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浮云飞卷,才是下午时分,天色已黑得如同傍晚,靖德殿前驻守的侍卫们都被劲风吹乱了衣衫,靠墙才站得住脚。
比起殿外的狂风,御书房内的空气几乎要凝固了,面对大怒的仁帝,众官员冷汗涔涔,大气也不敢喘。
甩下奏本,坐在金黄色软椅里的郢仁,再次说道:“这是无稽之谈!!朕的御前仕郎,钦赐的军师,绝不可能是叛逆之臣!”
武程的堂弟,现任正一命殿中司马的武颀,不畏龙颜,大义凛然道:“皇上,臣的奏本句句属实,欧阳军师大奸若忠,私会敌国将领,致使我军损失惨重,靖国天威受损,皇上,此罪当诛!为了那无辜逝去的六千将士,恳请皇上三思!”
欧阳鹤面色铁青,凶恶地瞪着武颀,可是通敌叛国之罪,何等之大,人人避之不及,不敢出来为欧阳子鑫说话,就算他多痛惜自己的儿子,此刻也是有口难言。
“欧阳军师,临战月兑逃,如果不是守城的将领,在他企图潜返时抓住了他,恐怕至今还里应外合,祸害皇上。”
吏部尚书的话才说完,那以前还奉承过宰相的五品侍郎,即刻上奏道,“欧阳军师失踪了整整两个月,又毫发无伤的出现在岷州客栈,臣以为,这事实在蹊跷,也只有那封告密信函,能解释其中缘由!”
“住口!”郢仁震怒,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欧阳子鑫被人发现的时候,哪里没有受伤,身体如此之虚弱,几乎连站立都有困难!六位御医诊断了数日,才拿出个安神养血的药方,可恨!都不知道他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但是无论怎么问欧阳子鑫,他都不肯开口,只是磕头要求出宫,这样下去……
“皇上,江山为重,臣等恳请皇上三思啊。”几十位文武重臣,除了欧阳鹤,都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郢仁气坏了,看他们的表情,听他们的语气,好像欧阳子鑫是一代奸佞之臣,而他是贪图美色的昏君一样!
郢仁眯起狭细的眼睛,皇太后千方百计提拔的人,就是这样的庸才吗?!
“够了!!”郢仁甩袖,那一声大喝令众臣噤声,“朕知道后宫在传些什么,只是朕没想到,这些闲言碎语,竟也让朕的爱卿如此上心,武颀,武将军的死,朕也很痛心,但是你就没想过,这封告密信,极可能是敌国的离间计吗?!”
“皇……”
“朕不会准奏!”在武颀说话之前,郢仁就咬牙切齿地道:“统统给朕退下!”
“皇上好大火气,可是要连哀家一并赶走?”头戴凤凰金冠,身披金粉霞衣,雍容华贵的皇太后,在诸多宫女和太监的前呼后拥之下,傲然踏过门槛,走了进来。
笔太后原为西域圣女,是郢仁的生母,她一个外族少女,在经历了一系列流血的明争暗斗之后,母凭子贵,一步登天成为靖国最高贵的女人。
笔太后好揽权势,党羽众多,即使郢仁是自己的儿子,也是小心谨慎,处处监视。
“儿臣不敢,”郢仁赶紧下阶相迎,大礼拜伏:“儿臣恭迎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等恭迎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众大臣也跟着行礼。
“皇上这么跪着,可是折煞哀家了,快些起身吧。”皇太后亲手扶郢仁起来,心里很是满意,这说明皇帝是很重视她的。
两人携手至金黄色软椅前,郢仁恭敬地退至一边,让皇太后入座。
笔太后也不推辞,坐下后,淡淡地环视大殿一圈,道:“众爱卿平身。”然后,又看着皇帝。
“哀家这次匆忙赶来,想必皇上也清楚哀家的意思,本来,这朝政之事,不该由哀家废子卩舌,但是欧阳宰相乃两朝元老,此事干系重大,哀家不得不助皇上一臂之力啊。”
“儿臣不孝,让皇太后劳心了。”郢仁鞠躬,可他知道,唯一不与皇太后等为伍的就是欧阳鹤,两股势力明争暗斗已久,只是先皇遗昭,厚待欧阳世家,皇太后即使再流言蜚语,说他妄图谋反,也奈何不得。
而这次,是证据确凿,她怎么能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宰相大人,你教子无方,纵他祸害朝廷,扰乱后宫,对此,可有辩驳之言?”皇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欧阳宰相,一脸鄙夷。
“母后!”郢仁忍不住叫道,但皇太后摆摆手,示意他听下去。
“哀家相信,皇上是一视同仁的,而且会秉公定夺,有道是君无戏言呀。”皇太后凤眉一挑,唤道:“宣杨修晋见。”
“杨修?”郢仁眼神微微一沉,预感不祥。
“臣叩见皇上、皇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身着黄铜战袍,灰尘扑扑的杨修,大礼跪拜道。
“你不在前线打仗,回皇城作甚?”郢仁蹙眉问他。
“皇上莫要怪他,是哀家急召他回来的。”皇太后不慌不忙道:“杨护卫,你可憎恨欧阳军师?”
