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凤开始了“众人之上的董事与一人之下的特助”的身份。
俞氏企业的经济危机,在寰宇收货、交付账款和聂傲天拨入一笔巨资后解除,连员工都不知俞氏早已变成寰宇的另一个机构。
人凤在寰宇出入的机会极少,大部分时间都在俞氏企业,也就是因为如此,她才没有受雇于人的感觉。
但聂傲天要求她每天下班前都要回寰宇,巨细靡遗地对他报告一天的工作状况,这其中包括她休息时间都在做什么,有没有什么人去拜访她,他们说了些什么、有什么动作。
“我们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谈什么,只是工作上的拜访……”她耐心的向他报告,也回答他所有问题。
他们的相处模式好像只能这样,他问她答,没有第二种。连她一直想和他沟通,也找不到机会。从那天以后,他虽然没有再恶言相诚,却也没表现温柔的一面,对她的存在,好像可有可无。反倒是她,好像无时不刻都在寻找他的存在,而显得坐立难安。
“是吗?没什么?”聂傲天挑挑眉。他没有怀疑她,只是想更确定,“以后把所有事情在早上完成,下午回来这里,那边有什么事,用手机联络就好。”他不能容忍看不见她,不能容忍她与其它男人有所接触,那会使他发慌、心神不宁。
“可是,每天的工作那么多……”不加班已难能可贵,怎么可能在一个上午完成?
“做不完就带来这里,如果还做不完,我会派两个特助给你。”聂傲天一刻没得商量的口吻。
“可是……”人凤百般不愿意。
虽然俞氏企业在名义上已归寰宇集团所有,但那仍是她的地方,所有的人员、设备、气氛都是她熟悉且习惯的,在那里她像回家般自在;在寰宇集团就不是那回事,那是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气氛,在这里,她只有无所适从,和即将窒息的压迫感。
“别忘了,你真正的身份,是寰宇集团的特助。”聂傲天的眉心不悦地拢起。
“唉,好吧。”人凤轻叹一口气,百般无奈的答应。她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想对她好,还是不好?她能自行往好的方向想吗?
“过来。”他打开桌上一本数据夹,“在这上面签名。”
人凤低头一看,是份三年期的合约书,明文规定不得迟到早退、兼差、做出有辱公司声名的事、不得违逆公司合理的要求。
“为什么……”人凤不明白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要利用这合约套牢她?她的一切已全掌握在他手里,没必要多这张纸吧?
“只是一种形式罢了。”他不能承认那是他的一点私心,他需要一些有力凭证来增加安全感,对自己保证她不会突然消失不见。
“如果你不想签也没关系,当俞氏企业临时撤换董事长时,我们会向员工和社会大众解释。”俞氏企业并入寰宇集团时,没有大开记者会,所以,并没有太多人知道俞氏与寰宇的关系。
“我签了。”人凤飞快的签下那纸三年合约。
她早就知道他永远有办法告诉她,“除了照他的话去做,她别无选择”,让她觉得自己被困在荆棘里,稍一挣扎,就会头破血流。
“很好,这是你的签约金。”他拿出一张三百万的现金支票。
人凤忍不住讶然,他这是逼迫她,还是礼遇她?她可以承认心中那分对他的爱吗?
“收下吧。”他知道她需要钱,俞霸威的看护费、林美兰的生活费,全落在她的肩上……当然,他不会对任何人承认,他有多么照顾她,“寰宇能给你足够的薪资与签约金,但愿这能使你不贪污。”算是解释这笔庞大金钱的用意。
除了这种方式之外,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表达那分自私的关切。
“你……”根本是污蔑她的人格!人凤气得想把支票撕碎,洒在他头上,告诉他,她即使没有丰厚的签约金,也不会贪污。
但是她没有那么做,因为她的确需要钱应付生活所需,尤其是刀疤兄弟那笔现金债务。
她忍辱负重地把支票收进皮夹。
“收好了,就来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座位旁。
那么近的距离……人凤心中倒抽一口气,脚步有几分微颤。
从那一夜之后,他一直没有再碰过她,他现在想碰她吗?他会那么温柔的待她吗?
