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跟着我!”
紫衣少年冷眼瞪视那抹阴魂不散的小小身影。
“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小娃儿牵着马儿跟着,满脸无辜。
“你回乐食楼问别人去。”
紫衣少年跳上黑色坐驹离去,想一鼓作气摆月兑如鬼魅般的纠缠。可小娃儿也执着得紧,急急骑马追赶。
两人追逐一段路程,始终保持一定距离,一方追不上,另一方却也甩不掉。
才转进新罗坊,紫衣少年终于按捺不住,停下马。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勉强耐着性子道。他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怎会遇上这么个粘人精?
跋上来的小娃儿喘吁吁地冲着紫衣少年灿烂笑着,视他停马的动作为友善的表现,连忙抓紧机会说道:“我叫皓儿,你呢?”。
“我不想知道你的名,也不会告诉你我的。”
“可我喜欢你,想听你的回答。”
“我不喜欢你,所以不想回答。”少年也很执拗,不说就是不说。
小娃儿抿起嘴,一脸受伤的委屈模样。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一直找你说话的缘故吗?”他说话很冷沉,可却带着一种喃喃口音,感觉很特别,所以才会想多听听他的声音嘛。这样,不对吗?“那……如果我不跟你说话,你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呢?”
闻言,紫衣少年左眉微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声音却冻死人。
“喜欢?”冷哼。“我可没有断袖之癖。”
“什么是断袖之癖?”十岁的娃儿,怎会理解?
“你是唐人,还需要我向你解说汉文吗?”耐性宣告用尽!他可没那兴致陪个乳臭未干的小表没完没了的瞎耗。“如果你真想找我说话,成!等你长大以后,或许我会去,虑一下。”
“真的?”小娃儿如获特赦般,重燃希望。
“不过在此之前,先去多读点书吧!”
策马离去前,紫衣少年冷冷拋下最后一句。
这回,小娃儿没再跟上。
只静静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
至少,知道了他住在新罗坊……
“他是谁?”
“昔东浚。”笑容好灿烂。
“那你是谁?”
“……”
问话的人忍住笑,故意忽略身旁那道冰寒视线,再问一次。“他是谁?”
“昔东浚。”笑容依旧灿烂。
“你是谁?”
“……”仍是沉默。
“他是谁?”还问!
“昔东……”
“够了,闭嘴!”
昔东浚面色铁青,冷冷打断这场无聊又恼人的问答,吓得床上那位原本盈满笑意、正认真作答的少女,只能紧紧揪起被单,圆睁着双眼,好无辜地说道:“你……不喜欢我叫你的名字吗?那……我还是叫你“昔大哥”就好了,不叫你“昔东浚”了,好不好?”
昔东浚还是一张冷脸。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我们都已经“非常清楚明白”你知晓我的名字,你不必一再重复……”听起来很刺耳!
“可是……这位大哥一直问我……”她朝床角缩了缩身子。“如果不回答人家问的问题,好象很失礼……”
“这家伙的问题,你可以不必回答!”
昔东浚狠狠瞪向身旁那位开启这场问答游戏的始作俑者。
朴昱忍着笑,见昔东浚犀利的目光已经对准自己杀过来,连忙清清喉咙,力持严肃地问道:“大夫,她到底要不要紧?该不会撞坏脑袋了吧?否则怎会叫得出别人的名字,却说不出自己的呢?”
一旁大夫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启口。
“这个嘛……我想……她大概是受到了惊吓……”
“惊吓是一定有的啦!你瞧她现在不就被人吓得面色苍白,像个小可怜?!”
朴昱这句话是刻意对昔东浚说的。他并非存心闹场,只是恰巧前来找昔东浚商量事情,才一踏进府,就听阿沅那小子提起昔东浚捡了个“有意思的东西”进府,他当然立刻前来一探究竟,结果……嗯,果然很有意思!
“呃……这位姑娘面色苍白是因为流血过多,再加上她身子骨本身就虚,有气血不足现象,不过还好外伤并不严重,固定敷药换药,很快就会痊愈……”大夫战战兢兢说明道。“只不过由她的脉象看,她平常在饮食方面可能出了点问题,所以记得要请厨子……”
“说重点,她到底该死的为什么会这样?”昔东浚打断道。他不想听废话!
大夫紧张地频频拭汗,努力想挤出个比较象样的说法,以保全自己的金字招牌。
打这女孩醒来至今,所有人皆陷入一团不解的迷雾当中。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几岁?哪里人?又为什么来到这里?
完全不记得!
