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完,解英就到书房处理了些事。
到了晚上,他难得兴致好,便微服到外头的馆子,用了一顿地道的罗州菜;用完餐,他又包了全京城最好的戏院中最大的一处包厢,独自欣赏了一出美丽的戏。
他本以为今天是让人无法开怀的一天。
早朝那批官员还有心眼窄小的森妃,着实让他受了气,他也为和州难民的处境发了阵愁。
可和那小婢女单独处过后,很神奇的,他的精神整个开朗了起来,甚至有了闲情逸致去吃吃馆子、看看戏。
解英以肘撑桌,手支颊,表面上虽专注的看着台上的戏,嘴里还泛着好看的微笑,让人以为这戏演得多好,使他看得这样入神,但其实不然,他脑理想的,全是那小兔子的种种。
一想到她想拿这些东西给他垫垫肚,却因为有些怕他而退缩;可又担心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似的,最后总佯装着坚强,靠近他,锲而不舍的要哄他吃东西的样子,他就很乐,好像喂食他,是她的主要工作;他吃了,她就会很高兴。
而今天在浴池里发生的事,实在又是一绝。
他不自觉的笑出声音,并且打定主意,以后入浴时,这小婢女一定要在场。
她为他添加了许多生活情趣呢!
兴致似乎更好了,解英招来戏院的跑堂,要了一壶温酒来小酌。
戏直到一更时才结束,王府派了马车在戏院外等候,他便回府了。
在车上,他静静的坐着,看着窗外的月光,隐隐约约的,他觉得身体很热,胸口也有些闷胀,他想是喝了酒的关系,便闭上眼小憩。
到了府、下了车,他身体的异常还是没有改善,这让他心情坏了。
“王爷,您回来了。”家宰迎上去,看了看他,忽然惊呼。“王爷,您在冒冷汗!身体不适吗?”
“我没事,你别管,下去。”解英挥手,想遣开所有人。
他身体不佳的时候,最痛恨有人在他身旁,他不要让人看到他异常的模样。
“要不要小的请恩美做些什么……”他当家宰这么多年了,很清楚这主子的个性,主子没冷冷的告诉他要轰掉他的女婢,就代表这女婢他还看得上眼。
虽然恩美有些胡涂傻气,但很神奇的,主子并没要她马上滚蛋,家宰合理的推测出,王爷喜欢恩美服侍;这时若恩美出头,他们就不用当炮灰了。
“我说了,不用,我要休息,不准任何人来打扰!”可现在,连恩美也无法引起他的兴致了,他的身体越来越无力。
家宰见主子口气硬了,便不再多说;解英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寝殿。
“王爷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愿靠人。”家宰看着解英消失的背影叹气,跟旁边的婢女说:“妳啊,去叫恩美来,要她好好看顾王爷,别让王爷有任何闪失。”
恩美听到解英回府,就赶忙结束手边的其它活儿,花了些时间烧了盥洗用的热汤后,便提着前往解英的寝殿。
她来到解英的寝殿门外,正要出声,里头忽然传来痛苦的申吟声。
“呼……呼……呃……”
恩美心一蹦,脸色全白了。“咦?”剎那间,她脑袋里闪过许多可怕的念头,
“啊──”紧接着,房里传来了低吼。
这下恩美真的怕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闯入了房间;热汤洒了她全身,烫得她咬牙,但无法让她不正视里头的人的痛苦。
当她进到房里时,那痛苦的喘息声与哀叫声,却都已经听不见了。
“这……奇怪?”恩美觉得诡异,这房间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不、不会是……死掉了吧?她想。
她赶紧绕过门,往解英的床铺看去,上头有凌乱的被褥,可是……却没有人?
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刚……明明就有人的声音啊……”怎么忽然不见了?
恩美赶紧上前查看,发现除了被褥,还有解英汗湿的寝衣也在上头。
可、可……人呢?
