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完,解英就到書房處理了些事。
到了晚上,他難得興致好,便微服到外頭的館子,用了一頓地道的羅州菜;用完餐,他又包了全京城最好的戲院中最大的一處包廂,獨自欣賞了一出美麗的戲。
他本以為今天是讓人無法開懷的一天。
早朝那批官員還有心眼窄小的森妃,著實讓他受了氣,他也為和州難民的處境發了陣愁。
可和那小婢女單獨處過後,很神奇的,他的精神整個開朗了起來,甚至有了閑情逸致去吃吃館子、看看戲。
解英以肘撐桌,手支頰,表面上雖專注的看著台上的戲,嘴里還泛著好看的微笑,讓人以為這戲演得多好,使他看得這樣入神,但其實不然,他腦理想的,全是那小兔子的種種。
一想到她想拿這些東西給他墊墊肚,卻因為有些怕他而退縮;可又擔心會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似的,最後總佯裝著堅強,靠近他,鍥而不舍的要哄他吃東西的樣子,他就很樂,好像喂食他,是她的主要工作;他吃了,她就會很高興。
而今天在浴池里發生的事,實在又是一絕。
他不自覺的笑出聲音,並且打定主意,以後入浴時,這小婢女一定要在場。
她為他添加了許多生活情趣呢!
興致似乎更好了,解英招來戲院的跑堂,要了一壺溫酒來小酌。
戲直到一更時才結束,王府派了馬車在戲院外等候,他便回府了。
在車上,他靜靜的坐著,看著窗外的月光,隱隱約約的,他覺得身體很熱,胸口也有些悶脹,他想是喝了酒的關系,便閉上眼小憩。
到了府、下了車,他身體的異常還是沒有改善,這讓他心情壞了。
「王爺,您回來了。」家宰迎上去,看了看他,忽然驚呼。「王爺,您在冒冷汗!身體不適嗎?」
「我沒事,你別管,下去。」解英揮手,想遣開所有人。
他身體不佳的時候,最痛恨有人在他身旁,他不要讓人看到他異常的模樣。
「要不要小的請恩美做些什麼……」他當家宰這麼多年了,很清楚這主子的個性,主子沒冷冷的告訴他要轟掉他的女婢,就代表這女婢他還看得上眼。
雖然恩美有些胡涂傻氣,但很神奇的,主子並沒要她馬上滾蛋,家宰合理的推測出,王爺喜歡恩美服侍;這時若恩美出頭,他們就不用當炮灰了。
「我說了,不用,我要休息,不準任何人來打擾!」可現在,連恩美也無法引起他的興致了,他的身體越來越無力。
家宰見主子口氣硬了,便不再多說;解英自己一個人回到了寢殿。
「王爺就是這樣,什麼都不願靠人。」家宰看著解英消失的背影嘆氣,跟旁邊的婢女說︰「妳啊,去叫恩美來,要她好好看顧王爺,別讓王爺有任何閃失。」
恩美听到解英回府,就趕忙結束手邊的其它活兒,花了些時間燒了盥洗用的熱湯後,便提著前往解英的寢殿。
她來到解英的寢殿門外,正要出聲,里頭忽然傳來痛苦的申吟聲。
「呼……呼……呃……」
恩美心一蹦,臉色全白了。「咦?」剎那間,她腦袋里閃過許多可怕的念頭,
「啊──」緊接著,房里傳來了低吼。
這下恩美真的怕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闖入了房間;熱湯灑了她全身,燙得她咬牙,但無法讓她不正視里頭的人的痛苦。
當她進到房里時,那痛苦的喘息聲與哀叫聲,卻都已經听不見了。
「這……奇怪?」恩美覺得詭異,這房間已經沒有任何聲音了,就好像……只有她一個人似的。
不、不會是……死掉了吧?她想。
她趕緊繞過門,往解英的床鋪看去,上頭有凌亂的被褥,可是……卻沒有人?
這是怎麼回事?
「剛、剛剛……明明就有人的聲音啊……」怎麼忽然不見了?
恩美趕緊上前查看,發現除了被褥,還有解英汗濕的寢衣也在上頭。
可、可……人呢?
