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咬下葡萄,多汁香甜的液体瞬间盈满口中,尤凤仪满足地深吸口气,果足轻点着地板,自一个多月前穿越到这奇怪的世界后,她已由当初的不满转为随遇而安,这当然不是因为她生性淡定自在,相反她的脾气并不好,午夜梦回梦到把她跟白苹弄到这儿的老爷爷时,还会在梦中把他当作沙包来踢。
蚌性中可算优点的就是她讨厌自艾自怜,坚信与其哭哭啼啼,不如做点什么事来改变现状,所以她尽量让自己过得自在。
所幸被她附身的米兰兰是个有钱人,生活宽裕,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她不须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忙碌,而这也是当米兰兰这个人唯一的好处,至于坏处则是多不胜数。
这米兰兰生性放浪,男宠一堆,一开始并不晓得他们是谁,睡梦中感觉有人在模她,反射地就给对方一脚,把那人踢得躺在床上休养了三、四天,这起暴力事件很快就传遍宅子,传她越来越发凶狠,再没多久,怕是要杀人。
为此她还被赤凤责骂了一顿,赤凤是一只凤凰,一个多月前浴别重生,与以往不同的是,米兰兰也跟着燃烧,大家都以为她死定了,没想到她却存活下来,还在但灵魂却换成了她。
当时她并不知道赤凤是凤凰,因为浴别重生,牠的毛全掉了,第一次瞧见牠着实吓了一跳,想说应该在餐桌上的感恩节火鸡怎么在半空中荡秋千,之后她以为牠是米兰兰的宠物,后来才晓得牠是这个国家的神官,类似祭司之类的角色,而她是灵引,虽然赤凤也会说人话,但公开对外传达旨意的则是灵引,也就是她。
叭口果汁,奴婢来报,说大爷来了,尤凤仪点点头,示意她请大爷进来。这位莫大爷是米兰兰的丈夫,两人的婚姻据说是为利益结合,对于米兰兰养男宠之事,他从不在意,也不介意外头的人怎么传。
“夫人。”他走进来,跟她打声招呼。“妳找我?”
“有些事想问你,坐。”她拿起琉璃水杯,就着吸管喝了口。
她实在不喜欢跟这个人相处,不过若像现在非不得已之时,也只能尽量忍耐,至于不喜欢他的原因,一是她本身对男人就没好感,二是她老觉得他在监看她。
他在她面前坐下,瞄了眼水杯内色彩缤纷的水果。
“你想喝吗?”她随口问道。
“多谢夫人好意,我不渴。”他的视线移至旁边的漆案,上头摆满各式琉璃瓶、蜡烛以及滋润皮肤的乳膏。
“看来很眼熟吗?”她拿起香水瓶,闻了闻。
他的嘴角动了下。“有些是我送夫人的礼物。”
“前几日飞双不小心用了这些东西……”她摇了下琉璃瓶。“听说这叫催情香。”白苹跟她一起穿越到这儿,她在这儿的名字叫玉飞双。
“是,这些大部分是夫人挑的。”
见他神色不变,依旧事不关己的态度,她又说道:“公孙朗说这些东西……”她模了下蜡烛、乳膏跟香精。“全用上了……便成了毒药。”
他点头。“它还能让人产生幻觉,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你送我这些东西……”
“夫人误会了。”他黑亮的双眸盯着她,不疾不徐地说:“我只送了夫人这些。”他起身拿了三种不同颜色的琉璃瓶。“一个是果香,一是花香,还有一瓶是麝香,这些夫人可请公孙公子瞧瞧,没有毒性。”
她没说话,只是瞅着他。这老狐狸……自穿越到这儿后她的身体一直不大舒服,曾请大夫看过,大夫说她焚烧后,体质热燥,体内有一把火未曾熄灭,所以身体才会难受,另外则是怀疑她慢性中毒,她猜想让米兰兰中毒的就是这些东西。
他放下瓶子,继续说道:“月前夫人与赤凤同时浴别重生,与精神都受到了极大的戕害,以致有些事给忘了,夫人尽可安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至于夫人说的毒……我是真不知情,这等对夫人身体有害之事,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定当查个清楚。”
“那就劳烦你了。”她顺着他的话说。
他拍拍手,招来一名奴婢,示意她将瓶瓶罐罐收好后,拿到他书房,这期间不许任何人接近这些东西,若是少了或丢了,定不饶恕。
奴婢点头应是,小心谨慎地将漆案上的东西收进篮子里,恭敬地退下,尤凤仪在水果盘里挑了桃子就口,故作漫不经心地说:“这几日赤凤一直躲着我,你也听闻此事了吧!”