她慌慌张张的将被褥掀开,看了看,又跪在地上,将地下四周全看过一遍,在将这寝殿全搜过──没有人。
事情真的好诡异,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恩美呼吸急促,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站起了身,又回到床边,仔细的模索着床铺。
模着模着,她一愣,她感觉到手碰到了某个物体,就在纠结的衣服底下。
“是、是什么?”她咬咬唇,颤抖着手,慢慢的掀开了那团纠结的衣裳。
她看到了一撮头发,深吸口气,再掀下去……
蚌然,一个黑影窜过窗外,遮蔽了外头投射进来的月光。
恩美一震,吓得手失去了控制,一下就把那衣服全翻开了──
这次,她停止了呼吸。
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可同时,她也无法忽略弥漫在这殿宇四周的危机。
她咬牙,用衣服把床上那东西给包起来,抱在怀里──那东西只有她半只手臂长,就像只布女圭女圭似的。
她东张西望,最后决定跑到一只壁橱后的缝隙躲起来。
那壁橱大,放的位置又没贴近墙,她瘦小,刚好钻得进去。
不久,她的预感成真,那黑影果然不是寻常之物,而且不只一个,有好几个。
她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这些黑影像猫一样的脚步声,在这殿宇四处游走。
她稍稍往外一看,发现她这角度可以看到解英的床铺。
一个黑影晃过床铺,发现床上没人,就动了气,竟拿了一把亮闪的刀,往床上狠戾的砍啊砍。
恩美目睹一切,颤抖着。
如果她刚刚让这东西留在那儿,不是早被砍死了?
她抱着那东西,紧紧的。
接着,又有黑影跑来她附近,搜着四周可以藏人的空间,比如这寝殿的所有耳室,就连她身旁的这只大壁橱,也难逃他们的搜索。
惫好她藏着的隙缝小,在黑夜里看起来更加窄黑,所以他们不疑有它,又去搜了别处他们觉得可以藏人的地方。
恩美想,这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们这样咄咄逼近,甚至亮出刀子,砍着本有人躺着的床,难、难道……他们是来杀肃能亲王的?!
她心里极度不安,没有想到有人可以这么狠、这么绝。
此时,怀里的东西蠕动着,惊醒了她。
那东西传来了低微却痛苦的申吟,她暗地叫糟,这些人都还没走,她可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于是她心一狠,用手轻按住那东西,不让他在发出声音。
就这么过了一刻钟,这些黑影发现这间殿宇没有他们要的人、要的东西,只能悄然撤退。
恩美又等了一会儿,觉得真的安全了,才缓缓的、不失警戒的,带着那东西,爬了出来,赶紧奔回自己住的下人屋舍。
下人屋舍在王府的西南角处,与王府主院以一排樟树相隔,有很明显的主从之分;从远处望来,甚至看不出这树林后还有一排简陋的房舍。
恩美跑回了她位于最角落的房舍,这房间本可住三个人,但现在府中下人没那么多,因此恩美被配到一间可以独居的房间。
她想,这间独居的房间,会不会就是为了现在这个突发状况而准备的?
她将门窗紧闭,确定不会有人突然闯入后,才稍稍安心的把怀里的东西给放在床上。
她应该没有闷坏他吧?想想,她突然觉得好笑。
自己好像捡了一只小猫还是小犬一样,怕被父母知道,便偷偷带回家藏着……
可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小猫小犬。
虽然……他现在的身形,只有一只女孩玩的布女圭女圭那么大……
她深吸口气,试着让自己好好冷静。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那东西似乎被闷昏了,包在衣服里都没有动静。
她有些不忍。虽然这家伙平日待她一点也不好,但好歹也是个尊贵之躯……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将衣服掀开,让那东西的头露了出来;可她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尽避她抱着这样身形的他那么久,还是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那个仪表堂堂的肃能亲王,解英,即使美得像女人,却也的确是个六尺男儿之躯──
然而现在,竟像缩了水似的,只、只剩下……
就像她眼前看到的──
只有她的半只手臂大,抱起来的分量就如一只布女圭女圭。
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东西──呃,解英,似乎要从昏迷中醒来了。
他皱了皱眉,申吟了几声,然后,张开了眼睛……就这么对上了恩美的视线。
哦……没想到这家伙即使缩小了,眼睛看起来还是很美丽……她胡思乱想着。
她在想,这堂堂不可一世的亲王,如果知道自己缩小了,不知会做何反应?
老实说,她有些期待呢!
