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孙凛猜她失了记忆,说不定也忘了怎么下棋,此时与她下棋,说不定能赢她。
丙然,他非常投机而且幸运地,趁她还搞不清楚棋路规则,下了几步错棋,赢了她第一盘棋。
生平头一次赢过她,让他激动得莫名所以,信心也跟着大增,得意得不得了。
他看着他神气的模样,心里终于有了底。
“原来如此。你是想乘人之危,在我失去记忆、忘记规则的状况下赢过我?”
她恍然大悟地说道,眼神有些不以为然。
“胡说八道!我是这样的人吗?”
鲍孙凛双手环胸,向后靠在椅背上,凉凉地斜眼看她。
斑哼,他终于也有下棋下赢她的时候啊!他在心里仰天狂笑。
“你胜之不武,这是使诈!”她嘟唇说道。
“兵不厌诈啊,小丫头。”
他笑得眼睛都快了起来,双手一摊,摆明了就是耍赖。
闻言,她垂下眼,心底暗暗地抽了一下。
他唤她那“小丫头”三个字,充满了宠溺的亲密感。
瞧他唤得如此顺口,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曾经得到他这样的疼宠?
她想起那位他曾提过的、在出嫁前留下一首悲伤情诗的女孩儿。
贬不会是她?
说不定,教他学会吹箫的女孩,也是她……
她的心头突然浮起一丝涩意来。
“怎么样?还要再下吗?”
没有发觉她的心思正在百绕千回,公孙凛笑着问她,眼中带着期盼。
“有何不可?……再下三盘?”她比出三根指头。
他皱了皱眉。这小家伙就连失忆了,都还习惯跟他比三盘啊?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他跟她拼了!
“没问题!五盘都可以!”
他信心满满,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那开始吧。”
她点点头,唇边带着一丝丝笑意,整理棋盘上的棋子。
“先等一下。”他忽然开口说道。
“嗯?”她抬头看他。
“在开始之前,我们先来下一个赌注。”
她看看他,露出颇有兴趣的表情。
“什么赌注?”
“比输的人,必须要帮比赢的人做三件事。怎么样?你敢不敢接受赌注?”
他的眼眸亮晶晶的,完全没有这些日子以来经常出现的抑郁之气。
坝诠注视着他好一会儿。
以前,他应该也是这样爱笑又直爽的人吧?
“怎么?不敢比吗?”
他看她不说话,怕她不答应,赶紧搬出激将法。
可惜,这一招对河诠完全免疫。
只听见她不慌不忙地说:“不,我只是要先想好,等会儿我赢了之后,可以跟你要求哪三件事?”
“你……未免太过自信了吧!”
看着她脸上比他还要有自信的笑容,公孙凛心里实在不大爽快。
“我们开始吧!”她催促他将专注力放回棋盘上。
接下来的第一盘、第二盘、第三盘,包括他耍赖要来的第四盘、第五盘……他再也没有赢过她。
五盘之后,公孙凛脸色难看地瞪着棋盘,仿佛想要将整盘棋都吞下去,湮灭他输棋输得这么彻底、这么狼狈的事实。
瞧着他近似赌气的表情,李河诠扶命忍着笑意,努力维持平静如常的神情。
她原先以为读遍兵书的他,棋艺应该也很厉害,没有想到,他的棋艺竟然会这样的……弱不禁风。
“你输了。”
她含笑说道,慢慢地收拾棋盘。
“纸上谈兵并不是真正厉害,战场上才能见真章!”
他拉不下脸来,恼怒地反驳道。
“可惜我一介小女子,是上不了战场的,所以只能在这方寸之地,才有机会战胜你啊!愿赌服输啊,孙老爷。”
她终于忍不住,声音清脆地笑了起来。
他咬牙低咒一声,气恼不已。
可恶!她不是失去记忆了吗?为什么还能这么厉害?不但会吹箫,下棋也还是这么厉害!
她还是格格笑着,让他更加恼怒,蓦地凑近她,伸手攫住她的下巴,让她的脸面对着他。
“你不要再笑了!”
无意之间,两人靠得太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她微微愕然,他说完话之后也顿住了。
她看着他的俊挺面容,心里涌起一股又一股的奇异波动,仿佛有千万只蝴蝶同时在她体内振翅着,让她从头到脚都有一种微微麻颤的不安感。
她矛盾地想要靠近他,又感觉自己想要逃离。
从两人初相见开始,就觉得他很爱对她生气,好像她曾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但他偏又爱招她与他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她偷偷观察过他面对其它人的态度,却发现就算对前来帮佣扫地的村民,他也从来不曾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他们颐指气使,反而言语有礼。
尤其是与李大夫和宛燕说话时,他的语气之间更是有礼,让她有些吃味。
但是,对于他阴阳怪气的性子,在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下,她也渐渐习惯了,甚至还发现了他会不经意流露出不为人知的温柔。
今天,更让她发现了他更多吸引人的另一面。
她那自重伤失忆之后,一直感觉平静无求的心口,逐渐涌起一波波好似熟悉、却又下意识想要抗拒的心动……
他看着她的细致妖颜,抚着她柔润下巴的手指根本舍不得放开。
为什么……他以产那么久都一直没发现,她长得竟然如此娇媚动人?
