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国。
庆离大王子的同安院中。
“呕……”一阵恶酸涌上心口,长柳忍不住又一次弯起腰,狠狠呕吐起来。
侍女们赶紧捧着青铜盆接着酸物,师敏焦急地一遍遍抚着公主的背,往外问道,“御医到底来了没有?”
“不要急,也许只是吃错了东西。”长柳把胃里的东西吐个干净,虚弱地仰起苍白的脸。
“公主不要大意,奴婢看不像吃错东西。”师敏不满地摇头,一边取饼锦巾为她细心地擦汗,一边唠叨道,“不是奴婢胆敢说公主的不是,但公主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前些天懒怠吃东西,当时就该找御医,偏偏公主说是夜里喝了凉水,嫌麻烦,不许声张,昨天呕了一次,还说是吃坏了肚子,现在好了,一下子又呕得脸都白了……”
“好了,”长柳苦笑道,“你要数落到什么时候?我已经这样子了,你还要来教训我。”神色忽地一凝。
师敏知道不好,赶紧转头喝道,“快把青铜盆拿来,还有干净的软巾……”还未说完,长柳已经猛然伏下腰,纤掌按着胸口,痛苦地把中午吃的东西全呕了出来。
屋里充斥一股呕吐物的酸味。
师敏越看越不多,暗中起疑,等侍女们打扫干净,命她们全退下,亲自捧了一杯温水伺候长柳漱口,悄悄压低声音道,“公主……”
“嗯?”
“奴婢瞧公主吐成这个样子,该不是……”师敏欲言又止。
“该不是什么?”
“该不是……有孕了?”
长柳自己也是一征,惊疑地瞥了师敏一眼,半响,眸中蒙上落寞,苦笑道,“怎么可能?庆离自从那狐狸精入府,三个月来天天和那狐狸精腻在一起。这事……难道我一个人就能成……”
师敏想想也是,叹了一口气,脑海里猛然惊过一事。
“未必。”她骤抬起头来,神色紧张道,“公主忘了上个月的事?庆离殿下喝了酒,半夜过来,醉得人都认不清了。公主那晚已经睡下,还被庆离殿下吓了一跳,那天晚上,不是……”
长柳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脸颊却微微一红,细若蚊声道,“怎会?起初新婚那阵,我们倒有一段日子常在一处,当时大王急切地盼着报孙子,庆离夜夜温存,几番都是白高兴。这次只是一夜偶然,就……”神色一黯,“他现在心里只有那个裳衣,日后即使他能登上王位,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这个王妃废了。这个变得和从前完全不同,我就算是为他生下孩子,恐怕这孩子将来也是命苦。”
想到伤心处,不禁抹泪。
师敏知道她说的也是,这样凑巧的事也太少了,何况裳衣那只狐狸现在把庆离迷得失去理智,有孕又如何?陪着长柳无声无息抹了一阵眼泪。
默默垂了一会泪,长柳强露出笑颜道,“别哭了,这已无可救药,为他哭也是白费眼泪。倒是昨晚的王宫宴会,让我见识了鸣王的风采才干。果然是个出色人物,仅那份气势见识,就非一般权贵可比。现在最让我心里踏实的,就是已经和他结成联盟。对了,他有派人来和我们联系吗?”
“目前还没有。”师敏毕竟并非毫无见识的女子,见公主不再伤心,也收敛了悲色,表情变得谨慎细致,到窗外看看四周无人偷听,答道,“奴婢已经在院子小门处安排了信得过的人手,随时等待鸣王的人。”
“不会让人发现吧?”
