。
他平常不到十一点是不可能现身,今天算早的呢!
“等一下的会议是年度的大股东会议,面对的全都是大股东,你以为可以随便应付吗?”跟着他的长腿走进办公室,透过厚厚的镜片,大眼狠狠地瞪着坐在皮椅上啃三明治的顶头上司。
第一天上班时,原以为他还有一点点可取之处,但在共事半个月后,她已经充分见识到他的无能。
每天不到十一点见不到他的人影,一进来就四处把妹,要不就是上网玩游戏,否则就是打电话聊天,要他开会就猛打瞌睡,害她每天总要陪这位大少爷班声生室吓人嘛的地步搞到十一点多才能下班。
实在是……没见过比他更昏庸的老板!
他,绝对是传说中的阿斗,而且是个超级大阿斗!
若是让他接手“秦世集团”,不出两年,这家公司就会宣布倒闭。
她最瞧不起这种游戏人间的纨绔子弟了。
出自单亲家庭的她,必须拚命打工赚钱,还得维持好成绩以申请奖学金,才能勉强继续升学;而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最好的栽培,偏偏却辜负家里的期望,因此让她气愤难平。
“怕什么?反正我老爸也会参加,就让他去应付那些人吧。”他有恃无恐地继续啃早餐。
那些“德高望重”的大股东们,一个比一个嚣张难搞,只有老爸那个占了百分之四十的超级大股东,才能压得住那些臭老头,他才不要自找麻烦呢!
“总裁今天早上已经出发到香港出差了。”看着他悠悠哉哉的态度,岳矜没好气地说出最新消息。
“嗄?!咳咳咳……”他诧异地大吼,忘了嘴里还有没吞下的三明治,差点被噎死,赶紧快手接过岳矜送来的茶杯,灌了一大口才把食物冲下喉咙。顾不得喂饱肚子,他急急追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今天早上临时决定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临时决定?!他绝对是故意把那些臭老头留给我,自己跑去香港逍遥!”秦司瑝恨恨地骂道:“吼~~可恶的臭老爸!”
“你不也打着同样的心眼?总裁只是先下手为强。”岳矜冷冷地刮他一顿。“你们两个,果然是父子哪!”
“嘿嘿……”秦司瑝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继续啃着还没吃完的三明治,还有闲情逸致关心起她的穿着打扮。“对了,你有看到爱咪的转变吧?只要你听我的意见改变穿着和打扮,保证也可以让你焕然一新。”
每天看到她都要提上一回,他不烦,她都听腻了。
她的衣柜里只有四套上班穿的衣服,清一色的黑,两套夏天穿,两套冬季服,是她妈妈亲手替她做的,虽然过时也不怎么好看,但有满满的母爱,是其他漂亮时髦的衣物所欠缺的。
“总经理,您不会忘了等会儿要亲自上场主持会议吧?”岳矜忍不住又刺了他一下。“还有,请你不要又在开会时打瞌睡。”想起他上次在业务会议上睡到打呼的情景,她的嘴角不禁微微抽动。
记得那天的业务会议,在场有十几位高级业务主管,里头就他的职位最高,结果他老兄咧,居然趴在桌上睡大头觉!
真是没救了。
“不是我想睡,而是他们的简报太沉闷,比催眠曲还好用,我才会忍不住睡意嘛!”无耻地将自己的打瞌睡行为全推到无聊的会议上。
“我可以跟你保证,今天的会议绝对不沉闷。”火爆还比较有可能,不知道这个大少爷会不会被烧得尸骨无存?
“嗯……我可以想像。”那几个大股东,一个比一个贪婪、一个比一个难搞,头痛啊!
“我昨天交给你的这些资料,你都看了吗?”看他一脸无所谓,她忍不住指着桌上好几本厚厚的卷宗。
“当然……”秦司瑝潇洒地笑了笑,一脸事不关己的轻松表情。“没有。”他怎么可能去看那些无聊的资料。
“没有?!那你还笑得出来?”他的神经未免太粗了吧?“那几个大股东都不好应付耶!”
“说得也是,那些老头只有我老爸制得住。”他满脸既委屈又无奈的表情。“谁知道我老爸却没义气地落跑,我这个做人家儿子的,只好咬牙忍受喽!”
