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十五月圆。
秋的影子,在月的消长起落间渐被冬的信息取代,覆上一层薄薄的冰霜。时该秋末初冬,万物在经过前面几个季节的蓬勃发展后,渐渐露出疲态,纷纷停下生长的脚步,萎缩蜷曲,只有位于山区的这座大宅院温暖如昔,丝毫不受季节变化影响。
然则,月的盈满却改变这平和的假象,扰乱池中鲤鱼的优游。池中的鲤鱼,在月的牵引下,奋力摆动有力的鱼尾,一条接连着一条腾空跳起,相互推挤交游,唯恐错过远处正在举行的仪式。
远处灯火辉煌,循着古老障法一字排开的火炬,像拱月的星子般环绕祭殿。炽热的烈焰,染红了空中飞舞的白色布幔,也突显出站在火炬下,那一张张严肃的脸。
这些平日有如影子般无声的护卫,只在十五月圆出现,他们的责任是确保祭殿上正举行的仪式能够顺利进行,尤其是今晚。
今晚,是他们复国大业能否成功的关键。他们景仰,且期待许久的圣兽,即将在今晚现身,只要他们能好好守住慕容玺布下的结界,就万无一失。
另一方面,身穿金色大袖衫,臂披同样金灿的岐帛,面容稍嫌紧张的秋绘,比谁都清楚今晚的重要性,因为她就是负责引出圣兽的那个人,她能不能创作出“天下第一夹撷”,就看她今晚的表现了。
“绘儿,也该是时候了。”
她想起两天前慕容玺哀伤的表情。
“我说过要你的处女血,就决定后天吧。”
也就是今晚。
秋绘不明白他为什么哀伤,毕竟这是他期待很久的事,也是他俩合作的目的。他不该、也没有理由逃避,可是他真的在逃避,一直到他再也逃不了为止。
他在逃避什么呢?秋绘边踩着步伐边想。最近他常常将自巳关在房间,一关就是大半天不理人,等他出现的时候必定脸色苍白,好像跟谁搏斗了一番全身乏力。
她耸肩,想了半天就是猜不出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教他如此痛苦,只得踩着坚定的脚步,一步步朝祭殿走去。
那儿,有着一头俊美的野兽;而她,就是最耀眼的祭品,自动奉上等待他的巨掌将她撕裂。
秋绘轻柔沈稳的脚步,随着拖曳的长裙,在祭殿的门口悠然止祝她吐口气,看向开放宽敞的殿堂,祭殿的四周挂满火炬,将铺着上好木料的地板,渲染成一片红色的海,衬着窗外的一轮明月,看起来有如海上生月,又如明月陷入血水,既诡异且美丽,一如位于祭殿正中央,果着上身,双眼闪动着红光的男人。
“你来了。”扬起两片性感的薄唇,慕容玺凝望站在祭殿入口的秋绘,和她脸上的表情。
“你看起来很紧张。”他用一个微笑,化解她的僵硬,秋绘不满地嘟嘴。
“我有吗?”他的眼睛真利。“我还以为我表现得很冷静。”至少她的脚步就没有乱过,脚也没有抖。
“你不可能冷静的,绘儿。”尽避她尽力维持面无表情,慕容玺却十分了解她。“今晚,你的愿望就要实现,你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你不也是吗?”为何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兴奋之情?“今晚你就能释放你体内的野兽,完成你的使命。”
“所以我们都不该浪费时间。”慕容玺对她敞开怀抱。“既是我们的宿命,就让我们欣然接受吧!”
他揽住她的腰,轻轻地将她勾进怀里,用一个热吻做为这段对话的结束,再以一个强力拥抱开始另一种更激烈的语言——身体的语言。
罢开始的时候,他们说得很慢,只是以缠绵的吮吻和灼人的呼吸,探索彼此的心事……
它知道他在担忧些什么,他怕吓坏她,怕他的小宝贝一日发现他的真面目,会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款款深情。
真是愚蠢的男人呵!
扬起尖锐的爪子,野兽不屑地笑。
就算一让她发现他的真面目又怎样呢?这本来就是她原先的目的。只不过人心啊!往往容易因为之后的种种因素分了神,进而忘了初衷。
但它不会忘。
它等待了百年,就是为了这一世轮回,无论如何它都要挣月兑上天加诸给它的箝制,到人间肆虐一番!
它兴奋地等待着,随着慕容玺和秋绘两人紧密的结合,它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到慕容玺几乎撑不祝终于,在最后一刻它喝到了处女血;它等待了百年的珍贵甘液。
它一滴一滴的舌忝饮,每喝下一滴,它的力量就增强一些,萎缩了百年的身躯,在珍贵血液的喂饮下,渐渐得以舒展,而禁锢它的人,却还在翻雪覆雨,享受激情所带来的短暂幸福滋味。
如今,该是它现身的时候!
