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鞭炮、锣鼓声不断。
今日的河诠儿穿上了上凤冠霞帔,正在医馆里等著步府派来的迎亲软轿。
小小的脸上点了胭脂水粉,更显娇贵动人,樱桃般的小嘴噙著淡淡的笑容,与一旁拧眉的嬷嬷完全不同。
“真让人不敢相信,小姐竟然真的要嫁给步府的十二爷了。”沈嬷嬷差点落下泪来。“老、老奴以为小姐是在说笑呢!”
“是呀,小姐怎会想出这样的方法逃避召选呢?”院嬷嬷急得踱步,“现在退亲还来得及吧!”
坝诠儿摇摇头。“嬷嬷,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你们就别担心,而且你们不是时常念着我年纪也到了,是该找个对象成亲。现下我找到对象,怎么我要成亲,你们个个都皱着眉头呢?”
“不,不是啊!嬷嬷是怕你进了步府会受委屈。”
“嬷嬷,不要担心。”她脸上一点烦恼的表情都没有,反而大大的露了一个令人心安的笑靥。“你们认为我的个性,会受委屈吗?”她甜甜一笑,状似无辜地说着。
两位嬷嬷对看了一眼,最后下意识地摇摇头。
没错,她们捧在手中的心肝小姐,可是个才智与容貌兼备的美人儿,什么问题到了她面前,定能逢凶化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本事,反应机智的让众人都得以信服,而且啧啧称奇。
柔弱纤细的外表是她的保护色,其实那双溜个不停、狡黠伶俐的眼睛才是她灵魂之本。
甚至,她有一种特质,让旁人都能喜欢上她,如同珍宝般让众人捧在手心上疼爱。
嬷嬷的烦恼,只是庸人自扰罢了。说破了,只是舍不得她们的小姐,离开她们的身边。
“嬷嬷,自爹爹去世之后,一直是你们看著我长大的,今天是我嫁人的日子,请一起替我盖上红帕好吗?”她水眸笑弯,显得好迷人、醉人。
两位嬷嬷眼眶泛红,一起将放置一旁的喜帕拿起,接著盖上凤冠。
“小姐,你到了步府,一定要常回来呐!如果芍药丫头不懂事,记得唤我们进府。”院嬷嬷哽咽说著。
坝诠儿轻轻点头,表示自己都听进去了。
“吉时到——”
外头的喜娘扯开嗓子喊道,最后由两位嬷嬷扶着她走出房里,轻步往前院等候许久的花轿走去。
两位嬷嬷将身着新嫁服的河诠儿,交给了一旁的喜娘,舍不得的将她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
懊似是她们嫁女儿,心里全是不舍。
喜娘小心翼翼的将河诠儿扶上花轿,开口道:“起轿回府!”
气派十足的八人大轿被扛起,可动作却轻微的不敢震动里头的可人儿,怕震碎轿里的宝女圭女圭。
轿子行走同时,锣鼓、唢呐音乐不断响彻,那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走在城里。
城内,早已让步燕临安排好,隔开了一条通路,没有任何闲杂人等影嫌谟伍的行走,可那四周却是挤满了人潮,将迎亲队伍团团围住。遥南城一时之间,像是举行庆典般的热闹非凡。
龙其一旁看戏又想沾点喜气的人们,一边鼓掌、一边叫好,曾经受河诠儿滴水之恩的病人,也在一旁看著她欢欢喜喜的出嫁,为她壮大了成亲的喜悦。
轿子一路无阻的被迎出城外,河诠儿待坐在轿内,心情并无任何影响。美丽的嘴角依然噙著醉人笑颜,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未来会因此而改变,反而有自信能掌握住自己的未来,一步步勇敢的往前走。