“公主尽避放心,负责此事的萧家总管是个办事极为细心的人,我们已经约定好了,若鸣王派人过来联系,只在小门那里通报是我的表哥师岳派来找我的,我得了消息,自会去福和门等。我的表哥师岳在永殷权贵那里做谋士,去年也曾经来过同泽一趟,报出他的名字,不会有人起疑的。”
长柳这才放心,缓缓点头,叹道,“希望鸣王快点和我们联系,我好把庆离最近的东西好好报上。苍天啊,请你保佑鸣王一定要平安离开同国,万万不能在同国遭遇不测。否则不但同国王族有难,容恬和萧家恐怕连无辜的昭北都不会放过。”双掌合十,优美的颈项向上仰起,闭目默默向上天乞求。所有人中师敏最了解长柳处境的难堪。身为昭北的公主,庆离失宠的妻子,同国王族和昭北王族的利益都和她深深挂钩,一旦庆离有所过错,她势必受到牵连。
可如今这样秘密和庆离的敌人鸣王联盟,若让庆离知道,必然也是不可原谅的背叛。
她站在了最难以容身的位置,惟一的指望,就是成功联合凤鸣,挫败庆离的刺杀计划,却不被庆离知道自己的妻子和敌人曾经互通情报。
这样完美而不露破绽的结局,真的需要老天庇佑才可能出现。
师敏安慰道,“公主放心,我们已经尽力保全鸣王。而且贺狄王子目前住在同安院,他也是鸣王的盟友,一定会帮助鸣王的。再说,庆离殿下现在只是一时被那个狐狸精所迷惑,等鸣王平安离开同泽,我们再对付那只狐狸精。日后庆离殿下定会明白公主的苦心,为没有铸成大错而感激公主。”
长柳轻轻道,“但愿如此。”
门外传来动静。侍女的声音传来,“王妃殿下,御医来了。”
师敏是长柳从昭北带来的侍女,所以习惯称长柳为公主,她在同国最主要的身份,却是庆离的王妃。
“进来吧。”长柳乞天完毕,放下合在胸前的双手。在御医恭敬进门,并且小心翼翼地向她请安前,长柳已经掩去脸上的忧色,淡雅地点头命他免礼,道,“没什么大的不舒服,只是有些懒怠进食,侍女们白操心罢了。你稍微看看,省得她们唠叨我。”
御医点头应到,“是,请容我先给王妃把把脉。”
侍女们取来看病的小枕,御医凑上去细心听脉,别人也就算了,长柳和师敏因为刚才提到“是否有孕”心里对这个小小的不舒服都看得挺重。
看着御医一边把脉,一边把眉头紧紧锁起,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本来不担心的毛病被他皱眉的样子吊起心来。
师敏憋了半天,在一旁小声问,“御医,我们公主哪里不舒服?”
御医闭嘴不答,表情专注,偏着头又听了一会,在像确定了似的抬起头,对着目光充满询问之意的长柳和师敏。
“到底怎样?”连长柳也忍不住开口。
“恭喜王妃,王妃是怀了身孕啊。”御医吐出一口气,认真的脸绽开一个激动的笑容,“庆离殿下大喜!王妃大喜!同国大喜啊!”
师敏和长柳禁不住面面向视。
竟真的猜中了。
在这种被冷落的时候,居然意外怀上同国储君的骨肉。
真不知是惊是喜……
周围的侍女们哗一声炸开了,个个惊喜交集。
“王妃有孕了!”
“恭喜王妃!王妃大喜啦!”
“快快!派人通知庆离殿下这个大好消息……”
“对对!奴婢这就去。”
立即有几个侍女受了指派,拖着轻纱长裙小跑着出了门。
庆离却不在自己的厢房那头。
响午吃过饭,他似乎有些焦躁,便去拜访目前住在他家的贵客。万想不到,就在自己的家里,居然也被贺狄手下的侍卫挡了驾。
“抱歉,庆离殿下,我家王子此刻无法见客。”
“无法见客?”庆离一脸诧异,“难道……贺狄王子病了?”他虽然对凤鸣满怀恶意,对贺狄这个盟友,却怎么也算有点诚意,脸色上挂了一分关切。
从今天早上就隐隐开始的头疼,庆离一边皱眉,一边问,“是否昨日宫廷宴会劳累了?听说贺狄王子操劳公务,昨天深夜还见了凤鸣那……什么专使。别是……那个……生病了。”简单的几句话,却奇怪地说到断断续续。
瞧那脸色和表情,身体不适的应该是庆离才对。
挡在他身前的空流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恢复平静无痕的面孔,“庆离殿下放心,我家王子身体康健。只是王子目前正在向海神祈愿期间,需要静养。”
庆离过了一会,才“哦”了一声,他似乎很不再状态,迟钝地问“向海神祈愿?”
“这是我们海……哦,我们单林的祈神仪式,十分庄严灵验。”
“贺狄王子他……”
“王子他为了某件重要的事情,需要祈愿得到海神祝福,此时实在不能和庆离殿下长谈,实在抱歉。另外,”空流不卑不亢道,“敝国风俗,祈愿者为表对神灵的诚意,祈愿期间不可有**之事,也不可进食酒荤。这些,”他指着庆离带来的大坛美酒,还有新选来的几个打扮得美貌可爱的同国少女,微笑道,“还是请殿下先带回去吧。”
“哦……”庆离被自己的三两个侍从簇拥着,站在台阶前迷惑地往里看。头很疼,像要裂开一样。似乎只要略想一些事情,就会疼得两耳嗡嗡作响。
庆离抬起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刺眼的光让眼睛一阵混沌的白。今天真是诸事不顺,他恨恨地皱眉,裳衣身子娇弱,昨夜参加酒宴,回来就病倒了,他已经习惯了每日吃裳衣个的安神药,现在一日不吃,头就疼得厉害。
本想早点和贺狄商量,把那批兵器买到手,结果……
“殿下在这里!”
