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笨女人!彻头彻尾的笨女人,
三年前笨,三年后还是笨,一点长进也没有,为了他这个没关系的男人,连自己的命都顾不得。
杜斯斐高大的身影静静的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甄瑷,心里头五味杂陈的全都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很怀疑自己在摘下她那副丑得不能见人的眼镜时竟然没有认出她来。
这世上像她这样笨得老是舍己救人却不求回报的女人,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吧?偏偏两次都让他给遇见了,他该怎么说呢?感激吗?不,他知道这一点的成分实在少之又少。
嘲弄吗?这一次她的确是帮了他的忙,他一向喜欢有能力的人,根本没有嘲弄她的理由。
那是什么?为什么面对她的时候,他总是觉得无法武装自己,那埋藏在心底的火焰总是排山倒海而来,藏也藏不住,连他自己都知道在面对这娇小无害的女人时,表面上他是头狮子,实际上他却是只小绵羊,害怕自己的脆弱让她那双清灵动人的眸子给看透。
堂堂杜氏集团总裁怕一个小女子,这话说出去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吧?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温婉怯懦,像是怕见光的小动物,总是将睑垂得低低的,看也不敢看人一眼。
谁能想得到她那大大的黑框眼镜下,有一双如此水灵动人的眸子呢?他不能否认自己有些动了心,否则不会情不自禁的想吻她、抱她,理智突然像只月兑了缰的野马,连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
但,他可不会愚蠢的把一时的冲动当成是爱。
彷佛感觉到一道强烈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盯着她,甄瑷的眼珠不安的动了动,舌忝了舌忝干干的唇,她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低吟……
“水……我要喝水……”
水?杜斯斐的眸子在旁边置物柜上扫了一圈,起身伸手将置放其上的水杯拿起凑近了她的唇。
笆泉般的滋润从唇瓣一直渗透到五脏六腑,甄瑷满意的笑了,甜甜的又要睡去,梦中,杜斯斐深深的吻了她,深情的望着她,并承诺着这一生一世她将是他的最爱。
她知道这是梦而已,但她一点都不想醒过来,心甘情愿的当个缩头乌龟,在梦里恋着他……
没什么不好,她想。只要她不要作不好的梦,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每逃诩在梦里见到他。
奢望也好,她还是这么企盼着,深深的企盼……
她在作梦吗?梦里梦着谁呢?瞧她笑起来这般的甜,甜得让他打从心底嫉妒起她梦中的那个人。
真是见鬼的!他为什么要嫉妒?就因为她对着梦里的人笑吗?
望着她,杜斯斐脸上出现各式各样不同的神情,有迷惑,有探索,还有一些的不安与心疼。
是的,心疼。
他心疼她虚弱不堪的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心疼她为了他不眠不休好几天,心疼她对他毫不求回报的好……
“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一直待在瑷儿身边不走?”简梅妹的身子一半在外一半在内的往里探,巴不得把对方的模样给看清楚。
“老婆,你这个样子很难看,快进去吧。”甄信郓压低嗓音催促着站在前方的老婆。
“瑷儿什么时候认识这个男人了?”简梅妹微皱着眉,咕哝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男人,所以范浚才不要我们家瑷儿?”
“你别胡思乱想了。”
“不然范浚怎么会平白无故不要瑷儿?”对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放不下心。
三个女儿可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啊,叫她拿全部的身家财产去换取女儿的幸福她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老婆,也许范浚并不是我们瑷儿的真正归属,像你之前说的还有一个更好的男人会对瑷儿好——”
“像里头的这个男人?”光看背影就知道这个男人很高大了,就不知道对方的家世背景如何?是何来历?在心里头,简梅殊已对杜斯斐评价再评价,看在他如此关心女儿的份上,她已经给了对方高分。
“你这么想知道对方是谁,就大大方方的走进去。”他总觉得这样偷偷模模的躲在门外,非常有失他甄大总裁的形象。
简梅殊幽幽的回眸看着老公,突然间变得楚楚可怜,“可是我想听听看他会对瑷儿说什么嘛,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总要知道他对瑷儿存着什么样的心,是不是图我们的财产……”
“嗯哼。”甄信郓突然重重清了一下喉咙。
“怎么了?老公,你喉咙不舒服?”简梅妹不解的眨眨眼,关心的伸手替他在背上顺了顺气。
“不知道两位是不是甄瑷的父母?”