小手探出红袖之中,拿出藏在袖里的羊脂玉,眼光盯在玉佩上。
自从她拿到这块玉佩后,三不五时就拿出来瞧瞧,只因这羊脂玉圆润清滑,刚触时冰凉滑女敕,可握在掌心后却又觉温润,往阳光一照,更是通体透明、那栩栩如生的一对龙凤似要腾云飞空而上,使得她又赶紧收回袖里,真怕那一对龙凤真不见了。
虽然她到现在还不明白他送这块玉佩的理由,可自从接收过手后,再也舍不得拿出还给他了。
怜爱的将玉佩收进绣荷里头,她重新调整姿势,规规矩矩的坐在轿子里头,等著轿子迎进步府里。
喜帕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望不见四周的景色,只能以听觉感觉旁边的人。
最后,喜娘喊了一声“停轿”,轿子才轻轻放于地上。
“新嫁娘到——”喜娘又喊。
“小姐,小心。”芍药将河诠儿扶出软轿之中。
喜娘领头,芍药扶著被喜帕挡住视线的主子,缓缓往步府门阶踏上。
踏上了步府门阶,今日的河诠儿正式成为步府的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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坝诠儿原本以为,步燕临病得无法下床,会安排其他人与她拜堂。
可她错了,他竟然撑着一丝力量,与她在短短的时间内亲自拜完堂,接著便一起让奴婢、喜娘簇拥回房。
喜房里,依然听见外头的喧哗,以及宾客的祝贺声络绎不绝。
步燕临给足她很大的面子,将婚礼办得非常盛大,不因为时间急迫,而简略婚礼的过程,完全依照古礼进行。
“祝十二爷与小姐百年好合。”
“祝十二爷与少夫人早生贵子。”
“祝十二爷与少夫人……”
芍药与喜娘、一群婢女说完吉祥话后,便主动关起喜房的门,留下这对刚拜堂的新人。
坝诠儿此时坐在床上,头上的喜帕还未掀下来,一双翦水黑眸只能盯著前方的红帕,静等一旁的男人为她揭起。
步燕临这几个月来,头一次下床走动,可这么短短的路程,却犹如走过万里长城,脑袋有些头昏,甚至连双腿也有发软。
他的身子真的虚弱成这样,连床都下不了吗?他讽刺的勾起冷笑,嘲笑自己的无能。
坝诠儿疑惑的屏气凝神,耳边听著他轻微的呼吸声,似乎有些急促,也有些无奈……
“呃……”她出了声。“夫君,你不先掀起我的喜帕吗?”她的声音软软的,像是甜入心头的蜜糖。
步燕临望了那被喜帕遮住的人儿,未了抬起枯瘦的手,挑去盖住小脸的红帕。
他的黑眸里瞬时映入一张娇颜,一双柳眉弯弯挂著,圆滚滚的水眸无辜眨著,小小的唇办微张,像是一颗诱人的果实,魅惑人去采撷。
“你不舒服吗?”望著他额上冒出几颗豆汗来,河诠儿小手一反,将手背覆在他的额上。
“很……累。”他没闪避她的碰触。
“你的身子有点热。”她皱著眉头。“我替你把一下脉……”
这时,他有了动作。“不,今天是我们的成亲日。”他不愿她现在的身分是名大夫,而他是病人。
见他拒绝的动作,她敛起笑颜,秀眉紧拢著,眸中有着担心。
“桌上有两杯酒,我们该暍合卺酒的。”他望向摆了一对龙凤烛的案桌上,示意她上前拿来。
她听话的起身,到案桌上拿起酒杯,而眼角也注意到那一对龙凤烛,正烁烁的映著火焰。
将酒杯交到他手中时,她再次坐在喜床上,水眸里映出他依然紫青的容颜。
奇怪了,为何他的脸色依然呈紫青呢?她不解,难道她开出来的药方,对他的病情没效吗?
