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无月,黑漆漆……
“喂,什么是夫妻?”
床上的人猛一震,陡然爬起!
“……药儿?”黑漆漆,隐约见人影,辨不清来人,但会问这句话的……也只有他了。
“嗯……对。”她在床沿坐下。睡不著呢,不问个清楚她是睡不著的……
濒青杨紧绷的神经缓缓卸下,无声地叹了口气便扯眉,“明天再谈好吗?”
“不行,我睡不著。”她把一双腿也抬到床上盘坐。这样正面对著他比较好说话……不过该是睡不著的,怎么听著他的声音,就有睡意了呢?
不见他那张“面无表情”,只听声音……真像姑娘的声音呢,若非知道是他,他还真会以为又是哪个姑娘爬上他的床。面对一个扛得起劈天剑的小少年,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口。
白天为过云庄忙、也为寻找云天驿夫妻的事忙,本想好好睡一觉……黑夜里,眉间的纹路默默加深。
“男女成亲,便成夫妻,懂吗?”
“什么是成亲?”
濒青杨一怔,这孩子果真什么也不懂?“药儿,明日我找几本书给你看,你便会明白,今日晚了。”
“原来你也不会说明吗?好吧,那我再问你,要怎么样才会哭呢?……就是从眼睛里跑出水来,你知道吧?”
隐约,他彷佛看见一双固执的发亮的眼睛盯著他瞧,不达目的不死心似的……唉。
“人有喜怒哀乐,哭是发泄情绪的一种行为,不过只有女子才会哭,所以你也不用深究。”
“为什么只有女子才会哭?”那她也会哭吗?可她不懂怎么哭啊……到底要怎么样眼睛才会跑出水来呢。
“……因为女子是水做的。可以睡了吗?”他胡乱的敷衍了事,只想他赶紧下床回房去,让他好好的睡。
“水做的?每个女子都是吗?”她也是吗?
“……对。可以睡了吗?”
“……我今天要睡这里。”她觉得大概是他这张床比较好睡,所以她才会一沾床就想合眼了。
摆夜里一个人影把被子一拉就在他身旁的位置躺下了……霍青杨那双浓眉纠结得更深。
“药儿,我不习惯与人同寝,你回房去睡。”
“那张床不好睡。”嗯……真想睡。
不好睡?流月轩里几间房都一样摆设,这个房间里该有的,他的房间一样也不少,何况一张床?
“……如果你喜欢这间房,那我让出来给你好了。”
漆黑里,人影移动。霍青杨下床去。
“那就委屈你了。”她就不客气了。
“无妨。”
一个人影模黑走出房,顺手把门带上。
房里剩下她一人……
没多久,床上人儿开始翻来覆去,终于——
摆漆漆。
一双眼睛疑惑地在房里搜索,方才的睡意不知为什么全不见了。
她模模床。奇怪……为什么这张床变得不好睡了?
翻来覆去,愈来愈清醒,她终于爬起。
“真是奇怪……太奇怪了。”她眼一眯。黑夜无阻她的视线,房里的一景一物她都能看得清楚。“这里明明是阿杨的房间没有错……不是已经换房间了吗,为什么我又会睡不著呢?”
她走下床……往隔壁的房间走去。
打开房门,习惯性地不制造一点声响……
她靠近那张本来是她睡的床,低头凝视床上的人……
“我知道了,原来不是床的关系,是因为阿杨。”她喃喃自语。
濒青杨猛然张眼,又被他的无声无息给吓到!
“……又有何事?”他开始考虑,这样的保镖,不要也罢……疲累地从床上爬起。
药儿站在床沿,视线随著他起身而拉高,“我一个人睡不著,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你睡不著与我何干?暗夜里,一双俊目冷漠地下瞥,脸皮抖了抖……
“在下想……该是这流月轩不够舒适,在下还是另外为你安排住所吧。”低沉的声音,在黑夜里相当轻柔的飘出。
“……阿杨,你不欢迎我吗?”莫名地心里郁郁闷闷地怪不舒服,眉头便扯起。
“……不,你多虑了。”
“那么,我跟你一起睡就好了……你若不习惯,那我睡地上也可以。”说著,她就要躺下。
“不……”唉,他可不想一早起来踩到人。“你若不嫌挤,就上来睡吧。”唉。
“好。”药儿马上应允,爬上床在他身边躺下……没一下子,又有睡意,没多久就睡著了。
药儿……他果真人如其名,身上有一股非常淡的草药味,若非靠得这么近,还闻不到。
濒青杨缓缓闭上眼……云天驿,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若非为了兰馨的要求,他也不会进这过云庄来……
天地辽阔,青山绿水,闻云野鹤他何尝不想?
