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两天、三天过去,喻宛蝶是每逃诩处在忐忑心情中,尤其今天,一早就有主管会议,饭店里各部门的所有大头齐聚,如果陈经理有投诉的话,应该就会在今天被提出来。可相较于喻宛蝶的紧张不安,元纪中却显得老神在在、泰然自若,仿佛根本没发生任何事似的。此刻,他做完自己的工作,就神经大条地开始偷闲,拿著自己带来的即溶咖啡包,四处跟同事分享,不但见者有分,也没忘记要询问人在办公室里的喻宛蝶。
“副理,要不要来杯咖啡啊?我今天带了一袋白咖啡来哦!”元纪中在敲门后走进喻宛蝶的办公室,嗓音和表情都超愉快的。
“你这个人真的很粗线条耶!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情逸致喝咖啡?”喻宛蝶受不了地赏他卫生眼。她精神紧绷,一直在看时间,估算会议何时会结束,以至于阅览文件资料时都心不在焉,工作效率很差。
“什么时候?”他一脸怔愣地反问。
“现在是主管会议时间啊!说不定郎经理现在就在会议室里挨刮,等会儿就要带坏消息回来了。”她想像无辜的郎经理被更上级的主管训话,然后灰头土脸地回来业务部,换她被炮轰。
“呵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元纪中还是咧开了一口白牙,没感染到她的紧张,只不过,他真的没想到都那么多天了,她还在担心。
“喻副理……”开完会的郎经理见喻宛蝶的办公室门敞著,正好绕过来,微讶地发现元纪中也在。“正好,你们俩一起进来我办公室。”话一说完便迳自返回自己的办公室。
“看吧,是祸躲不过。”喻宛蝶连忙起身动作。被开完会的郎经理点名,她心中顿感不妙,美眸忍不住搬瞪向元纪中。
“又不一定是……”他撇嘴咕哝。
“走啦!”走过他身边,喻宛蝶推他一把催促。
唉!准备受处罚了!
***
郎经理办公室里,弥漫著凝重氛围,喻宛蝶和元纪中坐在办公桌前方的座椅,她直觉认为是陈经理的事已经闹开了。
“喻副理,建设公司陈经理的事……”郎经理才起了头,就被喻宛蝶激动地打断。
“经理,害公司损失一个客户,丢了这笔生意,我很抱歉。元纪中他是因为经验不够,才会冲动行事,不过他保护同事的行为值得赞扬,如果公司要对这件事做处置,请针对我一个人,不要牵扯到他。”她把责任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不希望好意保护她的元纪中受到处罚。听完连珠炮似的一串话,旁座的元纪中不禁讶异地瞠目看著她。
同事口中的她,注重业绩、功利现实、一心向上爬,如果是真的,这时候应该把他推出去当挡箭牌,怎么也不可能自个儿当箭靶还掩护他吧?他很清楚,她从头到尾都在担心会受到公司的惩办,可没想到在这真的要面对的时刻,她居然自己扛下?她义无反颤维护他的样子好酷,他感动得心弦震荡,对她更是刮目相看。
“喻副理,你别紧张,先听我把话说完。”郎经理知道她把事情想偏了,不由得缓和语调安抚她。就要被炒鱿鱼了,还能不紧张吗?喻宛蝶眨眨眼,做了个长长的呼吸,缓和浮躁的心情。
懊吧,早死晚死都得死,就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吧!
“站在公司的立场,业绩固然重要,可是你出门谈生意,就是代表我们饭店,如果对方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那么你就要衡量取舍,虽然身为业务人员,首要是身段柔软,但那并不代表可以任对方予取予求,公司希望你以后在争取生意之余,要更懂得保护自己,不要因为担心被投诉而吃闷亏。”郎经理语重心长地说,对于得力助手十分心疼。
咦?跟她想像的状况好像有点落差……喻宛蝶怔愣地看著上司。如果是陈经理投诉,应该不会说出不利于自己的过程,所以照理说,公司应该不会知道她被占便宜才对,但现在听起来好像对当时状况很清楚,而且不但不是责怪,反而比较像是力挺?