只见解英张着眼,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盯着这个比他大好几倍的人头。
他的眉头仍是微皱,但脸上并没显露任何慌张的神情。
“盲子?”他开口问了一句,声音还是像以前一样稳重好听。
“呃,小的在。”恩美见他反应这么正常,不由得也像平常一样回应他。
“这儿,是哪里?”他疑惑的问。
“王爷,是小的住的房间。”
“是吗?”他环顾这破陋的房间,眼睛又转回恩美身上。
“盲子啊,妳……”他迟疑了一下,像在找着措辞。
“是?”
“妳吃了什么?”他问。“怎么变得那么……大?”
“耶?”这话问错了吧?
解英想要起身,但身体好像很重,甚至头昏脑胀,不禁让他摇摇蔽晃的。
包重要的是,他这位王爷可是全果着的呢!
“王爷,您先别动好吗?”
恩美红着脸,赶紧到衣箱里搜衣服;即使她身形矮小,也没有一件是适合现在的解英穿的──
现在的解英,就连穿那刚出世的婴儿衣服都嫌太大。
于是她只好让解英,先将就那件把他包回来的大衣。
解英还是锁着眉头看她。“还真是诡异。”
他苦笑着说:“我以前怎么会以为……妳很娇小?”
恩美说:“王爷,这事有点难以启齿。”
解英马上接话。“没错,妳到底吃了什么变那么大,真是难以启齿。不过妳还是说吧,我慢慢听,再考虑要不要原谅妳。”
梆,这个人!为什么连变小了都还这么自我啊!
“王爷,不是我变大了。”恩美还是好好的跟他解释。“是您,变小了。”
解英不说话,像鹰隼一般瞪视她。
这局面似乎变成是她在说谎,而他这个做主人的,正考虑要不要相信她。
要这样高贵的人承认自己变小、变弱了,连她也很难开口。
恩美叹了口气,去取了一面镜子来。
这镜子只有她的手掌大,连她的脸都不能照尽,然而,一放到解英面前,却将他的上半身照得一览无遗。
“王爷,您看吧。”恩美说:“真的是您变小了。”
解英瞪大眼,以同样的力道瞪视着镜子,好像想把镜子给瞪碎一样。
他伸出手,颤抖的去碰触那镜子的边缘──镜子边缘装饰的一朵小报,都比他的手掌还大。
他有些生气,用力的去捏那镜子边缘的小报,平常,这种小镜子他一下就可以捏爆,可现在,他却撼动不了半分。
他的手冒青筋,颤颤的紧握着镜子。
“拿开。”他冷冷地说:“我不用妳的东西。”
“咦?什么?”
“去我那里,拿镜子来。”他咬着牙说:“是妳的东西变大,不是我变小了。全是妳的问题。”
恩美垮了嘴。
这、这个人……怎么那么不可理喻?!像个孩子一样,幼稚的在闹脾气。
恩美忍耐着,毕竟,他还是肃能亲王啊……小阿的。
“王爷,现在回去不太好。”她说:“您知道吗?方才有一批人想要暗──”
可她话还没说完,解英竟凶吼吼的打断她。“我叫妳去妳就去,什么时候让妳多说话了?!”
到了此刻,解英完全失了平时的从容优雅;如果方才他还有保持一点风度,那都是他的耐力与修养造成的,可并不代表他心理一点也不慌急。
他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这些事情都已经在他的人生中规划好了,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来打乱他的步调!
恩美被他一吼,愣了一下。
可随即,她的脸也皱了起来。
这个意外,的确把所有东西都打破了,连这应该遵循一辈子的主仆关系。
蚌然,解英被悬空抱了起来,毫无预警的在半空上“飞”了好几圈。
当世界不再旋转,他又被上下摇蔽,就像个被顽皮孩子玩弄的布女圭女圭一样。
恩美被激红了脸。“混帐!”你最好搞清楚,现在到底谁比较大!”
“妳、妳这家伙……”解英忍着想吐的冲动,对恩美的反应感到吃惊。
这小兔子,竟敢这样对他?
“是我比较大!我比较大!”恩美激动的说:“以前我可以听你的,可现在你不听我的,你只会倒霉!要不是我,你早就被那些黑衣人给杀死了!”
“我可是肃能亲王!”解英也吼。“注意妳自己的言行!”