“听说夫人想烧了园子,逼出赤凤,这事不妥……”
“我只是说笑,不会放火烧。”纵火容易可火势难控制,万一波及其它地方,把这夷为平地,未免得不偿失。“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法子?”
不只赤凤躲起来,园子里的鸟在一夜间全练了隐身术,她想抓一只来拷问都无从下手。
莫道言浮起诧异之色,但很快恢复正常。“这情形道言也是第一次遇上,回头我会要夜色去找找,说不定会有消息。”
尤凤仪点点头,夜色是莫道言的宠物,一只又黑又大的乌鸦,现在整座府宅就剩夜色还敢在她跟前出现,问题是牠是莫道言的鸟,她总不好把别人的鸟抓来审问,而且据奴婢们说,夜色从来没开过口,所以也没人知道牠到底会不会讲话,想了半天,还是把这任务丢给莫道言去处理最好。
正准备打发他走,忽然从窗外传来几声粗嗄地叫喊──
“不好了,不好了!”
尤凤仪转过头,一只肥胖五彩缤纷的鸟像火箭炮一样冲了进来,而且直直朝她撞来,幸好她反应快,赶紧从座位上跳起来,那胖鸟像失事的飞机,直捣而下,撞上她的躺椅,而后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她赶紧把牠抱起来,噢……这鸟还不是普通的重,牠是猪伪装的吧!“什么事不好了?”
“嗯……”胖鸟的头晃啊蔽的,顶上的羽毛了无生气地垂下。
“喂……”她晃动牠的身体。
“夫人……”莫道言忍不住开口。“我想不要摇牠比较好。”
她正想把牠放在桌上,牠突然恶地一声,吐出一条虫与几颗浆果,她吓得松手后退,胖鸟再次失速坠地,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
完了,不会死了吧?她正想抓起牠,却临时改变主意,对莫道言说道:“把牠抱起来放在桌上。”她跨过地上的死虫跟浆果,决定还是不要亲力亲为,万一牠又吐就麻烦了。
莫道言瞄她一眼,她皱眉回视。“怎么,不敢抓吗?”
他勾了下嘴角。“不是。”随即弯身捞起胖鸟,放在长木桌上。
“这鸟你认识吗?”
“认识,牠叫磨磨,最近才学会说人话。”
鸟可说是四翼国的圣兽,不过只有一部分能说人话,而会说人话的鸟几乎泰半都在宫内,另一半在米府的庄园内,民间也有一些通人话的鸟儿,可数目不多。
据说千年以前几乎每一只鸟都能与人沟通,可慢慢地数目越来越少,另一种传说的版本则是千年前的人们懂鸟语,后来却慢慢忘了这项能力,最后只剩四翼国少许人还懂。
这不同的传说版本她问过赤凤何者为真,牠却在那玩秋千,根本不甩她,最后讪讪地回答一句:“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早忘了。”
“妳不是圣兽神鸟吗?怎么脑容量跟其它鸟儿差不多,还是浴别重生的时候忘了保护脑袋烧坏了……”
卑还没讲完,她的额头就遭受到鸟嘴重击,头发也差点被扯光,人家说吃一次亏学一次教训,自此之后她即使火冒三丈,也尽量委婉修辞,不与牠计较,不过还是免不了有擦枪走火的时候。
她脾气暴躁就算了,毕竟她才二十五,跟一只活了几千年的鸟比起来,修养差也是应该的,可赤凤足足大她一、两千岁,个性不是应该温柔淡然,不生波澜的吗?前几天白苹错认牠是无毛鸡,牠又火了,气得到处啄人抓人。牠全身上下被火烧个精光,就稀稀疏疏剩几根屁毛,虽说凤凰娇贵,毕竟还是鸟,鸟没了羽毛看起来不都一个样。
桌上的胖鸟抖动了下,发出一个像是被噎到的声音,然后就是几声咕噜嘎啦的不知是噎到还是要醒了。
尤凤仪拍了下手,一名奴婢入内。“找利大夫过来。”
“是。”奴婢领命而去。
利鹤是府里聘请的兽医,专门照顾这群飞禽,她见过他一次,总是带着酒气,似醉非醉的。
肥鸟动了动脑袋,终于睁开眼睛,叽哩咕噜地又像打嗝又像鸟鸣。
“讲人话。”尤凤仪提醒牠。“发生什么事了?”
