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纽约
大床温暖舒适,羽毛被轻轻环绕,让人好像躺在云里似的。
伏在坚硬宽阔的胸膛上,静听沉稳的心跳声,韦敏觉得某部分的自己,在紧绷了好几个月之后,终于放松了。
窗外天空,堆积著铅灰色的云,天色阴暗,根据气象报告,今天应该会下雪。
纤柔玉手按在古铜色的男人胸膛,形成强烈的对比。她望著自己的手贴在他的心口,久久都没有说话。
男人的大手则适意地在她光滑的果背上游移,享受那绝佳的丝缎般质感。
“在想什么?”嗓音懒懒的,低低的,亲昵而私密。
“耶诞节,你不用跟家人过吗?”
“不用。”蓝书庭简短回答,吻了吻她的头顶心。“何况,你都说要来了,我当然会跟你一起过节。”
“你还说!惫不是……还不是你硬要我来……”
想到一个月前,她如何被软硬兼施、逼迫著答应来过节时的情景,韦敏忍不住又脸红。
恶劣的男人……
蓝书庭朗朗笑了,酒窝出现在俊脸上,韦敏伸手轻触,然后撑起身子,吻了吻他的脸颊。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又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那你爸妈知道你是跟……跟我……”
“跟你在一起厮混?当然知道啊。”儿子耶诞佳节没回家,当然是另有节目,难道会是在加班吗?“晚上我家有聚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刚好认识一下。”
他父母,或者该说他们家的人长年都忙,聚首的机会不太多,过节是一个大家都会到的时候。吃一顿饭就大家都认识了,毕其功于一役,很省事。
这是他哄她来纽约的目的。
“我不要!”韦敏反射般地回应,随即大惊失色的问:“你……你……你爸妈……你该不会对他们说了……”
蓝书庭看她一眼,笑意慢慢收敛。“我确实告诉过他们,我有女朋友。这很奇怪吗?既然你来了,又是过节,一起吃个饭,有必要那么惊讶吗?”
“太、太突然了,这样、好像不太好。”慌乱之中,韦敏只能想出这样的回绝。“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在我还没准备好以前……”
“是的,我们已经讨论过太多次了,你始终没有准备好。”他仔细盯著她,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问:“你到哪一天才会真的准备好?”
韦敏不肯回答。
“那你爸妈呢?他们知道吗?”他没有打算放过她。“你这次出来,该不会又是随便找个借口欺骗他们吧?”
“他们回台湾了。”她依然闪避他的目光与问题。
“我不是问你这个。”他拉住想躲开的人儿,坚持得到答案。“你有没有跟你爸妈说,是要来纽约见我?”
她爸妈连蓝书庭的存在都不知道啊。
“我们一定要说这些吗?”她又来这一招,俯身,红唇找到他的,献上甜甜的吻,想要封住他提问的嘴。饱满的丰乳在他光果的胸膛磨蹭,擦出性感的火花。
“你是个胆小表。”蓝书庭已经能抵御这样的伎俩了——虽然,他涨红的脸和不稳的气息,证明了这抵御是有付出代价的。
他任著她撒娇,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有回应,然后,轻轻推开她。“不要老想著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你根本不是解决,是逃避!我不是你的男宠,存在价值也不是只有跟你上床!”
“你不是才怪!”韦敏拉过他的手臂,恨恨皎了一口。“每次一见面就要抱我的人,是谁?”
“你还是没搞懂。”蓝书庭捺著性子说著,也没有把手抽回来,任由她磨牙。“我承认我渴望你,无时无刻会想抱你。可是,我要的是跟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让大家都知道。像这样偷偷模模的,算什么?别人是因为家庭反对或有什么不可告人因素,我们呢?正常交往,为什么不能公开?只因为你胆小!”
韦敏不肯听了,她转身用羽毛被把自己蒙住,逃避现实。
为什么不能好好享受在一起的感觉,没有任何外界的干扰和关心?
本来以为这个凡事无所谓的公子哥儿,应该很花心,也不可能太认真,他们在一起一段时间就会和平分手,船过水无痕,可是……一纠缠,就是好几年。
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蓝书庭也没有继续,他沉默地起身离去,留下韦敏一个人在大床上。
几乎是他一离开她身边,韦敏就后悔了。后悔中,还带有丝丝的嗔怒。
气他,也气自己。气他清楚她的软弱和胆小,气自己则是因为太没意志力,想分手分不开,迷恋他的身体,拥抱,呵护……气自己如此胆小,为什么始终没有办法勇敢去面对另一次可能的失败?
