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费云航洁净宽敞、动线流畅的欧化厨房里,雪梦站在光滑的流理台旁,看着费云航熟练地煎着香味四溢的牛排。
“会不会煎牛排?”费云航问。
“会。”雪梦点头,费云航把锅铲交给了雪梦,他则由冰箱里取出材料煮了两人份的罗宋汤。
餐桌上很快摆好了晚餐,两人在宁静的气氛中共享美味的杰作。
“你煎起牛排挺熟练的。”费云航吃了一口香女敕的牛肉,赞美雪梦。
“我大嫂很会做菜,她常教我……”雪梦无意中将大嫂月兑口而出,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费云航一眼,还好他没什么反应——他当然不会有什么反应,他连她都不认得了,怎会知晓她的大嫂就是席莲曼。
“哦,是吗?”费云航的唇边扯出淡然一笑。
“我大嫂的厨艺是一流的,连大哥都赞不绝口,天天回家吃晚饭。”雪梦耸肩切下一小块香女敕多汁的牛肉。
“那么幸福?!”费云航闲散地说着。
“你会希望有一个厨艺精湛的妻子吗?”雪梦随意地问。
费云航思索了一下下。“当我的妻子不必那么严格,厨艺不佳也无所谓。”
雪梦突然感到失望,也许他指的就是他要好的女友;但她何必钻营这个问题,在这难得温馨的一刻他就在眼前,是她的……
“你觉不觉得餐桌上少了什么?”费云航问。
“红酒吧。”雪梦说。
“聪明。”费云航放下刀叉,起身到酒柜里取出一瓶法国知名品牌的葡萄酒和两只水晶杯,同时取来冰块,置于杯中,倒下红嫣嫣的美酒,将酒杯递给雪梦。
雪梦看着杯中冰凉诱人的红色液体。
“试试看,这酒有些甜很好喝,就像饮料一样。”费云航径自喝了一口。
雪梦浅酌,发现这酒除了好喝还有一种特别的芳香,她以为这真的就像费云航所说的不过是杯饮料,于是放心地一口气喝完它。
费云航瞪大了眼,看着雪梦的“豪饮”有些讶异。“这酒后劲很强。”
“什么是后劲?”雪梦天真地问,坦白说她不曾喝过酒,修文大哥从来不准她沾一滴酒。
“就是会醉。”费云航说着,见她唇边的笑有抹傻气的诗意。
“你不是说像饮料一样吗?”雪梦没当回事。
饼了一会儿,雪梦才感到拿着刀叉的手有些沉重。
费云航吃着牛排,发现雪梦的眼神不再那么明亮,像是真有些醉意。
“你还好吧?”他问。
“嗯……”阵阵迷眩令雪梦说不出话来。
费云航神俊的脸上漾起酷酷的微笑,墨黑的双瞳充满邪气的得意。
这完全是出人意料,他没想到她会不胜酒力!蓦然一个想法应运而生,人说酒后吐真言,这小女人也许就要栽在这杯酒下。
“谈谈你。”他漫不经心地说着,盘算乘势追击,他要她的答案。
“我……?”雪梦璀璨的眼珠子蒙着烟雾,酒精在她脑子里发酵,让她说起话来困难万分。
“你是谁派来的间谍?”费云航直截了当地问。
“间谍?!”雪梦有些啼笑皆非了,原来他是这么怀疑的!难怪他会穷追不舍地一问再问,但这真是相差了一万八千里。
“我说我不是,你信吗?”雪梦苦笑,后悔喝下那杯饮料,她放下刀叉,再也没有食欲,而且睡意顿生。
费云航专注地盯着她看,怀疑她受过什么特殊训练,守口如瓶也许就是她的专长。
“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回去了……”雪梦的脑子愈来愈沉重,她心想自己肯定无法这么走回住处,但她只想逃开他,逃开他质询的目光。
她摇摇欲坠地站起身来,脚步像踩在不真实的云端似地走向他的客厅。
“站住。”费云航当她是想落跑。
雪梦扶着墙感到天旋地转,费云航绕过餐桌朝她走来,站定在她面前。
雪梦困难地抬眼望着他,像望着一棵参天巨木那样。
“我想……回去了。”出了这里,就永不再回头。
“不准。”
“我不舒服!”
“是吗?”他怀疑她是顾左右而言他,而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调侃的语气已重重地刺伤了她。
“也许我真是谁派来的间谍,而且我是来偷一样东西的,你真的不得不防着我。”雪梦是醉了,但她不至于到神智不清的地步,只是他离谱的怀疑,让她有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无措感。
费云航信以为真,眸子一沉。“偷什么?”