她慌慌張張的將被褥掀開,看了看,又跪在地上,將地下四周全看過一遍,在將這寢殿全搜過──沒有人。
事情真的好詭異,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恩美呼吸急促,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站起了身,又回到床邊,仔細的模索著床鋪。
模著模著,她一愣,她感覺到手踫到了某個物體,就在糾結的衣服底下。
「是、是什麼?」她咬咬唇,顫抖著手,慢慢的掀開了那團糾結的衣裳。
她看到了一撮頭發,深吸口氣,再掀下去……
蚌然,一個黑影竄過窗外,遮蔽了外頭投射進來的月光。
恩美一震,嚇得手失去了控制,一下就把那衣服全翻開了──
這次,她停止了呼吸。
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可同時,她也無法忽略彌漫在這殿宇四周的危機。
她咬牙,用衣服把床上那東西給包起來,抱在懷里──那東西只有她半只手臂長,就像只布女圭女圭似的。
她東張西望,最後決定跑到一只壁櫥後的縫隙躲起來。
那壁櫥大,放的位置又沒貼近牆,她瘦小,剛好鑽得進去。
不久,她的預感成真,那黑影果然不是尋常之物,而且不只一個,有好幾個。
她屏息听著外頭的動靜。這些黑影像貓一樣的腳步聲,在這殿宇四處游走。
她稍稍往外一看,發現她這角度可以看到解英的床鋪。
一個黑影晃過床鋪,發現床上沒人,就動了氣,竟拿了一把亮閃的刀,往床上狠戾的砍啊砍。
恩美目睹一切,顫抖著。
如果她剛剛讓這東西留在那兒,不是早被砍死了?
她抱著那東西,緊緊的。
接著,又有黑影跑來她附近,搜著四周可以藏人的空間,比如這寢殿的所有耳室,就連她身旁的這只大壁櫥,也難逃他們的搜索。
憊好她藏著的隙縫小,在黑夜里看起來更加窄黑,所以他們不疑有它,又去搜了別處他們覺得可以藏人的地方。
恩美想,這些人,到底是做什麼的?
他們這樣咄咄逼近,甚至亮出刀子,砍著本有人躺著的床,難、難道……他們是來殺肅能親王的?!
她心里極度不安,沒有想到有人可以這麼狠、這麼絕。
此時,懷里的東西蠕動著,驚醒了她。
那東西傳來了低微卻痛苦的申吟,她暗地叫糟,這些人都還沒走,她可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于是她心一狠,用手輕按住那東西,不讓他在發出聲音。
就這麼過了一刻鐘,這些黑影發現這間殿宇沒有他們要的人、要的東西,只能悄然撤退。
恩美又等了一會兒,覺得真的安全了,才緩緩的、不失警戒的,帶著那東西,爬了出來,趕緊奔回自己住的下人屋舍。
下人屋舍在王府的西南角處,與王府主院以一排樟樹相隔,有很明顯的主從之分;從遠處望來,甚至看不出這樹林後還有一排簡陋的房舍。
恩美跑回了她位于最角落的房舍,這房間本可住三個人,但現在府中下人沒那麼多,因此恩美被配到一間可以獨居的房間。
她想,這間獨居的房間,會不會就是為了現在這個突發狀況而準備的?
她將門窗緊閉,確定不會有人突然闖入後,才稍稍安心的把懷里的東西給放在床上。
她應該沒有悶壞他吧?想想,她突然覺得好笑。
自己好像撿了一只小貓還是小犬一樣,怕被父母知道,便偷偷帶回家藏著……
可這個人,不是一般的小貓小犬。
雖然……他現在的身形,只有一只女孩玩的布女圭女圭那麼大……
她深吸口氣,試著讓自己好好冷靜。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
那東西似乎被悶昏了,包在衣服里都沒有動靜。
她有些不忍。雖然這家伙平日待她一點也不好,但好歹也是個尊貴之軀……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將衣服掀開,讓那東西的頭露了出來;可她還是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盡避她抱著這樣身形的他那麼久,還是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那個儀表堂堂的肅能親王,解英,即使美得像女人,卻也的確是個六尺男兒之軀──
然而現在,竟像縮了水似的,只、只剩下……
就像她眼前看到的──
只有她的半只手臂大,抱起來的分量就如一只布女圭女圭。
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東西──呃,解英,似乎要從昏迷中醒來了。
他皺了皺眉,申吟了幾聲,然後,張開了眼楮……就這麼對上了恩美的視線。
哦……沒想到這家伙即使縮小了,眼楮看起來還是很美麗……她胡思亂想著。
她在想,這堂堂不可一世的親王,如果知道自己縮小了,不知會做何反應?
老實說,她有些期待呢!
