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宁静的医院里,突然传来虎吼一声,紧接着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风一样的卷过来,一看见刚巧走过的一位医生就立刻抓住人家的衣领直逼问:“恩呢?恩在哪里?”
“先、先生,您等一下……咳咳……”
“废话少说,恩呢?他出了车祸,现在人在哪里?”男人越来越没耐性,脸孔变得十分狰狞。
“先生,我、我不知道……”呜……谁来救救他,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实习医生而已。
“你不知道?你不是医生吗?”男人更气了,握紧的拳头在医生面前挥舞。
“先生!这里是医院!”护士长终于看不下去,匆忙赶过来将被吓得脚直发抖的实习医生拉到自己身后,“您要找人,也要说出您要找谁才行啊!今天雪下这么大,车祸很多,送进来的伤患也不少,大家都很不好过,拜托您合作一点好吗?”
堡士长是一个矮胖的中年黑人女子,看惯了医院生老病死场面的她,气定神闲的站在似老虎一样凶恶的男人面前,一点也不害怕。
“金宇恩。”史坦利勉强压抑住自己的脾气。他知道护士长说的有道理。
“嗯?”护士长没听清楚。
“金宇恩!这是他的名字!他在哪里?”一丁点的耐性马上又被他用光,“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这个名字……是亚洲人吗?”护士长的记忆力很好,稍加思索就大略知道他问的是谁。
“没错!矮国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身高大约一百七十几公分,穿著铁灰色西装,手上还拿着一个公文包……”
金宇恩今天早上出门的模样他记得清清楚楚!
“够了够了,不用这么详细,今天急诊处送来的亚洲人只有一个,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
“他在哪里?他……他还活着吗?”史坦利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微微颤抖。
懊死的!他在怕什么?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发抖,真是笑死人了!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在听到金宇恩出车祸的时候,他再次体验到自己最讨厌的感觉,那就是恐惧。
唉怕自己又会再一次的失去他。
同时他更不断谴责自己,早上为什么没有坚持要送金宇恩去机场;如果自己在场的话,至少他不会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
越想他就越自责,整个心痛苦地揪在一块儿。
“先生,请问您是他的什么人?”护士长倒不急着先带他去看病人。
“我……”史坦利烦躁地抓抓头,“能不能先让我看看他?”
堡士长看他那副焦急担心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您可以先进去看看他,不过看完之后请跟我来填写资料,他还有一些入院手续没有完成,也有一些个人物品,如果您是他的亲人,就请您先帮他保管。”
史坦利捺着性子等护士长交代完后,护士长才告诉他金宇恩在哪一间病房,他连声谢谢也不说,转身就跑去找人。
安静的病房里突然被一声大喊划破──
“恩!恩!你没事吧?”
史坦利担忧地站在病房门口,看见金宇恩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病房里还有其它病人与家属,见到卤莽的史坦利都不太高兴地瞄了他一眼。
这里可是医院耶,保持安静应该是最基本的常识吧?
要是在平常,史坦利绝对会不甘示弱地猛瞪回去,但现在他眼里看见的只有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金宇恩的额头上绑了白色绷带,昏迷不醒。
史坦利转身出去,随手抓了一个小堡士问:“护士,请问他是怎么回事?”
小堡士看看病床上的金宇恩,知道这是今天早上刚送来的伤患。
“这位先生早上出了车祸,但好险他是坐在后座,并没有受到什么重大伤害,只是头部受到撞击,可能有轻微的脑震荡,也可能会有一些后遗症,但这些都要等他醒过来之后才能知道。”
“醒过来?”史坦利再度感到恐惧袭来,“他……他会醒过来吧?”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猛地加速,快到让他几乎无法负荷。
万一金宇恩从此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办?万一他就此成为植物人……
那自己又该怎么办?
恐惧与慌乱占满他的心,他甚至不敢去听小堡士接下来讲的话。
“应该没问题的。他撞击的力道并没有很大,醒过来的机率很高。”
“真的吗?”史坦利激动之下突然猛力抓住小堡士的双臂。
“哇!先生!您轻一点!”
“啊!对不起!”他放开小堡士,转身又走回病床前。
他拉起金宇恩的手,轻轻握在自己温暖粗糙的手心里。
“恩……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道歉的话就这样月兑口而出。
对不起,没有好好保护你。
对不起,让你受了这样的伤害。
你在昏迷之前,是不是在怪我没有在你身边呢?
“恩……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快醒来……”
斑大男人一脸忏悔地坐在病床前,眼神却是那样的温柔,静静地凝视着病床上沉睡着的男子。
“金──”
没多久之后,又一道冒失的声音划破病房的安静,然后一只红头发的毛躁小猫闯了进来,一见到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就激动得想要扑上去。
“金!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史坦利那家伙不好,要不是……”
“死小表!你说够了没!这里是医院,拜托你安静一点好不好?”