“看吧看吧,我就说公司是明理的。”元纪中表情得意,微侧过身对她低声说道。她微窘地瞥看他一眼。
真糗,还以为要被处分了,刚才还抢著要扛责任,结果是她太悲观了!不过,能够平安无事虽然值得高兴,但她不免觉得纳闷。
“经理,我想请问公司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是那个陈经理向公司投诉吗?”她好奇地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开会时才听上头说的。”郎经理其实在会议上从总裁、协理口中得知此事时也相当讶异。
“奇怪……”喻宛蝶咕哝,不由自主地将狐疑目光挪向身旁的男人,元纪中却皮皮地对她咧开一口白牙,交握在膝上的手还玩起手指游戏。
“还有纪中你呀,有些事情不需要当面给对方难看就可以和平解决的,要做之前先多想几秒,可以处理得更圆融,知道吗?”郎经理还是要叨念一下他冲动的行径,毕竟保护女同事是应该的,但没必要跟客户呛声。
“是,下次有这种状况我会特别注意的。”元纪中朗声回应,俨然是遵守命令的好下属。
“以后碰到什么问题,可以先跟我商量,有困难我也可以帮忙解决,免得上头问起时,我还一问三不知的,搞不清楚状况。”郎经理态度和善,给予喻宛蝶相当大的信心。
“我知道了,谢谢经理。”喻宛蝶微笑回应。如果公司真的这么保护员工,而不是以利益为优先,那还真的不枉费她这几年为公司尽心尽力了!倒是比起元纪中对公司的信任,她实在要感到汗颜,他一直都认为公司会明辨是非,她却不由自王地往负面方向想,现在果然证明元纪中是对的。
鲍司和经理的态度让她觉得温暖又安慰,而当初为了她动怒的元纪中,也让她感到很窝心。
***
傍晚五点半,下班下课的尖峰时段,道路上车水马龙,公车站捷运站挤得水泄不通,所有人在结束一整天的忙碌之后,此刻都归心似箭,只想赶紧回家,摆月兑一切纷扰混乱。
喻家三姊妹有一辆小车,但平时都没在开,除非有需要才会派上用场,所以喻宛蝶上下班搭乘的是大众运输工具,每天走一样的路线到站牌等车。
鲍车抵达,本来排在队伍里的喻宛蝶,一看车厢里那沙丁鱼似的拥挤,实在很犹豫要不要上车,或是等下一班……
“副理!喻宛蝶!”在引擎声、喇叭声中,不知哪儿传来的叫唤,喻宛蝶纳闷地张望四周,只看见公车后方停了辆哈雷机车,骑士透过全罩式安全帽露出锐亮的一双眼睛,朝她猛挥手。
“这里、这里!我是元纪中啦!”一身劲装的元纪中,长腿斜跨在路面,模样潇洒,帅到掉渣。
喻宛蝶迟疑了几秒,放弃排队朝他走去。他欣赏她款步而来的姿态,褪去制服后,她穿的是一件领口系了个垂坠蝴蝶结的乳白色丝质衫,搭配铁灰色西装面料的哈伦裤,脚上穿的是黑色罗马鞋,衬得她时髦又大方,傍晚的霞色在她身上洒落一层金黄,让她看起来就像个尊贵的女神般耀眼。
扁是这样看著她,他的心情就飞扬起来,嘴角也忍不住不断上扬。
“你的车?”酷炫的车身吸引她驻足欣赏。
啧啧,这车可不便宜,他一个上班族,月薪不到三万,骑这种重机上下班好像太高调了。
“嗯,我送你回家。”他拍拍后座,取出备用安全帽。
“坐这部车?!”喻宛蝶愕然地扬高嗓音。
坐上他的车,一路上会接受不少注目礼吧?
“不然呢?你要坐那辆罐头车?”他朝前头的公车昂昂下巴。
“什么罐头车?”她纳闷。
“里头挤满沙丁鱼,不是罐头车是什么?”他微笑反问。“想想看,里头有汗味臭味香水味……空气不流通,还得跟人碰过来撞过去的,坐我的车,不用跟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有凉爽的风吹、有宽阔的背靠,还有帅哥护送,想听歌还是听笑话都可以哦!”听著他讲得口沫横飞,喻宛蝶嘴边的笑容愈来愈深,到最后索性勾唇横睇著他,任公车开走。
“怎么样?机会稍纵即逝,赶快决定吧!”他递出安全帽,勾引似的对她“使目尾”。
“好吧,给你面子。”她佯装出一副骄傲的样子,接过安全帽,边说边戴上。“还好我今天穿裤子……”
“我来帮你吧!”他伸手将她拉近,倾身调整她的安全帽,在近距离下,一抹淡淡的幽香萦绕在他鼻间,他不由自主地觑看她的唇,那天然的唇色红润水女敕得诱人……
