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老虎百无聊赖地耸了耸肩。“这是逐客令吗?”
“正是。”清脆俐落,想也不想地就回答。
雁靳辰浓眉一挑,又看了她片刻。
“好吧,那我就遵照医嘱,上绿春楼去了。”
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雁靳辰不再罗唆,起身离去。临走,还轻松丢下一句:“大夫,明日再见了。”
他高大的身影消失之后,随从也走得乾乾净净,顿时,小厅内空旷安静了许多。
“柳大夫……”保柱挨到柳绿霏身边,忧虑地小小声问:“这样真的没关系吗?雁公子一再烦扰……”
“别理他,他只是无聊,找点乐子而已,不是正经要找麻烦。”柳绿霏低眉敛目,开始准备看诊。
不愧为大夫,三言两语就正中雁靳辰的病灶——
“找乐子,为何不直接去隔壁绿春楼呢?”保柱喃喃自语。
闻言,柳绿霏不自觉地又皱了皱眉。
是呀,为何不去妓院酒家,反而一天到晚跑来医馆闲晃呢?这一点,她也想不通了……
★★★
初夏的清晨,柳医馆静悄悄的,大门深锁。
照说柳大夫辰时就会起身,不梳头也不打扮,一会儿工夫就能盥洗完毕,准备开门看诊了,今日却不是这麼一回事。
丙然,迥异于充满朝气的一天,柳大夫还死气沉沉地窝在房间里。
“大夫,你还在这儿呀?没到前头医馆去?”保柱经过柳绿霏房门前,忍不住驻足,诧异地问。
“我自然没去。”柳绿霏翻了个白眼。“有去的话,还会在这儿吗?”废话连篇。
“那,今日要看诊吗?”
“我看起来像是能看诊的模样吗?”她没好气的反问,再度翻白眼。
只见柳绿霏正蜷缩著身子,半躺半坐在卧房外间的长椅上。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也没了血色,一摊烂泥。
保柱见状,在心里默默推算了一下。嗯,是“那个时候”了。
当姑娘家就是这里麻烦,每个月总有几天会痛得死去活来、奄奄一息,连英明神武的柳大夫都不例外。
“那大夫今日就休息吧。我去门外挂牌子。”说著,保柱清秀稚气的脸上掠过一丝忧虑神色,“就怕雁公子又上门来闹……”
“门关紧就是了。他要是硬闯,就赶出去。”可惜狠话说得有气无力的,甚无气势。
“可是——”保柱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的说:“雁公子不好打发,除了大夫以外,没人敢跟他多说话。我怕拦不住的话,他会、他会……”
“他会怎样?”柳绿霏反问。
见保柱语塞,她才说下去:“你也说不上来对不对?他三天两头来,有好一阵子了,每回都是耍耍嘴皮子就走,我才不信他能怎样。何况,国有国法,京城难道是他家开的吗?”
市井小民说笑的话儿,到这儿可真的碰钉子了。人家姓雁,可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小王爷,京城乃至于整个天下就是他们雁家的,这话可一点也不假。
但看柳大夫花容惨淡、委靡不振,说几句话就脸色发白的模样,保柱也不忍心顶嘴了,当下只是摇摇头,转身就走。
“大夫,我去前头拿药材,帮你炖点补血宁神的药汤——”
“没用的,都用了不知道多少帖药、又吃了几只鸡了,根本没效,别浪费东西了。说出去真是砸招牌……呵,我忘了,我们柳医馆出了我爹这个庸医之后,招牌早就给砸烂了。”
嗓子虽有气无力,但语调里却隐藏著不满与怨气。保柱回头,欲言又止地看著她,一脸担忧。
“我知道你要说什麼。”柳绿霏挥了挥手,不耐地道:“这些症头,嫁了人就会好了。你师父说过,对吧?”
保柱自然不是要说这个,但此刻他也不忍继续说了,只是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的师父,不就是柳大夫你的亲爹吗?”
“就是。堂堂的大国手,居然说出如此谬论,简直跟村妇一般见识。多少年的医书都钻研到狗身上去了,难怪是庸医,永远不得翻身。”
“柳大夫——”
“好了,我不说了。”她皱紧了柳眉,显然身体极为不适。“没事的话,我要再躺一下。今日若有急症患者,就……”
“我会看著办,让他们去找别的大夫应急。”保柱拍胸脯保证著,“大丈夫本来就该照顾弱女子,大夫,你别担心。”
“够了,快到前头去吧。”
一到前头,才把门开了一条缝——
丙然!一道英武的身影在门外闲立。真的又来了!
