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拖了一天,当时间终于来到最后一刻,人凤带着“彩雕玲珑凤”和俞氏的资产权利转让书,在聂傲天的办公室外徘徊。
要将父亲终生的心血交给别人,必须有足够的勇气和决心,就算她用尽一切力量,找一切理由说服自己,她还是无法完成最后一个动作。
她知道,只要敲开这个门,心中的挣扎和煎熬就会尘埃落定,她就不必再这么苦,只是……俞氏企业也会变成别人的。
她不甘心,也不愿意,她想等待奇迹,只是时间拖得愈久,她就愈绝望,一想到只消一个动作,父亲毕生的心血就会毁于一旦……她的心就愈苦。
抱着那一大迭数据,她终于忍不住蹲在门旁,低声啜泣起来。
一双脚停在她迷蒙的眼前。
罢开完会回来的聂傲天,无法漠视她的伤心。
她为什么哭成这样?在他无情蹂躏她的那一夜,她并没有哭天喊地,为什么现在却为几张纸,哭成这样?心疼从心底最深处蔓延上来。
人凤慌急地擦拭眼泪,抬起头来,看见聂傲天的脸,还来不及辨认他的表情,他的身影就迅速被水雾淹没。
“我只是……只是……”她愈急着解释,就愈语无伦次,眼泪也就愈掉愈急。
聂傲天想拥抱她,想让她在怀里尽情哭个够,却只能更无情地动手取走她怀中的资料。
他该无情冷酷,不该有任何妇人之仁,何况李宁在旁边督促他复仇。
人凤——意识地用力抱紧那些资料,像小女孩护住心爱的玩具。他多用一点力想抽走它,她迅速抢回来,抱得更紧,眼泪也掉得更急。
聂傲天心中充满不舍,发现自己并不想把她逼成这样。
“弄垮俞氏,不是容易多了吗?”特助李宁的声音讪讪地响起,“总裁,我不介意去完成这件事。”聂傲天瞪李宁一眼,再次把手伸在人凤面前。
人凤知道她非但无路可退,连在原地踏步的权利也没有了。百般不愿的把资料袋放到聂傲天伸出的手中,她的眼泪掉得更凶。
“你走吧,别忘了你是我的特助,有一堆该做的事,还有准时上班的义务。”聂傲天强压住心头真正的想望,冷冷地接过数据袋,和李宁一起走入办公室,把人凤关在外头。
人凤看着那个带走俞氏所有基业的背影,强忍住莫大的心痛和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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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收她做特助?为什么要让俞人凤进“寰宇”?”一走进办公室,李宁就不悦地提出他的疑惑。
“我有我的考虑。”聂傲天冷静的回答。
“好,希望你的考虑里,没有忘记当年所发的毒誓。”本有一肚子火的李宁,无法对聂傲天发作,他的气势让人自动退让三分。
无论如何,李宁仍想提醒他,别忘记在最苦难的时候,他们政血为誓,誓要出人头地、誓要报仇、誓要俞家人血债血还,也就是凭着这股强烈的恨意,他们才能顽强地存活至今。
“你大可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中。”聂傲天不会告诉李宁和傲地,他心中真正的想法,毕竟那太复杂难解,连他自己都厘不清。
“我想亲眼看见俞霸威身亡,看见俞氏一蹶不振……不,将他们碎尸万段,仍不足以发泄我心中的仇恨!”李宁心中的仇恨并不比聂傲天少,“既然你不想对俞人凤报仇,就把她交给我!”