“找到了。”
嗡嗡作响的耳道里,不知何时掺入了女人腻人的叫声。
“吵什么?”庆离瞪着牛眼,回身一吼。
跋着通报好消息,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来的侍女们顿时吓了一跳,满面的笑容变得苍白,统统畏缩了一下,“殿下恕罪,奴婢是……”
“是什么?”看清楚面前侍女的面孔,庆离更没有好脸色,“你不是长柳的侍女吗?平白无事过来这里干什么?看见你们就烦,长柳又闹出什么事了?我就知道她一天不给我找麻烦就不自在,哼。”
热腾腾的欢天喜地,被他几句积累了怨恨和不耐烦的恶言全部打散。
侍女怯生生道,“禀殿下,王妃有孕了。”
瞬间,院前一片沉默。
庆离也呆了片刻,不相信似的问,“你说谁有孕了?”
“王妃……”
庆离怔了一怔,眼神竟起了一点点变化。若在往日,他一早起来就会服食裳衣送上的药丸,恐怕也不会有多大反应。偏偏天可怜见,裳衣恰好昨晚病了,凌晨前才昏沉睡去。她的药向来收藏隐秘,连庆离都不知道放哪,虽然习惯了每日要吃,却又不忍心把心爱的美人吵醒。
这一刻,他虽然头痛,神志却比往日清醒了点。
“长柳……有孕了?”他小声问了一句,不确定地,眼神游离看着院门外。
侍女们本来想他宠爱新来的美人,但王妃有孕,怎么也该表现出一些欣喜,毕竟是自己的骨血。现在瞧他的模样,侍女面面向虚,低声地小心回答,“是的,殿下。王妃最近身体不适,时常呕吐,御医瞧过了,确实是身孕,已经确诊。恭喜殿下。”
身孕?
抱喜!
庆离脑里模模糊糊,好像里面藏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把什么都覆盖起来了。他努力想了想,脑壳蓦然好像燃烧起来似的一阵剧痛。
“呜……”庆离抱住脑袋。
“殿下!殿下!”侍从们大惊,连忙扶住庆离。
庆离喘息半天,皱眉睁开眼睛,脸上一片惊疑不定,“头真疼……”他喃喃道,“蜀犬吠日,我要去看裳衣。”
他身边伺候的人,自从裳衣来后已经更换了不少,毕竟还有一两个跟随他多年的老侍从,看他眼神迷惘,不像最近那样暴戾自负,生出一丝希望,忍不住劝道,“殿下,王妃有孕了,大喜事啊,您是不是……去看看王妃。?”
“看王妃?”仿佛被催眠了一样,庆离喃喃地跟着说。
“殿下,您去看看王妃吧。你要有儿子了。”
“有儿子……”
“对啊,殿下,王妃正等着您呢。您要当父亲了。”还在懵懂皱眉,长柳的侍女们已经看出这是让自己主人重新得到殿下欢心的大好机会,趁着庆离此刻似乎并不抗拒,殷勤地引导着庆离向长柳公主的小院行去。
有儿子?
要当父亲了?
庆离慢慢挪着脚下目光,脑子里仿佛多了几十块有棱角的石头,扎得好痛,裳衣呢?他蓦地一惊,觉得面前通往长柳公主小院的道路陌生到可怕,转头去寻别的路子。
一犹豫,身边娇媚柔和的声音就传进耳里。
“殿下,请移步啊,王妃在等着呢。”
“哦……”头,好疼。
子岩手脚都被束缚着。
生怕寻常绳子绑不牢他,贺狄的人特意挑了油浸过的牛筋,将他严严实实捆了十几道,门外随时都有人看守。
这样森严的监视,看来那个卑鄙阴险的海盗对他恨意已久,不把他折磨到心满意足,恐怕不会让他痛快死去。
那个人飘忽暧昧的视线,像蛇一样黏答答,子岩每每想起,就觉得脊梁骨一阵厌恶的恶寒。这种人,就算报复,也不会像男子汉大丈夫一样光明正大,不知道会使出怎样卑劣的手段。
思潮起伏的时候,门打开了。“一夜没睡好吧?”走进来的男人,还是眯着眼,用叫人讨厌的眼神扫着他。“专使大人。”
子岩冷哼一声,把脸别到一旁。
贺狄穿着松垮的单林王族服饰,腰带镶金嵌玉,将身体分出上下两段,越发突显出他的长腿。这人站着的时候,其实非常高大。只是脸上仿佛永远不羁倨傲的玩味,总使人看了不喜欢。
“这个,专使大人见过吗?”