“今日休诊吗?怎麼没听说?”可不就是那眼神可以吓哭小阿的雁靳辰,他抬眼一望,保柱就胆怯地往内缩了缩。
“我们大夫……嗯……微恙。”
雁靳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浓眉一挑,诧异地反问:“自己就是大夫,还会生病?”
“大、大夫也是人,自然会生病。”保柱被他炯炯目光看得害怕,连忙丢下一句:“今日不开门看诊了,雁、雁少爷请回吧。”
砰!榜重木门重重关上。
保柱一面快步走开,一面心里还犯嘀咕。这雁少爷真的邪门,虽然锦衣玉带,打扮得一副贵公子模样,那浓眉大目的面容还是挺吓人的。也只有柳大夫胆子大,从来不怕雁少爷。
嘀咕归嘀咕,回头挺熟练地拣了几样药材,明知柳绿霏不会领情,他还是送了过去。
柳绿霏闺房里没有镜箱或衣箱,沿墙却有著一列大大小小烹药用的瓦罐、火炉,一应俱全。
“大夫,我来帮你煮点药汤——”
“我早跟你说不用——”
说著,两人陡然住口。因为眼角都扫到一抹影子。
一转头,便一起瞠目结舌。他们齐齐瞪著鬼魅一样,无声无息便在内室门口出现的高大男人。
“你你你……你怎麼进来的?”保柱指著他问,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罢刚明明已经给他吃了老大的闭门羹,怎麼这会儿雁靳辰就在这里了?
“没人告诉过你们,我以前是作贼的吗?”雁靳辰一派轻松,靠在门边,一双鹰目懒洋洋地打量著柳绿霏,“怎麼,医者不能自医?当大夫的还病成这个模样,可真是砸招牌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挂招牌了?”柳绿霏撑著额说。就算没力气,还是咬著牙反击。“反正没招牌,牛鬼蛇神还不是一天到晚上门……”
“牛鬼蛇神,这是在说我?”他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正是。”她有气无力地说。
“大夫没大碍,只是需要休息。”保柱在一旁徒劳地解释,“雁少爷请回吧,有什麼事的话,可否改天再说?”
雁靳辰的目光依然缠绕在她身上,紧紧盯住。“我没见过大夫生病,这顶新鲜的,我想多瞧一会儿。”
“又不是唱戏跳舞,看什麼看?”因为清楚知道这人赖著不走的功力有多高,柳绿霏强忍身子不适,起身就想走,“你不走,我走可以吧。”
怎料一起立便是满天金星乱冒,身子摇摇欲坠——
下一刻,已经被坚硬如铁的双臂给接住。
“医馆今日真的休诊?大夫没大碍,只是需要休息?”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际悠然响起,确认著。
她紧闭著眼,用力吞了吞口水,努力压下阵阵欲呕的浪潮。无力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麼你没有病人要看了。闲著也是闲著,选日不如撞日,就随我上一趟王爷府吧。”
“你——”
“雁少爷——”
保柱根本来不及阻止,眼前一花,柳大夫已经被雁少爷劫走了!
★★★
这人,真的是土匪来著!
马是极好的骏马,雁靳辰的马术也极精湛,一路撒蹄奔骑得飞快,却如履平地一般。才一会儿的工夫,就由万恩坊所在的城南来到城东的王爷府前。
尘沙飞扬之际,一声令下,马蹄立止。不愧是千里骏马。
柳绿霏被扶下马之际,双足才踏地,一张口,毫不客气地吐了他一身!
