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咬下葡萄,多汁香甜的液體瞬間盈滿口中,尤鳳儀滿足地深吸口氣,果足輕點著地板,自一個多月前穿越到這奇怪的世界後,她已由當初的不滿轉為隨遇而安,這當然不是因為她生性淡定自在,相反她的脾氣並不好,午夜夢回夢到把她跟白隻弄到這兒的老爺爺時,還會在夢中把他當作沙包來踢。
蚌性中可算優點的就是她討厭自艾自憐,堅信與其哭哭啼啼,不如做點什麼事來改變現狀,所以她盡量讓自己過得自在。
所幸被她附身的米蘭蘭是個有錢人,生活寬裕,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她不須為了柴米油鹽醬醋茶而忙碌,而這也是當米蘭蘭這個人唯一的好處,至于壞處則是多不勝數。
這米蘭蘭生性放浪,男寵一堆,一開始並不曉得他們是誰,睡夢中感覺有人在模她,反射地就給對方一腳,把那人踢得躺在床上休養了三、四天,這起暴力事件很快就傳遍宅子,傳她越來越發凶狠,再沒多久,怕是要殺人。
為此她還被赤鳳責罵了一頓,赤鳳是一只鳳凰,一個多月前浴別重生,與以往不同的是,米蘭蘭也跟著燃燒,大家都以為她死定了,沒想到她卻存活下來,還在但靈魂卻換成了她。
當時她並不知道赤鳳是鳳凰,因為浴別重生,牠的毛全掉了,第一次瞧見牠著實嚇了一跳,想說應該在餐桌上的感恩節火雞怎麼在半空中蕩秋千,之後她以為牠是米蘭蘭的寵物,後來才曉得牠是這個國家的神官,類似祭司之類的角色,而她是靈引,雖然赤鳳也會說人話,但公開對外傳達旨意的則是靈引,也就是她。
叭口果汁,奴婢來報,說大爺來了,尤鳳儀點點頭,示意她請大爺進來。這位莫大爺是米蘭蘭的丈夫,兩人的婚姻據說是為利益結合,對于米蘭蘭養男寵之事,他從不在意,也不介意外頭的人怎麼傳。
「夫人。」他走進來,跟她打聲招呼。「妳找我?」
「有些事想問你,坐。」她拿起琉璃水杯,就著吸管喝了口。
她實在不喜歡跟這個人相處,不過若像現在非不得已之時,也只能盡量忍耐,至于不喜歡他的原因,一是她本身對男人就沒好感,二是她老覺得他在監看她。
他在她面前坐下,瞄了眼水杯內色彩繽紛的水果。
「你想喝嗎?」她隨口問道。
「多謝夫人好意,我不渴。」他的視線移至旁邊的漆案,上頭擺滿各式琉璃瓶、蠟燭以及滋潤皮膚的乳膏。
「看來很眼熟嗎?」她拿起香水瓶,聞了聞。
他的嘴角動了下。「有些是我送夫人的禮物。」
「前幾日飛雙不小心用了這些東西……」她搖了下琉璃瓶。「听說這叫催情香。」白隻跟她一起穿越到這兒,她在這兒的名字叫玉飛雙。
「是,這些大部分是夫人挑的。」
見他神色不變,依舊事不關己的態度,她又說道︰「公孫朗說這些東西……」她模了下蠟燭、乳膏跟香精。「全用上了……便成了毒藥。」
他點頭。「它還能讓人產生幻覺,不知自己做了什麼……」
「你送我這些東西……」
「夫人誤會了。」他黑亮的雙眸盯著她,不疾不徐地說︰「我只送了夫人這些。」他起身拿了三種不同顏色的琉璃瓶。「一個是果香,一是花香,還有一瓶是麝香,這些夫人可請公孫公子瞧瞧,沒有毒性。」
她沒說話,只是瞅著他。這老狐狸……自穿越到這兒後她的身體一直不大舒服,曾請大夫看過,大夫說她焚燒後,體質熱燥,體內有一把火未曾熄滅,所以身體才會難受,另外則是懷疑她慢性中毒,她猜想讓米蘭蘭中毒的就是這些東西。