“不可能。”聂傲天拒绝,“她是我的,我有我复仇的方法,你别插手。”
她是他惟一想保护的人,谁也别想从他手中抢走……不,他只是想把她放在股掌间戏耍,让她尝尽镑种屈辱。聂傲逃谠自己否认心中真正的想法。
“你……我要去毁了“创世纪天厦”,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李宁不敢与聂傲天讨价还价,只好转移报复目标,“还有,我会告诉傲地这些事。”
聂傲天没有阻止,只要别打人凤的主意,他要怎么发泄心中的仇恨,他不会有意见。至于傲地……他会想方法对他解释的。
曾几何时,人凤在他心中,占据了比复仇更重要的地位……
☆☆☆
人凤一直在俞氏企业董事长室里东模模西模模,直到接近午夜才成功的说服自己,无奈地把车开往聂傲天的别墅。
她觉得自己像个任人传唤的妓女,羞愧得想一头撞死。
“你好,我是……”按下大门口的电铃,人凤不知如何自我介绍。
“是俞小姐吗?我马上替您开门。”对讲机里传来一个老迈却洪亮的声音。
这人是聂傲天的管家,姓严,所有人都称他为严叔,他的工作除了管理别墅外,还负责替聂傲天过滤敌友。
聂傲天深深认同“打狗也要看主人”这句话——如果对方连他的管家都不当一回事,难保不会爬到他头上来撒野,因此,他以客人对管家的态度,来衡量彼此的距离。
而且严叔深谙传统伦理与礼数,教训起人来,更是有他的一套,让他来探探俞人凤的教养深度,必要时教教她真正的礼貌,是再适切不过了。
门应声而开,人凤还在寻找停车处,庭院里马上有一位年近中旬的老人家,急急地小跑步过来。
“俞小姐,车库在那边……”老人家边跑边比手划脚。
“伯伯,您慢慢走,不要急。”人凤连忙摇下车窗,惊慌的对老人家摇手。
除了父亲之外,她没有与老人家相处的经验,只觉得他跑得那样快,真的好危险。而在这过程中,心中的紧张和难受,全都不见了。
“要不要我带您过去,路有点暗,我可以帮您。”严叔问。心中已对人凤有了不错的分数。
“伯伯,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我可以开大灯……对了,伯伯,您就不要用“您”这个字了,我的名字是俞人凤,叫我人凤或小凤就可以了。”
她实在讨厌那样“您”来“您”去的,充满阿谀奉承的虚伪,这位伯伯这么亲切,一点也不适合那样。
“不然这样吧,伯伯,您也上车来,我们一起过去好了。”
“好啊。”第一次碰到肯让管家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客人,严叔心中有丝诧异,但仍上车去。
“我的车子很烂,您不介意吧?”人凤笑着问。
“你对你的车子不满意吗?”严叔发现车子的确有点烂,冷气不太凉,座椅也不舒服,更没什么华丽的装饰品,比台北市的公共交通工具还差。
“倒不是那样,只是怕怠慢了客人。”人凤很顺手的转动方向盘,“虽然它没有以前那些车豪华,但它可是我最有感情的好朋友。它在我艰苦的时候陪我打拼,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从不抛锚,就算机械故障,也会忍到我抵达目的地之后……哎呀,跟您说这些有的没的,您一定把我看成奇怪的人了。”这位伯伯很慈祥,让人凤不由自主地说出从未对人说过的话,突然,她深深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不,我相信,只有心肠好的人,才会碰到一些无法解释的好事。”严叔笑笑,她是个好女孩呢!
“真的吗?”人凤笑开来,这位伯伯相信她的话耶,她好像找到知己了!“伯伯,您太会安慰人了,我只是常感觉到一些好事而已,不算是心肠好的人……不过,我相信伯伯一定是个好人,如果我爸爸也能像您一样,对陌生人那么慈祥就好”。”如果她父亲能容许她对别人客气就好了。
“你爸爸不慈祥吗?”严叔随口一问,他当然知道她父亲是谁。
“不,他是全世界最疼我的人,也是全世界最好的父亲。”人凤连连摇手,“只是他不太喜欢对别人客气,也不许我对别人太好……不过,我相信他都是为我、为我们家好,不管他曾做过什么事,他永远都是最疼我的人,永远都是一百分的父亲。”
不管俞霸威和别人有什么深仇大很,如何祸延她,他都是她的父亲,这是永远无法抹灭的事实,只要她活着一天,就会尊敬他。
“你父亲有你这个女儿,一定很欣慰。”严叔也很欣慰年轻一代有这么懂事、孝顺的人,“连我都要羡慕他了。”