只見解英張著眼,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盯著這個比他大好幾倍的人頭。
他的眉頭仍是微皺,但臉上並沒顯露任何慌張的神情。
「盲子?」他開口問了一句,聲音還是像以前一樣穩重好听。
「呃,小的在。」恩美見他反應這麼正常,不由得也像平常一樣回應他。
「這兒,是哪里?」他疑惑的問。
「王爺,是小的住的房間。」
「是嗎?」他環顧這破陋的房間,眼楮又轉回恩美身上。
「盲子啊,妳……」他遲疑了一下,像在找著措辭。
「是?」
「妳吃了什麼?」他問。「怎麼變得那麼……大?」
「耶?」這話問錯了吧?
解英想要起身,但身體好像很重,甚至頭昏腦脹,不禁讓他搖搖蔽晃的。
包重要的是,他這位王爺可是全果著的呢!
「王爺,您先別動好嗎?」
恩美紅著臉,趕緊到衣箱里搜衣服;即使她身形矮小,也沒有一件是適合現在的解英穿的──
現在的解英,就連穿那剛出世的嬰兒衣服都嫌太大。
于是她只好讓解英,先將就那件把他包回來的大衣。
解英還是鎖著眉頭看她。「還真是詭異。」
他苦笑著說︰「我以前怎麼會以為……妳很嬌小?」
恩美說︰「王爺,這事有點難以啟齒。」
解英馬上接話。「沒錯,妳到底吃了什麼變那麼大,真是難以啟齒。不過妳還是說吧,我慢慢听,再考慮要不要原諒妳。」
梆,這個人!為什麼連變小了都還這麼自我啊!
「王爺,不是我變大了。」恩美還是好好的跟他解釋。「是您,變小了。」
解英不說話,像鷹隼一般瞪視她。
這局面似乎變成是她在說謊,而他這個做主人的,正考慮要不要相信她。
要這樣高貴的人承認自己變小、變弱了,連她也很難開口。
恩美嘆了口氣,去取了一面鏡子來。
這鏡子只有她的手掌大,連她的臉都不能照盡,然而,一放到解英面前,卻將他的上半身照得一覽無遺。
「王爺,您看吧。」恩美說︰「真的是您變小了。」
解英瞪大眼,以同樣的力道瞪視著鏡子,好像想把鏡子給瞪碎一樣。
他伸出手,顫抖的去踫觸那鏡子的邊緣──鏡子邊緣裝飾的一朵小報,都比他的手掌還大。
他有些生氣,用力的去捏那鏡子邊緣的小報,平常,這種小鏡子他一下就可以捏爆,可現在,他卻撼動不了半分。
他的手冒青筋,顫顫的緊握著鏡子。
「拿開。」他冷冷地說︰「我不用妳的東西。」
「咦?什麼?」
「去我那里,拿鏡子來。」他咬著牙說︰「是妳的東西變大,不是我變小了。全是妳的問題。」
恩美垮了嘴。
這、這個人……怎麼那麼不可理喻?!像個孩子一樣,幼稚的在鬧脾氣。
恩美忍耐著,畢竟,他還是肅能親王啊……小阿的。
「王爺,現在回去不太好。」她說︰「您知道嗎?方才有一批人想要暗──」
可她話還沒說完,解英竟凶吼吼的打斷她。「我叫妳去妳就去,什麼時候讓妳多說話了?!」
到了此刻,解英完全失了平時的從容優雅;如果方才他還有保持一點風度,那都是他的耐力與修養造成的,可並不代表他心理一點也不慌急。
他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做,這些事情都已經在他的人生中規劃好了,他絕對不允許這種事,來打亂他的步調!
恩美被他一吼,愣了一下。
可隨即,她的臉也皺了起來。
這個意外,的確把所有東西都打破了,連這應該遵循一輩子的主僕關系。
蚌然,解英被懸空抱了起來,毫無預警的在半空上「飛」了好幾圈。
當世界不再旋轉,他又被上下搖蔽,就像個被頑皮孩子玩弄的布女圭女圭一樣。
恩美被激紅了臉。「混帳!」你最好搞清楚,現在到底誰比較大!」
「妳、妳這家伙……」解英忍著想吐的沖動,對恩美的反應感到吃驚。
這小兔子,竟敢這樣對他?
「是我比較大!我比較大!」恩美激動的說︰「以前我可以听你的,可現在你不听我的,你只會倒霉!要不是我,你早就被那些黑衣人給殺死了!」
「我可是肅能親王!」解英也吼。「注意妳自己的言行!」
「如果我永遠把你關在這屋子里,哪里也不放你去,你這肅能親王,可以搞個屁?」恩美的鄉野氣息,全被激出來了。
解英也見識到了,這只小兔子,平常都在裝乖,其實是不折不扣的野丫頭!