他的指节在调整安全帽扣环时不免碰到她脸颊的肌肤,吹弹可破的滑女敕触感,仿佛带著电流,电得他心跳微乱,差一点就恍神。这距离太危险,喻宛蝶也感觉到了,四目相交的瞬间,连忙退开一步。
“哎唷,我乾脆自己用。”她兀自弯身在机车照后镜调整扣环长度,掩饰突然来袭的暧昧。
“快坐上来吧,后头又有公车来了。”他这才注意到后方路口的公车,担心被鸣喇叭,连忙催促。
喻宛蝶赶紧跨上后座。“OK,走吧。”元纪中催动油门,将哈雷骑进车流中,因为后座载著心仪欣赏的女人,他的嘴角不由得缓缓上扬,心情超愉快。但坐在后座的喻宛蝶,心情就跟他不太一样了,刚坐上车,她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手不知该扶哪儿才好,他的手却朝后一捉,将她的手拉到他腰上放,这么一来,她几乎要贴靠上他的背了……
他表现得很自然,她想缩手反而显得太小家子气,只好僵硬地扶著他的腰,可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注意著和他的距离。
糟糕,光是这样扶著他,她的心就怦怦怦地跳得好快,怕是这样一路心悸回家,她就要心脏衰竭了。可明明,她是有办法周旋在追求者中的,现在却因为这简单的动作就心慌意乱,未免太逊了吧?更奇怪的是,她已经不是那种十七、八岁碰到喜欢的男生就脸红心跳的小女生,现在怎么会这样?不对,这比喻不当,元纪中又不是她喜欢的人!至少她会喜欢的人——豪门背景,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用机车载送她,就算是哈雷机车也一样,所以,元纪中不可能会是她喜欢的人。
大概是从来没让异性用机车载送过的关系吧,所以这样的距离,才会意外地让她厩到不自在,待会儿习惯了应该就会适应了。
“……副理,我晚餐没著落,你请我吃饭吧!”他爽朗的嗓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喻宛蝶怔了怔,随即没好气地问:“你晚餐没著落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我要请你吃饭?”
“因为我送你回家,所以你请我吃饭,这很公平啊。”他讲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她呿了他一声。“是你自己说要送我回家,又不是我拜托你。”
“欸,你的薪水是我的一倍多,不是这么小气吧?”他故意跟她计较薪资,再使出激将法。
“谁说我薪水比你多就一定要请客了?”她抡起粉拳捶了他一记,不认同他的土匪论调。
“听过误上贼船这句话吧?”他嘿嘿笑,跟她抬起杠来。“你现在是误上贼车,只有乖乖听话的分。”
“是哦,我好怕。”喻宛蝶配合演出,说完,却在他身后没辙地摇头失笑,大翻白眼。
向来都是想追求她的男人大献殷勤,请她吃饭,哪可能还敲她竹杠、拱她请客?但是现在,这个臭元纪中,居然连顿晚餐都要斤斤计较谁请客?她真是败给他了!就说嘛,找对象就要找有事业基础的才行,不然约会还得担心预算、担心谁出钱,婚后生活全陷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想到就心惊。这十年来,和妹妹们辛苦过日子,她是不想再经历了,也因此她才会有想嫁入豪门的目标。所以就算元纪中长得帅、体格赞、气质好、个性不错、乐观进取……统统没有用!他各方面条件再好,甚至有过几次让她疑似心中小鹿乱撞,可是没有事业基础,就连第一关的及格标准都构不上。话说回来,要是元纪中有庄宗睿的背景,那就太完美了……
扒,她好像真的太贪心了,有一好没有两好的啦!惊觉自己对元纪中动了歪念,她连忙甩甩头,好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给甩掉,可一时忘了头上戴了安全帽,不小心就撞上前方的脑袋。
“噢!你干么?叫你请吃饭,你就对著我练铁头功啊?”元纪中吓一跳,忍不住敝叫。
“我不是故意的啦!”她扶正歪掉的安全帽,自己也觉得滑稽好笑。
“我在骑车,不要偷袭我哦!”