“回皇太后,欧阳大人为人和善,体恤下属,为军师更是一丝不苟,事必躬亲,臣爱戴他,与他毫无私人恩怨。”
“嗯。”皇太后满意地点头,又道:“那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就统统说出来吧,但是切记要据实禀告,否则陷害朝廷命官,皇上是要诛他九族的!”
说这话的时候,皇太后刻意看了郢仁一眼,郢仁没有反应。
“臣遵旨。”杨修正色道;“去年……皇上命臣寻找突然远行的欧阳大人,臣带着圣旨,一路追踪寻访,得知欧阳大人登上了一艘夏国的商船,并与船长和舟师相谈甚欢,臣在庆州拦到了欧阳大人,曾亲眼见他与那船长十指交握,携手同游,臣当时并未察觉什么,尔后,在云险海战场上,臣发现,那船长……”
杨修犹豫了半晌,才道:“就是敌国统帅谢凌毅。”
“你说什么?!”郢仁又惊又怒!
“罪臣不才,虽曾对那船长起疑,却一直调查不出他的底细,”杨修一脸愧疚;“但臣以为,欧阳大人忠心耿耿,就算……”
“好了。”皇太后不冷不热地打断他,追击道:“事情应该很清楚了,皇上,这人证物证俱在,这等佞臣,皇上还留他在流云宫吗?”
流云宫离御书房不远,是欧阳子鑫养伤的地方,他昏迷了两天,刚刚苏醒,体力尚未恢复。
“来人!立刻将罪臣欧阳子鑫押入天牢,听候提审!”皇太后声色俱厉地道:“宰相欧阳鹤,暂停职务,即日起软禁于家门内,待刑部彻查后,再做定夺!”
此言一出,即刻有太监传令去了。
“皇、皇上……”眼见唯一的儿子要被打入天牢,欧阳鹤慌张地求助郢仁。
“母后,且慢。”郢仁也很着急,可是皇太后冷冷地说道:“皇上,哀家是为老祖宗的江山社稷考虑,如果哀家这次依了你,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先皇?”
笔太后搬出如此大的靠山来,郢仁脸色微白,虽有一千一万个不顾意,也只能点头:“您言重了……儿臣怎么敢不遵懿旨。”
“嗯。”皇太后算是满意地露出笑脸,又拉扯了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然后大步离宫而去。
憋了一肚子怨气,恨得咬碎钢牙的郢仁,挥退朝臣后,在御书房来回踱步,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不能做皇太后的傀儡,即使要兵戎相向,他也要夺回政权!
“子鑫……”是欧阳子鑫让他下定了决心,天牢阴暗潮湿,终日不见阳光,一想到欧阳子鑫要待在那种地方,郢仁就揪心的痛苦。
“朕会救你,一定会救你出来。”郢仁喃喃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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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在当今武林当中,选出一位可称霸群雄的顶尖高手,除了影守集团的神秘统领血无影,估计没人敢冒这个头。
如同现世恶鬼一样存在于人间,他们同背叛,血腥,残杀为武,影守的总坛据说有二千幼童,经过一层层的互相厮杀,能活到成年,担当重任的影守,通常只剩下数十,甚至只有一个,而这一个,战胜上代“血无影”后,才能成为一呼百应的首领,做黑暗帝国的王者。
新一代“血无影”,是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他是百年罕见的武学奇才,十三岁就杀了上一任号称“血魔”的首领,夺得权杖,十五年来未逢敌手。
而这位“血无影”,八年前突然离开总坛,在江湖中销声匿迹,除了他的属下,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在想些什么……?