她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充满期待。
“再过来一点。”他将座椅转向她,浑身上下散发一股危险的气息。
人凤再移动两小步。她的心跳得好狂……
她发现在他碰她之前,她的心已经飞到他身上。这才发现,她是那么想爱他。
她温热的唇落在他等待的薄唇上,只轻轻一触,就令她心动、痴迷。她学着他的方式,主动将香舌伸入他的口中,结果却显得生涩僵硬,无法达到预期效果,倒是聂傲天一与她的香舌纠缠,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她的知觉与行动用力狂卷而去。
他一手按在她的后颈,让吻更深入,手顺着她的咽喉游移,汲取她的体温。
她是最好、最美,与他最契合的,他一刻也不想放开她,一秒钟也不想没看见她。
小小的想望令他充满罪恶感——家仇一天不报,他就一天不配享受任何美好!
“这样,你觉得幸福吗!”她抵着他的薄唇,“我觉得很幸福唷,这样好像你很爱我……”严叔说他把幸福遗忘很久了,也不知爱为何物,她希望自己能唤起他对幸福的记忆。
听她这样说,聂傲天心中的仇恨蓦地苏醒。
幸福?他是全世界最不配获得幸福的人,他怎能遗弃父母的杀身之仇,去享受生存的幸福?不,在报仇雪恨之前,他不配谈论幸福!
他突然用力推开她,把她推倒在门边。“滚!”他暴喝。
他的心在颤抖,他的胸口不断起伏,心中的仇恨大到足以将他吞噬。
人凤被他突来的举动吓得呆若木鸡,半晌才找回说话的能力。
“我只是想找到方法和你沟通,让你幸福……而已……”她知道自己再不想法,和他沟通,机会只会愈来愈少。
“幸福?你以为每个人都有获得幸福的权利吗?滚,给我滚出去!”他发狂地把桌上的东西全丢向她。
“你有,任何人都有,只是愿不愿意而已!”人凤边躲他丢来的东西,边吶喊,“只要有爱就会幸福,我想爱你,想让你得到幸福……”
“你忘了我害你父亲中风,还夺走俞氏吗?口口声声说爱、说幸福,你真的能无视家人的苦难,自己享受幸福吗?!你该感到痛恨,该矢志报仇,而不是在这里说什么要让谁幸福!”她的话撼动他心中某座坚固的城墙,同时也令他深感罪恶。
“我母亲把我生下来,是要我去追寻幸福的!我父亲也许做了很多过分的事,但他是爱我、为我着想的,他们会希望我活在没有仇恨的地方,希望看到我爱人与被爱……你父母也是一样,他们要是看到你被仇恨冲昏头,忘了让自己过好日子,他们一定会很心疼……”人凤的话还没说完,已被聂傲天撵出门外。“因为我也很心疼!”她在门的那一边吶喊。
“没必要,去你的心疼!”聂傲天只能不断的否认、拒绝,阻止心中正在剥落、改变的什么。“你不懂,什么都不懂!”
他是个为仇恨活下来的人,这辈子注定为仇恨而活,什么情爱、幸福,他没有去触碰的权利。
只是,为什么他的心在她的吶喊中蠢蠢欲动?为什么在极力拒绝、否认的同时,是那么渴望爱人与被爱?不,是她的话逼他正视了他一直不肯承认的心意。
他渴望爱,渴望能有一个人无怨无悔地爱着他,安慰他苦难的灵魂,陪伴他走过孤苦的生命……他几乎相信她就是那个人……
不,他是为恨而活的人,没有渴望爱的权利。
只是,他该恨她,为什么又想爱她?