“就偷袭你,怎样?”她故意拍了下他的安全帽。
“好啊!”他也伺机故意煞车,让她送上豆腐给他吃。
“喂!你可恶……”她把手放在他背上好隔出距离。虽然是幼稚的嬉闹,但一股愉悦不约而同地自他们心底蔓延开来,一路就在喧嚣车阵中,伴著夕阳余晖返家。
***
结果,喻宛蝶没有另外花钱请元纪中吃饭,因为今天周五,她和两个妹妹早就约好了要一起吃晚餐,而摆月兑不了脸皮厚得媲美城墙的家伙,只好勉强让他“登堂入室”。
“咦?有客人?”喻家老三宝蒂看见跟著大姊身后进门的陌生男子,不禁纳闷问道。
“哦,他是来要饭吃的。”喻宛蝶指指背后灵,故意揶揄地介绍元纪中,谁教他硬是要缠著她吃晚餐。
“嗨,你好。”元纪中不以为忤,还大方地打招呼,在进门之前他已经知道喻宛蝶有雨个妹妹,父母已经不在。
“嗨!”大姊的说法让喻宝蒂不知要用什么态度面对元纪中,只得尴尬地扯出笑容招呼。“我去跟二姊说多一个客人,叫她多煮一点。”语落,便咚咚咚地朝厨房跑去。
“我去换件衣服,你在客厅坐一下,自己转电视看。”喻宛蝶把他列在下属、朋友的定位,所以对待他的态度很自然,丝毫不用顾虑形象的问题。
“放心吧,我会当作在自己家里一样的。”元纪中咧著一口白牙,当下就月兑掉皮背心搁在椅背,穿著白T恤和牛仔裤,一派休闲地在沙发落坐。她笑睇他一眼,旋即转身回房,准备把妆卸掉,把包头放下来,换上轻便的休闲服。
独自坐在客厅里的元纪中,虽然安分坐著,但眼睛可没闲著,他转开电视,目光却四处打量。这是一栋看起来颇有屋龄的老式公寓,有五层楼高,一层两户,没有电梯,一楼部分是设有小前庭的格局,大门重新漆过,楼梯间整齐乾净,光线明亮,整体维护得还不差。
老式公寓的公设比通常较低,所以室内坪数还下小,入门处的弧形阳台很大,放眼所及,大概是三房两厅的格局,虽然没有特殊装潢,但应该有简单翻新过,她们三姊妹打理得温馨整齐,四处布满女性特有的巧思和风格,一踏进这里就给人舒适温暖的厩觉。此刻,空气中还弥漫著食物的香气,让整间屋子洋溢著幸福愉快的氛围。
“喏,洛神花茶,请你喝。”喻宝蒂端了一杯饮料过来,红宝石般的色泽和玻璃杯外沁出的水珠,一看就清凉消暑。
“谢谢。”他一接手就很捧场地咕噜咕噜喝光光,搁下杯子,发现喻宝蒂眨巴著一双大眼盯著他瞧,他回以一个微笑,她却依旧瞬也不瞬地瞅著他,害他突然如坐针毡,渐渐笑不出来。
哇咧……有人这样看人的吗?他是头上长角了,还是长得像外星人?
“那个……”元纪中想要问她在看什么,她也正好同时开口。
“我是宝蒂,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大姊的朋友吗?”
“我叫元纪中,是你大姊的下属。”他自我介绍。
“你很惨吗?为什么没饭吃?”她端详起他,很单纯地信了喻宛蝶说的话,认为他真的是来“讨饭吃”的。
“不是啦。”他哂然否认,意有所指地说:“那只是藉口……”说喻宝蒂单纯,有时反应还挺快的,听他这么一讲,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恍然大悟。
“你想追大姊?”想法被猜中,他露出宾果的笑容。
“你觉得怎样?”他立即问她意见。
“我觉得情海无涯,你最好回头是岸。”简单明了一句话,她面无表情地泼他冷水。
呃……这是哪门子的意见啊?喻宛蝶又不是爱不得的女魔头、恶罗刹,他才展开攻势,她就要他鸣金收兵?!元纪中额头滑下三条线,困惑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大姊立志要当女强人、要嫁‘好野人’,所以不可能看上你。”喻宝蒂大剌剌地直言,因为大姊也从没掩饰过自己的目标。
元纪中直勾勾地盯著她,想从她的眼神里、表情中看出是否在开玩笑……
“真的假的?”他不确定地问。
“我跟你又不熟,像在跟你开玩笑的样子吗?”她努努嘴。
闻言,元纪中语塞了。这阵子的相处,让他对喻宛蝶的好感愈来愈深,别人对她的负面批评,事实也证明言过其实。但是,连她的亲妹妹也直接言明她想嫁有钱人,这岂不是意味她爱慕虚荣吗?如果她是这样的女人,那还值得他喜欢吗?不对,应该不是这样的,他不相信……
“怎么,吓到了?”宝蒂笑他。
“是有一点。”他回以苦笑。“那我岂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也不是完全无望啦!”瞧他低落沮丧的表情,宝蒂不禁感到同情。“如果你很优、很有诚意,说不定可以扭转大姊的想法。”元纪中无言地陷入怔仲。
依他对她的了解——她是个有担当的主管、有主见的女人,所以应该不会画地自限,在姻缘方面钻牛角尖吧?其实,他的条件一点也不差,只不过感情讲求的是真心,其他附带的条件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希望她看到的,是纯粹的心意。
倘若她看不到,只在乎那些肤浅的价值,那他也不用强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