“看着我。”他的声音依然低沉而冷漠,成功的唤回她飘远的注意力。“喝了合卺酒,我们就是夫妻了。”他用尽力气,终于勾上她纤细的手臂。
她是个姑娘家,依然有女子的娇羞与矜持,最后轻点了头,与他一同喝完了合卺酒。
别辣的感觉在她的口中传开来,让她拧了眉头,好一下子才张开唇,大口大口的呼著气。
她那粉红的小舌吐了吐,陈年的女儿红可不是普通的辣……
步燕临一口气喝完,倒也不见到他皱了一眉一眼,表情自在没变。
只是喝完了合卺酒的两人,盯著对方的脸庞瞧,可一旦对上双方的眸子,却又像触电般的闪了开来。
她溜溜的大眼,最后移转到案桌上的龙凤烛。原本自在轻松的河诠儿,被喜房里的安静气氛弄得有些尴尬,似乎找不到话题可说。
他顺著她的眼光,也望向案桌上的龙凤烛,没开口说任何一言一字。
现在的他,就算想做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眯着冷眸,无语的望著案桌的一对烛火。
坝诠儿发觉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而顶上的凤冠压得她身子快挺不直,于是主动的将凤冠卸下摆在一旁,最后移回小脸。“我、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她纯粹好奇的问著。
他移回冷眸,勾起似有似无的笑容。“你觉得以我现在狼狈的样子,可以对你做什么吗?”
听似暧昧不已的言语,瞬时烧红了她的脸颊。
可她还是佯装镇定,噘起小嘴回道:“嗯……我想想你现在能做什么——”
未了,她眨眨眼、伸出白玉般的小手指著喜床。“该睡了,夫君!”她哼了哼声。“不过在休息之前,让我先为你把一下脉。”
他不想在今晚让她把脉,但现下的他,却窝囊的无法反抗她霸道的动作,连一名弱女子的力量也敌不过,教他心里有种很深的挫败感。
她不理会他阴骛的表情,迳自为他把脉。
只是小手一触到他的脉搏时,她的心急跳一拍……
“为什么?”她不解的望著他,眉心拧得好紧、好紧。
他挑著眉,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觉得自己的身子却愈来愈重,剩下他的意识苦撑著。
其实,他真的好累了……
他的脉搏并没有她想像中那么平顺而且缓慢,反而比她上次诊断时还要……严重!?
为什么?她的心里不断呐喊著,可却没有一个答案让她厘得出来。
“你……”胸口一阵热气袭上喉头,让他到口的话来下及说完,一阵晕眩便袭向他的眼前。
“夫君?”她担心的唤了他一声,发现他的脉搏跳得更紊乱了。
摆眸并成一条缝,他只来得及将她的容颜映人眼中,尔后就再也听不见她不断的叫唤了。
斑瘦的身子没意识撑住,咚——往她的怀里扑去。
步燕临,昏倒了。
她睁大眼,不敢置信步燕临就这么昏厥在自己的怀里。
她往他鼻息闾一探,好在还有轻微的呼吸,脉搏紊乱无章,加上合卺酒的酒力发作,让他一时之间气血攻心,—下子承受不住体内的潮涌,暂时失去了意识。
他、他竟然就这样昏倒在她怀里……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用尽力气将他平躺在喜床上,直到一切都弄好之后,她也满头大汗。
最后,她无奈的坐在床缘,双眼盯著不断垂泪的龙凤烛,心中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这时候,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新婚之夜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今晚,河诠儿独自一人盯望著龙凤烛发呆,脑中复杂的思绪,让她暂时放弃厘清所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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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一早,步燕临发现自己平躺在床榻上,床前的红纱幔垂放下来,房里回荡著吱吱喳喳的谈话声,夹带著不同女人的笑声。
是谁?他发不出声音来,只能侧头望了纱幔外,见四名女人正围成一个圆圈,将一名娇俏的姑娘围在中央。