他放下瓶子,繼續說道︰「月前夫人與赤鳳同時浴別重生,與精神都受到了極大的戕害,以致有些事給忘了,夫人盡可安心,我不會放在心上的,至于夫人說的毒……我是真不知情,這等對夫人身體有害之事,我是不會坐視不管的,定當查個清楚。」
「那就勞煩你了。」她順著他的話說。
他拍拍手,招來一名奴婢,示意她將瓶瓶罐罐收好後,拿到他書房,這期間不許任何人接近這些東西,若是少了或丟了,定不饒恕。
奴婢點頭應是,小心謹慎地將漆案上的東西收進籃子里,恭敬地退下,尤鳳儀在水果盤里挑了桃子就口,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這幾日赤鳳一直躲著我,你也听聞此事了吧!」
「听說夫人想燒了園子,逼出赤鳳,這事不妥……」
「我只是說笑,不會放火燒。」縱火容易可火勢難控制,萬一波及其它地方,把這夷為平地,未免得不償失。「我是想問你有沒有什麼法子?」
不只赤鳳躲起來,園子里的鳥在一夜間全練了隱身術,她想抓一只來拷問都無從下手。
莫道言浮起詫異之色,但很快恢復正常。「這情形道言也是第一次遇上,回頭我會要夜色去找找,說不定會有消息。」
尤鳳儀點點頭,夜色是莫道言的寵物,一只又黑又大的烏鴉,現在整座府宅就剩夜色還敢在她跟前出現,問題是牠是莫道言的鳥,她總不好把別人的鳥抓來審問,而且據奴婢們說,夜色從來沒開過口,所以也沒人知道牠到底會不會講話,想了半天,還是把這任務丟給莫道言去處理最好。
正準備打發他走,忽然從窗外傳來幾聲粗嗄地叫喊──
「不好了,不好了!」
尤鳳儀轉過頭,一只肥胖五彩繽紛的鳥像火箭炮一樣沖了進來,而且直直朝她撞來,幸好她反應快,趕緊從座位上跳起來,那胖鳥像失事的飛機,直搗而下,撞上她的躺椅,而後在地上翻滾了兩圈。
她趕緊把牠抱起來,噢……這鳥還不是普通的重,牠是豬偽裝的吧!「什麼事不好了?」
「嗯……」胖鳥的頭晃啊蔽的,頂上的羽毛了無生氣地垂下。
「喂……」她晃動牠的身體。
「夫人……」莫道言忍不住開口。「我想不要搖牠比較好。」
她正想把牠放在桌上,牠突然惡地一聲,吐出一條蟲與幾顆漿果,她嚇得松手後退,胖鳥再次失速墜地,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
完了,不會死了吧?她正想抓起牠,卻臨時改變主意,對莫道言說道︰「把牠抱起來放在桌上。」她跨過地上的死蟲跟漿果,決定還是不要親力親為,萬一牠又吐就麻煩了。
莫道言瞄她一眼,她皺眉回視。「怎麼,不敢抓嗎?」
他勾了下嘴角。「不是。」隨即彎身撈起胖鳥,放在長木桌上。
「這鳥你認識嗎?」
「認識,牠叫磨磨,最近才學會說人話。」
鳥可說是四翼國的聖獸,不過只有一部分能說人話,而會說人話的鳥幾乎泰半都在宮內,另一半在米府的莊園內,民間也有一些通人話的鳥兒,可數目不多。
據說千年以前幾乎每一只鳥都能與人溝通,可慢慢地數目越來越少,另一種傳說的版本則是千年前的人們懂鳥語,後來卻慢慢忘了這項能力,最後只剩四翼國少許人還懂。
這不同的傳說版本她問過赤鳳何者為真,牠卻在那玩秋千,根本不甩她,最後訕訕地回答一句︰「那麼久以前的事了,早忘了。」