这该死的云天驿——他一怔!
一条腿猛然跨了过来……
他一双浓眉紧紧的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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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热……
这天真热。
推开书房窗门,抬头就见刺眼的阳光。药儿眯了眼,拉了拉衣领,掮了掮风。
外头怎么一点风都没有,脸上淌著汗,黏腻的感觉真是不舒服。
“阿杨,这附近哪里有溪流?”
濒青杨从案上抬首瞥她一眼,低头继续处理一堆工作……这该是云天驿的责任的。“想玩水?”
“热。”连说话都觉得热。
热?这天气还未到真正热的地步,溪水可还冰凉的哩。
“最近的一条河,在十里处,你若想去,我找人为你带路。”反正今日不出门,他在这儿也是碍著。
“……人多吗?”差点热昏头了。真是不习惯呢,无命谷凉坑卩了,在这儿也不能像过去一样任意去溪水里冲凉,真是麻烦呢。
“天若热,城里人多半会到那儿去,不过这种时候,我想还好吧。”
也就是说,一定有人了……“热,热死了。”
“我找陈总管带你去?”
“不喜欢有人,不去。热,热死了。”
不去罢了。霍青杨不再理她。
“热,热死了。”
“热,热。”
他若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便罢……眼角瞥见她不停抹汗的动作,想她频频在这儿喊热,真是烦人。
濒青杨放下笔,喊来陈总管。
“霍老板找我?”
“嗯,药儿不习惯这儿的天气,一身是汗,麻烦你派人提水给他冲凉。”
“是。”陈总管赶紧去办。
“药儿,你先回流月轩去。”
药儿望著他,“你呢?”
“我在这里忙。”
“……好。”她也去提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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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趟保镖回来,听闻有云天驿消息,霍兰馨马上赶来过云庄。
“哥哥!文六说如柳姑娘无恙,是真——”她闯进来,却当场愣住……是眼花了吧?一双美目眨了眨,再定眼看——
“出去!”
咦!懊惊人的掌力——霍兰馨顿时被一股无形力量震出门外,她急忙施力站定,眼前门扉同时关起!
她瞪著闭起的房门,还难以从震惊中平复……回头一望,这明明是流月轩没错,可……可……怎么会……怎么会她大哥的房里——会有出浴女子?
这女子……还是武功高强的非凡人物!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门开了。
药儿望著眼前比她高了一点的冷艳女子,“你找阿杨?”
阿杨?……霍兰馨张大了嘴巴,瞪著眼前……少年打扮的……女子……若非方才误闯,她著实瞧不出眼前这少年会是女扮男装……阿杨?她居然叫她哥哥阿杨?
她瞪著自己不说话,是做什么?药儿疑惑地瞅著她,“喂,我问你话,你愣著做什么?”
“我……这是家兄的房间,你……你为何在此?”莫非换了房?但房里还有她哥哥的东西啊。
“哦……原来你是阿杨的妹妹啊。”嗯,嗯,有些相似的地方呢,不过若论“姿色”,还是阿杨抢眼。
“嗯。你……姑娘是?”
药儿随即扯眉,“把你刚才看到的忘了。我叫王药,我许你叫我药儿。”
濒兰馨讶异地瞠大眼,“莫非……连家兄也不知你是……”
“我说忘了,你该听到的了。”她这人最不喜欢把话说第二遍了。
冷漠的表情,和她青稚的声音实在很难联贯,霍兰馨望著她,眼光往她的身后拉,
“你……怎么会在家兄的房里……沐浴?”怎么能呢……
“热。”她狐疑地瞅著霍青杨的妹妹。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还来问她,不热她何必把自己泡在澡盆里。
“热?……不,我的意思是……你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为何你……”霍兰馨脸上羞红。
“男女授受不亲?我师父没教过这句话,这是什么意思?”一股好奇融在她的声音里。
濒兰馨望著她的面无表情,既疑惑又吃惊。这女子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呀!瞧她不像是在说笑,似乎真的不懂呢。
“……啊!我有急事得找我哥哥——”
“若是为了你方才提的那女子,她和云天驿都平安无事,这消息是我带给阿杨的,你问我也一样。告诉我,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
濒兰馨马上拉住她,“你就是见过他们的人?如柳姑娘当真好了吗?他们现在人呢?”
药儿缓缓扯眉,“她的确没事了。那两个人——”阿杨交代,庄主之事暂时隐瞒……“我见遇他们,但现在已经不知道他们去哪里。喂,该换你告诉我了吧?”