「盲子,我告訴妳,我是個很會記仇的人。」他警告她。
「王爺,我也告訴你,我小時候最不愛惜的,就是像你這樣大小的布女圭女圭。」她同樣警告他。
兩人的胸膛都急速起伏,怒氣不消,互瞪著彼此,瞪到都想動手把對方的眼楮給挖出來了。
此時,有人急促的敲了恩美的門。
兩人一驚,終于結束了對峙。
「糟!」恩美喊了一聲,看了看門,又看了看解英,趕緊把解英抱起,丟到衣箱里。「你先躲著,否則會嚇死人的!」
「痛!膘帳……」解英還沒罵完,就隨著衣箱的蓋子蓋上而消音。
解英想,他真的不懂愛惜布女圭女圭。
「來、來了。」恩美心虛的打開門,原來是家宰。
「妳一個人在這兒吵什麼啊?」家宰困惑的問︰「外頭都听到聲音了。」
「抱歉,家宰,請問有什麼事嗎?」恩美趕緊道歉。
「什麼事?出事了!」家宰焦急的說︰「我不是喚人讓妳去照顧王爺嗎?妳去了嗎?」
「呃……」她該怎麼回答?
「妳這丫頭,知不知道王爺的寢殿被人闖了!」家宰喊道︰「王爺不見了!」
「啊……真、真的嗎?!這……這該怎麼辦?」她努力的裝著吃驚。
其實,王爺在她的衣箱里啦!
蚌然,衣箱傳來了敲打聲。
「咦?什麼東西?」家宰好奇的往內一窺。
恩美趕緊遮住他的視線。「我一會兒就出去找!」說完,不管家宰打算再說些什麼,她便把門關上。
她把衣箱打開,解英已氣得牙癢癢。「我終于知道妳的女圭女圭是怎麼死的了。」
恩美不管他的挑釁,反正她氣也消了許多,就不跟他吵了,只擔心的說︰「怎麼辦,王爺,大家都在找您耶!」
「那妳就放我出去!」解英還不是很理性。
「您要頂著這副身體出去?」恩美皺眉。「別開玩笑了!求您了,王爺,不要再意氣用事,這樣一點好處都沒有!您會嚇壞所有人的!」
「那又如何?」解英仍是那麼強硬。「我還是親王,所有人都該听我的!」
「哦?是嗎?」恩美挑挑眉,說得不以為然。「在我看來,你不過是「解英」罷了。」
解英瞪她。「妳敢直呼我的名字?盲子,膽子不小啊!」
「我膽子是沒多大……」恩美扠著腰,腳步往前一站,影子就整個壟罩解英全身。
解英的眼楮,瞪得更大了。
「我可以像剛剛那樣,一下就把你關在衣箱里,永不見天日……」恩美奸笑。「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你帶出王府,丟在荒郊野外,沒有任何人知道。解英,你說,誰比較厲害呢?」
解英不虧為見過大世面的肅能親王,听到這麼嚴厲的威脅,竟沒被嚇得屁滾尿流,臉色反而更加冷峻。「原來,盲子,這才是妳的真本性。」
解英冷笑。「以大欺小,很不錯嘛,嗯?」
「哼,這不是跟你以前做的一樣嗎?」
解英一愣,他竟然得到這樣的評論。
不過,被恩美威脅過後,解英反而冷靜了許多,反正有這龐然大物擋在這里,他想做什麼也做不了;不如好好的想想,要如何化解這局面。
他把身上的布重新披好,好好的坐下來,狀似沉思。
恩美見他終于平靜,也松了口氣。
不過想到方才自己竟可以這樣和鴨霸的主子說話,心里也著實解了一番氣。
斑哼!誰叫這家伙以前那麼愛欺負她。