「妳不是聖獸神鳥嗎?怎麼腦容量跟其它鳥兒差不多,還是浴別重生的時候忘了保護腦袋燒壞了……」
卑還沒講完,她的額頭就遭受到鳥嘴重擊,頭發也差點被扯光,人家說吃一次虧學一次教訓,自此之後她即使火冒三丈,也盡量委婉修辭,不與牠計較,不過還是免不了有擦槍走火的時候。
她脾氣暴躁就算了,畢竟她才二十五,跟一只活了幾千年的鳥比起來,修養差也是應該的,可赤鳳足足大她一、兩千歲,個性不是應該溫柔淡然,不生波瀾的嗎?前幾天白隻錯認牠是無毛雞,牠又火了,氣得到處啄人抓人。牠全身上下被火燒個精光,就稀稀疏疏剩幾根屁毛,雖說鳳凰嬌貴,畢竟還是鳥,鳥沒了羽毛看起來不都一個樣。
桌上的胖鳥抖動了下,發出一個像是被噎到的聲音,然後就是幾聲咕嚕嘎啦的不知是噎到還是要醒了。
尤鳳儀拍了下手,一名奴婢入內。「找利大夫過來。」
「是。」奴婢領命而去。
利鶴是府里聘請的獸醫,專門照顧這群飛禽,她見過他一次,總是帶著酒氣,似醉非醉的。
肥鳥動了動腦袋,終于睜開眼楮,嘰哩咕嚕地又像打嗝又像鳥鳴。
「講人話。」尤鳳儀提醒牠。「發生什麼事了?」
磨磨用翅膀撐起自己,大大的肚子鼓動鼓動,看起來還有幾分像企鵝。「啊……啊……」
「講人話。」尤鳳儀瞪牠一眼。
「磨磨起來,要起來……」牠努力晃動腳丫子。
尤鳳儀看不下去,抓起牠讓牠立正站好。「吃成這樣,給我減肥,胖得都飛不動了,象話嗎?」
莫道言轉開頭去,嘴角勾起笑。
磨磨看她一眼,哆嗦地以翅膀遮住臉面。
「妳又干嘛?」她整個上火。
磨磨搖頭,後退一步。
「妳到底……」
「夫人嚇到牠了。」莫道言說道。
「我嚇到牠?我什麼時候嚇牠……」見牠又後退一步,尤鳳儀忍住氣,對莫道言說︰「你問牠。」她刻意退開好幾步。
「磨磨,出什麼事了?」
牠謹慎地放下一邊翅膀,見那高大的女人沒靠過來,才壯起膽子說︰「不好了,不好了。」
「哪里不好了?」
磨磨眨眨眼。「赤鳳大人……抓起來了。」
尤鳳儀急忙要問,但又立刻阻止自己,免得那笨鳥一見她靠過來又害怕。
「大人被誰抓了?」莫道言皺起眉頭。
「人,人抓了。」磨磨氣憤地大叫。
尤鳳儀翻白眼。「難不成被狗抓嗎?」
「不是狗,是人。」磨磨心急地說。
「妳這笨鳥,什麼人抓走牠了?講重點。」尤鳳儀瞪牠一眼。
磨磨被她一罵,氣了。「磨磨不笨,磨磨不笨。」牠生氣地跺腳,踩得桌面咑咑響。
莫道言忍住笑。「夫人,還是由我來問吧!」
尤鳳儀受不了地走到躺椅上坐下。「希望我午睡起來你已經問到有用的消息。」
見她真的閉上眼楮,莫道言揚起眉宇,隨即將注意力用在安撫磨磨上,順了順牠頭上的雜毛,又讓牠生氣地跺了幾次腳後,莫道言繼續問道︰「赤鳳大人在哪兒被抓的?」
「咕咕山。」磨磨從桌上跳下來。「……大家都在那里。」
「大家?」莫道言瞧著牠搖搖擺擺往前走。
「……磨磨吃東西,慢了……赤鳳大人……大家飛飛……被抓了。」牠用翅膀遮住眼楮。「磨磨難過。」
莫道言撈起牠,將牠放回桌上。「知道抓他們的是誰嗎?」
牠點頭。「赤鳳大人說是花一花,花一花抓的。」
莫道言皺眉。「花一花……花玉華?」
牠大叫。「花一花哈哈哈一直笑,無禮無禮花一花。」
尤鳳儀忍不住笑了。「繞口令還是唱歌啊妳。」
磨磨歪頭不解,頭上的幾根雜毛歪到一邊。
尤鳳儀喝口果汁,問道︰「花玉華跟花無心什麼關系?」