她茫然,受惊,无措。
唯有在面对昔东浚时,脸上才会出现一抹纯然的、灿烂的笑容。
因为,她唯一牢牢记得的只有“昔东浚”!
但问她何以认识昔东浚?她又完全回答不出来。
唉,岂不磨煞人?!
“呃……我想……这位姑娘可能是因为头部遭受撞击又受惊过度,才会忘记过去的事,至于她为什么只记得昔公子您?这个嘛……嗯……呃……”唉,这真是他诊过最难解的病例了。
“因为“昔东浚”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所以才唯独记得他,是不是这样?”朴昱兀自推测道,眼角蓄着浓浓的笑意。
“这也不无可能……呵呵。”大夫尴尬地陪笑,不得不赞同。反正他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就这么先瞎凑和着算吧。
“这就叫做“念念不忘”吧,是不是?”朴昱擅自替大夫补充了一句。
“问题是──我根本不认识她。”
昔东浚原本已冰寒至极的面容,此刻更慑人。
“可是我认识你啊!真的!”她推开被单,急着想下床解释。
“躺回去!”昔东浚冷冷丢出一句。他可不想看到虚弱的她再次跌个狗吃屎。
被突然喝住,才刚要触地的莲足又乖乖缩回床上。
“我真的确定我认识你呵……”她有丝不安,想再确认什么似地,执着地重申道:“你叫昔东浚,昔是昔日好友的昔,东是日出东方的东,浚是──”
“我知道我叫什么!你不必一再强调。”昔东浚捺住性子,觉得额际隐隐作痛了起来,他真后悔捡回这个“麻烦”!
“你真的确定你不认识她?”
朴昱饶富兴味的视线在女孩和昔东浚之间流转。想来,一向很少主动与人亲近的昔东浚,也是会招惹女孩子的嘛!他敢肯定这件事背后绝对藏有一段曲折。笑了笑,他提醒昔东浚,道:“你要不要再仔细想想,我想她不会无缘无故只记得你,说不定有“忘性”的人是你呢!是你忘了她!”
欲杀人的目光如喂了毒的飞镖,狠狠朝朴昱射了过去。
朴昱仍然嬉皮笑脸的,他八成是接昔东浚冷冽的视线接惯了,脸皮也厚了。
昔东浚向来讨厌不相干的人、事、物近身,这他自然清楚不过,尽避此刻的昔东浚摆明开不起玩笑,他还是忍不住想活络一下气氛,以免床上那位可爱的小泵娘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恶人窟呢!
“大夫,请问这位姑娘的情形会持续多久?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所有的事?”朴昱当然好奇……呃,“关心”后续发展。
“这我不敢断言,也许一时,也许一辈子……”
“一辈子?!”
昔东浚以为自己听错了!冻死人的视线直接射向床上那张虚弱苍白,但仍坚持对他笑的容颜。
床上的人儿嗫嚅干唇,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此时,大夫已先一步接话。“嗯……过去我确曾听间过有这样的病例,但从未亲身接触过,这位姑娘算是我头一回遇上,所以……所以……”
所以,不要再问我啦!
大夫在心中无声狂喊,只想快快月兑身。长安城里兵荒马乱的,他本已收拾好包袱准备出城避难了,没想到在临走前硬被抓来看诊,且还碰上这么个棘手的病人。唉……他真想哭!
“对不起,大夫……可不可以……请问一下?”
女孩睁着黑白分明的圆瞳,看看昔东浚,又看看大夫,忍不任插话问道:“如果……我一直这样想不起来……该怎么办?”
她拚命搓揉小手,明显的忧虑梗在心头。
朴昱好心安抚她。“别担心,你不是小猫小狈,浚不会随便拋弃你的,是不是啊?浚?”
“不一定。”
懊冷血的回答!啧,昔东浚这家伙真是个硬肠子,转一下弯会死人啊!
朴昱朝昔东浚使眼色,拚命暗示他态度最好“和善”些──瞧,姑娘家的眼泪已经呼之欲出了呢!等会儿要是一个不小心把她的眼泪给逼出来,就别怪他朴昱不帮忙收拾残局了。
“姑娘你别怕,刚才浚说的那三个字不算数,你就当没听见,倘若你真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还是可以……”
“不是的……”她连忙摇头,解释道:“我只是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去做……可是万一我永远都好不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重要的事?!什么重要的事?”大夫追问。能想起一件是一件,或许还可以顺利理出个蛛丝马迹。
她眉头深锁,十指紧扭。
“其实……我也不清楚是什么事……只隐约感觉到好象有件事很重要……是我必须去做的……”求助似地望向大夫。“而且……我的鼻子好痛。”
“姑娘,我想你该担心的是头部的伤才对。”大夫说道。虽然这女孩的鼻梁肿得乱七八糟,敷上药后是丑了不少,但真正棘手的是她丧失记忆这件事,有药也难医啊!