懊一个雁靳辰,不躲不闪,就站在那儿任由她糟蹋。
“你……”脸色惨白的柳绿霏,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还是挣扎著?勉强吐出几个字:“活该。”
雁靳辰待她吐完了,手一扯,把靛蓝外衣扯开月兑下,随手就丢在旁边。那件用料及绣工都非等闲,造价简直够一家四口平民百姓三个月吃穿的外衫,此刻成了一堆臭布。
“站得住吗?不行的话,我可以抱你。”他嘴角扯起一抹贼笑。
闻声而出的王爷府门房、仆役们都站在门口,眼睁睁望著他们,柳绿霏就算断了腿也要自己站住。
吐过之后舒服些了,她尚有余力,推开身畔那人假好心来搀扶的手,冷冷说道:“放开我。”
“别这麼客气。毕竟你是来帮老王爷看病的,怎能不待为上宾呢?”雁靳辰嘴上是很客气,动作却一点也不是那麼回事,粗壮的手臂一直横在她背后,蛮横地扣著她的细腰。
他简直就像火炉,全身散发著高热,一直从她背后传来。尤其夏衫轻薄,加上他野人一般,在众目睽睽下就把外衣月兑掉了,两人贴身接触的感受未免太过亲昵,让她本来就晕沉的脑袋更加混乱,难受得真想张口再吐。
“你……到底……要做什麼?”
“说了好多次了,请你来出诊。之前都推说医馆来看病的人太多,今儿个你总没有办法推托了吧?”
“我也说了很多次,明明有许多别的大夫可找——”
“人都来了,不如就看看。”雁靳辰热心地说,一面已经半扶半推的把她架进了王爷府的宏伟大门。
说是要她来看病,但被抓进去之后,却只是把柳绿霏一路送到东面的迎宾花厅休息。接著,川流不息的下人轮番上阵,热茶、点心应有尽有,人参茶、燕窝羹不晓得为什麼说来就来,还有婢女绞了把香喷喷的热手巾来给她擦脸,拿著镜箱要帮她梳头——
这太荒谬了,她长这麼大从没给人服侍过!柳绿霏回头瞪著那几个年纪比她还小的婢女,戒备地问道:“你们……要做什麼?”
“少爷吩咐要好好招呼柳大夫呀。”婢女回答的嗓音像唱歌一样,手上也不停,梳头的、擦脸的、奉茶的、劝点心的,热闹得很。
“等等……”她被烦得都头痛了,“你们……少爷呢?叫他出来说话。”
“少爷去换衣服,外衣不知道怎麼弄脏的。”
“是呀,还发臭呢!可惜了那件孔雀线精绣的外衣!”
把她们少爷外衣弄脏弄臭的始作俑者,可不就正坐在大厅正中间、众人的面前?柳绿霏当下有点心虚,语塞了。
也因为柳绿霏对下人都非常客气——再怎麼说,太医馆在皇宫里也不过是比较高级的下人罢了,下人只是听话行事,她深知个中辛酸艰苦。对底下的婢女仆佣们作威作福有什麼好耀武扬威的?
所以她很忍耐的坐在那儿任人摆布,一直忍到换了乾净长衫,潇潇洒洒的雁靳辰出现,才把一肚子怒气全都发在他身上。
“你这是干什麼?没王法了吗?要抓人就抓人?”她一双眼儿瞪得圆滚滚,杀气腾腾。
雁靳辰微微一笑。含笑的眼眸上下巡视著她。嗯,脸色好些了,也有力气骂人了,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想想也真好笑,柳绿霏跟他非亲非故就算了,她自己还是大夫,若真的生了什麼病,把她劫到王爷府来,又有什麼用呢?
但谁要她之前娥眉轻颦、苍白虚弱的模样,勾动雁靳辰心底深处莫名的阴暗记忆。一时的冲动无法抑遏。他一向凭著本能行事,想要的就夺取,想做什麼就行动——
她还在怒瞪他,而他还在咀嚼自己这一股难以解释的冲动,一时之间,花厅里鸦雀无声。
柳绿霏本来就不是乱发脾气的人。倒不是没?脾气,而是很清楚使性子也无法解决事情。眼看这彪形大汉杵在门口没打算开口解释了,一副“我就是掳你来了,你能拿我怎样”的土匪样,她无声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秀才遇到兵,就是这样。秀才只好自认倒楣。
“算了,不跟你罗唆。”她简洁地说,“老王爷呢?让我去看看吧。”
★★★
老王爷的病确实不轻。
下午时分,外头艳阳高挂,老王爷的房间却依然阴暗。门窗紧闭,织锦的帘幕一层层,紫檀木的厚重家具一件件,多宝槅上摆满了贵重摆饰,照说应该是富丽堂皇的,此刻看起来却无比的阴沉。
房间深处的锦榻上,已经瘦得皮包骨的老王爷正合眼昏睡;呼吸之间有病人方有的浓浊臭气,喉头呼噜噜的显然是有痰。柳绿霏一点也不在意,细细打量老人的面容,小心执起那满是皱痕的手,把了一阵子脉,甚至俯,凑鼻闻了闻,还倾耳细听他的呼吸。
她就这麼慢条斯理的磨了快一盏茶的工夫,方才离开病榻前。
下人见大夫准备离开,便赶著过去要把床帐重新放下,却被柳绿霏制止了,“别放,先敞著透风一阵子。”
“可是先前府里的崔大夫交代说,风寒不可再受凉——”仆佣有点傻住。
柳绿霏冷笑,“什麼风寒?有治风寒治了大半年还治不好的吗?崔大夫在哪儿?”