她哪里还需要人教育礼貌呢?她是个秉性敦厚的可人儿呢!严叔觉得聂傲逃谠人凤的判断似乎错误了。
“伯伯,您太夸奖了,爸爸对我才不满意呢。”人凤笑着,“我总是无法达到他的要求,常常惹他不高兴,不过,他也不会真的责备我就是了。”
“哦?他的要求很高吗?”车库到了,他们一起下车。
“也不是,他老是希望我有女强人的气势,对别人不假辞色,我再怎么装,也达不到他的要求,他当然就生气喽。”人凤和严叔一起走在草坪上。
“伯伯,告诉你一个秘密唷,我有一个很温柔的母亲,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跟我妈妈一样,当个温柔的人,为自己的爱人建造一个很幸福的窝。那是我最大的梦想,连我爸爸都不知道。”她的眼睛闪着梦幻般的神采,在黑暗中灿亮如星子。
“你一定会达到心愿的。”严叔笑着告诉她。他不知道她承受了什么,也不知道未来有什么在等她,但衷心为她祝福。
“真的吗?伯伯,你是第二个这样告诉我的人耶。”第一个当然是她妈妈喽。
“只要是好孩子,都会找到幸福。”严叔打从心里喜欢这女孩,也许她能为大少爷带来幸福,“来,进来吧。”
严叔带人凤进入屋内,亲切地为她介绍别墅的格局和成员。
“这里住了三个人,但平常只有大少爷住在这里,二少爷一年难得回来几次,至于李少爷,只有在举办宴会时才会住在这里。仆人有司机、园丁、厨师和我,你若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大少爷指的当然是聂傲天,二少爷就是聂傲地了,至于李少爷,指的是李宁。
屋内的格局摆设很明显的显示一股阳刚气,严谨的白色装潢对人散发着压迫感,一丝不苟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这里好大唷……”人凤说不上来那股压迫感,虽然装潢、摆设都很齐全,却空洞得令人发慌。
“大少爷的房间在二楼,如果没有宴会,他通常只在二楼活动。”严叔带人凤爬上二楼。
“伯伯,你在这里当管家很久了吗?”人凤故意放慢脚步,拖延去见聂傲天的时间。一想到他不知会如何羞辱她,她就害怕。
“有八年了。”严叔回答,径自爬上楼。
“伯伯,再慢一点,好不好?”心里那分压力,几乎让人凤举步维艰。
“怎么啦?”严叔回过头来,看儿人凤缩着身子,迟迟不肯赶上他。
“我只是……很害怕……”人凤愈想,身子就颤抖得愈厉害。傍晚他没有用言语屈辱她,并不见得现在就不会。
严叔了解她的心情,以少爷对俞霸威的仇恨,让人不难想象她会受到怎样的折磨,他想护着她,但那又有什么用?与其逃避,还不如去面对,了结这纠缠不清的仇恨。
“听我说,如果你知道大少爷的经历,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就不会怕他了。”严叔把手轻放在她的肩上,给她勇气,“他是个可怜的人……因为心中只有仇恨,所以,他一辈子不知爱为何物,更没感受过你所说的幸福……别怕他,他只是肩负了太多仇恨,无法看见你的好。”
“他……”人凤一下子红了眼眶,对聂傲天未曾感受过幸福,感到心疼不已。
“慢慢的,你就会了解了。”严叔把她带到一扇门前,“这里就是大少爷的房间,我先下去了。”严叔像对待客人般,对她恭敬的鞠躬。
人凤也对他敬礼,目送那个慈祥的背影离去。
站在聂傲天的房门口,人凤的心情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人凤的手举起又放下,迟迟不敢敲门。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更不知他会如何对待她,她真希望有个人来向她保证,等在这扇门后的,不是无情的羞辱和残酷的伤害。
惫没找到勇气,门就自动开启了。
“站在外面做什么?”刚才就听见严叔的声音了,她却迟迟不进来,难道是等他来请?聂傲天一手将她拉进来,双唇随即覆上。
“不……”人凤还来不及拒绝,所有的思绪已被强烈的吻搅散。
“下午离开寰宇后,去了哪里?”聂傲天一边狂野地吻她,一边霸气的问。
他不能否认他担心她。担心她把俞氏企业交给他后,带着林美兰一走了之,躲到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或者投奔到任何一个愿意养她的金主那儿。