苞这个趾高气昂的小助理共事的这几天,他充分体验到“鞭策”的滋味,从小到大,他头一次感觉像是被人拿着藤条逼着做功课似的。
她根本就是一个严肃的牢头嘛!
不只外表一板一眼,就连行事作风都一丝不苟,光是她鄙夷的眼神,就能让软弱的人羞愧到跪在神明桌前忏悔,还好他的脸皮向来很厚。
只不过,每逃诩被钉,钉久了还是会难受。
纵使如此,他还是得继续“使坏”,这种两面人的生活,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你是总经理耶,这本来就是你该做的事!”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碰到这种老板,岳矜真想高唱三声无奈。
“我从来不想当总经理。”他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指控。
要不是老爸太固执,他何必扮演无能的纨绔子弟?
老爸,你快点投降吧!要不然他真担心自己会精神分裂。
“不管你想不想当,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你就该做好分内工作。”她满是不以为然地回答。“这是你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若不是环境使然,她何必为了学费跑去洗盘子,当个被人使来唤去的办公室小妹?
就算再不愿意,她还是会尽全力做好分内的工作,这就是责任感。
“你说得对,那我们下去吧。”他不发一语,静静地吃完手中的三明治后,率先走出办公室。
见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将一大叠卷宗放在桌上,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玻璃药瓶,倒出两颗药丸和水吞下,他关心地问:“你吃什么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家休息?”
“不用,我没事。”将药瓶放回抽屉,直起身,快步越过他往前走。
学生时代没日没夜的念书、打工赚取生活费,长期饮食不正常,使得她的身体健康大受影响,尤其是她的胃,只要一紧张就会隐隐作痛,但她生性好强,绝不容许自己在外人面前示弱,更别说是这个她瞧不起的“阿斗”了。
“没事干么吃药?”当他是笨蛋吗?
“那是维他命,不是药。”不想让他再继续追问下去,她随便编了一个谎言搪塞,说完就越过他,走往楼梯方向。
她手上的卷宗不但沉重,且几乎挡住她的视线,让她只能步步为营,侧着脸小心地看着脚下,就怕一个不小心踏空脚步,摔下楼梯。
“我来拿吧。”秦司瑝接过她手上的卷宗,轻松走下阶梯。
“你是老板,怎么能让你拿东西。”她快步追上前。
“不管你对我的评价有多低,我都不可能让女士在我面前拿重物。”他不以为意,淡淡地说。“更何况,我并不是一个爱耍老板派头的人。”
岳矜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高挺的背影,胸口闪过一丝悸动,但很快就被她刻意压下,恢复冷漠的神情,跟上他的脚步。
他可是她最瞧不起的败家子,她才不会被一个小小的恩惠收买呢!
***
“今年的分红比去年少了百分之二,这表示你们没有认真经营,弃股东权益于不顾!”会议一开始,占了股份约百分之二十的第二大股东陈开远立即开骂。
懊不容易逮到秦东和缺席的机会,陈开远说话大声得很。
“没错。”其他四个股份加起来差不多百分之十五的股东也纷纷附和。
没有人会抱怨钱分太多,只会嫌钱少。
“跟全球的经济衰退情况比起来,我们公司的表现已经算是非常优秀。”负责会议记录的岳矜,忍不住开口辩驳。
这波金融海啸,全球各行业都大受影响,数兆美金一夕之间在人间蒸发,大多数人的财产都大为缩水,尤其是有钱人,更是损失惨重,哀鸿遍野。
相形之下,“秦世集团”的优异表现,只能用“神”来形容。
就她的调查显示,刚开始几个星期,“秦世集团”同样受到冲击,但总裁秦东和下了几个明快又有魄力的决策,比如说调整产品线、扩大内地市场、开发其他国家等等,迅速稳住鲍司,并且在短短一年内,成为中国最大的通路商。
她也是因为欣赏秦东和的能力,才会决定到“秦世集团”上班,辅佐身旁的这个阿斗先生。
“你是谁?”陈开远不屑地瞪着她。“这里有你说话的分吗?”秦东和不在,这里就他的持股最多了,讲话当然可以嚣张。
“她是我老爸指定的特别助理,岳矜小姐。”秦司瑝吊儿郎当地瘫坐在主席位上,但眼神异常犀利。“她完全有权力代表我发言。”
“哼!”陈开远不屑地转开头,纡尊降贵地看着秦司瑝。“不进则退,这句话你应该听过吧?”