“原来你就是那女神医,长相甜美、身材标致……难怪小十二急著将你娶进门啊!”其中一名女子风姿犹存的笑著。
步燕临认得说话的女人,是府里的二娘董烟华。
“嘘,二姐小声点,可别把小十二吵醒了。”接著说话的是五娘沈雁。
“对对对,千万别给小十二给吵醒了。”颇为赞同的四娘渊醉儿点点头。
“媳妇啊,等会儿小十二要是醒了,可别说咱们来过呢!”三娘金鸯小声交代著。“小十二不爱看到我们。”
被四个女人围绕的河诠儿,不解的眨动一双美丽的黑眸。“呃……”这四位女子都是府里的夫人,她真不知该如何启口唤她们。
二娘见河诠儿尴尬的样子,温和的扯了一抹笑容。“我们都是娘,你可以唤我们一声娘……”
坝诠儿聪明伶俐的点点头。“娘……”她甜甜一笑,甜人了四位夫人的心。
“真是……好甜的人儿啊!”三娘金鸯笑呵呵说著,随即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盒子出来。“来来来,这是娘送你的见面礼呢!这可是步府今年出产最好的款式玉样盒子,是以翠绿玉块下去琢磨而成。”
坝诠儿手中被塞进一只小巧的玉盒子,来不及反应时,二娘又大方的将手腕上的白玉镯子给拿了下来,直接套进她的小手里。
再来,四娘不甘示弱,也从袖里抽出一只玉钗,颜色、润泽堪称极品。“来,娘也送你一只玉钗。”
“哼,你们都有送,难不成我会空手啊!”五娘哼了哼声,最后拿出玉坠子,形状特别,是一只鸳鸯。“来,祝你和小十二百年好合。”
坝诠儿硬是被强迫收下了礼物,末了又让四位夫人模模捏捏的,像是疼爱极这名小媳妇。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河诠儿不能接受,甚至也让她呆愣在原地,只能陪著笑。
这和她从外头听来的传言不一样呢!府里的四位偏房夫人,根本不如外头那般的流言,只会勾心斗角、互看对方不顺眼,反而感情好的像姐妹……
只是,她的脑中还萦回著她们说的话——
小十二不爱看到我们。
为什么呢?她的脑中一直盘旋这样的问题,直到床上的男人坐起身子,发出微微的悉卒声,这声音让房里的四位夫人身子一震,如同惊弓之鸟。
“小……小十二……”五娘胆小的唤了出声。
“我、我们马上出去了。”二娘急忙嘘了嘘声,唤著姐妹小步的走了出去。
坝诠儿还来不及唤住她们,那一抹抹纤细的身影如同惊鸟般的散去。
步燕临只眯著眸,将垂幔掀了开来,露出一张疲惫的倦容。
“夫君,你醒了呀?”她移开莲步上前,倒了一杯茶茗来到床前,将杯子放入他的手中,接著扯开甜蜜的笑颜。“今日可好一些?”
她的体贴入微让他怔了一下,随即灌了一口茶。
坝诠儿主动坐在他身边,软软的柔荑握著他的左手腕,静听他的心脉。
经过一夜,他的情况并没有比昨天好多,依然紊乱不已,乱得让她找不到其中的问题。
“刚刚,你跟她们聊得很开心?”他的声音不愠不火,不像是质问她。
她抬起脸庞,点了点头。“夫君还在休息时,四位娘亲亲自来见豆儿一面,还送了一堆见面礼。”
步燕临的眼里倏地闪过寒光,冷声道:“离她们远一点。”
“啊?”
“别让她们收买你。她们全都一肚子坏水。”似乎像是痛恨她们入骨,他咬牙切齿的说著。
她低吟一声,最后语气如兰般轻问:“那……大夫人呢?我身为步府的媳妇,理当要去向婆婆请安。”
“不用。”他冷冷望著她。
眉心又紧皱在一起,那张红女敕的小嘴呶了呶。“为什么不用?”
“因为她根本就管不著我任何事!”
坝诠儿睁大眼,不可思议的看著他,倒抽口冷气。
这男人……冷血到这种地步,好歹、好歹大家都是一家人……
“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望见她惊愣却带著怪罪的眼光望著自己时,步燕临忍不住低咆出声。“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没逼迫你嫁给我。”
坝诠儿小嘴愈嘟愈高,最后生气的鼓著小脸说道:“选择嫁给你,我并没有后悔。”她哼了哼气,最后将娇女敕的唇瓣堵了上去。
她生气的以唇覆上他的嘴,堵住了他喋喋下休又冶讽不断的话语——
也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表示,她并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