一个低沉的嗓音从头上罩下,简梅妹如大梦初醒,有些尴尬的抬起头来,看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身后的高大男人,皙的脸颊一会红一会白,只能干笑数声点点头。
老天,她刚刚说的话不会全部跑到这个男人的耳朵里,坏了甄瑷的姻缘吧?想着,她顿觉沮丧不已,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我们是,不知先生如何称呼?”甄信郓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有着临危不乱的能力。
“杜斯斐。”杜斯斐报上名字,并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甄信郓,“这是我的名片,请指教。”
“杜斯斐?你是——”简梅妹的眸子一亮,转向老公,只见老公朝她微点了一下头,她简直要笑得阖不拢嘴。
她简梅妹可不是孤陋寡闻之人,航空业与保险业钜子杜斯斐的名字她当然听过,而且如雷贯耳,啊,刚刚她还在背后怀疑人家是不是贪图他们家的财产呢,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不知道晚辈有没有荣幸请两位喝一杯咖啡?我有一点关于甄瑷的问题想要请教一下两位。”
“当然可以,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简梅姝开心极了,看女婿般的眼神一直落在杜斯斐身上,久久不去……
“这真是不可思议,杜总裁。”美国最大的投保公司富盛集团承保部总经理杰森,边看着手边的文件资料边摇着头。
“如何?”
“我无法想像公司会犯下这么大的错误。”把一个原本赚钱的案子算成赔钱,要不是杜氏积极的找出问题点,长期下来,整个富盛集团概略统计将要损失上万亿美金的获利。
“电脑的程式是人设计的,当然难免会出问题。”
“但我们公司的电脑程式设计师可是集全世界最佳精算师与程式设计师之大成,不该出现这样严重的失误,更何况……这件案子原本是通过的,事后又再进行精算,必定是有人提出质疑……”
杜斯斐凝神倾听,半晌才道:“事实上,这件事我们也思索很久,找出了贵财团的精算问题点之后,或许我们可以听听当初提出质疑的人的看法与理由?为什么会在这个案子进行了两年之后,才提出质疑与驳回。”
“提出质疑的是新上任的向董事,当时所有的精算报告都是她提出来的,而且没有人可以找得出疑点,所以承保部才会拒绝再承保贵公司这项商品,没想到的是贵公司人才济济呵!竟然可以自其中看出端倪并予以指正,看来我们得出高薪挖角这个人才行,就不知总裁肯不肯割爱?”
杜斯斐淡笑着,一语带过,“总经理说笑了,一切纯属巧合罢了。”
“呵呵呵,这个巧合可是替我们两个集团都开辟了源源不绝的财源啊,杜总裁不肯割爱也属自然,不过有机会我希望总裁万万要替我引见,这样的天才我是非见上一面不可。”
“什么?有这种事?”
“没错,上头已经决定重新接受杜氏保险的再承保案件,并在今天早上签了十年的长约。”
“该死的,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向我报告?”
“小姐,我也是今天早上他们签了约之后才知道的啊,承保部的事我们财务部根本管不着。”
“哼,他们真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这种事说什么也该找人私下知会我一声,好歹说我也是公司的董事。”
“小姐……”
“去给我查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要知道是谁把这件事给搞砸了!听到没有?”
“是的,小姐,小的马上就去办。”
一直到被拖下飞机,似熟悉又陌生的情景落入眼底,甄瑷才知道杜斯斐带她到了新加坡。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甄瑷有些怔楞的看着他。
“重温旧梦啊。”拉着她的手不让她有逃跑的机会,他强迫性的将她塞进迎面开来的白色宾士里。
天气和三年前的那一天一样,风和日丽,艳阳高照,就不知道晚上会不会也来个狂风骤雨?