在爱与恨中,他被牢牢囚锁,无法动弹。
☆☆☆
“少爷,俞小姐,请下楼吃饭。”严叔在聂傲天的门外敲门。
“伯伯,我马上下去了。”人凤刚睡醒的声音自房间内传来。
“严叔,你请司机先把车子热好。”聂傲天倚在书房门口。人凤住进来半个月了,他至今没有跟她同房。
“是。”严叔恭敬的鞠躬退下。
人凤这时也开门准备下楼,她的眼神刚好与聂傲天的眼神碰个正着。
聂傲天急急把眼光移开,原本怀抱着期望的人凤,也只好黯然的低下头。
聂傲天怕自己再次失控,让想爱她的心月兑轨,让满腔仇恨溃堤,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所以不敢太靠近她,只能下意识地用眼神追逐她的身影,直至被发现,才仓皇逃离。
而以一个女人的矜持来说,人凤觉得那已是她最厚颜的表白和恳求,再也做不来更多,既然他无法响应,她只好任一颗心暗暗悬着、疼着。
“你去吃吧。”聂傲天没办法和她同桌用餐,那会令他坐立难安,“严叔,车子热好了吗?”他逃也似的快步下楼。
他在躲她吗?人凤呆呆的坐在餐桌前,了无食欲,心情好糟。
“小凤,追去呀。”严叔作贼似的对她低语,“快追去,今天是大少爷固定去探望孤儿与老人的日子,快去呀。”这两个为爱日渐消瘦的人,他再不替他们制造机会,难道要眼睁睁看他们憔悴而死?
“啊?”人凤露出无所适从的表情。她当然想跟着地,只是他会答应吗?
“我让司机告诉大少爷,你的车子要送修,快去。”严叔催促着。
人凤拔腿朝门外奔去,看见聂傲天的车子正驶出车棚。
“等等我,傲天——”人凤心慌的朝他挥手、大喊,眼看他的车子即将驶出大门,心中一急,结结实实地被小石块绊倒在草坪上。
看见她朝他奔来,聂傲天把车子停住,再看她跌倒,他不假思索地下车来。“喂,要不要紧?”他跑过去拉她。
“没关系……”人凤咬着牙,把手放进他的手心,“对不起,我有点笨手笨脚。”她羞赧地笑笑。
她的笑容有点羞涩,有点小女儿娇态,轻轻拨动聂傲天的心弦,让他忘记一切……
“以后别这么急,我会等你的。”他温柔的道。
他应该告诉她,他有司机可以专程送她去任何地方,只是话到嘴边,又不想那么说,他不想让别的男人看见她那种表情。
“好。”人凤不敢置信的看他一眼,复又微笑地低下头。这算不算一种承诺?她是不是有希望?
“走吧。”他理所当然地牵着她的手,为她打开车门,把车子驶向俞氏。
“我想……我想跟你一起去……”离俞氏企业愈近,人凤愈慌。
“去哪里?”他淡淡的问,愿意当她专属的司机。
“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这句话急急月兑口而出,她怕说得太慢,他会丢下她,或又想起他们之间的仇恨,“今天什么都不要想,就让我跟你在一起,好不好?”她只想象个小女人般,跟心爱的人在一起。
聂傲天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心中的仇恨淡去很多,难道是因为她的笑容?
“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让我跟着你,跟你去同样的地方,看你所看见的东西。”人凤很急,就怕他不愿意。
她如此诚惶诚恐的请求,他怎么忍心拒绝?聂傲天把车子开往他想去的地方。
虽然他没有回答,人凤却很高兴,她可以有一天的时间和聂傲天和平相处,也许,还能像情人一样,注视同样的东西,露出同样的笑容。
她默默注视他的侧脸,晨曦照在那专注的表情上,既温柔又动人。
☆☆☆
车子开进一家老人院,院里的老人好像早就等在那里似的,听见车声,连忙放下手边的东西,出来和他们打招呼。
这对人凤来说,是很难得的经验,她父亲会带她去狮子会、义卖中心,却从来不带她来这种地方。她大概可以想到父亲的理由是什么。
“傲天小子,你来啦?”老人们热切地对聂傲天打招呼。
“是呀,老头子们,不欢迎我的就离家出走,我不会留人的。”聂傲天带着大包小包走入老人院。
“唉呀,大家来瞧瞧这小子又有空了,如果全世界的总裁都这么有空,世界经济恐怕要大崩盘喽。”另一位老人家一副惟恐世界大恐慌的模样。
就算他总是准时来,他们也要彼此消遣一番,这是他们打招呼的默契。
“谁教你这样说呀?乌鸦嘴。该说,如果全世界的总裁都像这没良心的小子这么有空,全天下的老人就幸福喽。”
老人们争相调侃他,边把围棋准备好,“小子,来陪我下盘棋吧?”