“去……嗯……公司……”人凤也不自觉的回吻他,彷佛这是天经地义,彷佛知道他其实想对她好。
聂傲天迅速的褪去了她的衣物,动作显得慌张而忙乱。他迫不及待地想与她融为一体,确认她为他所有。
“晚餐呢?吃了什么?”他埋在她胸前,咬尝仍印有他吻痕、齿印的凝脂。
“嗯……”人凤捉不住自己的思绪,只能不断的喘息和蠕动,身子袭上一波又波的热潮,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不知道白己为何会在聂傲天的吻中迷乱不已,也不知道身子为何会瞬间升起这么多感觉和反应,只知道她的身心都在为他燃烧,希望得到更多来自他的。所有的不安和害怕,全被身子里的火焰烧毁,变成心底浓浓的暖意。
“说呀,有没有吃晚餐?”他想知道她的所有行踪,最好也能知道她的所有念头。
聂傲天细细吮吻那仍留有吻痕的细致肌肤,每个紫色指痕,都让他忍不住心疼地多吻几下;每个粉红色吻痕,都让他忍不住用舌尖去轻舌忝,留下这么多痕迹,她一定很痛吧?他的心一点一点地疼起来。
“啊……”她的身子又酥又软,连站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助的将赤果的背抵在冰凉的门板上,双手无力地搭着他的肩,半句话也答不出来。
“没有,对不对?”他生气,气她不爱惜自己。
“嗯……你好温柔……”就像梦一样。
她以为他一定会用比上次更残忍、更可恶的手段来羞辱她、逼她屈服,却没想到他会对她这么……温柔,让她沉浸在一种被深深宠爱、可怜的幸福中,即使旧伤未愈,也贪恋地想要更多。
“你会……永远这么……温柔吗?”她的心彷佛知道那令人绝望的答案,她的身子却不死心的深深渴望……
“疼,是不是?”看见那蹙起的眉心,他心中升起不舍,悄悄放轻力道。
他当然不是要对她好,他只是……他发现他再也无法狡辩。
聂傲天,到头来你只是个没用的家伙!他心里那个复仇的声音在叫嚣。
她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将她折磨至死都来不及,你还替她想?还怕她受伤?真是没用呀,你父母若是地下有知,一定死不瞑目!
不,她是你们兄弟的恩人,当年若没有她,说不定就没有现在的你们!受人点滴当泉涌以报,你不能忘恩负义!另一个要他报恩的声音说。
聂傲天在思与仇之间摆荡煎熬,想报恩,却忘不了仇恨;想报仇,却又无法漠视她当年的救助之恩,而在这么复杂的恩仇之外,他的心是那样不顾一切的想完全占有她、怜爱她!
他感觉自己正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无可救药地爱上她,终要因无法报仇雪根,而背负背叛的罪名和严厉的惩罚……
不,他绝不会忘却那天大的仇恨,他发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月兑轨,绝对不会再有下次!惊人的高潮降临时,她的身子在颤抖,唇边挂着满足的笑意,浓烈的喘息声与聂傲天相呼应。
“满足了吗?”聂傲天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喘息着问。
她喘息,是因为要消化那巨大的高潮;他喘息,则是写了压抑那随时会发狂的。
人凤没有回答,她的大脑在高潮中无法思考。
“等一下去浴室,把身体洗干净。”说着,他用双手撑起自己,然后离开床,走出房间。
良久之后,人凤才相信聂傲天已经出去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羞辱她,更没有为满足而强迫她接纳他。相反的,他只是满足她……
他为什么要放弃羞辱她的机会?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为什么愿意这样满足她?她突然觉得,他又变成了温柔的男人……
她发现心里全是他,脑中竟然转着让他幸福的念头。
她的心,对他意外的温柔和体贴,涌起了深深的爱意。
人凤一整个晚上都在想着与他相处、让他幸福的方法,她希望能问问他,怎么做,才能消去他心中的仇恨?只是在聂傲天进房之前,她已倦极睡去,直到第二天清晨,她才知道他整夜都没有进房来。
那么,他睡哪里?她心中有那么一丝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