「我得想想,變成這樣之前……」
解英悶悶地想。「我踫過什麼,吃過什麼……」
「咦?」這家伙已經開始動起腦來了。
他想了想,看著恩美,表情若有所思。「我吃過……盲子妳給的林檎。」
恩美的心猛跳了一下。「呃,你、你是說……」
她有些心虛。「是林檎有問題?」她不知道在解英的注視下,自己的臉色有沒有蒼白得很不對勁,但她逼自己力求鎮定。
「可,不對啊……」解英又轉了方向。「那是下午的事情了……如果吃下去,應該馬上就有變化……」
恩美松了口氣。
即使這家伙變小了,但那種質疑人的瞪視,有時候還是會壓得人喘不過氣。
解英又想了一會兒,不久,便豁然開朗。「我想到了。」
「是什麼?是什麼?」恩美也急著想知道。
「我在戲院的包廂那兒,喝了一壺溫酒。」他說︰「喝了那壺酒回府後,身子就不是很舒服,我本以為是酒醉……原來是那酒有問題。」
「是嗎?」
解英的表情又苦惱了。「但戲院的出入人口太復雜,要追查起來可不容易。」
「似乎是這樣。」恩美想了想,然後面露焦急。「這件事,之後再追查吧,現在我們要想的,是怎樣應付你失蹤的這件事!」
「應付我失蹤?」
「剛剛家宰找你找得很急,你沒瞧見?」
「妳把我關在衣箱里,我怎麼瞧?」他沒好氣的說。
「好啦!不要扯開話題,快點想想辦法。」
兩人冷靜下情緒,在想辦法的過程中,漸漸接受了解英變小的事實。
原因固然很重要,但現下更急切的,是要應付可能會找解英的人。
肅能親王在自己的房間失蹤,房里又出現被人入侵過的跡象,這事在京城里絕對是非同小可!
解英也不願把事情鬧大,他知道這事背地里有人操縱,但他可不想如這些人的願,他一定要出其不意,抓出這些人、擊敗這些人──
蚌然,他眼楮一亮。「喂,盲子,妳過來。」
解英笑得很得意。「我想到辦法了。」
「喔!是嗎?」恩美趕緊靠過去,壓低身體,听解英將計劃說個分明──
家宰里里外外忙了一整夜,怎樣都找不到親王。
問了車夫,車夫說整夜都沒有人要他派車,所以親王並沒坐車出去;問大門的門房,更說整夜連小門都沒開,一只耗子都不可能跑掉。
那麼,親王到底上哪兒去了?
他的寢殿被破壞成那樣,家宰實在無法往好的方向去想。
這事要是傳出去,整個京城都會為之沸騰的;畢竟肅能親王在百姓的眼中,也算是跟堅固的國家棟梁啊!
「不成,得再仔細的找。」家宰喚來全府大大小小的女婢下人,交代他們要把王府掀翻似的找,連一根頭發都算線索!而他則決定坐車到外面,親自去搜尋。
他一下完指令,便披上風衣,準備坐上馬車。
一個女婢慌張的奔過來,揮手大叫︰「家、家宰!家宰!王、王爺他──」
家宰一驚,趕緊探出頭。「王爺?王爺怎麼了?找著了嗎?」
女婢還喘不過氣,只能猛點頭,手指著寢殿的方向。
家宰趕忙跳下車,往寢殿的方向奔去。
即使心急如焚,但家宰仍理智的把持自己。他來到寢殿,見門是敞開的,並沒有貿然沖進去,而是在門外緩緩氣,朝里頭戰戰兢兢的喊了聲。「王、王爺?」
他有些忐忑的等待著。
「家宰嗎?」里頭傳來了聲音。「進來。」
家宰喜極而泣,這的確是王爺的聲音啊!