人已经找来了,一把山羊胡、两鬓全白的崔大夫少说也有六十岁,他瞪起眼望著面前的纤纤少女,怒问:“你这小丫头,敢情是质疑我的诊断?”
温软嗓音不疾不徐,她慢吞吞回道:“这可没有,只是有些问题请教:王爷这一向可有夜咳?平日可会喘?用了哪些药,又吃了多久?”
大夫就是大夫,正色问诊时,一双明眸流露出凛然不可犯的神色。虽是女流之辈,长得又纤细文弱,神态中却有股聪颖大度之风。别说崔大夫了,被问得收起小看之意,还让站得远远的雁靳辰忍不住要盯著她的一举一动,移不开视线。
细问过崔大夫、王府里的总管等人之后,柳绿霏被请进了一侧的书房。她要了纸笔,在窗前桌上写起了诊断与药单。边写边想,凝神细思,写写停停。
雁靳辰后脚便跟了进来,随意地靠在用整块花梨木雕出的宽大书桌边,一面看她写字,一面闲聊似地开口撩拨——
“如何?已经不行了吧?剩多少日子?”口吻还挺迫不及待的。
“我没有兼职算命,哪知道还剩多少日子。”她简洁地回答,连头也没抬。
“那麼……到底是什麼毛病?”
柳绿霏抬起头,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解释道:“老王爷这不是单纯的气喘。年纪大了身子虚弱一点,气节变化引发咳喘,这是有的;不过他应该是心头郁积不发,一牵动挂心之事,气血冲动,就难根治了。”
雁靳辰嗤之以鼻,“老头子的日子,过得还不够清闲优渥吗?有什麼是他的权势、钱财解决不了的?要是连他都还有事郁闷在心,那麼市井小民、贩夫走卒不都全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柳绿霏皱了皱眉,口气转冷,“我只是大夫,看到什麼就说什麼。老王爷有什麼烦心的事,这该问你才是,你何必质疑我?”
“我只是——”
“土匪般的把人硬是劫来了,要强迫我看病;正经看了诊,又不相信我的话。”柳绿霏越说越怒,“就是你们这些“贵人”特别难搞!大夫又不是唱戏给你听的,还得让你们挑喜欢的才入耳?不相信就算了,我早说过,阁下大可另请高、高明……咳咳……”
说著说著,她自己也一口气转不过来,狂咳了起来。
见她咳得辛苦,雁靳辰伸手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嘴上一面还不饶人,调侃道:“你看看,这病别是过到你身上了吧,到时老王爷的咳症还没治好,你自个儿就先咳死了。”
“咳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艰难地边咳边说。
“你先喘过气来再骂人吧。”
一旁急忙要端茶过来的总管,闻言,只能呆立原地,不敢上前。
这个失而复得的小王爷喜怒无常,加上野性难驯,一切规范礼法在他眼里全是无物,连老王爷都拿他没办法。下人颇有伴君如伴虎的恐惧,在雁靳辰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结果,柳大夫却一点也不怕,甚至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到底是年纪轻不懂事,不知死活呢,还是——
而且,小王爷对著柳大夫,竟是如此和颜悦色!