“边下棋边喝老人茶,是全天下最好的享受,来,钱叔泡上等好茶请你。”
“真的?那我要多喝点才行。”聂傲天笑着接过茶,边往摆好的棋局走去。
人凤看见聂傲天那大孩子般的笑容,整个人震慑住了。
这才是原来的他吧?是谁逼他把这天真无忧的笑容,变成狡诈冷酷的表情呢?她知道答案,也因此心如刀割,双眼湿润。
“咦,今天带了个小妞哩,是女朋友吗?傲天这小子交得到女朋友,太阳打从西边出来喽。”老人们故作吃惊的吆喝,好像要弄得人尽皆知似的。
“伯伯,不是啦……”人凤把在眼眶中流转的水液眨回眼中,俏脸飞红的连连摇手。
她想守护那笑容,想点头承认,却只能否认。
“瞧瞧,人家小妞多有礼貌,哪像你这死小子,口口声声只会喊老头、老头,来,小妞,多叫几声来听听。”
“伯伯。”老人家觉得开心,她也开心。“伯伯。”又好玩的多喊一声。
“瞧瞧,小妞子卩甜,那音调让老人家骨头都酥了,来来来,伯伯给你东西吃。”老人家赏人凤一块糖。
人凤拆开来吃,“咦!太妃糖!”这是她喜欢的糖果之一,总是偷偷买来,藏在抽屉里,有空就偷吃,“我喜欢这种糖,谢谢伯伯。”这意外的礼物令她兴奋。
那是她吗?可以轻易地和老人打成一片?聂傲天心中意外,向来高傲、目中无人的南人凤,不是和俞霸威一样,非得把人踩在脚底下才甘心?
她几时会有这种笑容?几时能和别人有说有笑?但是那笑容又不像造假,难道是他判断错误?“小妞,这是我家乡的名产,来,吃点。”老人们争相对人凤示好。
“哼,见色忘友。”聂傲天撇着嘴,冷哼?!
“喂,小子,你哼什么哼,伯伯对小妞好,你闹别扭呀?”
“不稀氨!一群见色忘友的老头子。”聂傲天假装生气,把头甩向另一边。
“傲天,你不要生气,我把糖分给你吃好了。”人凤怕他真的生气,连忙把糖塞到聂傲天手中。
“又不是小阿子,吃什么糖。”聂傲天又把糖还给她,故意要和那些老头子闹别扭。“哼,我要走了,那小妞就留在这里。”他拔腿去开车。
“好哇,好哇。”老人们还真的拍手叫好。
“等一下,我要跟你走。”人凤又慌又急的把糖塞回伯伯手中,“等我。”
车子经过中庭时,聂傲逃谠老人们扮个超级大鬼脸,人凤坐在副驾驶座,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老人们微笑的指着他,说这混小子趁机落跑,只有和他下棋的那个老人,不服气的用力挥着手。“小子,又被你赢棋了,下回我一定拿出真功夫和你一较高下!”
聂傲天再扮一个鬼脸,车子已经转出大门口。
“你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人凤很怕这难得的和平夭折。
“你刚刚该把糖带着。”聂傲天顾左右而言他,他认为这问题不值得回答。
“啊?”在人凤的满脸不解中,车子转入一所孤儿院。
“聂叔叔来了,聂叔叔来了。”孤儿院的小朋友们,好像早就等在那儿,个个轮流跳到聂傲天身上来,缠着让他抱、缠着亲他。
又看到聂胜天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人凤深受感动,心中掀起一波又一波悸动,忍不住希望有一天,他会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
“阿姨?”一个抢不赢大孩子们的小女孩,怯怯的拉拉人凤的裤管。
人凤微笑的伸出双手,小女孩开心的跳到她怀中来,其它小阿也涌上来。
“聂叔叔,我会读书了唷。”
“聂叔叔,我会写字了。”
“聂叔叔,我考试一百分喔。”
“聂叔叔……”
小朋友们拉着聂傲天的裤管,你一句、我一句的对他炫耀自己的成长,好像他是他们的大哥哥。
“好,你们都很乖。”他一个个模他们的头。
人凤看着他对孩子们那样亲切,心中浮上一个想法——如果她努力对他好,他会不会也这样对待她?