米、花、風是四翼國最有權勢的三大家族,皆建國有功,她在宮里自然見過其它兩人,花無心現在是花府掌權之人。
「他們是父女。」莫道言蹙下眉頭。「磨磨,確定赤鳳大人說的是花玉華?」
「是花一花。」牠一臉堅定。「大人在磨磨這里說的。」牠用翅膀拍拍腦袋。
「什麼意思?」尤鳳儀不解。
「赤鳳大人能發心音,不用開口就能傳達話語。」他解釋,大概是怕磨磨心急跑過來一起被抓,所以才發心音要磨磨回來找人相救。
尤鳳儀揚了下眉。「還真是神鳥,既然知道是誰抓的……等等,赤鳳為什麼不直接叫花玉華放了牠?」牠可是神獸,說的話誰敢不听。
「這事有點復雜,照理說赤鳳大人這次浴別重生後,應該要到花府去。」
「到花府?」尤鳳儀由他話中推論。「你是說赤鳳會在這三大家中輪流待著嗎?」
「這事還得……」
「我們快走。」磨磨打斷莫道言的話。「快去救大家。」牠揮動翅膀。
莫道言按住牠一邊的翅膀。「不用急,赤鳳大人不會受到傷害的。」
「可是……」
「要相信赤鳳大人的能力。」他安撫道。
磨磨焦躁地走來走去。「赤鳳大人,赤鳳大人……」
莫道言從腰間的袋子里抓出一些堅果放在桌上,磨磨立刻跑到堅果面前吃了起來。
這麼簡單注意力就被轉移了,尤鳳儀差點要罵牠沒腦袋,但想想算了,鳥的腦袋本來就小,注意力大概只能維持幾分鐘;瞄了眼莫道言腰間的袋子,看來是平時犒賞夜色的。
她倒沒想到用這法子治赤鳳,豢養寵物就得恩威並重,有賞有罰才行,先前她與赤鳳爭論吵架,除了被牠啄得滿頭包外,一點幫助也沒有,見磨磨吃得高興,她揚起柳眉。是了,她用錯方法了,不過沒關系,她這人雖然脾氣大了點,卻不剛愎自用,只要能達到目標,她不介意繞個路。
自從到這兒來,她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想辦法回去,要找到把她與白隻弄到這兒來的老爺爺機率太渺茫,不如由赤鳳下手,好歹牠也活了幾千年,她相信牠知道不少內幕,當然也包括如何才能回到現代的方法,只是不肯說罷了。
若非如此,牠何必躲著她?而且還是在她與白隻重逢的當天搞失蹤,若說這當中沒有關聯,她的頭願意剁下來當球踢。
若不是有這層關系,赤鳳被誰抓走了,她實在不甚關心,畢竟牠在這兒可是神獸,誰會傷牠,只是不明白為何花玉華要抓牠。
「方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赤鳳是輪流待在三大家中的嗎?」
「這事晚些我再與夫人說。」他瞄了眼磨磨,發現果子已所剩無幾。「我想夫人還是先走一趟花府。」
見他望向磨磨,她立刻明白他為何有此提議,怕是這前後緣由說不到兩句,磨磨又來吵人。
「你去一趟吧!」她不想跟花府的人周旋,她雖然有米蘭蘭的記憶,可頂多也只有七、八成左右,現在她腦袋里連花玉華長什麼樣都不曉得,或許見面後,便能誘發記憶,但既然有莫道言在,她又何必親自出馬。
「道言也想為這事盡上一份心力,可怕力有未逮。」
「你又何必謙虛,若沒有幾分聰明,這府上還有生意上的事你又如何能打點得好,你做事我放心。」她拿起杯子,喝口果汁,順手翻開剛剛閱讀的書。「就這樣,你下去吧!」
莫道言斂起眼色。「正如夫人所說,道言除了府上的大小事外,還得打點生意上的事,一會兒得到雲織坊確認這一季營收,更別說中午還得與扶鹿過來的運商研討……」