“偷心,偷你的心。”在他的逼视下,雪梦难过地说着。
他灼热的视线像要透过肌肤烫伤她似地,在她没有设防中,他狠狠地擒住她的腰、困住她,将她抵在胸膛上。他低下头俯视她,热热的气息带着香醇的酒味轻拂过她的颊。
“那你有把握偷得着吗?”他问,因她言不及义的回答重新被点燃愠火。
“我……”他的拥抱及强烈的措词令雪梦感到天旋地转。
费云航冷笑,等待她的另一番说词,但她却是无言地红了眼睛。
“让我走。”
“这么轻易就打退堂鼓吗?”他冷冷地摇头。“来偷啊,你试了很多次了不是吗?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啊?”费云航寒意逼人的挑衅,冰冷的唇几乎刷过她苍白的颊。
“让我走……”雪梦别开脸,不愿正视他。
费云航却只将臂膀紧缩,一点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想偷我的心……老实说你的魅力还不够。”他的邪笑中带有不以为意的冷默及故意的嘲讽。
雪梦咬住下唇,受伤地看着他……“什么样的女人可以得到你的心?”她的脑子沉甸甸地,几乎听不清楚自己微弱如风吟似的声音。
费云航冷傲的笑意酷劲十足。“你想呢?”
雪梦的心在下雪,在他双眼轻蔑讽刺的冷光下,她就像要被大雪掩埋似地,感到冷酷的窒息感!
她轻轻地推开他,理智在飘远,心神在无情浩瀚的汪洋中浮沉……不灵光的手指缓缓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扣,当着他的面,在晶灿的水晶灯光下,毫不避讳地褪尽自己的衣衫……
她像个不知耻的妓女,在他面前全无保留地自己!
费云航冷眼旁观,唇边勾起嘲谑的笑。
而他万万没想到,她竟伸手圈住他的颈,踮起脚尖主动地、狂野地吻他,她狂乱且带着浓郁酒香的唇顺着他的唇往下滑……
他随即拉起了她,却惊见她脸上的两行清泪,他蹙眉凝视着她,情不自禁地将她拥进怀中,爱怜地吻去她脸上的泪。
“要我走了吗?”她问,头昏脑胀地倚着他,不敢想象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不。”他否定了,一把横抱起她,将她带上楼回到卧房,安置在舒适的床上,并为她盖上柔软的丝被。
他弯着腰俯视她迷眩的眼波。“你醉了……”他低沉的声音包容着温柔关怀。
雪梦昏昏欲睡地摇摇头。
“头疼吗?”费云航和善地问。
雪梦再度摇头,美丽的眼眸上那两扇长长的睫毛已快覆上了,她晕眩得直想沉沉睡去。
“都是那该死的酒!”费云航低声地诅咒。
雪梦想摇头,但她却连摇头的力量也没有。在神智走入一片静谧之前,她恍若听见他低沉的、像情人般的抚慰。“睡一觉吧……我的宝贝。”
宝贝!不,那是修文大哥叫的,你一向叫我小东西……
她听见自己从心海中传出的回答,但他听不见,而她醉了,醉在那杯红酒里,醉在他那声宝贝中……
早晨的阳光明媚地透过白色窗帘而入,费云航安稳地一觉醒来,在大床上舒了舒腰杆,一转身发现身旁竟是空荡的。
看看时间,居然已是上午十点了。
“雪梦!”他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响应,也不见她的人影,抚探她的位置是冰冷的,他起床走出房外,下楼至客厅、餐厅,甚至打开主屋大门探看庭院;但他没找到她,倒是看到一早来上班的老管家费钧正在院子里洒扫。
“费先生早。”管家向他问候。
“早……”费云航思忖了下,开口问。“有没有看见……一位小姐。”
“没有耶,费先生。”老管家回复。
“喔!”费云航点点头,回到客厅坐到柔软的沙发上,陷入沉思,看来她已离开许久了,而他竟睡得那么沉,连她离开了都不知道。
她是何时离开的?
他的大手刷过头发,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在乎她的不告而别,而在他感到在乎的同时,心头也浮现出甜蜜的气泡,她可人的倩影占满他的心头。
扒!他何时在意过任何女人从他床上离开的时间;也从未曾在一觉醒来后,发现身畔无人,而感到怅然若失!
想见她不难,待会儿就会在公司碰面,而且她正住敖近不是吗?他嘲笑自己,竟还会犹如一个小憋子般地对心仪的女孩有股热情的冲动!