他不禁想着,如果,她不是他的义女,也许他会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的美丽吸引了……
每次面对完全不记得他的“河诠”,他总忍不住要生气,也假装完全不识得她,真的将她当成府里的丫头使唤。
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要忘了她是他的义女,竟然对她渐渐产生了莫名的情愫,让他挣扎不已。
在身分上,她是他的义女,但在心里,他却已无法控制地爱上了她……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他喃喃念道,终于体悟了这句话。
难怪……难怪瑀儿会说,她盼望不曾遇到他,不曾被他收养,那么她的身分就不会是他的义女。
如果他们以前不曾相识,现在是否就能相恋?
他的脑子里,此刻什么都无法想,只剩下一种急切的渴望,想要不顾一切地挽回她的心。
不假思索地、依凭本能地,他倾身封住她的唇。
她没有抗拒地闭上眼,感受到唇上的压力,心里有股莫名想哭的冲动。
热液霎时涌进眼底,还来不及分辨滋味,便迅速地涌出了眼眶。
“不要哭……不要哭……”
他轻声低喃道,温柔地吻去她溢出眼眸的泪水。
坝诠不断哭泣着,为了莫名的、不知名的原因。
她的脑子一团混乱,什么都无法思考,只能一直哭。
他将她拥进怀里,觉得自己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有了依归的处所。
她伏在他的胸口上,感到无比的安心,花佛漂泊许久、伤痕累累的灵魂,被他胸口的暖意给融融化去了。
鲍孙凛不停地安抚她、哄慰她,她终于渐渐停住了哭泣。
他舍不得放开,她也不愿意离去。
两人一直相依相偎着,沈溺在这种亲密而美好的拥抱里……
“啊……瞧我撞见了什么呀?”
一道不甚正经的嗓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一名不速之客闯了进来,倏地打破了这场迷梦。
两人受到惊吓,立即分开,下意识地望向门口。
“呃……我无意棒打鸳鸯,你们请继续吧!”来人含笑地对他挥挥手。
鲍孙凛一见到那人,双眼立刻暴睁。
“你……”
“见到我这么讶异做什么?”皇上对他挑了挑眉。
“你……怎么……”
鲍孙凛张口结舌,还是只能瞪着他。
“我看你最近经常来去匆匆,似乎在忙碌什么,所以我就跟在你身后,过来看看是否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啦!”皇上笑呵呵地说道。
笔上说得轻松,公孙凛却立即变了脸色。
至于河诠,她也早就惊呆了,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她一方面是被自己方才失控的情绪吓到,一方面则是震惊于自己竟然……让孙凛吻了……还被人撞见……
她的脸颊忍不住烧红起来,很想找个洞钻进去,将自己埋起来。
“呀,这位姑娘……好面熟啊……”
笔上走到河诠身边,若有所思地绕着她,来来回回地看了又看。
“皇……你……她是……”
鲍孙凛立即闪身到河诠身前,将她与皇上隔开来,嘴上却想不出该怎么称呼他。
“我说小弟啊,大哥来访,你有必要这么紧张吗?怎么一直结结巴巴的?”皇上神情悠哉地调侃他。
“谁是你小弟!”公孙恼怒地低吼。
看皇上的眼神,他果然已经知道了瑀儿的事!
鲍孙凛不禁暗自咬牙,心里有一丝的不安。
不知道皇上亲自前来,有什么打算?
笔上呵呵笑道,每次用这个称呼来逗他,都能让他跳起来,真是十分具有娱乐的效果啊!
“原来您是孙老爷的大哥啊!”
不明就里的河诠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心想难怪两人的面容长得有几分神似。
“孙?”他玩味地瞧了瞧公孙凛。
鲍孙凛没好气地回答他。
“我叫孙凛,不叫孙老爷要叫啥?”
坝诠一脸怪异地看了孙凛一眼,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回话感到一丝莫名其妙。
“是呀,我是孙凛的大哥,叫……嗯,叫孙澈。请问姑娘是?”
笔上也跟着扮起戏来,玩得不亦乐乎。
“我是李河诠,孙大爷好。”她对他微笑。
“河诠姑娘,别这么见外,你就跟我小弟一样,跟着喊我大哥就好!”
他好像在拉拢她似的,急着跟她攀亲引戚。
“咦?”
坝诠有点受宠若惊,觉得这个孙大爷未免热情过了头。
“快叫啊!”
笔上笑眯了眼,心情很好地催促她。
“我……我只是孙府里的婢女,不能这样称呼您的。”河诠马上摇摇头。
“唉呀,反正迟早要叫的,不差在这一时。身分不重要,重要的是真情真意。你看,孙凛他都不叫我大哥的。”
笔上似真似假地向河诠告状,并且有意无意地瞟了公孙凛好几眼,话中有话,特意说给他听。
“大……大哥……”
鲍孙凛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咬牙逼着自己唤了他一声。
“欸,小弟!”皇上马上乐孜孜地又回唤了一句。
鲍孙凛脸色青白交错,恼怒不已。
坝诠来来回回地看着两人之间奇怪的互动,猜测这也许是他们兄弟间特殊的相处方式,也不再多想。
“孙老爷,我去沏壶茶来。”河诠向孙凛福了福身。
“嗯。”
鲍孙凛马上点头,巴不得她赶快离开,消失在皇上的视线之外。
等河诠离开之后,皇上的神色恢复严肃,坐进书房前的椅子。
鲍孙凛则坐在他的下位。
“皇上……”他琢磨着该如何开口。
“瑀儿她真的失忆了?”