磨磨用翅膀撑起自己,大大的肚子鼓动鼓动,看起来还有几分像企鹅。“啊……啊……”
“讲人话。”尤凤仪瞪牠一眼。
“磨磨起来,要起来……”牠努力晃动脚丫子。
尤凤仪看不下去,抓起牠让牠立正站好。“吃成这样,给我减肥,胖得都飞不动了,象话吗?”
莫道言转开头去,嘴角勾起笑。
磨磨看她一眼,哆嗦地以翅膀遮住脸面。
“妳又干嘛?”她整个上火。
磨磨摇头,后退一步。
“妳到底……”
“夫人吓到牠了。”莫道言说道。
“我吓到牠?我什么时候吓牠……”见牠又后退一步,尤凤仪忍住气,对莫道言说:“你问牠。”她刻意退开好几步。
“磨磨,出什么事了?”
牠谨慎地放下一边翅膀,见那高大的女人没靠过来,才壮起胆子说:“不好了,不好了。”
“哪里不好了?”
磨磨眨眨眼。“赤凤大人……抓起来了。”
尤凤仪急忙要问,但又立刻阻止自己,免得那笨鸟一见她靠过来又害怕。
“大人被谁抓了?”莫道言皱起眉头。
“人,人抓了。”磨磨气愤地大叫。
尤凤仪翻白眼。“难不成被狗抓吗?”
“不是狗,是人。”磨磨心急地说。
“妳这笨鸟,什么人抓走牠了?讲重点。”尤凤仪瞪牠一眼。
磨磨被她一骂,气了。“磨磨不笨,磨磨不笨。”牠生气地跺脚,踩得桌面咑咑响。
莫道言忍住笑。“夫人,还是由我来问吧!”
尤凤仪受不了地走到躺椅上坐下。“希望我午睡起来你已经问到有用的消息。”
见她真的闭上眼睛,莫道言扬起眉宇,随即将注意力用在安抚磨磨上,顺了顺牠头上的杂毛,又让牠生气地跺了几次脚后,莫道言继续问道:“赤凤大人在哪儿被抓的?”
“咕咕山。”磨磨从桌上跳下来。“……大家都在那里。”
“大家?”莫道言瞧着牠摇摇摆摆往前走。
“……磨磨吃东西,慢了……赤凤大人……大家飞飞……被抓了。”牠用翅膀遮住眼睛。“磨磨难过。”
莫道言捞起牠,将牠放回桌上。“知道抓他们的是谁吗?”
牠点头。“赤凤大人说是花一花,花一花抓的。”
莫道言皱眉。“花一花……花玉华?”
牠大叫。“花一花哈哈哈一直笑,无礼无礼花一花。”
尤凤仪忍不住笑了。“绕口令还是唱歌啊妳。”
磨磨歪头不解,头上的几根杂毛歪到一边。
尤凤仪喝口果汁,问道:“花玉华跟花无心什么关系?”
米、花、风是四翼国最有权势的三大家族,皆建国有功,她在宫里自然见过其它两人,花无心现在是花府掌权之人。
“他们是父女。”莫道言蹙下眉头。“磨磨,确定赤凤大人说的是花玉华?”
“是花一花。”牠一脸坚定。“大人在磨磨这里说的。”牠用翅膀拍拍脑袋。
“什么意思?”尤凤仪不解。
“赤凤大人能发心音,不用开口就能传达话语。”他解释,大概是怕磨磨心急跑过来一起被抓,所以才发心音要磨磨回来找人相救。
尤凤仪扬了下眉。“还真是神鸟,既然知道是谁抓的……等等,赤凤为什么不直接叫花玉华放了牠?”牠可是神兽,说的话谁敢不听。
“这事有点复杂,照理说赤凤大人这次浴别重生后,应该要到花府去。”
“到花府?”尤凤仪由他话中推论。“你是说赤凤会在这三大家中轮流待着吗?”