讨厌讨厌讨厌……
“呀!”她突然叫了起来,因为一双有力的手臂突然扯掉被子,然后抱起她。
他的脸色不太友善,她也还在生闷气,两人都不肯看对方,只是拥抱的姿势如此自然,她也习惯性的圈住他的颈,两人的身体契合得刚刚好。
蓝书庭沉默地把娇女敕人儿抱进浴室,热气萦绕,崭新的大理石按摩浴白里,哗啦啦的放著热水,也加了她最喜欢的泡泡浴,正冒著诱人的香气与泡泡。
看到这个浴白,韦敏本来紧抿的红唇,忍不住微微上弯了。
他为了她,改建了浴室,加了一个他从来不用,根本就是她专属的浴白。
除了父母,还有谁会这样疼爱她、呵护她?而父母的爱还要分一半给弟弟。在他这里,她得到的是全心全意。
即使只是暂时的,有一天会改变,也已经极为珍贵。
“蓝,你真是好人。”她主动吻了吻他坚毅的嘴角。“我好爱你。”
“甜言蜜语的骗子。你爱的是浴白吧?”而且是个美丽诱人的骗子,让他晕头转向,还陪著她玩这偷偷模模的戏码。
不过虽然在抱怨,他总算放松了一些,偏头让她的吻印上自己的唇。
他从来不强迫她,即使不开心,也只会一遍逼和她沟通。好几次分开了,却又没办法克制想要她、想见她的冲动,一次次回到她身边。
这个男人呵……她亏欠他,真的。
可是,她不要再尝被亏欠的感觉了,她不要再被男人伤心。还没完全痊愈的伤口,她绝不要再暴露出来,让它再受一次伤。
泡进热水里,她软软地伏在冰凉大理石的浴白边,迷蒙望著那健朗修长的身影。
他正对镜刮胡子。
女人看著男人刮胡子,是很私密、亲昵的,两人的关系根本不用多说,已经清清楚楚。
“……大概就是最近了。”
“嗯?”她只顾著欣赏,根本没有注意听,此时大眼睛眨了眨,茫然望著从镜中看著她的男人。
就是在美艳开朗的外表下,偶尔表露出的一丝单纯直率,让蓝书庭舍不下,放不开,光看著她,心口就微微发疼。
一开始,谁又曾想到天长地久?但是时至今日,好几年过去了,他始终没办法真正离开、放下这个可恶的女人。
他认真了。一向满不在乎,凡事懒洋洋的他,认真了。
随兴开放的关系,已经不再能满足他,他要和她在一起,朝朝暮暮,光明正大,要她从名到实,从早到晚都属于她。
钡通无效,他只能下最后一著险棋。
“我要回台湾去了。之前跟你提过的工作变动,就是这个。”他转身,靠著洗手台,双手抱胸,淡淡地宣布道:“公司在台湾的几个大型投资案,需要有人回去主掌,董事会决定的人选是我。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最近会起程。”
韦敏怔住了,连眨眼都忘了,只是定定注视著蓝书庭。“你要走了?”
虽说两人一在东一在西,但总归都是在美国,而现在,他要走了……
“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去。”他举起手,阻止开口欲言的韦敏。“你听我说。我们这样下去不会有任何突破,你不想改变,不要有压力,我也没办法强迫你。所以我想换个环境,也许会有转机。旧金山有你爸妈,纽约有我的家人,那么在台湾呢?会不会比较可能让你放下心防,去尝试稳定的、朝夕相处的关系?”
他有把握能给她足够的信心,继续一起走下去。
只要她愿意试试看,真正贴身感受他,确认两人之间的火花与爱恋是可以持续的,不是一时疯狂。
他没有要她立刻大转变,只要一个机会,让她自己走出恐惧,愿意尝试的机会。
“我、我的工作怎么办?”
“我相信你找得到,就算不行,我也能帮你找。”蓝书庭笑笑。“何况就算你不工作,待在家里好好跟我培养感情,我们的生活也绝对不成问题。”
韦敏沉默了。她盯著姿势慵懒的他,但那张俊脸上的坚定神情,一点都没有随便说说的味道。
“我可以找时间去看你……”
“抱歉,那样不够。”他客气地堵掉她垂死的挣扎。“我想要的不是那样。”
“如果我说不呢?我们会变成怎样?”