如柳姑娘没事……她总算能放下满怀的歉疚了。霍兰馨缓缓一笑。
“真奇怪……不说话,干嘛还笑?”她老是遇到一堆奇怪的人。
她拾回目光,眼前这女扮男装的姑娘,虽然口气古怪,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又甚是冷漠,不过倒是挺入她的眼呢……
“我叫霍兰馨。药儿……”一句“姑娘”在那双冷漠的注视下吞了回去,她赶紧继续说道:“你方才使的掌风足见内力深厚,敢问师承何处?”武学,是她比较有兴趣的。
“……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麻烦呢,霍青杨的妹妹知道了她的性别……真是麻烦。换做别人,弄哑也就算了,可她是霍青杨的妹妹。
濒兰馨谦虚笑言,“我对武学小有研究。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想必来自名门,相信你说出口,必定如雷贯耳。”
“……你听过无命谷吗?”真麻烦呢。
“无命谷?……未曾听闻。”霍兰馨怔了怔,自小苞著父亲习武,江湖各派、武学百家,她自认无一不晓,可是无命谷……她真是前所未闻。
“这就对了,所以说,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试过几次以后,她已经知道无命谷是没人知道的地方了。
“令师是何人?”霍兰馨显然不死心。
“师父?”
“是,不知令师如何称呼?”
药儿扯起眉头,“师父就叫师父,你真烦人耶。”
“……你不会连你师父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药儿一怔……这真的是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师父不是叫师父吗?……那叫什么?
“人总有名有姓,令师姓什名啥,你总该知道吧?”
……对啊,她怎么从来没有想过呢?
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什么是夫妻?什么是成亲?师父姓什名啥?……为什么一下山,从来不曾困扰她的问题,就统统一古脑儿跑出来了呢?
师父到底还有多少没有教她啊?
濒兰馨狐疑地瞅著她。这女子……还真是异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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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凉亭,总算有徐徐微风,流月轩的后园池塘里,已有荷花开了。
“你……你说什么?”一双冷艳的美目瞠大。她哥哥是——是女子?这药儿居然以为霍青杨是女儿身?
药儿望著她吃惊的模样,昂著下巴说道:“你毋需为他隐瞒,我早已知道了。”
这……要是给她哥哥知道,肯定要恼羞成怒,把药儿给赶出庄门去了!
她如此笃定,更令她瞠目结舌!濒兰馨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想必,是哥哥那张脸皮骗了她。
城内第一美男子的封号非浪得虚名,他那皮相确实令众人惊艳不已,但同吃同睡数日了,这药儿也未免太……迟钝了……
这么说,她哥哥也是迟钝呢,也没发现药儿的女扮男装,还跟人同床共枕,这实在是非同小可呀!
她望著药儿认真的模样……要拆穿吗?都已同吃同睡数日了,她哥哥该给人负起责任,但以兄长的个性,此时倘若知道药儿是女儿身,必定连夜逃出过云庄,从此不见人影了……
不过……哥哥认定药儿是小少年,药儿以为哥哥同她一样是女子假扮……这……想想还真是一件趣事……
她不如暂时装做不知情,暗地里撮合两人,也许可能还有希望。
“喂,你在想什么?你放心好了,我若想拆穿他,早巳当他的面说了,我想他也同我一样有隐情吧。”
“你……当真不会在家兄面前提起?”
“那当然,我说话算话。”
“那么药儿,我想这件事……就此打住,咱们谁也不要再提,好吗?”
药儿瞥她一眼,“你不许揭穿我的身分,我就答应你。”
“好,一言为定。”
“好……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
濒兰馨小脸一红,正要斟酌字句同她说……
见她扭捏,药儿扯眉,“你不说就算了,我去问阿杨就知道了。”
问她哥哥?这……这不好吧……
“原来你们在这里。”霍青杨绕过小桥走来。
走进凉亭,眼见两人坐得近,霍青杨脸上略有不悦,“兰馨,陈总管没有告诉你,我在书房吗?”
“我没见到他。”霍兰馨赶紧起身。但心里实在想笑呢……她哥哥一向精明,没想到胡涂一时呢。
“你来此可是为了庄主之事?”
“嗯,方才药儿已经告诉我了,幸好如柳姑娘安然无恙,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你们两人已经认识?”他狐疑地望著妹妹亲切的笑容,她一向和人保持距离,何以对药儿就不会?