贺狄拿出一把剑,在子岩面前若无其事地晃了晃。
剑的形状是十一国常见的随身长剑,不同的是剑的材质似乎和普通剑有很大区别,剑身特别冷亮,上面布着罕见的黑色花纹,寒光逼人。‘
好剑。
“好剑,是吗?”贺狄把剑贴近子岩的项颈。
项颈处的肌肤感觉到迫近的极寒之气,威逼之意非常明显。看见子岩并没露出胆怯,反而一直昂着脖子,一副随时慷慨就义也不眨眼的倔强,无情的嘴角扬得更高了。
“这是我单林天下独有的宝剑,其中掺入了双亮沙,并且使用了只有单林王族才知道的特殊制作方法,锋利无比。”贺狄话语中隐有自豪,“它是这世界上最锋利的兵器,硬度非其他兵器可比,可以斩断任何和它对碰的兵器。”
一边说着,手腕轻动,剑尖从子岩项颈缓缓往下,滑过性感的锁骨,再一次,隔着单薄的紧身衣,抵在左胸的**上。
子岩脸上浮现被羞辱的恨意。
“专使大人,你不是打算把从前的花招再用一次,又主动用胸膛去撞剑尖吧?”贺狄刻薄地笑着,“本王子只说一次,你听清楚了,什么狗屁协议,还有什么鸣王容恬,在本王子眼里通通一钱不值。从一开始,这个协议就是为了你才定的,你如果不能让我满意,或者胆敢寻死,本王子就立即撕毁协议。”
他没有忽略子岩眼里一掠而过的惊讶,玩味地打量他,“不相信?”
子岩沉声道,“原来单林人的心胸如此狭窄,竟为了报仇小事,连庞大的双亮沙利润也不顾,真是公私不分,不智之辈。”
贺狄对他的职责给予讥讽一笑,“本王子的心胸一向狭窄,而且喜欢找无辜者泄愤。我要的东西,要是从你身上得不到,你猜我会找谁的麻烦呢?”
子岩脑里第一个闪过的人就是凤鸣。
凭贺狄在单林王族的地位和在海盗中的权力,要给打算开拓双亮沙航线的凤鸣找麻烦,真是易如反掌的事。子岩不能允许自己反而成为大王和鸣王的绊脚石。
他抿着唇不言语。
贺狄又悠悠道,“专使大人,如果你肯乖乖合作,本王子保证双亮沙航线可以及时开通,而且,”剑尖婬邪地轻触衣料下敏感的**,他低声笑道,“说不定本王子被你哄得高兴了,会答应容恬提供一批这样的宝剑。”
不出所料,那双漆黑如星的眼眸,瞬间如被风吹过的火焰一样猛地一闪。
贺狄心中,再次感受到当日船上那种仿佛心脏被揉捏一样的期待。他像一把罕见的宝石握在了掌里,忍不住一次一次收拢掌心,压迫着那宝石,感觉上面铿锵的硬度,感觉那分拥有的确定。
他喜欢看这个男人在他面前被迫打破平静。
他讨厌这个男人总是一副不把别人放在心上,仿佛永远都只有公事,一丝不苟的澄净模样。
“请问贺狄殿下,本专使要怎么做,才能让殿下觉得够合作?”子岩终于出声道。
“当然是我说什么,你就怎么做。”剑尖往上移去,森寒的锋刃挑起子岩坚毅的下巴,贺狄道,“先给你一些简单的吩咐吧。从今天起,你必须时刻待在本王子的身边。”
子岩蹙眉。
“而且,你必须接受本王子对你做的一切事情。”
子岩被剑尖挑得不得不抬起下巴,忽然强悍地往下压,丝毫不惧贺狄生气起来刺穿他的喉咙。
贺狄暗自吃惊,赶紧把剑撇回一点,这才没有伤到他的肌肤,低喝着威胁,“要寻死之前,好好想一下会连累到多少人。”
子岩冷冷问,“一切事情,指的是什么?”