他快速提著腳步,進去一看──
王爺竟好端端的坐在書案前,就像以前一樣,梳著挺正的發髻,穿著潔白亮麗的白色襦衣,好整以暇、從容不迫的迎接他。
但不知為何,他一直拿著那柄牡丹折扇,遮掩著自己的嘴巴、鼻子。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王爺沒坐正的關系,他總覺得今天的王爺,好像比往常小了一號似的……
「王爺啊,您、您沒事吧?」家宰不確定的問。
「我很好啊。」王爺很自然的回答,聲音也一如往常的好听。「家宰何故這麼問?」
「昨日小人斗膽,來探看王爺是否不適,可、可是……」家宰吞了口唾沫。
「您不但不在房里,房里還被弄得一團亂……就像那個臥榻一樣……」他看了看床鋪,果然刀痕還在。
「昨晚有耗子,你曉得嗎?」王爺說。
「咦?」
「我發現那耗子爬到我床上,你想,家宰,我還會留在這房里嗎?」
「這、這……」
「我本想找出那耗子,所以才把床搞成那樣;讓你受驚了,家宰,這我很過意不去。」
「啊,請別這麼說!王爺,是小的督促不周、督促不周!」家宰說︰「我馬上喚恩美來處理。」
「不用找她。」王爺又說︰「我差她出府忙別的事了,何時回來,說不定。何況……」
家宰看到王爺頓了一下,眼神有些不定。
稍後,王爺的聲音又響起。「何況那家伙,辦事不力、毛毛躁躁,還是個兩面人,人前人後都不一樣,實在是──噢!」
蚌然,王爺的身體動了一下,好像在踹什麼東西似的,然後他叫了一聲,似乎很痛的樣子。
家宰很擔心。「王爺,沒事吧?」
王爺的眼楮立刻笑瞇起來。「咳,沒事、沒事,總之,我昨夜沒睡好,替我把房里清潔干淨,就不要來吵我休息了,知道嗎?」
「好、好的。」家宰想,王爺真的得好好休息休息呢!「那小的先退下了。」
「等等,家宰。」王爺又喚住他。「昨日教你辦的事,辦妥了嗎?」
家宰想了想,答道︰「請問王爺指的是,為和州籍的佣人撥款的事嗎?」
「對。」王爺問︰「撥了嗎?」
「已經處理好了。」家宰笑得很欣慰。「府上的人,都非常感謝王爺呢──」
「這種恭維的話不用多說。」王爺打斷他。「你今天再去問問,這些人的家鄉受災嚴不嚴重,若有親屬罹難,或家屋受損,再多撥二十兩銀給他們,知道嗎?」
家宰恭敬的作揖。「是的,王爺,我帶他們,向王爺答謝。」
家宰的眼神充滿著感激與尊敬,接著便退下了。
此時,王爺站了起來──
站起的他,身高的確比平時矮小了許多,就連袍子的衣襬都會被腳踩到,這讓他得像女人一樣,提著衣襬走路,才不致于摔得太難看。
只見這小芭的王爺跑到門口,看門關得很緊,四周窗戶也都栓實了,殿里更沒有其它人的蹤跡,才松了口氣,把扇子拿了下來。
這人走到鏡子前,看到自己的臉上下不相襯。
明明是一張女人的細致臉蛋,但雙眼雙眉,卻畫上了男子般英氣的妝容,結果讓她這張臉看起來怪異十足,連她自己都想噗哧一笑。
「盲子,妳知道妳剛才那腳踢得我很痛嗎?」解英的聲音從書案底下傳來。
綁著男人的發髻、穿著男人的衣袍的恩美,提著衣襬小心地走回書案,把那布女圭女圭──解英抱起,放在書案上,她沒好氣的說︰「如果今天沒有我,看您怎麼收拾這局面,還這樣說我壞話……」
此時的解英已經穿上了合身的衣袍,這衣袍是恩美今早替他趕工完成的,就好像幫布女圭女圭做衣服似的,恩美也覺得很有趣,便決定有空時再為他多做幾件。
「總之,用這方法至少可以頂一頂。」解英松了口氣。
恩美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好像想說什麼。
他皺眉。「做什麼這樣看我?」
「喂,解英──」
解英打斷她。「雖然妳現在身上穿的是王爺的衣服,可不代表妳能直呼我的名字。」
「哎呀,叫一個布女圭女圭大小的人王爺,很別扭的。」
解英有點生氣,可又不能一吐為盡。
就像她說的,現在他那麼小,也不能對她怎麼樣,何況自己還要靠她呢!
所以……他只好忍下來。
「我說,你上次交給我的銀票,是要給那些家住在河州的佣人?」
「沒錯。」解英淡淡的說。
「因為他們的家鄉發大水嗎?」
「朝廷不管百姓的死活,但我至少可以救救我自己的下人吧?」他酷酷的說。
「哦……」老實說,恩美對他另眼看待了。
她發現方才家宰看著王爺的眼神,充滿了感激與尊敬。
她從沒看過家宰露出那樣的眼神,她以為家宰是怕解英的,還怕到想要隨時辭職不干。
但事實上,家宰在這個王府里,已經待了三十幾年了,這麼長的時間都沒有離開,這其中必定有著什麼原因,但他們都沒想過。
彬許,是家宰看到了解英平時不輕易流露出的一面吧!
雖然這家伙嘴巴壞,很難相處,不過,也是有優點的。
「好了,別看了。」解英冷冷的說。「昨夜被妳折騰得沒睡,我要休息了。」
「吼……」她難得對他起的一點點好感,又被打消了。
「也不想想,是誰把自己搞成這樣的?」恩美吐吐舌頭,抱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