「知道了。」尤鳳儀打斷他的話。
「咯……」吃飽的磨磨突然發出一聲響,腦袋也在這時清醒過來,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忘了赤鳳大人,牠自責地大叫──
「磨磨壞,磨磨不好,赤鳳大人……磨磨忘記您了,磨磨壞,磨磨壞……」
尤鳳儀正想叫牠閉嘴,卻見牠大叫著由桌上跳下,翅膀遮著雙眼,啪地一聲直線墜落,肚子先著地,發出哀痛的叫喊。
「做什麼啊妳。」尤鳳儀不可思議地瞪著地上蠕動申吟的磨磨,趕忙將牠抱起。
「牠在懲罰自己。」莫道言說道。
「什麼?」
「赤鳳大人……磨磨壞,磨磨來救您了……」磨磨半暈地說。
「這只鳥快把我搞瘋了。」她把磨磨塞到他懷中。「把牠放在籠子里,別讓牠做蠢事。」
「鳥兒們都對赤鳳大人很忠心,夫人得帶著牠去救人,若把牠放在籠子里,牠恐會撞籠而亡。」莫道言好心提醒。
尤鳳儀一把火上來,咬牙道︰「真會被這些鳥搞瘋。」
莫道言微微扯了下嘴角,眸子浮現一抹笑意,但很快隱去。
就在這時奴婢入內通報。「夫人,花玉華小姐來訪。」
「這倒好,自己送上門來了。」尤鳳儀鎮定心情。「帶她到無事亭。」奴婢退下後,她轉而交代莫道言。「你叫夜色到花府去探一下虛實,看能不能查出赤鳳還有其它鳥兒被關在哪兒?」
「夫人,利大夫來了。」
利鶴蹣跚地走進來,手上還拎著葫蘆,一見他又是醉醺醺的狀態,尤鳳儀冷聲道︰「下次讓我再見到你白天醉醺醺的,就給我出府,听見沒有。」
利鶴酒醒了一半,朗聲道︰「夫人,利鶴只是酒氣重些,可沒醉啊。」
「我不想听這些廢話。」她瞪他一眼。「把那只笨鳥給我看好,牠要有個差錯,我唯你是問。」
說完這話,也不等他回應,尤鳳儀便氣沖沖地離開,利鶴望向莫道言懷中的鳥兒,一把抱過。「磨磨闖什麼禍了?」
「牠從桌上跌下來,給撞暈過去了。」莫道言邊說邊往外走。「酒少喝些,她若真要趕你出去,我可保不了你。」
利鶴笑道︰「無所謂,我在外頭一樣快活,只是可惜了……」
莫道言停下腳步,卻沒回頭。「可惜什麼?」
「這地方我是不留戀,可我倒好奇現在的米蘭蘭還是米蘭蘭嗎?」
莫道言沉下臉,沒應聲。
利鶴將磨磨放在桌上。「大家都在說現在的米蘭蘭跟以前不一樣……」
「少嚼舌根。」莫道言打斷他的話。「做好你的事就成了。」話畢,他冷著臉跨出門坎。
利鶴拉開葫蘆的木塞,灌了口酒,隨即暢快地吐口大氣。「好酒,好酒啊。」
無事亭是她到這兒後指示建造的,名字也是她取的,簡單易懂,就是無所事事的時候可以來坐坐的地方,其實它並不是涼亭,而是以葡萄架當頂,綴以小巧可愛的白花。
簡簡單單的,無門無窗,只有四根柱,前方則是水池與竹林,山巒迭翠,深深淺淺的綠煞是好看,她常到這兒午寐,涼爽又好眠。
雖然她不怎麼喜歡莫道言,但在某方面來說,他給她的空間很大,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很少過問,這無事亭還有將浴池隔出一個按摩室,都是他請人來做的。
「姊姊妳來了啊。」一見她的身影,花玉華帶著燦爛的笑靨迎上前。
她有著四翼國特有的暗紅肌膚,以及一頭茂密的黑鬈發,五官很深邃,漂亮又窈窕,身材凹凸有致。
不過在這兒待久後,俊男美女見多也麻痹了,米蘭蘭本身就是個風情萬種的女人,漂亮又性感,即使如此,每天起床照著鏡子時,她還是希望回到自己原本的身體里。