“如果我永远把你关在这屋子里,哪里也不放你去,你这肃能亲王,可以搞个屁?”恩美的乡野气息,全被激出来了。
解英也见识到了,这只小兔子,平常都在装乖,其实是不折不扣的野丫头!
“盲子,我告诉妳,我是个很会记仇的人。”他警告她。
“王爷,我也告诉你,我小时候最不爱惜的,就是像你这样大小的布女圭女圭。”她同样警告他。
两人的胸膛都急速起伏,怒气不消,互瞪着彼此,瞪到都想动手把对方的眼睛给挖出来了。
此时,有人急促的敲了恩美的门。
两人一惊,终于结束了对峙。
“糟!”恩美喊了一声,看了看门,又看了看解英,赶紧把解英抱起,丢到衣箱里。“你先躲着,否则会吓死人的!”
“痛!膘帐……”解英还没骂完,就随着衣箱的盖子盖上而消音。
解英想,他真的不懂爱惜布女圭女圭。
“来、来了。”恩美心虚的打开门,原来是家宰。
“妳一个人在这儿吵什么啊?”家宰困惑的问:“外头都听到声音了。”
“抱歉,家宰,请问有什么事吗?”恩美赶紧道歉。
“什么事?出事了!”家宰焦急的说:“我不是唤人让妳去照顾王爷吗?妳去了吗?”
“呃……”她该怎么回答?
“妳这丫头,知不知道王爷的寝殿被人闯了!”家宰喊道:“王爷不见了!”
“啊……真、真的吗?!这……这该怎么办?”她努力的装着吃惊。
其实,王爷在她的衣箱里啦!
蚌然,衣箱传来了敲打声。
“咦?什么东西?”家宰好奇的往内一窥。
恩美赶紧遮住他的视线。“我一会儿就出去找!”说完,不管家宰打算再说些什么,她便把门关上。
她把衣箱打开,解英已气得牙痒痒。“我终于知道妳的女圭女圭是怎么死的了。”
恩美不管他的挑衅,反正她气也消了许多,就不跟他吵了,只担心的说:“怎么办,王爷,大家都在找您耶!”
“那妳就放我出去!”解英还不是很理性。
“您要顶着这副身体出去?”恩美皱眉。“别开玩笑了!求您了,王爷,不要再意气用事,这样一点好处都没有!您会吓坏所有人的!”
“那又如何?”解英仍是那么强硬。“我还是亲王,所有人都该听我的!”
“哦?是吗?”恩美挑挑眉,说得不以为然。“在我看来,你不过是“解英”罢了。”
解英瞪她。“妳敢直呼我的名字?盲子,胆子不小啊!”
“我胆子是没多大……”恩美扠着腰,脚步往前一站,影子就整个垄罩解英全身。
解英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我可以像刚刚那样,一下就把你关在衣箱里,永不见天日……”恩美奸笑。“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带出王府,丢在荒郊野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解英,你说,谁比较厉害呢?”
解英不亏为见过大世面的肃能亲王,听到这么严厉的威胁,竟没被吓得屁滚尿流,脸色反而更加冷峻。“原来,盲子,这才是妳的真本性。”
解英冷笑。“以大欺小,很不错嘛,嗯?”
“哼,这不是跟你以前做的一样吗?”
解英一愣,他竟然得到这样的评论。
不过,被恩美威胁过后,解英反而冷静了许多,反正有这庞然大物挡在这里,他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不如好好的想想,要如何化解这局面。
他把身上的布重新披好,好好的坐下来,状似沉思。
恩美见他终于平静,也松了口气。
不过想到方才自己竟可以这样和鸭霸的主子说话,心里也着实解了一番气。
斑哼!谁叫这家伙以前那么爱欺负她。
“我得想想,变成这样之前……”
解英闷闷地想。“我碰过什么,吃过什么……”
“咦?”这家伙已经开始动起脑来了。
他想了想,看着恩美,表情若有所思。“我吃过……盲子妳给的林檎。”
恩美的心猛跳了一下。“呃,你、你是说……”
她有些心虚。“是林檎有问题?”她不知道在解英的注视下,自己的脸色有没有苍白得很不对劲,但她逼自己力求镇定。
“可,不对啊……”解英又转了方向。“那是下午的事情了……如果吃下去,应该马上就有变化……”
恩美松了口气。
即使这家伙变小了,但那种质疑人的瞪视,有时候还是会压得人喘不过气。
解英又想了一会儿,不久,便豁然开朗。“我想到了。”
“是什么?是什么?”恩美也急着想知道。
“我在戏院的包厢那儿,喝了一壶温酒。”他说:“喝了那壶酒回府后,身子就不是很舒服,我本以为是酒醉……原来是那酒有问题。”
“是吗?”