他这样一问,反而让贺狄消去怒气,嗤一声笑起来,毫不掩饰暧昧的眼神,“你觉得指的是什么呢?”他收回宝剑,侵前一步,捏住子岩的下巴。
手脚都被束缚住的男人,健美如一头落入陷阱的年轻雌豹。
蜂蜜般颜色的脸庞,触感好极了。
子岩从没被人这样情色地扶过脸庞,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但只是一步,脊背已经抵到了冰冷的石墙。
“嗯?吓到专使大人了?专使大人,你不会想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去了吧?”贺狄紧随不舍,也踏前一步,手掌贪婪掌着子岩轮廓刚毅的脸。贺狄高深莫测的微笑。
“别担心,本王子可是很有诚意的君子。”
君子?子岩的眼神表明他打死也不会相信。
“本王子所说的对你做的一切事情,指的是,你必须接受本王子的贴身伺候。”
子岩的眼神从打死也不相信,变成你一定在开玩笑。
“从今天开始,专使大人你的贴身事情,都要由本王子亲手经手,包括帮你穿衣,照顾你饮食,安抚你入睡……”贺狄温情脉脉地抚着他的脸,滔滔说了一轮所谓贴身伺候到底包括哪些内容。
子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专使大人,本王子的诚意,可是天地可表,神明可证的。”
“我看你是疯了。”
“本王子很清醒。”
“我一点也不想……”
“这一点本王子和你一样,也是一点也不想。”贺狄微笑的脸,隐藏着仿佛咬牙切齿般的痛恨,邪气地咧嘴,“所以,早完成早了事,大家都比较好过,专使大人你,本王子伺候定了。”
扫视子岩的视线,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即将吞噬美食的笃定。
三十天后,我的“诚意”已经向海神表达够了,你这个干净可爱的处子之身,也该正式尝尝男人的强势和勇猛了。
“不如……就从伺候专使大人更衣开始,好不好?”
低沉婬靡地吐出询问的话,贺狄还没动手,门外忽然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贺狄皱起眉,暂时放开子岩。
“进来。”看清楚进门的自己的心月复侍卫,贺狄问,“什么事?”
侍卫警惕地看被五花大绑的子岩一眼。
“有什么就直说,他不碍事的。”
“是。”侍卫这才靠前一步,低声禀报道,“属下遵照王子的吩咐,一直监视庆离的宠姬裳衣,发现她果然有和外面的人秘密通信。”
贺狄一点也不意外,“约定地点时间,互相碰头吗?”
“没有碰头,看来是约定了互递信件的秘密地点,那女人昨夜明明生病了,可今天趁着庆离不在,晌午之后就勉强爬起来,借口到同安院后门不远处的一个花圃散心,属下一直都悄悄在远处跟着,发现她遣退左右,趁着无人注意,翻开一块石头,在下面放了一封信。”侍卫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贺狄,“属下生怕打草惊蛇,没有将她的信直接带回来,只是抄写了上面的内容。原信还压在那块砖下,拆开封印和放回原信时属下都非常小心,不会让收信人看出破绽。”
贺狄接过那纸,往上面随意一扫,抬头去看,恰好瞧见子岩暗中集中注意力的表情,狡诈地眯起细长眼睛,懒洋洋地问,“专使大人是不是对这上面的内容很有兴趣?”
子岩瞥他一眼,把脸重现转开。
那侍卫又问,“王子,如果有人前来取信,属下是否要命人暗中把他抓住?”
“这里面又没我的事,抓他干什么?”