缥缈的月光,静静地倾泻在庆州天麟山的幽谷里,七月的夜雾锁着绿黛,更觉繁密的竹林不知有多深。
一间小巧的竹屋比邻着潺潺溪流,屋内有着一点蚕豆般的烛光,但是静得吓人。
一点黑影,忽地横过夜月。
竹帘轻轻地撩开,一个比月色更要美丽的白衣男子,踱步而出。
“首领,属下该死,跟丢了他。”黑影飞落下来,是一个黑衣少年,单膝跪地,银色的面具让人无法看清他的面貌。
“不,他已经来了。”雪无垠把目光投向竹林,淡淡地道。
丙其不然,谢凌毅从竹林的暗处走了出来,目光炯然,似压抑着万千情绪。
“啊?”少年非常之惊愕,什么时候被反跟踪了也不知道,对方闭息遁形的功力,简直可与血无影匹敌!
少年很惊恐,雪无垠却未看他一眼,静静地道:“传令下去,封锁此山,就算一只雀鸟也不准放进来。”
“是,属下遵令!”少年松了一口气,飞快离开。
“我想……”雪无垠凝视着让他一见倾心,又足足迷恋了十年的男人,感叹道:“也差不多该清醒了。”
“无垠。”夜风轻拂,竹叶瑟响,谢凌毅的声音也显得格外低沉:“我是来终止契约的。”
雪无垠的眉头蹙了起来,那是从未有过的惆惋哀怨似的神情,风鸣嘎然而止,唯有泉水淙淙直响,叩紧人的心弦。
“幸福……究竟为何物?“血魔”临死时,曾经问过我。”说这话的时候,雪无垠眸色如玄冰,晶莹剔透,万载着阴恻恻的寒气,令人头皮发麻!
但是谢凌毅眼神沉郁,按剑直立,岿然不为所动。
“毅,我真不明白,既然影守首领是深受诅咒的冷血一族,为何还要动情?追寻着不可能实现的东西,幸福是什么……呵……呵呵!”
雪无垠嗓音低沉地痴笑起来,随即又像在嘲笑世间万物一样高扬起下巴,任凭两行清泪在月色下熠熠闪光。
“相伴十年,幸福不过是水中幻影!一触即碎!”冷笑毕,他的眸神陡然犀利,浑身散发出一股冷凝如冰的杀气!只见他伸出左手,旁边的溪流即受其真气吸引,猛窜而上,犹如倒挂的瀑布似的,冲向他张开的手掌,喀啦几声轻响,水柱瞬间凝结成一把锋利的“长剑”——凝血剑。
这结合了雪无垠强大真气的冰剑足有四尺五寸长,通体银白透亮,如同蛟蛇般在手中不安分地颤动着,剑锋快得令人难以相信,而不断发出的飘忽虚邈的剑韵,如百鬼低泣,悚惧人心!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这是雪无垠的真气所集,命脉所在,自十五年前同血魔决斗后,他就再也没有使过这把绝密而危险的“剑”。
要与谢凌毅为敌,雪无垠非常清楚如若不竭尽全力去拼,自己必败无疑,谢凌毅同他一样,是罕见的习武天才,而且武功已是登峰造极,纵使在生死决于一瞬的时刻,谢凌毅仍能静如止水,从容而对。
“无垠,你对子鑫所做的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谢凌毅双目寒光闪闪,绝情地道。
铿!谢凌毅的龙吟剑出鞘,青芒四射,灿若明星!
“哼。”雪无垠冷冷一笑,身行一飘,衣袂飞舞,凝血剑犀利攻击,那重重叠叠的剑啸,仿佛撒开一张密不透风的剑气罗网,所到之处,要么冰冻三尺,要么轰然炸裂开来。
见谢凌毅敏捷的避开剑气,雪无垠又轻转手腕,那鬼哭似的剑韵瞬间变得更加凄厉,咄咄逼人地侵噬着万物的生气。
“啧!”前面是冰天雪地,现在是烈日暴晒,皮肤好像烧起来似的痛,这一冷一热,让谢凌毅苦不堪言,然而雪无垠的剑法甘畅淋漓,破绽极少,他想逃又逃不月兑,像被那张大纲牢牢圈住,挣扎不得。
“喝!”忽然,谢凌毅大喝一声,手中的剑光大盛,那雕刻着细致文字的剑身,势如破竹,刺穿重重阻碍,硬是把雪无垠邪异的剑韵一分为二。
——当!剑锋交击,震慑全场的激响往四周扩散,仿佛往竹林里投下一块千斤巨石,震撼得直叫人耳鼓生疼,茅屋也在顷刻间被砸成了碎片,五十丈内的竹子亦如飓过境,倾轧倒在一边。
“他的功力,又提升了不少。”雪无垠凝眸暗忖,铛地收回凝血剑,旋身飘开,紧接着又变化出另一套更加诡秘难测的剑法袭击谢凌毅!