“虽然我大学是在美国念的,也没有完成研究所的学业,不过好歹在台湾念到高中,‘不进则退’这句成语,我还听得懂。”秦司瑝嘴角微扬,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完全没有被激怒的迹象。
“公司今年的分红没有去年多,这就表示公司的营运正在走下坡!”陈开远说出似是而非的结论。
“哇~~”秦司瑝一脸佩服地发出赞叹,甚至用力鼓掌喝采。“你的见解真是一针见血到让人叹为观止,真是厉害?!”
岳矜气急败坏地转头瞪着他,杀人的视线穿透厚厚的镜片狠狠地直射而来!
怎么会有这种大白痴?
连敌人的恶意诬蔑都听不懂,竟然还大声喝采!
就算是阿斗再世,也不会这么笨吧?她不禁怀疑他当初是怎么申请到哈佛的入学资格?
“哼!”陈开远跩跩地冷哼一声。“知道就好。”
“那么,请问各位叔叔,你们有什么建议?”语气相当谦卑有礼。
“我要求更换经营团队。”陈开远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要求。
“更换经营团队?”岳矜瞪大眼。什么跟什么啊?“太离谱了!”
“离谱什么?”陈开远嗤之以鼻。“没办法让股东满意的经营团队,就该换掉!”
“可是——”岳矜还想再抗辩,却被秦司瑝伸手制止。
“陈叔叔说得对。”秦司瑝用力点头附和。“无法让股东满意的经营团队,当然应该换掉。”
“你——”岳矜被他气到说不出话来,很想用手上厚厚的档案夹将这个只会扯后腿的主子敲昏,让他别再发表高论。
一点功能都没有,只会帮倒忙,真是气死人!
“陈叔叔,你指的经营团队,是我这个总经理的位置吧?”他的笑容非常无害。
“嗯。”陈开远应声承认。
“那……你建议由谁接手经营呢?”
“当然是我儿子。”陈开远月兑口而出,看到其他人惊愕的表情才发觉自己答得太快,有些尴尬地顿了一秒,随即强势地说:“呃……你连硕士学位都没拿到,我儿子去年从美国拿了MBA回来,能力绝对比你强!”
“你说阿忠去美国念了MBA回来呀?!”秦司瑝一脸惊讶,随即故作不解地追问:“可是……我记得他以前连英文的二十六个字母都背不起来,现在竟然能拿到MBA学位……他念的是哪一所大学啊?”
“呃……这个不重要……”陈开远撇开头,不想回答这个会让自己丢脸的尴尬问题。
他的宝贝儿子完全不是读书的料,就连人人可以上大学的现在,他都考不上,逼不得已只好将他送到美国,找间给钱就能拿文凭的学校。
唉,他这么精明,怎么会生出一个笨蛋儿子呢!
“怎么会不重要呢?你刚刚不是说经营团队的能力很重要吗?”秦司瑝一脸纳闷地反问。“我虽然没拿到哈佛的硕士学位回来,好歹也拿到了柏克莱的大学文凭,再怎么样,应该都比野鸡大学的硕士强吧?”
“这——”
没让陈开远有说话的机会,秦司瑝紧接着又说:“还有,我记得你刚刚还说了,经营团队就是要让股东满意,对吧?”
“对,没错!”陈开远立即抬头挺胸地回答,完全没发觉自己被拉着走。
秦司瑝又是一脸纳闷地反问:“那你认为我老爸——也就是本公司最大的股东,他会满意阿忠吗?”
“我……我相信阿忠的能力……咳、咳咳……”陈开远突然觉得口很渴,赶紧拿起水杯喝一口,却被呛到。
“是喔……”秦司瑝转头看向其他被牵着鼻子走的股东。“那其他叔叔们,你们相信阿忠有能力可以撑起公司的营运吗?”
“我……呃……”其他几个股东互相看来看去,就是不敢味着良心点头,也不敢看陈开远。
陈达忠是个什么货色,他们比谁都清楚,不就是一个道道地地的败家子嘛!