“那属下……”
“你继续监视那女人,她送去的信,你还是抄写过来让我瞧,还有,如果有人在石头下面压信给她,也抄来给我过目。”
“是,属下遵命。”
贺狄细长的眼睛又眯得更厉害了一点,仿佛有些睡意,偏偏里面闪烁的光芒清醒无比,悠悠道,“我看庆离那个模样,八成吃了不少影响神志的药,这种东西在外面不易买到,那女人也不可能公然在同安院中用太过惹人怀疑的药材炼药。既然有人和她通密信,说不定药也是通过这种方式传递进来,你好好监视,如果发现除了信件,还有药丸一类的东西,就……”
他忽然停下来,回过头,邪恶的目光扫过落在他手里的鸣王专使。
“……就把那些药调包,弄些模样差不多的换上,至于真药,带回来给我,我正好弄几颗喂人试吃一下,啧,专使大人何必露出这副表情,本王子也没说是要喂你。”贺狄把纸张递还给侍卫,慵懒地打个哈欠,“去吧,希望这场热闹更有趣些。”
遣走了侍卫,贺狄静静挨在墙边,像似寐未寐的野豹一样眯着眼睛,用视线舌忝舐跑也跑不掉的猎物。
良久,轻轻笑起来,“我们刚刚聊到哪儿了?哦想起来了,先伺候专使大人更衣开始。”
贺狄危险地微笑,“我先帮你解开身上的绳索,让你麻痹的四肢放松一下,再帮你换干净衣裳。但是先说明白,本王子一辈子没伺候过别人,耐性也不好,如果专使大人不合作,我会竭尽所能找鸣王麻烦的。”
子岩迎上他的目光,不禁脊梁一阵发冷。这个变态混蛋海盗王族!卑鄙无耻的下流小人!什么贴身伺候,更衣喂食。这样令人头皮发麻的眼神……看来……他是来真的……
同泽的日子过得非常充实,充实到令萧家少主欲哭无泪。
回想在大船上沿着阿曼江前进的日子,是何等悠闲,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和容恬相处,却每天都是忙不完的事。
西雷的文书使者团来得真不是时候,容恬似乎真的想把苏锦超那小子抓来打,每日昼伏夜出进行和西雷有关的秘密事务,几乎每次都要子夜之后才回来。
晚上相处的时间骤减,偏偏大白天,来找萧家少主的人络绎不绝,凤鸣想缩在房间里和容恬腻一会都不大容易。
庆彰王叔是主人,百忙之中总会抽点时间过来亲自慰问一下,就算没有亲自过来,也常常派人送来各种新鲜的同国土产,基于礼貌凤鸣怎么也要抽出时间致以谢意。
另外,罗登的“新婚夫妇游阿曼江计划”自从获得凤鸣点头,也立即风风火火开展起来。
“少主实在太能干了,这样赚钱的事情,怎么我们从前就没有想到呢?”
几乎一天一个进展报告,每次都是罗登亲自过来向凤鸣禀告进度。
从船只的选择,到船只的装潢,收费,游历会经过的地方,游玩的方式等等,都一一开始商讨。
凤鸣这才见识到这位负责萧家船队的管家是何等的热心赚钱,怪不得萧家船运名满天下。
秋星等几个侍女觉得这事有意思极了,反而比凤鸣更积极,纷纷提出各自想法。
“新婚的人多喜红色,很吉利,我看要准备专门用于这个生意的船只,上面铺满红绸子。”
“大船比较好,一船可以装不少客人,每对夫妻一间大舱房。”
秋蓝也开始动脑筋,一本正经地道,“依我看,多备几条小船栓在大船后面,遇到风景好的地方,恰好天气好,客人可以租小船独自在江岸附近逛逛。”
“对!对!”秋星拍手笑道,“这样更有趣,等弄好了,你和容虎便可以这样好好玩一阵子。两人月下泛舟,何等逍遥。唉,只可怜我们这些没人陪的。”
秋蓝心情极好,罕见地学着她们的样子,做个鬼脸,促狭地道,“你没人陪嘛,我也相信,不过秋月怎么会没人陪呢?明明就有一个呆子等着。”
秋月一掌拍在秋蓝后脑上,娇嗔道,“秋蓝你不学好!”
罗登和这群侍女相处已久,不再像从前那么拘束,看着她们笑成一团,不由也感觉愉快,开口道,“不要吵了,还是继续商量正事吧。我对这个新的赚钱大计很有信心,正式开展起来一定有不少富人会有兴趣,到时候很快就可以赚到足够的钱,弥补这次大船队遭到袭击的损失。”
被贺狄偷袭的萧家大船,五艘几乎都遭到严重损坏,就算没有沉没的也需要大修,这的确是一大笔损失。
萧家当然不止那么几条大船,不过因为是少主要用,调来的都是萧家名下大船中的佼佼者,一下子重伤五艘,按照摇曳夫人的话来说,萧纵没过来捅凤鸣一剑算不错的了。
凤鸣后知后觉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道,“幸亏除了主船,其他四艘没有沉在阿曼江中央,船上的宝物打捞起来也比较方便。希望冉青他们可以把我老爹的心肝宝贝都找回来。”