解英的表情又苦恼了。“但戏院的出入人口太复杂,要追查起来可不容易。”
“似乎是这样。”恩美想了想,然后面露焦急。“这件事,之后再追查吧,现在我们要想的,是怎样应付你失踪的这件事!”
“应付我失踪?”
“刚刚家宰找你找得很急,你没瞧见?”
“妳把我关在衣箱里,我怎么瞧?”他没好气的说。
“好啦!不要扯开话题,快点想想办法。”
两人冷静下情绪,在想办法的过程中,渐渐接受了解英变小的事实。
原因固然很重要,但现下更急切的,是要应付可能会找解英的人。
肃能亲王在自己的房间失踪,房里又出现被人入侵过的迹象,这事在京城里绝对是非同小可!
解英也不愿把事情闹大,他知道这事背地里有人操纵,但他可不想如这些人的愿,他一定要出其不意,抓出这些人、击败这些人──
蚌然,他眼睛一亮。“喂,盲子,妳过来。”
解英笑得很得意。“我想到办法了。”
“喔!是吗?”恩美赶紧靠过去,压低身体,听解英将计划说个分明──
家宰里里外外忙了一整夜,怎样都找不到亲王。
问了车夫,车夫说整夜都没有人要他派车,所以亲王并没坐车出去;问大门的门房,更说整夜连小门都没开,一只耗子都不可能跑掉。
那么,亲王到底上哪儿去了?
他的寝殿被破坏成那样,家宰实在无法往好的方向去想。
这事要是传出去,整个京城都会为之沸腾的;毕竟肃能亲王在百姓的眼中,也算是跟坚固的国家栋梁啊!
“不成,得再仔细的找。”家宰唤来全府大大小小的女婢下人,交代他们要把王府掀翻似的找,连一根头发都算线索!而他则决定坐车到外面,亲自去搜寻。
他一下完指令,便披上风衣,准备坐上马车。
一个女婢慌张的奔过来,挥手大叫:“家、家宰!家宰!王、王爷他──”
家宰一惊,赶紧探出头。“王爷?王爷怎么了?找着了吗?”
女婢还喘不过气,只能猛点头,手指着寝殿的方向。
家宰赶忙跳下车,往寝殿的方向奔去。
即使心急如焚,但家宰仍理智的把持自己。他来到寝殿,见门是敞开的,并没有贸然冲进去,而是在门外缓缓气,朝里头战战兢兢的喊了声。“王、王爷?”
他有些忐忑的等待着。
“家宰吗?”里头传来了声音。“进来。”
家宰喜极而泣,这的确是王爷的声音啊!
他快速提着脚步,进去一看──
王爷竟好端端的坐在书案前,就像以前一样,梳着挺正的发髻,穿着洁白亮丽的白色襦衣,好整以暇、从容不迫的迎接他。
但不知为何,他一直拿着那柄牡丹折扇,遮掩着自己的嘴巴、鼻子。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王爷没坐正的关系,他总觉得今天的王爷,好像比往常小了一号似的……
“王爷啊,您、您没事吧?”家宰不确定的问。
“我很好啊。”王爷很自然的回答,声音也一如往常的好听。“家宰何故这么问?”
“昨日小人斗胆,来探看王爷是否不适,可、可是……”家宰吞了口唾沫。
“您不但不在房里,房里还被弄得一团乱……就像那个卧榻一样……”他看了看床铺,果然刀痕还在。
“昨晚有耗子,你晓得吗?”王爷说。
“咦?”
“我发现那耗子爬到我床上,你想,家宰,我还会留在这房里吗?”