“茶为何不拿过来?”雁靳辰转头问。被他凌厉目光扫到的总管,心头猛然一跳,硬著头皮送上热茶。
叭了几口茶之后,柳绿霏总算顺过气,狂咳也暂时止了。不过她还是撑著头,双眸紧闭。深深吸吐了几口气,好半晌之后,才重新睁眼提笔,继续把未完成的药单写完。
雁靳辰不再多吵她,就靠在一旁,安静看她振笔疾书。一双闪烁奇异光芒的眼眸紧盯著她的一举一动,连一点小细节都不放过。
写完之后,她也不去理他,迳自招手让崔大夫过来,亲自详细说明了她的诊断。
“老王爷喘声连续,照你们说法呢,还日轻夜重;我见他手足清冷,脉迟无力,这是寒喘。要温肺降气平喘,你用了蛤蚧、沉香、五味子、北杏仁这些都不错。我另外加了两样,就是苏子跟白前。”
崔大夫连连点头。
柳绿霏停了停,想了片刻后,才谨慎地继续道:“不过这些都仅够治标,无法治本。老王爷的脉象积郁沉滞,根本之道,是要解郁去闷。让他心里放不下的事先解决了,心境一开,用药才会有全效。”
“嗯,你说的,跟我想的,相去不远。”崔大夫捋著胡子,迟疑道:“只不过,要解决老王爷的心事……”
说著,书房内众人的眼光,都不约而同飘啊飘的,飘向雁靳辰。
王府众人都知道,老王爷挂心的,就是香火无继。好不容易儿子回来了,但眼看著自己风烛残年,别说孙子,连儿媳妇都没见著影子,成天就看雁靳辰逛青楼、访妓院,老王爷怎麼不急?
偏偏雁靳辰又特爱唱反调,根本说不得,一劝之下,天知道他会故意做出什麼事来气老王爷;也难怪老王爷会这麼郁闷了。
“看我做什麼?我又不是大夫。”果然,雁靳辰浓眉一挑,还是一副惫懒貌,老子的死活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似的。
“大家看著你,总有原因。”柳绿霏一双碧清明眸直视著雁靳辰,老气横秋地道:“我看老王爷烦心的,头一个肯定是你。你好好细想去。”
此话一出,别说是其他人了,连雁靳辰都稀奇地看著她。
这小女子到底以为自己是谁?居然用这样长姊教训幼弟的口气对他说话!
“你现下能大声了?先前是谁跟病猫一样,连讲话都没力气的?”
柳绿霏不耐烦,“你烦不烦哪?抓我来看病时,也没管我是不是病人,这会儿又来假什麼好心?”
雁靳辰闻言竟大笑起来,笑声豪迈震耳。他的眼眸深处彷佛有金色的阳光跳跃,满满都是笑意。
“难得遇上你这麼饱学的大夫,连我的毛病都看得一清二楚。”雁靳辰故意说道:“看来我的坚持真是?对了,有你在,老头子大概还可多活几日,这可全是我的功劳。”
这回柳绿霏连回话都懒了,只是白他一眼。
在一旁的总管看他们谈笑风生,胆子也大了些,忍不住凑趣想拍个马屁,陪笑道:“都是多亏公子关心老爷——”
突地,笑语声戛然中止。就像弹著琴有人硬生生把琴弦给剪断,书房立刻陷入一阵令人发冷的沉寂。
“我跟大夫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半晌,雁靳辰缓缓地吐出一句,斜眼略瞟了总管一眼。
就这样,总管便觉得全身从头顶冷到脚底,彷佛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似的。雁靳辰的语气冷,眼眸更冷,就像一把冰冷的利剑,可以刺穿人。
总管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又一步。
崔大夫在一旁也不敢答腔,深怕一句话没说好,惹怒了雁靳辰,后果……不堪想像。
雁靳辰一回头,见一双明眸依然直直望著他,便扯了扯嘴角,“怎麼,看不惯我管教下人?”
懊一个柳绿霏,不疾不徐地回答:“府上的私事,我无权置喙。只不过,在外人面前教训家仆,未免小家子气。”
总管、崔大夫都倒抽一口冷气。这个柳大夫大概钻研医书过了头,成了书呆子。哪有人这样有话直说的?小王爷要是动手,一巴掌甩过去,大概就可以把她挥到西山去赏花了。
但出人意料地,雁靳辰对她还是没有发怒。他凉凉道:“是吗?京城里的规矩真多,我们作过贼的,可不懂这些。”
“你作贼是多体面的事,要三天两头拿出来说嘴?”她不以为然。“不懂的话,你可以学呀。多问人、多看点书就是了。”
“是,那就有劳大夫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