“这里有你什么特别的回忆吗?”甄瑷边说边试着想抽回手,却反而让他握得更紧,只好放弃。
“是啊,一个笨得像天使的女孩子。”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再次遇见她,更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到消失会为她带来这么大的刺激与梦魇。
终于,一切串连起来了,他明白她第一次遇见他时,眼神里为什么有失而复得的惊喜,更明白当她再次梦见他的车冲下山崖时,为何会急慌慌的来找他,紧紧的抱住他。
懊怎么说呢?当他听闻这一切,空虚了数十年的心像是被什么特别的东西给填得满满的,感动得无以复加。
又像是亏欠似的,让他有一股冲动想要紧紧的将她拥在怀里,决定就此爱她一生一世。
“杜斯斐……”他知道了?知道她就是那个三年前笨得跑去海里救他,却反而被他所救的女孩?
“你不该再回头找我的。”要不,她的眼睛不会因为扑倒在地上,而差一点让漂流到海滩上的铁丝给弄瞎……幸好,老天垂怜她的爱心,只划伤了她眼睛下方的脸颊。轻柔地抚模上那片淡淡的疤痕,杜斯斐俯吻上它——
“不要。”她推开他,脸红心跳的看了前座的司机一眼。
“现在,你的眼里应该只能有我。”他有些生气的捧住她的脸,要她专心一意的看着他,“只能看着我,知道吗?”
她看着他,眼中却载满着迷惑与不安,“我不懂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同情我为你受的伤?那大可不必,因为那一天就算我遇见的是另一个人,梦见的是另一个人,我还是会那么做的,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因为她仁慈嘛,该死的女人!她就必须把事情讲得这么白吗?真是令人生气!
“所以你一点都不需要觉得愧疚,我不需要你弥补我什么。”
他瞪视着她,就是不明白看起来如此温柔婉约的她,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理智的一塌糊涂?
是的,他承认他是想弥补一点什么,想为她过去三年来的痛苦做些补偿,但他可不是什么善心人士,会傻得拿自己的人来报恩!
她这个笨女人究竟懂是不懂,他根本就是——
就是什么?该死的!他绝对不会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更不会像个笨蛋似的先承认自己在乎她!
“杜先生,渔人码头到了。”司机在前座恭敬的向杜斯斐报告后,走下车替他们打开车门。
车窗外,一大片美丽的霞光以最柔和的姿态,宽容的展现着它的美,像是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连窜进车里的风都温柔得令人心一动,忍不住想要马上下车,亲身触模这片美得动人的沙滩。
一切,都该是浪漫得令人心动的,偏偏有个女人不解风情。
“我给你一个机会当我的女人,如果你拒绝,现在你可以不下车,我会让司机送你回饭店,搭明天最早的班机回台湾。”说完,杜斯斐修长的双腿优雅的跨出了车外,头也不回的往海边另一头走去。
甄瑷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心莫名的发慌,想也不想地冲下车,小跑步的往他奔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片海洋总是让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让她回想起三年前的那场暴风雨及那场梦。
虽然杜斯斐好端端的回来了,可是她的心却依然不踏实,像是他随时会消失不见,像三年前一样……
她不要这样!她不要让自己老是活在恐惧之中,也不希望因为她对他的牵牵念念,反而带给他一丝一毫的不安与伤害。
她与他的距离,为什么好像永远也拉近不了呢?他明明就在眼前,而且还大张着臂膀等着拥抱她……
“我知道你会选择下车跟着我,过来,甄瑷,让我抱抱你,嗯?”杜斯斐迷人的微笑着,如春风般的温柔。
如果她可以听从内心的声音,无顾忌的奔进他的怀抱里,那该有多好呵!偏偏她不能。
他不爱她吧?要她当他的女人是为了什么?看她可怜?还是报恩?
她不要!她的爱情虽然不是太值钱,但绝对不允许带有一些不纯的杂质,包括被同情与被豢养。
“我下车是因为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甄瑷有些抱歉的看着他,说出口的话包含了太多的心虚。
张开的双臂缓缓地垂下,转握成拳,杜斯斐觉得自己像是个被耍的小丑。
“从此时此刻开始,收拾起你那见鬼的爱心!我不需要!就算我再一次在这里被人枪杀而死也不关你的事!你给我滚!宾得越远越好!我不要再看见你了!听见没有?”