当当!谢凌毅见招拆招,使出浑身解数,迎战那光怪陆离的剑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飞身直上空旷的竹林顶端,你追我逐,以快打快,着实难解难分!
直到掠过竹林,落定在万丈深的峡谷旁,谢凌毅才脚踏奇步,忽地一个侧移,龙吟剑闪电劈下,震开横在胸前的凝血剑,刺中雪无垠的右臂,深及一寸,血液登时涌出,染红了白色的锦衣。
但几乎同时,谢凌毅左手臂一疼,被凝血剑割开了一道血口,两人的实力旗鼓相当。
“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子鑫?”谢凌毅低沉的问道,他就算在这里杀了雪无垠,影守们仍会履行他下达过的杀戮令。
“哎呀,”雪无垠只是低头看了看右臂的伤口道:“我该夸奖你出师了吗?居然能伤到我。”
“雪无垠!放过他,你要的只有我而已!”谢凌毅一提体内真气,迅即挥剑朝雪无垠的心门划去,一派与他偕亡的壮烈姿态。
“嗯?!”雪无垠有所察觉,连退至衔接两座高耸山崖的竹吊桥上,桥面铺着用铁钉固定在一起的竹筒,窄而湿滑,两边各四条粗麻编制起来的百余尺长的绳索,权当作桥栏贯穿前后,山风一吹,整条桥就晃荡得厉害。
包何况现在桥面上飞落下两个激烈打斗着的高手,吊桥不堪重负地绷断了两条桥索。
谢凌毅接连施展出一重强过一重的剑劲,剑浪滔滔,看似朴实无华,却已是大巧若拙的顶尖境界。
“记得你刚和我学剑艺时,都不知道劈和砍之间是有分别的呢。”雪无垠唏嘘地道,两道人影在月照下闪跃腾挪,不绝于耳的剑刃交击声,轰然回荡在万丈深谷的上空。
“那我还给你吧。”谢凌毅突然说道。
“什么?”雪无垠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谢凌毅倏然收剑,抬起贯注满真气的手,朝头顶的天灵盖猛击下去。
“——毅!”抽息一口冷气,雪无垠的银眸不可置信地瞪大,谢凌毅居然自废十多年来苦心修炼的内功劲气!
“噗!”吐出一口鲜血,被强行打散的真气,在全身经络逆转,激起锥心裂脉的极度痛楚,谢凌毅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一下子跪倒在地。
“毅,你疯了吗?!”雪无垠想过去帮他,但是谢凌毅剑横在胸前,阻止他靠近。
“全部都……还给你……无垠……答应我……放过子鑫。”情况非常之危及,谢凌毅随时会因为真气逆流进入脑脉而命丧黄泉,他的眼神已涣散,看不清楚东西。
“谢凌毅!你真的好狠!你非要把我伤得体无完肤吗?!”雪无垠声嘶力蝎地吼道:“在这个世上,没有我要不到的人!”
雪无垠手中的剑气暴涨,嗤地一声,无数银光炸裂了桥面,谢凌毅也被抛出了吊桥!
在那一瞬间,雪无垠是想让他死的,这和契约所定的内容一样……但是!