“这、这……”
“我本想找出那耗子,所以才把床搞成那样;让你受惊了,家宰,这我很过意不去。”
“啊,请别这么说!王爷,是小的督促不周、督促不周!”家宰说:“我马上唤恩美来处理。”
“不用找她。”王爷又说:“我差她出府忙别的事了,何时回来,说不定。何况……”
家宰看到王爷顿了一下,眼神有些不定。
稍后,王爷的声音又响起。“何况那家伙,办事不力、毛毛躁躁,还是个两面人,人前人后都不一样,实在是──噢!”
蚌然,王爷的身体动了一下,好像在踹什么东西似的,然后他叫了一声,似乎很痛的样子。
家宰很担心。“王爷,没事吧?”
王爷的眼睛立刻笑瞇起来。“咳,没事、没事,总之,我昨夜没睡好,替我把房里清洁干净,就不要来吵我休息了,知道吗?”
“好、好的。”家宰想,王爷真的得好好休息休息呢!“那小的先退下了。”
“等等,家宰。”王爷又唤住他。“昨日教你办的事,办妥了吗?”
家宰想了想,答道:“请问王爷指的是,为和州籍的佣人拨款的事吗?”
“对。”王爷问:“拨了吗?”
“已经处理好了。”家宰笑得很欣慰。“府上的人,都非常感谢王爷呢──”
“这种恭维的话不用多说。”王爷打断他。“你今天再去问问,这些人的家乡受灾严不严重,若有亲属罹难,或家屋受损,再多拨二十两银给他们,知道吗?”
家宰恭敬的作揖。“是的,王爷,我带他们,向王爷答谢。”
家宰的眼神充满着感激与尊敬,接着便退下了。
此时,王爷站了起来──
站起的他,身高的确比平时矮小了许多,就连袍子的衣襬都会被脚踩到,这让他得像女人一样,提着衣襬走路,才不致于摔得太难看。
只见这小芭的王爷跑到门口,看门关得很紧,四周窗户也都栓实了,殿里更没有其它人的踪迹,才松了口气,把扇子拿了下来。
这人走到镜子前,看到自己的脸上下不相衬。
明明是一张女人的细致脸蛋,但双眼双眉,却画上了男子般英气的妆容,结果让她这张脸看起来怪异十足,连她自己都想噗哧一笑。
“盲子,妳知道妳刚才那脚踢得我很痛吗?”解英的声音从书案底下传来。
绑着男人的发髻、穿着男人的衣袍的恩美,提着衣襬小心地走回书案,把那布女圭女圭──解英抱起,放在书案上,她没好气的说:“如果今天没有我,看您怎么收拾这局面,还这样说我坏话……”
此时的解英已经穿上了合身的衣袍,这衣袍是恩美今早替他赶工完成的,就好像帮布女圭女圭做衣服似的,恩美也觉得很有趣,便决定有空时再为他多做几件。
“总之,用这方法至少可以顶一顶。”解英松了口气。
恩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好像想说什么。
他皱眉。“做什么这样看我?”
“喂,解英──”
解英打断她。“虽然妳现在身上穿的是王爷的衣服,可不代表妳能直呼我的名字。”
“哎呀,叫一个布女圭女圭大小的人王爷,很别扭的。”
解英有点生气,可又不能一吐为尽。
就像她说的,现在他那么小,也不能对她怎么样,何况自己还要靠她呢!
所以……他只好忍下来。
“我说,你上次交给我的银票,是要给那些家住在河州的佣人?”
“没错。”解英淡淡的说。
“因为他们的家乡发大水吗?”
“朝廷不管百姓的死活,但我至少可以救救我自己的下人吧?”他酷酷的说。
“哦……”老实说,恩美对他另眼看待了。
她发现方才家宰看着王爷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与尊敬。
她从没看过家宰露出那样的眼神,她以为家宰是怕解英的,还怕到想要随时辞职不干。
但事实上,家宰在这个王府里,已经待了三十几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离开,这其中必定有着什么原因,但他们都没想过。
彬许,是家宰看到了解英平时不轻易流露出的一面吧!
虽然这家伙嘴巴坏,很难相处,不过,也是有优点的。
“好了,别看了。”解英冷冷的说。“昨夜被妳折腾得没睡,我要休息了。”
“吼……”她难得对他起的一点点好感,又被打消了。
“也不想想,是谁把自己搞成这样的?”恩美吐吐舌头,抱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