秦司瑝虽然也是个败家子,但起码他不会惹是生非。
陈达忠呢,吸毒、打架、闹事样样来,若是让他接下总经理的位置,这家公司干脆直接宣布倒闭较快。
“你们!”陈开远气急败坏。
“陈叔叔,股东都是很现实的,大家都很清楚谁可以替你们赚更多钱,不是吗?”秦司瑝的嘴角明显地扬起。
“但是今年的分红变少了,我们很不满意啊!”陈开远赶紧抓着话柄不放。
“今年的红利是比去年少,但今年的股价却比去年涨了整整百分之五十三,这难道还无法弥补少掉的百分之二红利吗?”一道凌厉的光芒从秦司瑝向来慵懒的眼中射出,一一扫视各个股东,成功压制众大老们的气焰。
岳矜惊讶地看着还是一副懒洋洋的秦司瑝,不敢相信他能有这么“出色”的表现,不但没用到她特别带来的档案资料,还能对答如流,字句铿锵有力,一点都不像平日的“阿斗”。
这是怎么回事?
“呃……”除了还不放弃抗争的陈开远外,其他股东都心虚地垂下头。
今年的股价创下历史新高,一旦获利了结,绝对可以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
“股价会翻高又不是你的功劳!”陈开远还有话要说。
“当然不是我的功劳。”看到陈开远满意的笑容后,秦司瑝才又认真地继续往下说:“这是整个经营团队的功劳。如果没有他们的努力,公司绝对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摆月兑这波金融风暴,并且在大陆站稳脚步,不但没让你们像大多数人一样亏钱,还让你们有红利可拿。”
“呃……不管你怎么说,我身为大股东,就是不满意!”陈开远无话可说,只好仗着自己的股东身分硬拗。
“不满意?没关系,你可以退出。”秦司瑝毫不在意地轻松笑着。“我相信就算我老爸不接收你的股份,其他人也会抢着要的。你们说是不是啊?各位叔叔。”
秦司瑝一说完,其中一个股东立即接口。“嘿嘿……陈兄,你手上的股份若想月兑手,别忘了告诉我一声。”“秦世集团”是只金鸡母,未来的发展更是不可限量,股票抢手得很。
“我也要……”其他人也跟着抢进,没有人想放弃这个赚钱的机会。
原本的股东批斗大会,顿时演变成股权抢购,这个意外的发展,令从头看到尾的岳矜完全傻眼,只能傻愣愣地看着身旁还是坐没坐相的小老板。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记得相关数据,而且针针见血,驳得精明又嗜血的陈开远哑口无言。
阿斗突然摇身一变,成为诸葛亮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突然想起大老板一再提起过关于秦司瑝的事迹,比如说他是以第三名的成绩毕业于柏克莱大学加州分校,并且是以极高的成绩进入哈佛就读等等。
先前她一直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但在见识过他今天的表现之后,对他有了不同的看法。
难道……他之前都在装傻?
但,为什么?
“陈叔叔,你有意愿出月兑股权吗?如果你对我老爸和我的经营方式不满意,我们绝对不敢勉强你继续投资。至于买家和价格你都不需要操心,这点小事,我绝对会替你办妥的。”
秦司瑝还是一脸无害的笑脸,就算是刚才亲眼看到他展现犀利口才,还是会纳闷刚才那些话是他说的吗?
“你……哼,是你爸教你怎么应付我们的吗?”陈开远虽然满是不甘,却不会笨到出月兑让他可以吃香喝辣的股权,只是觉得气不过啊!
懊不容易得知秦东和那只老狐狸不在,以为可以生吞秦司瑝这个愣小子,迫使他答应退出经营团队,最好是让自己的儿子接棒,谁知……还是功亏一篑。
他绝不相信是这个愣小子自己想出刚才那些话来堵得他无话可说,这小子有几斤几两重,他还不知道吗?
一个只会流连花丛的败家子!斑!
“当然是我老爸教的,否则我怎么可能知道该怎么应对呢?”秦司瑝还是带着一脸无害的傻笑,将所有的功劳归于父亲,连带降低所有人对他的防心和期待。
看到大股东们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秦司瑝脸上的表情很快地闪过几许嘲弄,随即恢复标准的傻笑。
人家都说他老爸像只精明的老狐狸,狐狸生的儿子,总不可能是只小笨狗吧?