“毅!”痛心疾首的雪无垠大吼一声,凝血剑哗地一下迸裂成点点水珠,挥洒在空中,他体内的真气凝聚成一股意念,催他以闪电般的速度,在谢凌毅被万丈深渊吞没前,飞身直下,把他抱了个正着。
“你真傻……”揪心地看着怀中面无血色,已然昏迷的谢凌毅,雪无垠喃喃地道,就像坠落的晶莹泪珠一样,紧拥着的两人很快被无边无尽的黑渊吞噬了……
◇◆◇
“凌毅……”
刺目的亮光来自污黑墙角处的火把,熊熊火苗把这间低矮的密不透风的牢房熏得和炉膛一样的滚烫。
欧阳子鑫汗涔涔的眉心紧拧着,龟裂出血的唇瓣微微抖动,喃喃地呼唤着什么人,但是一阵倏啸的鞭声,啪!啪!啪!犹如暴风骤雨般的落下,掩盖了一切微弱的低吟。
“快画押!!别以为装死就可以蒙混过去!”一个虎背熊腰的狱吏,不断挥舞着粗壮的手臂,那浸泡了盐水的皮鞭,疯狂地抽打着被镣铐束缚住手腕,吊在地牢中央的欧阳子鑫。
“凌毅……”双臂早已失去知觉,破碎的衣衫下,脊背、胸口和双腿都被严刑拷打得皮开肉绽,血流不止,就如同坠入火海一样,每一寸肌肤都痛得犹如万针齐扎,意识若有似无,但内心那说不出的恐慌越发的清晰起来。
不安的思念,欧阳子鑫的长睫毛盖住眼睛,和谢凌毅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候,从来没有后悔过……喜欢上谢凌毅,哪怕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啪!一鞭狠狠地甩到欧阳子鑫的脸上,顷刻绽起一指宽的血痕,被刮到的眼睑火辣辣的疼,缓缓地睁开眼睛,血模糊了视线。
“为何……心底如此之不安?”心头就像压着千斤大石,疼痛、紧张、恐惧得不能自己。
狱卒气喘吁吁地扔下折断了的皮鞭,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后,面目狰狞地道:“识相的就快点画押!反正你都已经认了同敌国王爷的奸情,横竖都是死罪,何不死个痛快?”
欧阳子鑫回过神,气若游丝地摇头道:“不……”
他无怨无侮地爱着谢凌毅,同时,内心也备受愧疚的煎熬,面对战死沙场的武程,老泪纵横的父亲,还有一定是失望透顶了的皇帝,他只能这样偿还了。
“老子看你还能撑多久!”都已经审问了十天,前后大大小小的用刑不下百次,如果今日再交不了差,收授了皇太后密令的狱卒可要掉脑袋了!
别冒三丈的狱卒从旁边的刑具架上,拿了一根满是倒刺的铁棒,哼哼地冷笑着,才举起来朝欧阳子鑫的胸口扫去,只听得牢门口太监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砰!牢门几乎是被踹开的,吓得狱卒像瘪了的茄子似的缩在地上,还不及磕头迎驾,就被踢中肩膀,整个人朝后撞在刑具架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狗奴才!是谁准许你用刑的?!”郢仁气得浑身发颤,他明明再三交代刑部,在未收到确凿证据前,只能关押欧阳子鑫而已。
“奴、奴……”门牙被撞断了三颗,狱卒吓得脸色发青,战战兢兢地说不出话来。
“皇上。”眼尖的执事太监,把桌上列满罪名的状纸拿了过来,双手呈给皇帝。
郢仁不看还好,一看登时怒火中烧,数千字写的尽是些宰相父子如何勾结外敌,又同朝廷内的某些老臣密谋造反等事,都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一派胡言!”看着前后矛盾,漏洞百出的状纸,郢仁咬牙切齿地道。欧阳子鑫一旦画押,不知会有多少条无辜的性命牵连进去,而且必将引起朝廷一番腥风血雨的动荡。
“来人,把他拖下去,朕日后再慢慢治你的罪!”郢仁怒不可遏地道,吓得翻着白眼的狱卒被侍卫架了出去。
“子鑫!”两个侍卫终于解开了厚重的镣铐,欧阳子鑫站立不稳,摇摇欲坠,郢仁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了他。
“皇……?”获得了解放,欧阳子鑫的眼前却涌起一阵阵眩目的黑暗,他看不清皇帝的容貌,虚弱不堪。
“子鑫,你是无罪的。”郢仁看着遍体鳞伤的欧阳子鑫,不觉心痛神驰,声音哽涩地道:“有人愿以性命担保,你是被人陷害的!”
“凌……”皇上的声音渐渐远去,眼前不断浮现出谢凌毅的样子,俊美的五官,深邃的黑眸,以及动人的低沉嗓音,叫着“子鑫……”。
“呜。”一股腥黏的热潮,突然翻踊上来,欧阳子鑫吐了一大口鲜血,便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