罗登道,“少主放心,船上的宝库舱门和墙壁中间都夹了一层铁板,不会散落出来随水流被带走,就算船沉了,派好手潜到水底逐一取回就好。丢也丢不了多少。”
谈到一半,萧家侍卫过来禀报,武谦又登门拜访了。
自从上次庄濮和武谦登门,凤鸣和这两人日渐熟络起来。
他本来觉得庄濮言谈单调无趣,但有了武谦的加入,才发现原来庄濮也是性情中人。大概开始在王叔和他的面前一直保持御前将领的谨慎,所以言谈一直中规中矩。和志同道合的武谦在一起,庄濮的感触很多,让凤鸣越来越感到这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跋到侧厅,凤鸣一眼就看见等待着他的武谦。
“怎么今天庄濮没有来?”混了这些日子,凤鸣也跟着武谦开口叫庄濮的名字。
这样也方便点,不然整天将军萧家少主武公子的来来去去,多浪费口水。
武谦似乎很喜欢黑色,今天又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袍。他生性阔达,不受拘束,见到凤鸣,朗声一笑,摆手道,“庄濮多少是个将军,自然有他自己的正事要忙。不过我带了一个人过来让你认识。”
把身边一个男人引过来,道,“你不是对盔甲的制作有兴趣吗?我带了一个铸剑师过来见你。鸿羽,来,我向你引见萧家少主,天下闻名的凤鸣。”
凤鸣欣喜的看过去。
这位铸剑师出奇的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在凤鸣的印象中,这个行业的人多数浓眉大眼,手脚粗大,不然怎么抡锤子打铁嘛?而且铸造业要近火炉,烟熏火烤,衣裳也会有很多污迹。这个叫鸿羽的却刚好相反,脸色白净宛如女孩子,手脚也比寻常男人纤细,穿着一身麻衣,质料虽然常见,却异常干净整洁。
他看凤鸣好奇的打量他,朝凤鸣拱了拱手,“拜见萧家少主。”接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快人快语道,“请不要听武谦吹牛,我才不是什么铸剑师,只是一个刚刚出师的新手小子罢了。”
武谦对凤鸣道,“还记得我上次向你提及的兵器大师翁横吗?鸿羽就是他的弟子。他一向醉心铸造宝剑,我便唤他做铸剑师。”
凤鸣笑道,“不要叫我什么萧家少主,太麻烦了,直呼凤鸣就好了。”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果然不错。
武谦结交的朋友,言辞都比较直接,给人的印象也落落大方。
“好,”鸿羽点头道,“你也可以叫我鸿羽。”
洛云和容虎侍立凤鸣后面,互相看了一眼,微微不满。
这小子,也太狂妄了点吧。
这时代身份等级森严,丝毫不能逾越,何况凤鸣和容恬若言等人,几乎属于一个层次,寻常贵族见了他都未必敢直呼其名,这个叫鸿羽的衣着看起来连权贵都不算上,鸣王(少主)随口一句,他居然敢这么不当一回事的就点头。
多少也应该谦逊几句才对。
“原来鸿羽喜欢铸剑。”凤鸣永远都是充满好奇心的大男孩,请武谦和鸿羽坐下,立即就开始提问题,“为什么特别喜欢铸剑呢?”
鸿羽毫不犹豫的答道,“剑是兵器中的君子,而且要铸出一把好剑,并不简单。我一向喜欢难度大的事。”
“哦,要铸一把锋利的宝剑,真的如此困难?”
武谦笑着对鸿羽道,“你看,我没有撒谎吧?他真的很喜欢和人探讨各种问题,和他聊天会很有趣,正合你的脾胃。”
看着凤鸣不像其他权贵,只是敷衍性的意思意思发问,而是真的眸中带着期待多听点的光彩,鸿羽心里也非常高兴。
“不仅仅是锋利那么简单。”鸿羽的眉目非常清秀,微笑的时候眉尾轻轻往上扬起一点,看起来是个思维活跃的人,“其实,一把剑是否可以被称为宝剑,要看两点——锋利和长度。”其实,凤鸣肯开动脑筋思考的时候,还是很聪明的。
他一听就明白过来,点头道,“果然!长度够才可以在更远的距离一路刺伤敌人,不让敌人近身,我以前曾经听说过,很多大王的剑都是特长的,也只有著名的铸剑师可以造出这么长的剑来,所以数量不多。可见铸造长剑有技术上的难题。”
“这里面的玄妙很多。”说起铸剑,鸿羽眉飞色舞,“外行的人总不明白为什么长剑难铸,其实答案很简单,剑越长,使用时越容易折断,这取决于铁质的不同。要铸造长剑铁质要软,有一定韧性才不会轻易被折。”
凤鸣露出恍然的神色,接道,“可是有韧性的铁质,刀口就会不够锋利,所以铁质够硬,你就要为长度头疼,铁质够韧,你就要为锋利度头疼,对吧?”