“我不知道。”蓝书庭坦白地说。
“这算是最后通牒?”韦敏扬起眉,反问。
蓝书庭耸耸肩,不置可否。
也许不是最后通牒,但是个赌注。
韦敏也不说话了。偏过头,有点赌气地不肯看他。
他叹了一口气,走过来在浴白前蹲下,俯头轻吻一下她紧锁的秀眉。“我从来不想跟你争什么,也不在乎输赢,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没有要马上进展到见家长的程度,只是要你试试看、努力看看,这样都太过分吗?”
不对呀……这不是她想要的……
真的不是吗?还是她太胆小,不敢承认自己到底要什么?
“我会把行程、到台湾之后的联络方式都传给你。”他捧著她的脸,轻吻一下。“我在台湾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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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蓝书庭来说,从美国到台湾,就像从一个办公室换到另一个办公室,如此而已。反正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面对电脑萤幕、电话、传真机、秘书……感觉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千头万绪的工作、两地职场文化的差异、投资环境的异同,蓝书庭忙得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的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想任何与工作不相关的事情。
当然,只是“几乎”而已。疯狂忙碌中,他还是清清楚楚算计著日子。
一周……两周……三周……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她没有来。
有时,遇到对他示好的异性,蓝书庭也忍不住靶慨。他不是没有选择权利呀。回到台湾后,遇过不少年轻又漂亮、工作能力也强、个性又温婉大方、百依百顺的女子,让他这种在欧美长大、习惯女性向来不走婉约路线的男人受宠若惊。
但受宠若惊、欣赏赞叹是一回事。蓝书庭很清楚,他一直还在等待那一朵专属于他的艳丽玫瑰。
真正很在乎很在乎一个人,就不可能外遇或劈腿,光想到她委屈难受的模样,甚至会掉眼泪……最严重的是,她可能再也不理他,再也不会赖在他怀里撒娇了,蓝书庭没办法想像那样的日子。
为什么他会爱上这么难缠的她啊?
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他在深夜累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盯著电话发呆,期待它响起。或是偶尔望著手机,以为自己听到了铃声。
他甚至很多次都已经要订机票了,准备再度输给自己的思念,回到她身边;偷偷模模就算了,没有全部的她也没关系,至少有一部分。
可是,为什么要爱得这么没有尊严?宠她,不见得是要百依百顺,何况这绝非长远之计,他们总不能就这样躲躲藏藏一辈子吧?
是的,一辈子。
如果只是激情、只想在一起一段时间,之后就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话,那他根本不用这么辛苦了。
他对她的用心,她到底懂不懂呢?
周末,当他在办公室埋头工作时,偶尔也会觉得孤独和疲倦。他渴望言笑晏晏的人儿就在身边,娇艳甜蜜的她、热情大胆的她、坦率与不坦率的她……
不管是怎样的面貌,都深深触动他的心弦。
啊,泥足深陷,就是这样。
逼金单身汉,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对象,周末居然在加班中度过。
傍晚,他的手机响了。
“蓝!”那娇软的嗓音,让蓝书庭心头猛然一震。“周末还加班?拜托,堂堂副总一名,别这么认真,出来玩吧!”
不是她,不是心心念念想著的她。
“请问,是哪一位?”他是真的想不起来这熟稔的语气属于谁。
“我是Tina啦!你真是大忙人,忙到连我声音都听不出来。”Tina抱怨著,“每次约都约不到,很伤我的心耶!大家都怀疑我真的跟你认识。喂,出来玩好不好?”
T1na是蓝书庭在美国史丹佛时的华人同学之一,毕业后在跨国银行工作,没多久就被派回台湾任职。
他知道有一群背景类似的同伴,常常邀约一起出去玩——毕竟在台湾,他们不算土生土长,总是跟比较类似的人气味相投,容易亲近。
蓝书庭和这群人出去过几次,却总是吃吃饭而已,精采的夜生活他并不热中。不过,对他有兴趣、想多认识他一点的人实在不少,所以三天两头就会接到类似的电话。
“好嘛……出来嘛……”Tina撒娇道:“我有几个朋友都等著想看看你,连老同学面子都不给吗?蓝,我记得你不是这么无趣的人啊!”
是啊,以前的他虽算不上夜夜笙歌,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玩乐都提不起劲,满心只想著那个活色生香,宜嗔宜笑的美人儿。
她为什么不在身边……如果他可以带著她一起参加这样的聚会,该有多好?