一串话里,甄瑷只听见‘枪杀’两个字,她的脸蓦地变得惨白,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我叫你滚!你是聋子吗?”他瞪视着她,将她的苍白与摇蔽的身子都看进眼底,竟有丝不忍。
“三年前那一夜我离开之后,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好吗?求求你告诉我。”她哀伤的祈求着。
她还以为他一点事也没有,她还以为他对她的梦免疫,原来……三年前的他还是因为她的梦而出事……
扒,可笑,可笑极了!她还天真的以为,他会是那个除了范浚以外命中带幸运的男子,她多么渴望是这个样子,虽然从头到尾她都知道那只是奢望罢了!却没想到梦碎得这么快。
“不干你的事。”他放柔了嗓音,不想看见她受伤的模样。
“我梦见的那具海上浮尸真的是你?”
“可是我没死,你张大眼睛看清楚了!而且我根本就不认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跟你的梦有任何关联!”
“总之都是我的错,要是那一夜没把你的模样记得那么牢,要是那一夜不是一直想着你,我就不会作了一个有你的梦,还是恶梦……”
泪,掉了下来,瞬间让风给吹干。
杜斯斐终是看不下去的大跨步走向她,摇蔽着她脆弱的身子,希望可以把她摇醒,“甄瑷,你够了!你以为你是上帝吗?作一个梦而已就可以主宰人的生死命运?那是不可能的事!”
“是我的错。”她命中带霉运啊,她第一次如此讨厌自己的天赋异禀。
“我说了不是就不是!我杜斯斐是什么人,可以让你梦到生就生、梦到死就死?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朝她吼,巴不得可以把她的笑容给吼回来。
“不管你怎么说,事实就是事实。”她觉得好累,好想睡,“我想回饭店喝杯咖啡。”
甄瑷一转身,杜斯斐便伸手把她拉了回来,扯进怀里。
“我娶你,甄瑷。”从今而后,他再也不要看见她眼中的哀伤,那令他疼痛又难受不已。
“杜斯斐……”她愕然了,幽幽地看着他。
他说要娶她?
“嫁给我,甄瑷,我有能力保护你一辈子,相信我。”
“不,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向她求婚呢?
“你明白,我一定就是那个命中带幸运的男子,我娶你,你的梦会带给别人的霉运就可以解除了。”
甄瑷楞了一下,心有些凉,“谁告诉你这些的?”
“令尊令堂,那夭我们聊了很多,而且看得出来,他们很高兴有我这样的女婿。”后面这句话是他自己加的,不过相信以他判断事情的能力,事实应该与此相距不远。
“你是不是没听明白?要解除我霉运的基本条件,是你必须真心爱上我,而不是娶我。”这两者的区别是很大的。
“那不是问题。”他早就……对她心动了,要爱上她根本就不困难,不是吗?虽然他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竟然会轻易的对一个女人动心。
女人,是极其善变的动物,在他母亲身上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不是吗?她的出现却让他彻底的化解了对女人潜在的敌意。
她仁慈、善良、温柔、体贴,虽然少了一点点自信,却又倔强得可爱,执拗得可爱。
“不是问题?”她不解的瞅了他一眼。
他的意思是他爱她?
“我说不是问题就不是问题!”他恼火的瞪着她。
为什么老是质疑他的话?难道非要他说出那三个字才算数吗?
虽然他对她吼,但不知怎地,她就是明白他坏脾气之下的真性情。
有一刹那间她真的心动了,想当他的新娘,想偎在他的怀中当个小女人,不必再怕作恶梦……
但,可能吗?她一点信心也没有呵。
“杜斯斐,如果你不是那个命中带幸运的男子,娶了我你就注定倒楣一辈子,你没想过吗?”她好怕有一天他会恨她,讨厌她,后悔娶她。
一般人的爱情都禁不起考验了,何况是梦带霉运的她呢?
“我根本就不相信这种鬼束西!”
“可是——”
“没有可是,你爱我,不是吗?你非得嫁我不可。”他温柔的在她的耳畔呢喃,低头吻上她的唇瓣。
她早注定是他的吧?早在三年前的那一夜,他们两个人的生命已经在生死关头重叠过了……
她眼睛下方受的伤,是她前世欠他的情,今生,他将逐一的索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