让小朋友们充当导游,介绍了孤儿院的新设备,听他们说生活的种种,写了张支票给孤儿院的院长,又和老师说了一会儿话后,聂傲天把车子驶离孤儿院,然后,就是一路的沉默。
沉默令人凤心慌,彷佛这沉默把他们的距离由咫尺拉成天涯,让她离他愈来愈远……她心慌地想靠近他、拉住他。
但聂傲天只是握着方向盘,远远的看着前方。
虽然让仇恨暂歇,却不表示情爱可以趁虚而入,把她当作透明人,是他友好的底限,他无法容许自己再对她友善一分。
人凤对他的冷漠感到无比难受,她是这么努力的想建立友好关系,他却一点善意也不肯给。
可是她不愿意放弃,因为她是这么想爱他、怜他、陪他!
她想爱他呀,难道她不行吗?她不能是那个爱他的人吗?
“如果……如果我向你表白,你会不会给我机会?如果我说,我想爱你,你会怎么想?”她必须具备足够的决心,抱着被无情屈辱也不退缩的心理准备,才能说出这些话。
她想知道他的回答,好让自己死心,或加把劲。
聂傲天转头看她一眼。
难道他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吗?她该很他,而不是爱他,她最好离他远远的,不该拿胁来扰乱地的心!
他不耐烦她的纠缠,却没发现是自己不肯放开她,是自己把她放在身边,又不准她爱上他。
“也许你会觉得我厚颜无耻、死缠烂打……”人凤再也说不下去,只好把头转向窗外。她觉得自己好卑贱,好像一条乞爱的狗。
爱一个人,非得要这么卑贱吗?她只是想得到一些善意,想温柔的爱一个人,温暖那个人的心而已。
也许,沉默就是他的答案,她惟一能做的,就是死心。
问题是,这谈何容易?她的眼睛总是不自觉地追逐着他的身影,她的耳朵也经常竖耳倾听他发出的声响,就算他不再要求她报告一天行踪,她也想主动告诉他……她知道这切都不可思议,却怎样也无法克制。
聂傲天的态度,轻易让她苦、让她乐,不管他爱不爱她,她都只能随着他的态度摆荡。
也许她不该跟着他,不该发现他愈来愈多的好,不该让自己愈来愈爱他,让自己落人这纠葛的泥淖。
只是,这爱已不可自拔……她的心,好苦。
☆☆☆
又是探望俞霸威的日子,人凤向聂傲天告了半天假,自老人看护中心出来时,已经月上东山。
她今天在这里待得特别久,原因是她父亲的身体状况愈来愈差、意识愈来愈模糊,情绪却愈来愈激动,医生说若不好好疏导,再让他因情绪激动引发脑中风,恐怕连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所以,她今天直到超过看护中心的开放时间、俞霸威睡着,才蹒跚地走出那栋建筑。
俞霸威的恶化对她来说是天大的打击,好像天就要塌下来了一样。
惫没将车子开出停车场,她的手机响起,是聂傲天打来的。
“喂?”一开口,她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几分哽咽。
“选一套休闲服来饭店给我,也带一套你的洋装来。”他直接下命令,电话那头,还有几声女人的莺声燕语。
人凤的心,彷佛瞬间被利刃刺穿了。
“好。”勉强将眼眶的泪逼回,她哽咽地答出一个字。
总裁采花宿柳是常有的事,他跟谁睡她根本管不着。她必须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一能压下那颗莫名伤痛的心,才能咽回那些想掉下来的泪,可是尽避如此,她那双握方向盘的手,却频频颤抖。不爱她,他可以直接告诉她的,何必用这么残酷的方式?