“我的头是很痛没错,可是我的鼻子更痛!”她径自说出真实感受,期待大夫能为她解除痛苦,完全没注意到昔东浚迥异的脸色。“因为我只要一讲话,就好痛──”
“那就闭上嘴,别说话。”
昔东浚忽然出声低喝,口气显得烦躁。
女孩噤声,抿起唇,委屈的泪水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
她头好痛、鼻子也痛、全身都在痛,现在──连心都泛疼了。
他的面容明明深印在她的脑海里,只要看着他,她就会有股莫名的熟悉与亲切,她对他的感觉如此清晰,所以,她该是认识他的,不是吗?否则她怎会在茫茫人海中,如此准确地走来这里找到他?
可是,他不但不认得她,还避她如蛇蝎……怎会这样?他们该是彼此认识的,是吧?是吧?
昔东浚防备又疏离的眼神像把利刃,刺得她胸口也要流出血似的。她有点害怕了,害怕他不相信她的话、害怕他以为她在说谎、害怕他不再理她……
她想,她是在乎他的……
在乎到即使忘了自己,也要让他独占她残存的记忆……
只是,她的这份在乎到底是从何而来,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想不起来,真的想不起来!
“喂,你可别哭哦……”
朴昱大喊,被她泪眼汪汪的小可怜模样给吓住。
浚大爷,开口说些什么吧!泵娘家真的要哭了!朴昱以夸张的口形催促昔东浚赶紧控制场面,此刻就算他说上十句安慰,都比不上昔东浚一句来得有效。
况且,他都已经听阿沅说了,就算她头部撞伤,丧失记忆,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们造成的,但她鼻子上的伤,昔东浚多少还是要负点责任的……现在可好了,不关心人家的鼻子也就算了,还凶人家,简直说不过去。
这点,昔东浚当然也明白。
只见他定定瞅着可怜兮兮的她,不想理会,却又不得不理会。
她的出现实在太突兀、太诡异、太难解了,无论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绝对都已经是个麻烦了!
“不准掉眼泪,万一鼻子上的药糊了,你的鼻子会更痛!”
这是他唯一挤出口的话,算是安慰了。
“浚爷,一切都还好吧?”
众人一走出“雪阁”,小厮阿沅赶忙上前询问。他已等在外头大半天了,虽说他也是讨厌麻烦事的人,但还是忍不住想关心一下状况。
“你的脸发生了什么事?”
昔东浚皱起眉,注意到阿沅脸上不知何时添了些青肿红紫,像是刚被人痛殴过一顿。
“呃……没什么啦!走路不小心撞到柱子。”阿沅掩饰道。
他总不能招认是因为想偷学主人俐落上马的英姿,才会被那匹老是看见他出糗的黑马给摔得鼻青脸肿吧!说出来多丢人啊,他这辈子都别想混了……
“你跟大夫回去拿药,顺便也帮你自己敷个伤药。”昔东浚对阿沅说道。
“记得让那位姑娘好好休养,暂时别让她再受刺激了。”
临走前,大夫再次交代。阿沅听命办差,跟随大夫离开,他正打算利用机会私下抓大夫问清楚那姑娘的情形,他好奇死了。
北风冷冽,冻得人刺骨,刚才的一场雪,让大地瞬时覆上一层雪白。
昔东浚和朴昱走在覆雪的苑中小径,各自思量着。每多走一步,朴昱就忍不住偷瞄身旁那冷死人的“大冰块”一眼。
“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昔东浚突然以新罗语开口道。
有一个满肚子全是话的人跟在身旁绕来转去的,只会更加恼人,不如一次让对方“吐”个干净,他的耳根也好早点清静。
朴昱清清喉咙,笑眯眯的,他憋很久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喽!
“前些天,你不是收到一封匿名信函,约你今日到“乐食楼”一见,说是有要事相告,你去了吗?”意外地,朴昱竟然不是问起房里的那位姑娘。
“去了。”
“结果呢?是谁约你?”
“不知道。”
“不知道?!”