马克思还没冲到病床前,立刻被一双大手在中途拦截,整个人被拎在半空中。
马克思气得双手双脚使劲挣扎,一面继续喊个不停:“都是你啦!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让金一个人出门?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而且今天雪又下那么大……”
“是他不要我送他出门的!”
“你就那么听他的话啊!”
“你烦死了啦!宾出去!”史坦利一把将马克思丢到病房外,“去找护士长,一大堆手续要办,还有资料要填,还要把恩的东西收好带回家,有什么需要我会再找你。”
“我要看金!”
“他很好,不用你看。”
“史坦利!你这个混帐!”
“死小阿!版诉你多少次,我可是你老子,要叫我爸爸!”
“我才没有你这样的老子!”
“啰唆!快滚去办事!”他又补了一脚,这才把抱怨不停的小办猫给踢开。“真是的,这副坏脾气真不知道是像谁……”
病房里的其它人听到了史坦利的抱怨,心里都忍不住地想:既然你是他老子,那……这坏脾气不就是像你吗?
但是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说出口,只是互看一眼,耸耸肩
史坦利走回病床前,惊喜地发现金宇恩正慢慢地张开眼睛。
“恩,你醒了?”他高兴的紧紧握住金宇恩的手,脸上露出笑容。
金宇恩被刚刚一阵狂吼给吵醒,头觉得好痛。
他张开眼,因为眼镜不在脸上,视线一片模糊。
他眨眨眼,一张特大号的粗犷男人脸庞就出现在眼前。
“恩!你没事吧?”史坦利用着热切的语气问道。
金宇恩觉得自己手上一紧,低头望去,发现眼前的男人正握着自己的手。
他抽了抽手,对方并没有放开他的手。
“你……”他试着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自己的舌头好象麻木了一样,连话都说不清楚。
“恩,你没事吧?”史坦利脸上出现疑惑的神情。
他怎么觉得金宇恩好象……不太对劲?
平常总是冷静看着自己的目光,此刻有了疑惑与不确定,而且他打量自己的模样,竟像他并不认识自己。
“恩?”史坦利伸出手在他面前摇了摇,“你没事吧?我是史坦利啊,你……你还好吗?”
“史……坦利?”金宇恩的舌头似乎不太灵活,有些艰难地吐出对方的名字。
“恩?”史坦利终于发现情况不对了,赶忙把医生叫过来。
在经过一连串的检查之后,医生终于做出诊断。
“看来金先生的脑部似乎受到一些伤害,损害到语言神经的功能。他有脑震荡的现象,现在脑部可能还有一些小血块,但不需要开刀取出,日后应该会由身体自行吸收掉。只是现在他的一些基本反应不太灵敏,记忆也有流失现象,这些都是脑震荡不可避免的后遗症。”
“记忆流失?”
“反应不太灵敏?”
史坦利和去而复返的马克思两人满脸惊讶。
“医生,你是说,恩忘掉以前发生的事情?”史坦利看向一脸茫然的金宇恩。
“可能有些忘了,有些没忘。”
“喂!”马克思沉不住气了,“什么叫作有些可能忘了,有些没忘?到底是忘了没?你这庸医说清楚好不好?”
没有医生喜欢被人骂庸医的,但是医生还没发作,史坦利就已经一拳捶在马克思头上。
“笨蛋!尊重一下医生的专业好不好?什么庸医不庸医的!快向人家道歉!”
“不要!”
“快道歉!”
“我偏不要!都是你这个笨蛋!唉金变成这个样子!”
“现在又扯到我身上来了?你这死小阿!”
两个人眼看就要打起来,平常一定会阻止的金宇恩这时只是好奇的看着他们,一点要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史坦利先发觉不太对劲,平常这个时候一定会有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拳头上,要他先冷静下来。
马克思也觉得不自在,因为金宇恩这时候一定会站在两人中间,光是各看两人一眼,就可以化解这场不必要的争吵。
两个人一致看向还坐在椅子上的金宇恩,心里都很不想去承认那个事实──
金宇恩……真的忘记他们了吗?
“恩,你真的想不起来我是谁吗?”史坦利蹲在金宇恩面前,满脸忧心。
“金,还有我啊!你不记得史坦利没关系,但是连我你都记不得了吗?”马克思跑过来,硬是挤开史坦利。
“我……”金宇恩又露出迷惑的神情。
他是觉得这两个人很面熟没错,但是脑袋就是想不起来他们是谁、叫什么名字,还有自己与他们是什么关系。
“医生,难道他会一直这样吗?”马克思转头问医生。
惫很介意刚刚被骂“庸医”的医生摆着一张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很难说。有时候病人的记忆可以慢慢恢复,有时候记忆流失就是流失了,没有办法挽救,一切必须重头再来。”
听完医生的话,史坦利和马克思两人对看一眼。
这么说……金宇恩也记不得他和史坦利的关系啰?