野兽振臂一挥,身躯一展,当下决定挣月兑外在的束缚,回复它千百年来的原始神态,它慢慢地侵占寄宿之人的身体,透过他的血液,传达这个讯息。
慕容玺的身体因这突来的讯息开始急遽变化。
上一刻还楼着秋绘亲吻的慕容玺,在下一刻疾速挥掉她伸出来的乳臂,将她推至祭殿墙边,蹲忍受逆流的血液,分解他肢体的感觉。
它来了,他知道。
慕容玺双手握拳,额爆青筋,咬牙对抗体内野兽制造出来的凸起,禁不住地低嚎。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阻止体内的血管错位,却止不祝他的法力失效了!封印已被打开,就像他打开秋绘的封印一样,她用她的处女血开启了野兽的逃亡之路,也使他的身体,完完全全成为野兽的巢穴!
他的双手,就在他痛苦的低吼间蜕变成兽掌,他平整的肌肤,就在他极力抗争时倏然生出茂盛的毛发,披带红色的光。
他不知道自已变成了何种怪物,只知道他心爱的女人,正瞠大着眼睛窥探这一切变化;正扬着嘴,仿佛不敢相信他就是不久前和她共赴巫山云雨的男人。
“绘儿……”他朝她走近,伸出颤抖的手,想再次将她揽人怀中,她却惊惶地走开。
“绘儿,你不是说你不怕我吗?为何离我这么远?”他拖着蹒跚的步伐,移动还在遽变的身躯,试着接近她。
秋绘直觉地摇头,拚命地退后,嘴唇泛白,脸上堆满了害怕。
“不……”她吓得甚至出不了声。“不要过来!”
她不相信眼前这个半人半兽的怪物,就是俊美无俦的慕容玺,这和她想像中不同。
她惊恐地看着他,疯狂地摇头。那眼神,彷佛在控诉他凭什么碰她,他只不过是头怪物。
敝物碍…怪物呵。
他的绘儿,竟以这样的眼光看着他,他的绘儿呀……
痛苦地拉扯着嘴角,慕容玺摇摇蔽晃地更靠近一步,他要向她解释,告诉她他也不愿这样,可秋绘此时却尖叫了起来。
“走开,不要靠近我!”她跑回祭殿中央,拾起衣服穿上。
“绘儿……”不要用那种眼光看他,他不是怪物,只是一个想爱她的男人。
“求求你走开……”她边乞求慕容玺,边往祭殿的门口退去,怎知才走没几步,原本守在殿外的护卫们就冲进来包抄她。
“参见圣兽!”护卫们一见到半人半兽的慕容玺,立即跪下来膜拜。虽然他还没完全幻化成野兽,但离成功之日不远矣。
秋绘看见这种情形,更是想逃,无法想像万一他要是真的完全变成野兽,会是什么状况。
她一刻也不敢犹豫,拔腿就逃,可惜一旁的护卫们手脚比她还快,三两下就捉住她。
“杀了她,别让她逃出去!”为首的护卫命令捉住秋绘的人。瞬时一道银光闪烁,住她的脖子直扑而来。
她闭上眼,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而血水也真的喷上她的脸,只不过死的人是护卫,不是她。
秋绘愣楞地看着被撕成两半的男人在她面前倒下,站在他背后的救命恩人,竟是慕容玺!
“不准动她!”他又撕裂了另一个企图挥刀的护卫。
“谁也不许动我的宝贝”他象疯了一样,伸展巨爪灭每一个围绕她的护卫,发红的眼,教人不寒而栗。
于是护卫们纷纷丢下刀,跑出殿外,徒留他们好不容易才引出的圣兽。
“绘儿……”见她安全无虞,慕容玺安心了不少,可他的绘儿却动也不动,像木头人一样看着他。
他又在她面前杀人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幻觉……
受眼前的刺激,秋绘当场倒下,金色的身影倒在血泊之中,看起来格外怵目惊心。
“绘儿!”来不及接住她的慕容玺,急忙蹲查看她的呼吸,脑中同时升起——
如此一尊神圣庄严的菩萨,若是被迫和一个邪教的教主绑在一起,不知该是如何一种有趣的情景?
他想起当日为她封印时稚女敕的想法,此刻不再觉得有趣。
他毁了她的人生,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想法,仅仅只是因为她是唯一能唤醒他体内圣兽的女人,他便玷污了她的纯洁,迫使她陷入这个疯狂的情景。
他的确解放了他体内的野兽,但又如何呢?
慕容玺不得不承认,他对秋绘的爱远远超过他对复国的期待,可是如今却为时已晚,他再也不能恢复为原来的样子。
懊是放手的时候了。只是,他能把她给谁……
彷佛像要回答他的问题似地,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沈稳的脚步声,来人顺着火炬,一步步朝他走来。
慕容玺头也没回,只是在脚步声乍然停止的刹那说了句:“确实你也该出现了。”
当时,月正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