「听說妳前陣子臥病在床,我好幾次都想來探望妳,又怕打擾妳靜養。」她親熱地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姊姊氣色好極了,這樣我便放心了。」
尤鳳儀盯著她的臉,等著記憶自動閃過,模糊中瞧見她似乎巴著莫道言,巧笑倩兮,媚態橫生,想來是對莫道言有意思,或者他們其實互有情意,除了她與莫道言的畫面外,就什麼也沒了,對她一點兒幫助也沒有。
「我前陣子發高燒,醒來後腦袋就不靈光了,想不起妹妹的事,唉……我這腦袋大概是被燒笨了。」
「這事我也听說了。」花玉華蹙起眉心,一臉憂心,「怎麼會有這樣的怪事呢?外頭都在傳姊姊同神官大人一起浴別重生了。」
「那天的事我都不記得了,醒來後身子難受得緊,熱得像火烤似的,現在想來還心有余悸。」她拉著花玉華在椅上坐下。「妳別瞧我像沒事人一樣,其實身子骨到現在都還沒復原,每天早上起來都覺得自己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一樣。」
奴婢入內,在桌上擺上各式點心與飲品後,又悄悄退下。
「來,吃點東西,這是剛做好的水果干。」尤鳳儀熱心地遞上葡萄干,這兒的葡萄大得像隻果一樣,好吃得很,曬干後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謝謝姊姊,我自己來就成了。」花玉華審思地瞄她一眼,拿起葡萄干就口。「听說姊姊把一干男人都遣退了。」
「是啊!重生後,對這男女之事便不大感興趣,前些日子還有個姑娘為了這事來殺我,說我搶了她的兄長,我自個兒也深切反省,覺得以前是太荒唐了。」
報玉華笑笑。「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莫道言不是不在意嗎?」
雖然四翼國男女情事很開放,觀念也很新潮,可對著已婚婦人說養男寵也沒什麼,這……會不會過頭了?
「殺妳那個姑娘現今怎麼樣了?」
「前兩天她身子好點兒,我給她一筆錢送她回去了。」
「姊姊真好心。」
「哪兒的話。」
兩人言不及義的聊了幾分鐘,就在尤鳳儀快失去耐性,打算切進主題時,花玉華先開口了。
「對了,姊姊,怎麼沒瞧見神官大人?」她左右張望著,忽然間露出驚訝之色。「我由剛剛起就覺得哪兒不對勁,現在終于曉得了,怎麼沒听見半個鳥叫聲?」
懊啊!這女人,來陰招是不是,把鳥都抓了還在她面前惺惺作態!尤鳳儀在心中冷笑,隨即煩惱地長嘆口氣。
「唉……」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花玉華一臉擔憂。
「這事有點難啟口。」她裝出凝重的神情。「我若說了,怕妳不信……」
「我怎麼不信呢,姊姊妳說啊。」花玉華催促。
尤鳳儀皺起眉心。「我怕說了,妳要生氣,傷了和氣。」
「怎麼會呢……」
「我是真的怕傷了和氣。」她眼神一定,忽然拍拍手,站在後頭的奴婢上前。「去請莫大爺過來,說有要事。」
「是。」奴婢退了下去。
報玉華一臉不解。「這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要找莫道言?