“我等了半个时辰,那个人没有出现,我就走了。”
转过一座梅园,昔东浚仍是话家常般地轻描淡写,激动的人依然是朴昱。
“没出现?”朴昱惊讶,深感怪异。既然约了人,又何以不出现?“那么,究竟是谁约了你,你可有想法?”
“没有。”昔东浚平静道。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他肯前去赴约已经是给对方很大的尊重了,既然人没出现,他也没兴趣深究,就当平白被人耍了一回。
“你想对方会不会是新罗那里派来的人?来探探你目前在长安的状况。”朴昱发挥他擅长的想象力,努力帮好朋友推敲琢磨。
“何以如此认为?”
“你也不想想我是做什么的?什么本事没有,就是消息灵通嘛!”朴昱自豪道。他可是掌握大唐与新罗国之间贸易的最大通货商,举凡来往于两国间的商贾买卖,都必须由他经手过滤,当然啦,随着各式各样的商品流通,不管是大道还是小道消息,也跟着持别灵通喽!
“哦?这回你又听说了什么?”
“当然是听说了你最近心烦的原因。”
“我心烦?这也可以听说?”昔东浚挑眉,不得不承认朴昱成功勾起了他的兴趣。
“那当然,因为你“最厌烦的事情”目前正在新罗国内如火如荼展开,如果烧不着远在长安的你也就罢了,只可惜现在情况有变,眼看着连你都免不了要被卷入,你岂能不心烦?”朴昱一派置身事外的轻松。
新罗国的统治集团是由六部贵族所组成,为巩固其特权地位,同时以森严的“骨品制”来划分血统与身分的阶级地位,其中,又以金、昔、朴三家王族地位最高,不但可世袭王位,还独占整个官僚体系,拥有无上权力。然六部贵族间势力难免有所消长,为了扩张或确保既有势力,同等阶级内的贵族会相互联姻攀亲,以通婚的手段达到政治联盟的目的。
以昔氏家族来说,昔东浚的母亲出身金氏,因此,昔氏血脉与王室宗亲向来亲近友好,在中央朝廷所掌握的权力更是不在话下。所以,身为昔氏家族嫡长子的昔东浚,打一出生便注定了要背负家族使命。
而朴昱虽然出生六大家族的朴氏,但因为阶级地位较低,所以不像昔东浚那般是昔氏家族新一辈核心成员,同时也是各方角力成败的关键人物。
十六岁那年,昔东浚和朴昱一起离开了新罗,千里跋涉来到长安。朴昱专营中国和新罗间的买卖生意,昔东浚则是以到大唐求学为由,远远避开可能的权力勾斗。
“我知道新罗那边现在正热闹得很,听说日前家族长辈已为你下达配婚令,五大家族无不跃跃欲试,一个一个拚命把自家未出阁的闺女往你们昔家送呢,就等着你这位嫡长公子钦点……”朴昱说道,想当然这正是昔东浚近来心情不佳的原因。
“这种事竟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传到千里之外的长安来,真令人佩服……”昔东浚嘲讽道,心情更坏了。他是收到父亲托人快马捎来的家书,才得知这件事的。
“咦?你不知道吗?这件事在新罗坊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朴昱笑了笑。“大家都关心哪一家的闺女会雀屏中选呢!”
“你想必也凑和其中吧。”昔东浚冷睨朴昱。
“呵……”他不去凑热闹才怪!“毕竟这是攸关各大家族的大事嘛,说不定……说不定……”朴昱忽然想到什么,露出贼贼的笑。
在心情恶劣的人眼中,这张脸看来颇为欠揍!
“说不定啊……”
“你是拐到舌头了?有话快说!”昔东浚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好修养,否则怎能够看着如此欠扁的一张脸这么多年,而还没有真正动手?!
朴昱指了指“雪阁”的方向,表情更贼了。
“我是想,说不定房里那位迷失自己的小泵娘就是从新罗来的,是你家族长辈们帮你挑选懊的妻子──”朴昱终于还是又扯到了房里的那位姑娘,而且越说越投入,仿佛他曾亲身经历一般。“她背负着全家族的期待,千里迢迢来长安与未来的夫婿培养感情,达成劝夫回新罗的使命,只是没想到,寻夫的过程命运多舛,她在途中遇上劫匪,与侍卫和家仆失散且又受了伤,但还是凭着仅存的斗志和残存的记忆找到了夫婿……”
“请问你现在唱的是哪一出大戏?”