他确定他们会玩得很愉快,韦敏活泼开朗的个性,会让旁人飞蛾扑火似的都走向她,她会是全场笑得最开心、最耀眼的明星。
他崇拜她、爱恋她、毫无办法的深深被她吸引,他也是扑火的飞蛾之一,也许还是最蠢、最笨的一只。
“来嘛……”Tina还在缠。
“好,我等一下过去。”不管怎样,总是要吃饭的,不是吗?
到达周六晚上的夜店,果然已经是人满为患;他才到场,就被T1na拉进了众多朋友聚集的包厢内。
因为周末,所以他的穿著很轻便。但在简单合身T恤牛仔裤下,却是漂亮精壮的身材,加上他慵懒而不多话的气质,俊美的五官……果然如Tina所说,盯著他看、甚至大方过来自我介绍的朋友,还真不少。
眩目的灯光,重金属路线的音乐,热闹的气氛……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旧金山,韦家办的派对上。
也是这样的笑语喧哗,中文英文夹杂的场跋,他被一个艳丽如火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谁?”他记得自己轻描淡写地问著身旁的朋友。
“你不认识她?”同行的朋友大惊失色,“韦敏,这么有名的大美女,你居然不认识?!”
是呀,他也觉得诧异。
如果当时的他知道后来有这许多牵扯纠缠,可能会吓死吧。
“你好像不太爱讲话?”一个打扮得火辣时髦的女子轻靠过来,“还是,是在等人开口?我叫Jessie,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认识你。”蓝书庭客套著,淡淡说。
“你常来这边吗?”Jessie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攀谈。“我在湾区就听过你的大名,后来也到纽约工作,只是好像都没遇过你。听说后来你都不太去Party了……”
因为后来他有“家累”了啊。蓝书庭笑了笑。
“Jessie,你不用这么努力,在场单身雌性生物大概都试过了,他还是一副没兴趣的样子,工作狂喔!”远远的,他的旧日同学Tina喊过来。
“哦?你不太去Party,不然,都去哪儿玩?”另一位皮肤晒得黑黑、走健康性感路线的辣妞也忍不住插进来,问这个神态慵懒的大帅哥。“喜欢潜水吗?或是玩风帆?我们有几个固定朋友一起去,你要不要……”
蓝书庭还是微笑,不置可否。
望著一室争奇斗艳,男男女女都年轻漂亮、相谈甚欢的场景,心中渴望的,居然是在热气蒸腾的浴室,陪一个美人鱼般的女王泡澡。帮她打果汁,男宠似的献上,看她喝得心满意足,眼睛都眯起来的甜蜜模样……
自己真是犯贱啊……
气氛热闹,烟味弥漫,蓝书庭自己也燃起一根烟,冷眼旁观。
等抽完这根烟,还是回去吧。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场跋,再也没办法让他放松或愉悦。
然后,一抹鲜艳的红,就这样掠过他眼前!
他猛然坐直,把旁边正在开心聊天的朋友吓了一大跳。“怎么了?怎么了?”
像被勾住标一样,蓝书庭站起来,拔腿跟了过去。敏捷而迅速的动作,和他一贯的慵懒放松实在差太远了,让大家都目瞪口呆。
他不会认错!那火辣的身材、那长长的鬈发、那双又高又细的高跟鞋……
经过重重人群,蓝书庭终于追上了。
他的手按上红衣女郎的肩……
必头,一双明媚闪亮如宝石般的大眼,灼灼瞪著他。
蓝书庭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猛,好像快要破胸而出了。
“你……”
“做什么?认错人了吗?”她还是美得那么嚣张,那么挑衅。
深呼吸几口,总算找回了说话的能力,蓝书庭沉声反问:“认错人?我会认错自己的老婆?”
旁边有人倒抽一口冷气,“小敏,你……你们……”
“别理他,哪有人到夜店随便认人当老婆的。”韦敏精致的下巴一扬,挣月兑他烙铁般的掌握,和身旁朋友说:“走,我们去跳舞。”
蓝书庭往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臂,眼睛直盯著那张带著薄怒的俏脸,他平稳地对她身旁的友人说:“我和韦小姐有点家务事要解决,抱歉了。”
“喂……”
不管朋友还在惊叫,蓝书庭坚定而霸道地把艳丽人儿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