是心仪,更有爱意,他坦承。他更明白自己爱上的也许是一个“敌人”,但他竟无法因为她也许是“敌人”而抑止自己爱上她。
不,他不想克制自己。或许他会一如贪恋酒精刺激的酒鬼那样,最后中毒身亡——即使如此他也不愿停止这爱的感觉。
他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再见到她!
他立即上楼去沐浴包衣,向来内敛的神态多了一份飞扬的神采。
就在费云航穿戴整齐下了楼、提着公文包正准备要出门时,电话铃声响了——
正擦拭着家具的管家费钧,就近地代为接听了电话。
“先生,您的越洋电话。”管家唤住了他,送来分离式听筒。
费云航放下黑亮沉重的公文包,站定在色调华丽、深沉交织的玄关处,接过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居然是好友凌修文爽朗的声音。
“费,有件事麻烦你。”凌修文劈头就道。
“说吧,你向来是个麻烦人物。”费云航说得直截了当,哥儿俩二十年的至交,言谈之间根本毫无客套。
“你记得我家宝贝吧!”
“你家的宝贝?哪一件,你去年寄来送给我的佛罗伦萨限量秋千女郎吗?”
“老兄,我不是指艺术品。”凌修文哗然。
“那你指什么?”
“我小妹,宝贝是我一向对她的昵称啊,你记得她吧!”
“记得,怎么不记得老爱跟前跟后、让你女乃大的那个小东西。”费云航调侃。
“什么我女乃大的!是女乃妈女乃大的,我的宝贝。”凌修文立刻指正,但想想又补上一句。“也对啦,我父母双双坠机身故后留下庞大遗产,我就一直兄代父职,宝贝般的呵护妹妹长大。”
“是是是,伟大的修文大哥真令人肃然起敬,她怎么了?”这点费云航深知。
“是这样的,她回台湾快四个月了,我和她联系了很多次,但她一点也没有回来的意思,我想……”
“想怎样都好,只要别说她归我,O.K?!”费云航嗤笑。
“她归你,你想得美喔,据我旁敲侧击,发现她可能已经在台湾有了要好的男朋友了。”
“喔,那是再好不过了,你可以早日卸下肩头重任。”
“不不,我不放心她,她从来没一个人出过远门,万一被骗了……”
“慢着、慢着——你妹妹今年多大了,你还不放心她,台湾算是家门,怎么会是远门呢?”费云航嘲笑。
“她才二十岁出头——”凌修文像个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紧张父亲。
“那也成年了,老兄你二十岁时已是花名在外了,你忘了吗?”费云航提醒。
“我是男人,她是女人,最重要的是她是我的宝贝妹妹。”凌修文一本大哥职责所在。
“是是是,她回来台湾是为了男朋友吗?”费云航问,并不觉得修文所要请托的是什么要事,他倒想笑他像个神经质的老父!
“不,先前她是说要一个人回去怀旧。”
“颇有闲情逸致的。”费云航促狭道。
“还说呢,我在达拉斯这么遥远,也不能照顾到她,莲曼又要生产了,我马上又要到英国出差,只好请你就近关照她,顺便帮我盯着她的男朋友,这世风日下她又那么不经事……”凌修文说了一堆对妹妹的不放心。
“女孩总有长大的时候,你要她在你的羽翼保护下待一辈子吗?别牵挂那么多了,交给我就是了。”费云航一口答应。
“那真是太好了,有你就近关照,我总是放心的。”凌修文感激着,也宽慰不少。
“还得恭喜你结婚八年,终于要当爸爸了。”费云航没忘了道贺。
凌修文在地球的那端喜悦地呵呵笑。“等莲曼生下小女娃,再请你来参加受洗,当小女娃的教父。”
“谢了,太抬举我了,要我教她什么?”费云航玩世不恭地说着。
乍听之下,凌修文惊道:“老天!你仍没有宗教信仰啊?”
“教信仰只适合你这种结了婚的居家男人,我好端端的干么要束缚自己?!”
每当两人谈起年轻时曾为了学妹席莲曼差点翻脸的那段往事,费云航就不禁莞尔,可能到白发苍苍后,再回忆起当年还会感到趣味吧!只不过究竟他们争吵的桎梏何在,那只有他两人才知道,就连席莲曼到如今也还不知晓,凌修文没让她知道,但最好是别说,说出来就太伤人了!他们是要当一辈子好哥儿们的。
卑题绕了一大圈子后又回归重点。
“我家宝贝在台湾就交付给你了。”凌修文托以重任。
“没问题,交给我了,你给我她的地址、电话,我先和她取得联络。”费云航打了包票,立刻从公文包里取出钢笔及记事本。
凌修文念了一串电话及住址给费云航,然后补述道:“这个住址是雪梦宝贝她同学帮她租的一间单身女子公寓,我看这住址,好像离你家不远。”
费云航以为自己错听了什么。“你说什么宝贝?”他眉头一凛。
“雪梦宝贝啊,大惊小敝,雪梦是我妹的名字啊,你忘了?你好多年没见过她了,她完全不一样了,不知你见了还认不认得?”