显然地,朴昱说得精彩,但昔东浚并不捧场。他向来少言,也不特别喜欢听人说话,但不知为何,他身边却总是围绕着喜欢说话的人,叽叽喳喳的,他不认为自己和蔼可亲到适合陪人聊天。
清静!绝对是他最低程度的要求,但往往也是最难求的。
昔东浚从不主动揽事在身,可偏偏事情自动会来找他,只要大唐国内的新罗人发生任何纷争,必定会上门找他仲裁,他每天忙着处理这些事务,便一刻都不得闲。
厌恶麻烦事,又偏会被麻烦事给缠身!对此,朴昱一点都不意外,谁叫出身六部贵族的昔东浚是目前在唐的新罗人中,身分地位最显赫,骨品阶级最高的,所有在唐新罗人皆以他马首是瞻,绝对信服他的任何决定,他也顺理成章的成了大家心目中唯一共尊的领袖人物。
“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可疑得很吗?”朴昱难得认真道。“我听阿沅说,你捡到她时,她一身新罗女子的装扮,你说,我的推论难道没有几分可能吗?”
昔东浚虽然也觉得事有蹊跷,但直觉告诉他,这女孩并非来自新罗。
“她也许只是附近人家的女儿。”
“这新罗坊里有几个新罗人,我们最清楚不过了,根本不会有不认识的生面孔──”朴昱发表自己的看法,同时还不忘调侃昔东浚道:“而且,她还把你的名字和长相,记得“非常非常”的熟呢!”
“我说过了,我不认识她。”
“不管认不认识,至少在搞清楚她的来历之前,她都是个责任。”
昔东浚停下脚步,冰傲的深眸如同天空飘降的傲雪,寒意逼人。
“我不收留女人!尤其是来路不明的女人。”
“只要搞清楚她的来历,就不算是来路不明了,不是吗?”朴昱又露出那副欠人扁的贼笑嘴脸。“况且现在外头的景况你也看到了,叛军安禄山的兵马未到,长安城已经开始乱了,而大唐的皇上整日和他的爱妃腻在华清宫,根本顾不了天下人死活,如果乱局失控,连我们也不得不撤出长安回乡避祸的时候,难道要丢下她一个人?”
所以,他才后悔捡回了个大麻烦!
昔东浚眉心紧拧,沉默半晌,才道:“既然这件事你也搅和了,凭你灵通的消息来源,打探她身分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既然有人热心过了头,就丢个差事让他忙去,省得他没事就绕在身边扰他清静。
“这当然不成问题!”朴昱爽快答应。
昔东浚虽然凡事冷情以待,却从未真正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会将麻烦分一半出来,正表示他愿意真正接下这个麻烦,否则以他冷漠的性格,根本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不过在这期间,你就好好照料人家,别再摆臭脸吓人,小心吓得她最后连你的名字也给忘了,那就可惜了人家姑娘之前的“念念不忘”啊!”
欠扁的笑脸依旧不识相地在眼前晃来荡去的,昔东浚握着拳,忍着一挥痛快的冲动。“少啰嗦!傍我消息,越快越好!”
败明白,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不想再提了。
“消息自然会给你,但至于快不快得起来我就不敢保证了,你等着就是,我先走喽!”每每撩得昔东浚耐性罄尽,怒气在迸发边缘,才会是他告辞的时候。
不多废话!朴昱再度献上刺目的大笑脸后,立刻以最识相的速度自动消失。
昔东浚定定目送朴昱离开,前一刻还挂在脸上的怒气,在朴昱走出庭外的同时瞬间隐去,恢复惯有的漠然。
既然认定是“麻烦”,便无须占据心思太久。
斑大俊挺的紫色身形穿过长廊,正要走往大厅时,忽然──
“哎哟!”
一声痛哼!昔东浚循声回头,正巧看到梅园里,一抹白影没入雪地之中。
包疑地往回走去,才一进梅园,他即认出那抹雪白纤影。
是她!那个才刚被他拋诸脑后的“麻烦”!
她刚才显然重重地跌了一跤,整个人正脸朝下栽在雪地中。
“好痛……”
她摀着鼻,忍着痛想爬起身,无奈雪地湿滑,让她看起来笨手笨脚的。
“搞什么鬼啊?”昔东浚脸色一沉,低喝。“你跑出来做什么?!”
“昔大哥!”她仰头看他,急切的眼中有着如释重负的欣喜。“我正在找你……找你……”
“找我?”他挑眉道,两手交叉胸前,没扶她一把的打算。“干么趴在地上找我?”他和朴昱才跨出“雪阁”不到一刻钟,没必要急成这样吧?!
她拉着他的衣角,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沾着泥雪的小脸因激动而微微泛红。
“我要告诉你,我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