“嗯。”她望著哥哥和药儿……老实说,药儿长相平平,没有勾魂的眼眸,没有诱人的小嘴,没有白皙的肌肤,更没有女子丰盈娇柔的体态……哥哥未能察觉她是女儿身,情有可原,但如此一来,要撮合两人,就更加困难了,总不能让哥哥一直把她当男子看。
“阿杨,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一句话困著她,实在难受呢。
濒青杨不觉锁眉。这几日来,他已明白药儿对世俗规范、对社会风俗都毫不了解,甚至很多用词他也陌生……他若有所思略显不赞同的目光扫向霍兰馨。方才究竟两人谈到什么,或者药儿有悖礼举动?
“哥哥,那、那是方才药儿翻你的书读到的……”
“没有啊,我不会去动他的东西。”耿直的药儿用不解的眼光瞅著霍兰馨。
她一怔,几乎想申吟。这药儿真不懂得瞧人的眼色呢。唉,待会儿又得听哥哥训话了。
“……这是指,在礼教之下,男女之间不得有越矩行为。”
濒兰馨一下子就听出哥哥语气里略带责备,一语双关顺便指责方才她和药儿的靠近。不知道药儿是否听出来了?
“什么叫越矩?”
望著药儿那张冷淡的脸,却充满好奇的口气,霍兰馨一怔,有一些哭笑不得。看样子药儿比她想像来得单纯天真。
“……比如,你与一名姑娘在一起时,就该有距离,不得靠得太近,以免破坏姑娘名誉,这叫避嫌,也是规矩。”他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免得他改日又和他妹妹靠得太近。
药儿缓缓扯眉……她还是不懂。“如果靠得太近了,破坏姑娘名誉会怎样?”
“……若是破坏了姑娘的名誉,惹来闲言闲语,就该负起责任……”他瞥一眼她和妹妹……不配,他妹妹该配得上一个更稳重的人。他可不想要一个乳臭未乾的妹婿。
“怎么样负起责任?”
“……娶人为妻。”霍青杨扯眉。
“哦,就是你说的男女成亲,便为夫妻……可你还没告诉我什么叫成亲,你说要拿书给我看,也一直忘了——喂,你怎么了?”这霍青杨的妹妹突然对她瞪大了眼,一张脸涨红,吓了她一跳呢。
“没……没事。”霍兰馨低低地垂下脸儿。这下糟了,万一让哥哥知道药儿是女儿身,不知要怎样后悔今日一番言语……算、算了,当作不知道,离这两人远一点。
“阿杨,你妹妹怪怪的呢。”
濒青杨仅是瞥她一眼,回头对霍兰馨说:“你若无事,回镖局去吧……以后找我,不得再莽莽撞撞。”
“是……药儿,改日见。”
“嗯。”她点点头,目送霍兰馨匆匆离去的步伐……“你妹妹好像很怕你。”
兰馨怕他?不,他反倒是觉得……他妹妹是不是有事情瞒著他呢?瞧她一副心虚模样。霍青杨若有所思扯眉瞧向药儿……
“你和舍妹,方才好像谈得很愉快,不知……谈了什么?”
药儿回头便对上一张俊美无比、斯文温雅的笑容……晕,真晕……“真是,没事你干什么对我耍笑功……”
“笑功?”药儿的话,通常有一半以上他都听不懂。
“我一直在想啊,你和我师父,究竟哪一个人比较厉害啊?……真想看你们较量一番呢,如果能有机会看见你们分个高下就好了……不过师父是不可能走出无命谷的……没有师父的命令,我也不能带你进无命谷去呢。”
卑题,通常因此而被转移,他的刺探就此被带过。这药儿,究竟是厉害人物,或者果真只是过于单纯呢?
“阿杨,你说要拿书给我看,现在去拿吧。”
濒青杨望著他……真不明白,为什么得是他来教他男女之间的事呢?他既不是他的师父,更不是他的父母……
懊死的云天驿!
都是他惹来的麻烦!
望著一张冷冷的彷佛带著面具的毫无表情,听那青稚的好奇的声音……一股恶意的捉弄油然而生……
俊美的脸庞勾起温柔的笑容,勾魂的眼神瞅著他,“好啊,我拿给你看……里面有许多绘图解说,很容易懂的。”
这张冷面具,会不会因此而掉下来呢?
这实在勾起了他的好奇。忙碌之中,来点娱乐何妨。
“绘图?像武功秘笈那样的吗?那确实是方便多了呢。”药儿喃喃地点著头。
“像武功秘笈吗……嗯……这我倒是没想过……”
“像你这样的高手,一定看过很多的武功秘笈了吧?”
濒青杨若有所思地瞅著她微微一笑,“……某一方面来说……也许是吧。”
嗯,果然是高手。药儿认真地点了点头,改日有机会,定要和他较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