马克思心中的念头飞快转着,如果金宇恩真的忘了史坦利,那他岂不是有机会能乘虚而入?
这真是天赐良机啊!
史坦利却没想到这么多,他只是痛心地把金宇恩搂在怀里。
什么都忘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那些之前他们一起共患难、走过生死的日子,他都不记得了?
难道一切都要重头再来一次吗?
“恩……你真的……都忘了?”
金宇恩楞了一下,这个抱住自己的高大男人,为什么他的声音里竟有些哽咽?为什么他强壮的手臂竟有些颤抖?
而自己心里那一抹莫名的心疼滋味,又是什么?
“你……”他想开口问,却发现自己的唇舌不灵活。
突然间他好痛恨这样的自己!
懊想好想知道自己和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先回家吧。”史坦利抹抹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金宇恩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记忆,这个男人的笑容不应该是这样勉强的,他似乎记得,这个男人有着很狂野的好看笑容,他的牙齿很洁白。
史坦利牵起他的手,对他一笑。“不管你变成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你的。”
你是我的,就一辈子都是我的,我绝对不会松开手。
***
金宇恩目前是纽约华尔街一家跨国会计公司的业务主任,出了这样的意外,他也没办法再上班,只能先向公司请长假,在家好好休养。
史坦利则在一家健身中心当教练,他高大强壮的身材,只要一穿上背心,没事在健身中心的玻璃橱窗前走两圈,自然就会有人被他的身材吸引,纷纷跑进来报名,指名要他当教练,期待能像他一样练出强壮又具有男子气概的身材。
至于马克思,现在是哥伦比亚大学大二学生,念的是会计系,他选这门科系的理由很简单──因为金宇恩是个会计师。
马克思暗恋金宇恩已经很久了,要不是碍于他那混帐老子史坦利,他早就“下手”。只是不知道是小时候没吃好,还是他的基因突变,原本在十五岁之前突飞猛进的身高,一过了十五岁就完全停滞;结果他现在只到史坦利的肩膀而已,也勉强只高过金几公分,这样的身材当然打不过史坦利,所以即使他与这两个人“同居”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次偷袭都没成功过。
为了让自己能长高茁壮,他还加入了橄榄球校队,因为校队这阵子需要常常集训,他不得以只好先暂时搬到学校宿舍以方便集训。
金宇恩回家休养后,马克思三不五时就趁没课的时候溜回家,有时候课不那么重要,他照样逃课回家探望,想要趁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多多和自己暗恋多年的男人“培养感情”。
但是他很失望地发现,有只老虎一直守在金宇恩的身边……
“史坦利,你都不用上班吗?”马克思忍不住问。
“我不用上班也能养活一家子。”
开玩笑,之前卖命当佣兵又不是当假的,他的存款早就够让他挥霍一辈子,只是他耐不住寂寞,老想着要去锻炼一下筋骨,才会继续接受雇用;但这一切在遇见金宇恩之后都改变了。
金宇恩不喜欢他老是过着那种枪林弹雨的危险生活,他就乖乖放弃,还花了不少时间把家里的一些“危险物品”卖掉;他甚至听金宇恩的话,去找个无聊的健身中心教练工作来做。
只要是金宇恩希望他去做的,他都会尽力去完成。
当然,他也不是那么乖顺的大猫,什么事都顺着金宇恩,除了“那种事”例外;没办法,他是一只至上的野兽,那种事情说什么都忍不住,一旦情动,脑袋里都是白色的小蝌蚪,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先做了再说。
在这一点上,金宇恩虽然一开始有些反抗,但最后也妥协了;只要这只大猫不要在不该发情的时候发作就行。
但是现在……
史坦利苦恼的看着安详睡卧在床上的金宇恩,他很想拥抱他,却不知道该不该……他怕这样会吓到他。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之前在追求金宇恩的时候,用的手段甚至可以说带着半强迫与半诱惑,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怎么高明,可是金宇恩却接纳了自己,因为自己曾经救了他一命。
如今,金宇恩忘记了过去的往事,不记得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如果他的记忆永远不能恢复的话,那他……还会重新接纳自己吗?
“恩……你还会再一次接受我吗?”史坦利问得很心虚。
但是他又无法放开手,让金宇恩离开自己。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他的生命已经牢牢的与他相系,他无法想象,没有金宇恩的未来他要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