“这事还得……”
“我们快走。”磨磨打断莫道言的话。“快去救大家。”牠挥动翅膀。
莫道言按住牠一边的翅膀。“不用急,赤凤大人不会受到伤害的。”
“可是……”
“要相信赤凤大人的能力。”他安抚道。
磨磨焦躁地走来走去。“赤凤大人,赤凤大人……”
莫道言从腰间的袋子里抓出一些坚果放在桌上,磨磨立刻跑到坚果面前吃了起来。
这么简单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尤凤仪差点要骂牠没脑袋,但想想算了,鸟的脑袋本来就小,注意力大概只能维持几分钟;瞄了眼莫道言腰间的袋子,看来是平时犒赏夜色的。
她倒没想到用这法子治赤凤,豢养宠物就得恩威并重,有赏有罚才行,先前她与赤凤争论吵架,除了被牠啄得满头包外,一点帮助也没有,见磨磨吃得高兴,她扬起柳眉。是了,她用错方法了,不过没关系,她这人虽然脾气大了点,却不刚愎自用,只要能达到目标,她不介意绕个路。
自从到这儿来,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想办法回去,要找到把她与白苹弄到这儿来的老爷爷机率太渺茫,不如由赤凤下手,好歹牠也活了几千年,她相信牠知道不少内幕,当然也包括如何才能回到现代的方法,只是不肯说罢了。
若非如此,牠何必躲着她?而且还是在她与白苹重逢的当天搞失踪,若说这当中没有关联,她的头愿意剁下来当球踢。
若不是有这层关系,赤凤被谁抓走了,她实在不甚关心,毕竟牠在这儿可是神兽,谁会伤牠,只是不明白为何花玉华要抓牠。
“方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赤凤是轮流待在三大家中的吗?”
“这事晚些我再与夫人说。”他瞄了眼磨磨,发现果子已所剩无几。“我想夫人还是先走一趟花府。”
见他望向磨磨,她立刻明白他为何有此提议,怕是这前后缘由说不到两句,磨磨又来吵人。
“你去一趟吧!”她不想跟花府的人周旋,她虽然有米兰兰的记忆,可顶多也只有七、八成左右,现在她脑袋里连花玉华长什么样都不晓得,或许见面后,便能诱发记忆,但既然有莫道言在,她又何必亲自出马。
“道言也想为这事尽上一份心力,可怕力有未逮。”
“你又何必谦虚,若没有几分聪明,这府上还有生意上的事你又如何能打点得好,你做事我放心。”她拿起杯子,喝口果汁,顺手翻开刚刚阅读的书。“就这样,你下去吧!”
莫道言敛起眼色。“正如夫人所说,道言除了府上的大小事外,还得打点生意上的事,一会儿得到云织坊确认这一季营收,更别说中午还得与扶鹿过来的运商研讨……”
“知道了。”尤凤仪打断他的话。
“咯……”吃饱的磨磨突然发出一声响,脑袋也在这时清醒过来,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忘了赤凤大人,牠自责地大叫──
“磨磨坏,磨磨不好,赤凤大人……磨磨忘记您了,磨磨坏,磨磨坏……”
尤凤仪正想叫牠闭嘴,却见牠大叫着由桌上跳下,翅膀遮着双眼,啪地一声直线坠落,肚子先着地,发出哀痛的叫喊。
“做什么啊妳。”尤凤仪不可思议地瞪着地上蠕动申吟的磨磨,赶忙将牠抱起。
“牠在惩罚自己。”莫道言说道。
“什么?”
“赤凤大人……磨磨坏,磨磨来救您了……”磨磨半晕地说。
“这只鸟快把我搞疯了。”她把磨磨塞到他怀中。“把牠放在笼子里,别让牠做蠢事。”
“鸟儿们都对赤凤大人很忠心,夫人得带着牠去救人,若把牠放在笼子里,牠恐会撞笼而亡。”莫道言好心提醒。
尤凤仪一把火上来,咬牙道:“真会被这些鸟搞疯。”
莫道言微微扯了下嘴角,眸子浮现一抹笑意,但很快隐去。
就在这时奴婢入内通报。“夫人,花玉华小姐来访。”
“这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尤凤仪镇定心情。“带她到无事亭。”奴婢退下后,她转而交代莫道言。“你叫夜色到花府去探一下虚实,看能不能查出赤凤还有其它鸟儿被关在哪儿?”
“夫人,利大夫来了。”
利鹤蹒跚地走进来,手上还拎着葫芦,一见他又是醉醺醺的状态,尤凤仪冷声道:“下次让我再见到你白天醉醺醺的,就给我出府,听见没有。”
利鹤酒醒了一半,朗声道:“夫人,利鹤只是酒气重些,可没醉啊。”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她瞪他一眼。“把那只笨鸟给我看好,牠要有个差错,我唯你是问。”
说完这话,也不等他回应,尤凤仪便气冲冲地离开,利鹤望向莫道言怀中的鸟儿,一把抱过。“磨磨闯什么祸了?”