“雪梦……是那个……小东西!”费云航手上的听筒差点掉到地上。
“对对对,你老是叫她小东西,但她不小喽,而且是个标致的小美人儿,所以,我就更加不放心了。”凌修文未听出费云航的异样。
费云航惊愕到了极点!难道修文所说的雪梦和他的雪梦是同一人?!不不、不可能!
“她在美国念什么学校?”费云航仔细求证。
“宾州大学。”凌修文不假思索地道。
“她之前的工作是……”
“她在普罗总部,那是我叔叔的公司……”凌修文打趣地说。“问这么清楚做什么?身家调查啊……”
费云航没听进修文的玩笑话,他严肃地再一次求证。“她的英文名字是?”
“BabeLin。”凌修文顺畅地说出。
Lin!费云航恍然大悟,原来Lin不只是中文姓氏的林,还可以是……凌!
Babe——是修文对她的昵称!
辟了、毁了!费云航心头风起云涌,足下泛起寒气,手上的钢笔一闪神地掉到地上,铿锵一声整个毁了!
他的雪梦……真是……修文的妹妹!
老天!原来谜底就这么简单!
雪梦不是商业间谍、不是敌人,更不是……妓女!她是修文的妹妹!
四周的空气突然变似稀薄了,费云航感到呼吸困难,他不是忘了她的名字,而是他从来不知道,因为他无心去知道!他也不是不认得她,而是完全不认得……
他努力地回想以前的她,但他的印象中却是一个模糊的小女孩!他真的完全无法将那个小女孩和那个绝美清秀的女人连贯在一起!难怪下大雨那夜,她在情急之下叫他费大哥……
费云航深抽了口气,眉头深锁着许多无法言喻的震撼。
“费、费——你在听我讲话吗?”电话那一端的凌修文发现自己说了半天没人理。
费云航揉了揉发疼的眉心,闷闷地、紧促地说了一句:“我这就去找她!”
败快地他收了线,看了看表,十点了,她该上公司了吧!
他开着车,一路都在沉郁地反复回想,哭笑不得的低迷情绪让他恨不得立刻去撞墙!
他到达公司,上了三十三楼,但他没进入总裁办公室而是先进了特助室,井然有序的特助室内空无一人。
倒是王秘书见着他,从秘书室出来向他报告了一件令他惊悸的事。
“总裁,这里有一张BabeLin的传真,她好像要离职,今早也不见她来上班。”王秘书送来早上收到的传真。
费云航心头震了一震,但什么叫“好像”要离职?
费云航认为王秘书词不达意,他急促地接过了那张传真,传真纸上写着:
珍重再见!
——雪梦
费云航隐约地发现自己在颤抖!他看了看传真的时间,四点……清晨四点,传真出自seveneleven。那么她是四点以前,就从他身边离去了!
他没有停留,管不了堆积如山的公文,掉头离开公司,驾着车飞奔到雪梦的住处!
八楼,她住八楼,他按了电铃有人接听了,但声音却不是雪梦的。
“请找凌雪梦。”他解开紧绷的领带,整颗心像被巨石重压着似地。
“凌小姐她退租了。”那声音告诉了他另一个惊悸。
“退租?你是谁?”费云航心底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惊涛骇浪!
“我是房东。”
“她为什么退租?”他嗄声问,一如走进了为时已晚的绝境中。
“我不清楚耶,我也是早上我侄女告诉我才知道的。”
“你侄女?”
“我侄女是凌小姐以前的同学,这房子是我侄女代她租的。”房东解说分由。
“那么……凌雪梦,她现在人在哪里?”他几近发狂地问。
“听说搭早班飞机回美国去了耶……你是她什么人,找她做什么?”房东热络地问。
费云航被问住了!他是她什么人?情人,受托的监护人,还是上司……不、不,他是个罪人!
他找她做什么——负起责任?道歉……还是求婚?!
老天!他不知自己该怎么做,他已完全被这五味杂陈的自责情绪给淹没了。
她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回美国去?!
蓦然,他想起自己对她恶劣的猜忌,批判似地质问!
想起她似是而非的回答,想起她默默噙泪的样子,想起她的羞涩,想起她的……动人心弦……
不,他不能就这么任她像一阵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要找到她!
他要亲自问她,为什么偷走了他的心后,却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他要问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