小看他,是要吃苦头的。
***
“你明明可以做好这份工作,为什么要伪装成扶不起的阿斗?”会议结束,等所有股东一出去,趁着收拾文件的空档,岳矜立即问出心中的疑惑。
扁看他稍早应付那些难缠大股东的表现,就知道他平常的无能都是伪装的。
她只看过想要假装自己很有能力的蠢蛋,但是伪装成无能败家子的人,她倒是第一次看到。
他为什么要刻意丑化自己的形象?
“因为……”秦司瑝叹口长气,露出无奈的苦笑。“这不是我想做的工作。”
“当然。”废话,想也知道他除了醉生梦死外,根本不想认真工作。
她的表情带着明显的轻蔑,从他这几天的表现,还有她先前从报导上看到的绯闻,她完全不相信他能有什么想法和作为。
“我想当服装设计师。”
他脸上的表情有着前所未见的沉稳和认真,岳矜几乎看傻眼。
“服装设计师?”她诧异地瞪着他。没想到他会有这么认真的神情,更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
难怪他一直留意女同事的穿着打扮,她还以为这是他把妹的手段咧,原来是兴趣所在,他才会特别留心。
但是,服装设计师这一行,若不成为顶尖的佼佼者,就只能一辈子领着微薄的薪水,沦为代刀的幕后助理,无法出头天。
“是啊,那是我最想做的事。”
“这一条路不好走。”很多人都想当服装设计师,但是只有少之又少的人能出人头地。
比起他父亲替他安排的康庄大道,服装设计师这条路可以说是充满石砾,崎岖难行。
“我知道,我也愿意吃苦,但是……唉……”表情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总裁不愿意?”不需要用脑袋瓜想,也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有哪个企业大老板会容许自己的接班人不务正业,跑去当服装设计师呢?
“嗯。”秦司瑝无奈地说。“我偷偷休学跑去纽约当一个知名设计师的助理,结果被抓到,被我老爸硬是逮回台湾来。”
“原来……”原来他是为了这个原因休学,她还以为他是承受不了课业的压力,所以才办理休学的纨绔子弟呢!
“原来什么?”
“难怪你一直跟娱乐圈的人‘打交道’,原来是因为想当服装设计师。”她话中有话地瞅着他,挖苦道:“这算是就近观摩吗?”
“没错。”他喜孜孜地笑着。“我不但可以近距离接触这行的佼佼者,还可以跟明星、模特儿讨论最新流行,刺激我的创作灵感,而且还可以顺便气气我老爸,一举数得。”
“我想总裁并不喜欢你的特殊‘嗜好’。”这不是问句,而是结论。
没有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会愿意让自己的子女“不务正业”,尤其是独生子。
“是啊……”他一脸无奈。“所以呢,我只好拚命败坏我的名声,直到我老爸放弃为止。”
“你一点都不懂得惜福。有一个能替你排除障碍、安排康庄大道的父亲,你应该要偷笑,起码你不愁吃穿,不用担心学费和生活费没着落。”想到自己只能半工半读才能完成学业,而他却无病申吟,人在福中不知福,强烈的反差就让她忍不住想开口指责。“不是每个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为了五斗米折腰的人比比皆是。只有像你这种不愁吃穿、不知民间疾苦的人,才会不知惜福,只知道高谈理想,一点都不实际。”
现实社会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贫穷的人想要出头天,绝对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努力才有机会,而且还不保证一定会出人头地;而有钱人的子弟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最完善的资源和教育,还可以凭祖荫空降大位,他还在不满什么?
命太好!
“我知道你对我们这种不知民间疾苦的富家子弟没有好印象,但我要澄清的是,我并不是不知惜福,只是我也有梦想。我想闯荡的心情跟你当初不管多苦都想就学一样,都是为了自己的将来。”他好脾气地露出苦笑,语气温和但坚定。“但我不认为努力争取自己想过的生活是一种错,不管是有钱人还是穷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你当然有权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她不以为然地瞅着他,毫不畏惧地说。“但是请不要忘记,你的行为举止都会影响公司形象,进而影响整个集团上万名员工的生计。”
“若不是顾虑到公司,我早就逃之天天,今天也不会在这里跟那些老头子大眼瞪小眼。”他好脾气地解释。“我这人虽然不懂得惜福,但还知道一点分寸,不会拿公司前途开玩笑,否则我刚才就会答应陈开远,将总经理的位置让给他儿子陈达忠——他才是你口中所谓的‘扶不起的阿斗’。”
“你不怕一旦惹恼总裁,被扫地出门,什么都没了?”她很怀疑他的决心能有多强,有到不顾一切的地步吗?