“牠从桌上跌下来,给撞晕过去了。”莫道言边说边往外走。“酒少喝些,她若真要赶你出去,我可保不了你。”
利鹤笑道:“无所谓,我在外头一样快活,只是可惜了……”
莫道言停下脚步,却没回头。“可惜什么?”
“这地方我是不留恋,可我倒好奇现在的米兰兰还是米兰兰吗?”
莫道言沉下脸,没应声。
利鹤将磨磨放在桌上。“大家都在说现在的米兰兰跟以前不一样……”
“少嚼舌根。”莫道言打断他的话。“做好你的事就成了。”话毕,他冷着脸跨出门坎。
利鹤拉开葫芦的木塞,灌了口酒,随即畅快地吐口大气。“好酒,好酒啊。”
无事亭是她到这儿后指示建造的,名字也是她取的,简单易懂,就是无所事事的时候可以来坐坐的地方,其实它并不是凉亭,而是以葡萄架当顶,缀以小巧可爱的白花。
简简单单的,无门无窗,只有四根柱,前方则是水池与竹林,山峦迭翠,深深浅浅的绿煞是好看,她常到这儿午寐,凉爽又好眠。
虽然她不怎么喜欢莫道言,但在某方面来说,他给她的空间很大,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很少过问,这无事亭还有将浴池隔出一个按摩室,都是他请人来做的。
“姊姊妳来了啊。”一见她的身影,花玉华带着灿烂的笑靥迎上前。
她有着四翼国特有的暗红肌肤,以及一头茂密的黑鬈发,五官很深邃,漂亮又窈窕,身材凹凸有致。
不过在这儿待久后,俊男美女见多也麻痹了,米兰兰本身就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漂亮又性感,即使如此,每天起床照着镜子时,她还是希望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里。
“听说妳前阵子卧病在床,我好几次都想来探望妳,又怕打扰妳静养。”她亲热地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姊姊气色好极了,这样我便放心了。”
尤凤仪盯着她的脸,等着记忆自动闪过,模糊中瞧见她似乎巴着莫道言,巧笑倩兮,媚态横生,想来是对莫道言有意思,或者他们其实互有情意,除了她与莫道言的画面外,就什么也没了,对她一点儿帮助也没有。
“我前阵子发高烧,醒来后脑袋就不灵光了,想不起妹妹的事,唉……我这脑袋大概是被烧笨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花玉华蹙起眉心,一脸忧心,“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事呢?外头都在传姊姊同神官大人一起浴别重生了。”
“那天的事我都不记得了,醒来后身子难受得紧,热得像火烤似的,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她拉着花玉华在椅上坐下。“妳别瞧我像没事人一样,其实身子骨到现在都还没复原,每天早上起来都觉得自己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一样。”
奴婢入内,在桌上摆上各式点心与饮品后,又悄悄退下。
“来,吃点东西,这是刚做好的水果干。”尤凤仪热心地递上葡萄干,这儿的葡萄大得像苹果一样,好吃得很,晒干后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谢谢姊姊,我自己来就成了。”花玉华审思地瞄她一眼,拿起葡萄干就口。“听说姊姊把一干男人都遣退了。”
“是啊!重生后,对这男女之事便不大感兴趣,前些日子还有个姑娘为了这事来杀我,说我抢了她的兄长,我自个儿也深切反省,觉得以前是太荒唐了。”
报玉华笑笑。“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莫道言不是不在意吗?”
虽然四翼国男女情事很开放,观念也很新潮,可对着已婚妇人说养男宠也没什么,这……会不会过头了?
“杀妳那个姑娘现今怎么样了?”
“前两天她身子好点儿,我给她一笔钱送她回去了。”
“姊姊真好心。”
“哪儿的话。”
两人言不及义的聊了几分钟,就在尤凤仪快失去耐性,打算切进主题时,花玉华先开口了。
“对了,姊姊,怎么没瞧见神官大人?”她左右张望着,忽然间露出惊讶之色。“我由刚刚起就觉得哪儿不对劲,现在终于晓得了,怎么没听见半个鸟叫声?”
懊啊!这女人,来阴招是不是,把鸟都抓了还在她面前惺惺作态!尤凤仪在心中冷笑,随即烦恼地长叹口气。
“唉……”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花玉华一脸担忧。
“这事有点难启口。”她装出凝重的神情。“我若说了,怕妳不信……”
“我怎么不信呢,姊姊妳说啊。”花玉华催促。
尤凤仪皱起眉心。“我怕说了,妳要生气,伤了和气。”
“怎么会呢……”
“我是真的怕伤了和气。”她眼神一定,忽然拍拍手,站在后头的奴婢上前。“去请莫大爷过来,说有要事。”
“是。”奴婢退了下去。
报玉华一脸不解。“这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要找莫道言?