“她是李河诠。”
“别装了,你我心知肚明。”皇上摆摆手。
“她是李河诠。”他再一次回道。
“……”皇上无言地瞪着他。
鲍孙凛也顽固地瞪回去。
“我说皇弟,你这人什么都好,什么都行,就是脑袋不好使唤,太僵了!”皇上忍不住抱怨道。
“她的确是李河诠。”
拗不过他的坚持,只好顺应他了。
“好吧、好吧,李河诠就李河诠!她的记忆还没恢复吗?”
“没有。”他脸色抑郁地摇摇头。
“唔……连李大夫都束手无策的话,这可伤脑筋了……”
鲍孙凛听见他的话,立即看向他。
“皇上认识李大夫?”
“他在多年前,曾经被朕延请入宫,医治过九皇叔的心疾。其实这一次,他救了瑀儿后……咳,李河诠后,”在他的眼神下,皇上硬是改了称呼。“曾向朕求援,要了一些名贵药材,我当时派了人过来跟李大夫接触过,所以就发现瑀……呃……总之,李河诠她能在六个月内复原得这么神速,也是因为朕提供了宫里最好的药材啊!”
“……皇上既然早就知道瑀儿的下落,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鲍孙凛听了,不禁怒火中烧,握紧拳头。
笔上挑了挑眉。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啊……
自己可以喊瑀儿,他就得生疏地叫河诠?
“因为你没来问肤啊!朕在宫里等了你好几个月了,都没见到你的人影。派人召你,你也不回,朕要怎么告诉你呢?”皇上凉凉地回道。
鲍孙凛为之气结。
他疯狂地找了六个月,没想到一开始,皇上就知道瑀儿的下落了!
“救了河诠,朕也有一份功劳啊,还不快谢主隆恩?”
笔上摆出架子来,故意要惹得他更加跳脚。
“……多谢皇上!”他不情不愿地咬牙说道。
此时,门板上传来几声轻敲。
“进来吧!”皇上愉快地唤道。
鲍孙凛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
坝诠捧着茶水,推开门走进来。
“唉呀,河诠姑娘,真是谢谢你了!”皇上心情很好地向她道谢。
“不用客气。”
坝诠柔柔地对他笑道,端了一杯茶给他。
她的笑容,让一旁的公孙凛十分吃味。
“河诠。”公孙凛唤回她的注意。
“嗯?”她回头看他。
“过来。”
鲍孙凛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命令道。
“喔。”她端着另一杯茶,放到他身旁。
她正要坐下时,皇上这边也开始唤人了。
“河诠!”
“孙大爷,有什么事?”
“有没有茶点呀?赶了半天路,没吃到什么好的,我肚子现在有些饿了。”皇上无辜地模了模肚子。
“喔,有的,我马上下去准备。”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姑娘!”皇上对她眨了眨眼。
坝诠并不感觉这位大爷的态度轻浮,反而有种像是被家人逗弄、称赞的奇妙亲切感,因此,她忍不住办着脸笑一笑。
鲍孙凛狠狠地瞪着皇上和河诠,觉得他们两人眉来眼去,刺眼至极。
“哼!”
鲍孙凛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向门外走去,眼不见为净。
“啊!小弟,大哥我累了,赶紧帮我备间房让我休息呀……”
笔上高声交代着,尾音还很故意地拉长。
鲍孙凛恍若未闻,应也不应,继续走出去。
坝诠静静地看着他走出去,忍不住叹息一声。
“怎么又在生气了?”
“原谅他吧。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曾笑过了。要让他恢复,只能等待时间和时机了。”
“什么时机?”
“能让他放下心中羁绊的时机。”
笔上神秘一笑,端起茶喝了一口。
“是……一位女孩儿让他这样的吗?”河诠追问道。
“嗯。丫头,我只能说这么多了。说太多,只怕我那小弟连我这大哥都不肯认了。”皇上阻止她再问下去。
她识趣地闭上嘴,不再多问。
只是,心头一直不断地旋绕着许多疑问……
自从上次情不自禁的亲吻相拥,被皇上撞见之后,公孙凛和河诠之间,似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僵局。
鲍孙凛变得十公的自制拘谨,像是在避嫌似的,绝不让自己和河诠有任何独处的机会。至于河诠,则像是无知无觉、不痛不痒地照过日子,就像是一般女婢尽心服侍着主子的日常生活。
但,这看在皇上的眼底,实在有点急了。他来到这里,就是想推他们一把,催促皇弟能够赶快清醒一些,早日明白“佳人难再得”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