“我早有心理准备,大不了跟你一样住铁皮屋,少吃一点,还是可以过活。”他的眼神坚定。“我相信以我的才能再加上努力,一定可以闯出名号。”
仿佛被他的坚毅神情震慑,她的语气已经有些松软。“对不起,我刚才说话逾矩了。”
没想到他有破釜沉舟的信念,让她诧异的同时,也有被感动到。
只可惜她受雇于总裁,必须尽力完成总裁交付的使命——协助秦司瑝接手公司。虽然这不是秦司瑝的兴趣所在,但她也爱莫能助。
“你本来就有权说自己想说的话,没什么好道歉的。”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可是……”他越是宽厚不计较,她越觉得自己心胸狭窄,就好像乡土剧里头那种坏心肠的恶毒女人。
她是怎么啦?她向来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也很以自己的自制力为傲,就算是交往多年的男友,她也会有所保留,从不畅所欲言的。
是因为她不在乎秦司瑝这个人呢,还是因为知道他是一个有雅量的人?
“我这几个月常被念,一天没被念,还真有点不习惯。”他自我解嘲。
说完,他抱起大部分的卷宗,跟她并肩走出会议室,往电梯的方向走。
“我走楼梯。”她笔直走过电梯门,步往楼梯间。
“爬楼梯?!”他伸手挡住她的去路,夸张地瞪大眼。“你疯了吗?要爬整整十二层楼?!”
“我每天爬,已经习惯了。”她轻松闪过他的阻挡,继续往前迈进。
“等等……”他若有所悟地看着她。“你该不会是不敢搭电梯吧?”
“我是不‘喜欢’搭电梯,不行吗?”她换了一个字眼,脚也不停地继续走向楼梯间。
“你为什么不敢搭电梯?”他跟上,坚持自己的说法。
“……我曾被关在电梯过。”她沉吟许久后,总算说出答案。
“什么时候的事?”
“小学四年级,我第一次到百货公司。”也是第一次搭电梯。
她还记得当她走进百货公司时的震撼,仿佛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般,完全被华丽明亮的装潢给震慑住,只能傻愣愣地张大嘴,紧抓着妈妈的手,生怕走丢。
但快乐又惊奇的旅程在她与妈妈、弟弟搭上电梯后便宣告终止,他们被困在黑暗无光的电梯里头,整整四个小时!
所有的乘客都又叫又吼,惊恐万分地拍着电梯门,仿佛世界末日来临般,嘶吼着喊救命。
从那一刻起,对她来说,电梯变成了黑暗怪兽的代名词,也是她视为畏途的拒绝往来户。
“你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会被记忆束缚的人。”虽然相处才没几天,她的冷静和强势作风已让他印象深刻。
他怀疑就算有刀山挡住她的去路,她也一定眼睛眨都不眨地就踩过去。
“我没有被束缚,只是避免再被困在电梯里。”她死都不会承认自己确实害怕搭电梯,这是懦夫的想法,而她绝不是懦夫。
打从国中开始,她就为自己的将来努力、奋斗,她绝不是懦夫。
“承认自己有弱点并不可耻。”他的语气轻柔但坚定。
“我没有——”若想要出人头地,就不能被人抓住弱点,只可惜她的辩驳被打断了。
“你没必要刻意将自己装扮成无敌女超人,因为,我们都不是圣人。”
说完后,他的长腿一次跨过三个阶梯,轻松超越她,留下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在她心中的形象,经过刚才的股东会议之后,已有了一些些提升,虽然还不到英名的地步,起码不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了。
尤其是他刚才谈到服装设计时,眼睛散发的光彩,简直让她刮目相看。
虽然不认同他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搞坏自己名声的行为,但她却不得不佩服他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不惜放弃现有一切的勇气。
这需要多大的决心啊!他在她心中的评价,又增加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