「我是讓他做個證人,證明我說的是真的,免得妹妹以為我存心找麻煩。」尤鳳儀端起果汁酒,喝了一小口。「妹妹要不要嘗嘗,這是我研發的新口味。」
「我不明白……」
「妹妹別急,一會兒道言過來了,我自會明說。」尤鳳儀熱心地端著果汁酒到她面前。「嘗嘗。」
報玉華一臉狐疑。「不了,我不渴。」
尤鳳儀暗笑,該不會以為她在酒里下毒吧。
在她們等待期間,花玉華顯得忐忑焦慮,她又探了幾次口風,但都讓尤鳳儀給擋了回來。
片刻後,莫道言走了進來。「夫人找我?」他正要出門,又讓下人給喚了過來。
「是。」尤鳳儀起身。「玉華妹妹問說怎麼沒听到鳥叫聲?」
莫道言不知她是何意,所以沉默著。
尤鳳儀煩惱地走到他面前。「記得我今早告訴你,我有很不好的預感嗎?」
「夫人是指……」
「我夢到赤鳳大人讓人抓走了。」她憂愁滿面。
現在他明白她在搞什麼了。「夫人作的夢自然不能等閑視之,我已經叫人去找赤鳳大人的下落了。」
報玉華望著兩人,神色不變,但眼神多了一絲警戒。
「唉……」尤鳳儀揉著胸口。「自早上到現在,胸口悶得緊,都要透不過氣來了。」她轉向花玉華。「這一早上耳邊老听見赤鳳大人在我耳邊嚷叫──救命啊,救命啊,喊得我心都慌了。」
「是嗎?」花玉華臉色有些僵,尤鳳儀神色凝重地看著她,瞧得她心驚。「姊姊做什麼這樣瞧著我?」
「我……這叫我如何說呢……我說了,妹妹定要與我翻臉。」她擰眉。「道言,還是你說吧。」她一副為難的表情。
她還真有心,不忘拖他下水。莫道言不動聲色地說︰「最近赤鳳大人似有心事,前些日子直說要出去散心,夫人擔心牠體能與靈力無法支撐,遂要大人打消念頭,沒想大人發了一頓脾氣,好幾日躲著不見人,這事二姑娘應該也有所耳聞吧?」他勾起微笑,直直地盯著花玉華。
報玉華眼波流轉,美眸也勾著他,嘴角漾著笑。「是听說了。」
尤鳳儀瞄了兩人一眼,沒想到這莫道言也會用美男計,她干脆推個床過來,讓他們在上面滾個一圈,說不準花玉華就把赤鳳送回來了。
「今早夫人感應到赤鳳大人有了麻煩。」他特意瞥了眼尤鳳儀。「說是讓人擄去了,至于那擄人的……」他別有深意地將視線停在花玉華身上,不再言語。
報玉華看看莫道言又瞧瞧尤鳳儀,隨即叫嚷起來,「這是什麼意思,你們懷疑我把大人抓起來嗎?簡直欺人太甚,這根本是污蔑!」
她的臉漲紅著,高聲怒罵了好一會兒,尤鳳儀嘗試插話,但都讓她的聲音給蓋過,正想來個河東獅吼叫她閉嘴時,一個更高亢的叫喊從外頭傳來──
「花一花──納命來!」
磨磨勢不可擋地飛沖進來,尤鳳儀這次可精了,一听見聲音,身體本能閃開,恰巧瞥見莫道言不著痕跡地也往旁移動。磨磨宛如沖天炮一般射了進來,可惜後頭沒冒白煙,否則就更像了。
砰一聲,沖天炮正中目標,尖銳的叫聲響徹雲霄,就見風情萬種的花玉華被擊倒在地,磨磨死命用腳踏她,用嘴啄她,一邊鬼吼,「赤鳳大人,磨磨報仇,報仇!」
苞著花玉華的兩名奴婢也加入尖叫行列,拚了命的想抓住亂竄亂跳亂啄人的磨磨,磨磨死命吼叫,猛拍翅膀,羽毛掉了好幾根。
藤蔓上的葡萄都被震下來了,尤鳳儀伸出手接住水果,說道︰「磨磨,不得無禮。」當然聲音被淹沒在尖叫聲中。
看著驚恐憤怒、頭發散亂、薄紗被扯得破碎的花玉華,她勾起笑,心情愉快地把葡萄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