“我是让他做个证人,证明我说的是真的,免得妹妹以为我存心找麻烦。”尤凤仪端起果汁酒,喝了一小口。“妹妹要不要尝尝,这是我研发的新口味。”
“我不明白……”
“妹妹别急,一会儿道言过来了,我自会明说。”尤凤仪热心地端着果汁酒到她面前。“尝尝。”
报玉华一脸狐疑。“不了,我不渴。”
尤凤仪暗笑,该不会以为她在酒里下毒吧。
在她们等待期间,花玉华显得忐忑焦虑,她又探了几次口风,但都让尤凤仪给挡了回来。
片刻后,莫道言走了进来。“夫人找我?”他正要出门,又让下人给唤了过来。
“是。”尤凤仪起身。“玉华妹妹问说怎么没听到鸟叫声?”
莫道言不知她是何意,所以沉默着。
尤凤仪烦恼地走到他面前。“记得我今早告诉你,我有很不好的预感吗?”
“夫人是指……”
“我梦到赤凤大人让人抓走了。”她忧愁满面。
现在他明白她在搞什么了。“夫人作的梦自然不能等闲视之,我已经叫人去找赤凤大人的下落了。”
报玉华望着两人,神色不变,但眼神多了一丝警戒。
“唉……”尤凤仪揉着胸口。“自早上到现在,胸口闷得紧,都要透不过气来了。”她转向花玉华。“这一早上耳边老听见赤凤大人在我耳边嚷叫──救命啊,救命啊,喊得我心都慌了。”
“是吗?”花玉华脸色有些僵,尤凤仪神色凝重地看着她,瞧得她心惊。“姊姊做什么这样瞧着我?”
“我……这叫我如何说呢……我说了,妹妹定要与我翻脸。”她拧眉。“道言,还是你说吧。”她一副为难的表情。
她还真有心,不忘拖他下水。莫道言不动声色地说:“最近赤凤大人似有心事,前些日子直说要出去散心,夫人担心牠体能与灵力无法支撑,遂要大人打消念头,没想大人发了一顿脾气,好几日躲着不见人,这事二姑娘应该也有所耳闻吧?”他勾起微笑,直直地盯着花玉华。
报玉华眼波流转,美眸也勾着他,嘴角漾着笑。“是听说了。”
尤凤仪瞄了两人一眼,没想到这莫道言也会用美男计,她干脆推个床过来,让他们在上面滚个一圈,说不准花玉华就把赤凤送回来了。
“今早夫人感应到赤凤大人有了麻烦。”他特意瞥了眼尤凤仪。“说是让人掳去了,至于那掳人的……”他别有深意地将视线停在花玉华身上,不再言语。
报玉华看看莫道言又瞧瞧尤凤仪,随即叫嚷起来,“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怀疑我把大人抓起来吗?简直欺人太甚,这根本是污蔑!”
她的脸涨红着,高声怒骂了好一会儿,尤凤仪尝试插话,但都让她的声音给盖过,正想来个河东狮吼叫她闭嘴时,一个更高亢的叫喊从外头传来──
“花一花──纳命来!”
磨磨势不可挡地飞冲进来,尤凤仪这次可精了,一听见声音,身体本能闪开,恰巧瞥见莫道言不着痕迹地也往旁移动。磨磨宛如冲天炮一般射了进来,可惜后头没冒白烟,否则就更像了。
砰一声,冲天炮正中目标,尖锐的叫声响彻云霄,就见风情万种的花玉华被击倒在地,磨磨死命用脚踏她,用嘴啄她,一边鬼吼,“赤凤大人,磨磨报仇,报仇!”
苞着花玉华的两名奴婢也加入尖叫行列,拚了命的想抓住乱窜乱跳乱啄人的磨磨,磨磨死命吼叫,猛拍翅膀,羽毛掉了好几根。
藤蔓上的葡萄都被震下来了,尤凤仪伸出手接住水果,说道:“磨磨,不得无礼。”当然声音被淹没在尖叫声中。
看着惊恐愤怒、头发散乱、薄纱被扯得破碎的花玉华,她勾起笑,心情愉快地把葡萄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