按下饭店房间的电铃,来开门的是个身裹浴巾、一看就知刚经历一场激烈欢爱的冶艳女人。
“我送衣服来。”她冷硬的开口,用力压下眼眶中的热泪。
“哎,真不好意思,还劳驾你送来,只怪我们太激动,把彼此的衣服都撕破了。”女人的表情,一点都不“不好意思”。
“叫她拿进来。”聂傲天冷冷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不……”人凤本来想把东西塞给女人,自己掉头就走,谁知那女人让开身,让人凤不得不进去。
聂傲天正倚在床头抽烟,纠结的胸肌与臂肌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泽,覆在他腰下的床单,皱褶随着长腿的延伸,流露出几分慵懒气息。
这是人凤第一次看清他的身体,原来他有这么好的体格,有这么匀称的骨架……
地板、椅子、床上凌乱的衣物在在显示,这里曾有过多么激烈的肢体动作。
“看这情况,你也知道我们有多么激烈。”他的唇角浮起得意的轻笑,“但我们已经请服务生找到衣服了,你就再把衣服带回去吧。”
目睹这种情况,人凤心中隐隐作痛,也毫无道理的冲上一把无名火,让她挡也挡不住。
“过分!你太过分了!”他在愚弄她!所有想骂他的话梗在喉头,半个字也挤不出,只逼出了眼中翻滚的热泪。
把手中的纸袋丢到他可恶的脸上,人凤甩门狂奔而出。
聂傲天一手抚着被甩疼的脸颊,望着她飞奔而去的眼神沉痛不已。
只要愚弄她、羞辱她而不心痛,就能从爱与仇的牢笼月兑困了吧?只要把不堪的一切召示在她面前,他就可以更自由了吧?只要把这一幕摆在她眼前,她那颗爱他的心,就会死去吧?
“爱一个人并不可耻,为什么你们都不坦然面对?”冶艳女人径自点燃一根烟,在床的另一头坐下,“那个女人哭得淅沥哗啦的,你却在这里烟一根又一根地抽,该大闹的不大闹,该追的也不追,活像两个大白痴。喏,大总裁,我的戏演完了,还有吩咐吗?”
原来那女人只是和聂傲天共演一出戏而已。
“女人为什么爱哭呢?”聂傲天又点起一根烟。她该劈头痛骂他一顿、和他吵到屋顶翻掉才对,为什么反而哭了?
“你该问,女人为什么要为男人哭?”女人跷起二郎腿,“因为爱呀,你们这些无情的男人,一点都不懂,如果不是因为爱,女人何苦哭断肝肠?你们这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男人,看到女人的眼泪居然自动变成木头,等哪天女人不再为你们掉泪,你们想哭就来不及了。”这男人真的有问题耶,她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他还不去追吗?
聂傲天又吐出一口烟雾,没有任何动作、表情。
“如果没事,我先走了。”女人到浴室去穿了外衣,“拜拜。”关门走出房间。
聂傲天默默思考女人的话。
“会害她哭断肝肠吗?”他喃喃自问,发觉在她哭泣时,他的心也疼痛不已。
“就算哭断肝肠,也于事无补呀。”他深叹一口气。
他恨姓俞的人,这股恨已根深蒂固,不容许任何质疑;而她也该恨他,他做了太多值得她恨一辈子的事。
稗哪!这浓烈的恨到尽头,会是什么呢?这揪扯折磨有没有止尽?
他想戒掉对她的心疼,为什么心窝反而愈来愈痛?想戒掉想念她的习惯,为什么却又想起了?想把她的影子全赶出脑海,为什么影像却愈来愈深刻?
想抱她、疼惜她、保护她的好强烈,好像随时都能将他淹没……惟一支撑他屹立不摇的,是那难以撼动的恨!
他深吐一口气,那颗该恨却想爱的心,连跳动都艰难。
☆☆☆
人凤无法开车。
她发现她居然只能伏在方向盘上流泪不止,怎么也不相信一个简单的画面、一句愚弄的话,可以使她痛断肝肠!
她自问向来坚强,连俞氏最艰困时,也没有掉半滴泪,甚至连她父亲中风,她还是很坚强的一肩扛起,把所有眼泪咽回肚里,怎么现在……
她好气好恨,恨他跟别的女人上床,气他抱别的女人!稗他不把她当回事,恨他用这种可恶的方式告诉她,她虽然是他抱过的女人,必要时却得为他们送衣递裙……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这么卑贱过!
不,不是因为他的愚弄,也不是因为替他们送衣递裙,而是因为心中对他的那份在乎,那分……爱!
她再次悲惨的发现自己对他的爱已无法衡量,若不是深深的爱上他、在乎他,她才不会感觉到自己的卑贱,才不会感受到这刻骨的心痛!
爱上恶魔会有什么下场?她心中升起一阵恶寒。
只怕一颗心会伤痛至死,一双眼会泪竭而盲……
能不能不在乎他?能不能不爱他?能不能?
汹涌而出的热泪召告了答案。
人凤悲哀的发现,她已经无路可退,那分爱根植得太深,已经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