虽然他对兵器铸造实在算不上什么专家,不过好在态度积极,认真参与,鸿羽也大觉武谦言之有理,和这么一个充满朝气,英俊亲切,风度翩翩的萧家少主聊天,果然不是一件苦闷的事情。
鸿羽轻轻击掌,叹道,“正是,这才是最让铸剑师左右为难的地方,当然,还有别的难题,但都没这个令人头疼。”
武谦和颜悦色道,“翁横大师对这个问题的见解,是应该取适中。不能过度偏颇,锋利而过短,或者长而不够锋利,都不能算是好剑。”
凤鸣情不自禁又想挠头,刚要举手,眼角潜意识往后瞄瞄一旁的洛云,忍住了。
喃喃道,“这个应该算是目前国际上的技术难题吧?谁可以铸造出又长又够硬的宝剑,谁就可以在战争中称霸。试想一下,如果一个军队的兵器比敌人的要长,而且更锋利,那么敌强我弱立即就会有所改变,就像老虎和兔子打架,想当年七国时期的秦军……呃,暂且不说那个。”
鸿羽道,“长度够,而且锋利的宝剑,天下并不是没有,最著名的就是单利王族秘密铸造的宝剑,真正称得上是神器,锋利无比,剑身上有黑色花纹,非常漂亮。更令人惊叹的是,这剑不容易折断,可见铁质很有韧性,偏偏又很锋利。如此两种不应该一同存在的特性,居然可以同时存在于一把剑上,真叫人怎么也想不通。”
武谦道,“里面一定掺了双亮沙,难怪双亮沙被众多铸剑师视为神物。”
“如果是双亮沙,那就比较好办了。”凤鸣眨眨黑溜溜的大眼睛,笑开来了,“我已经和单林的贺狄王子达成协议,将来会开拓双亮沙航线,到那个时候,这个难题就有望揭开。”
“非也。”鸿羽摇头道,“我的师傅是同国著名的兵器大师,也曾经有同国王族派人送上好的铁石和一小袋双亮沙,请师傅为他打造一把宝剑,虽然师傅最后制作的宝剑确实比一般的剑锋利很多,但却无论怎么也比不上单林王族制作的那种宝剑,可见除了掺入双亮沙外,单林这种宝剑的铸制工艺,必然有其独特之处。”
好高深的技术性问题……
凤鸣想了一会,头都疼了,偏着脑袋憋着眉道,“嗯,这个问题我们这样想也是想不出来了。对了,武谦这么推荐鸿羽的铸剑术,弄得我也起了好奇心,有没有鸿羽制好的成品,拿出来看看好不好。”
鸿羽笑了笑,奇怪的没有说话,反而把目光移向武谦。
凤鸣不解地看着武谦,向他露出询问的眼神。
“成品当然有,日后再给你看,现在先说正事,”武谦含笑道,“其实我们这次是有求而来。”凤鸣更加迷惑,眨巴着眼睛看他,“求什么?”
“求财。”武谦呵呵一笑,坦然道,“我就只说吧,鸿羽已经从翁横大师那里出师,他铸剑的本事学得不错,现在想开一个铸造坊,可惜本钱不够。”
凤鸣惊愕地看着他们,哈哈笑起来,“搞半天,原来是过来找我打秋风。咦,难道开铸造坊要很多钱?我以为就是烧火的炉子,几把大铁锤什么的。”
“可惜我的钱不久前都花在免费派送给士兵的盔甲上面,不然也不用腆着脸带鸿羽过来”武谦道,一般的铸造作坊当然不需要太多本钱,但是鸿羽这次要开的铸造坊,却不是一般的铸造坊。”
凤鸣好奇的目光又投向鸿羽。
鸿羽又是露齿一笑,踌躇满志道,“我要建火窑。”
“火窑?”凤鸣惊讶地问,“是不是要用这个提高火焰温度?”
鸿羽和武谦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有显而易见的震惊。
鸿羽这才道,“你怎么会知道?火窑是我结合多年跟随师傅学艺的心得,最近才豁然想通温度问题得出的方法,解决高温的控制,就可以炬出更好的铁,难道西雷已经有人比我更早想出这个方法?”凤鸣心忖道,有是有,不过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中国古代,就有建窑来烧瓷器还是什么的,原理,应该也是提高温度。不然烧不出好瓷器嘛。
到现在,他都搞不懂他魂魄落到这个世界,到底和他出身的地球世界有什么异同。说不是地球人吧?可是人和风俗,物品,都和历史书上的古代有雷同之处。
说自己是魂魄落到了古代,可是古代的朝代和国家,和这里没有一个符合的。
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同次元的地球空间存在?
想起这个问题就要头疼,何况又有一个惊讶的鸿羽盯着他等待回答,凤鸣把脑海里的事抛到一边,摇头道,“估计你是第一个想到这个办法的,我只是根据你说的火窑,随便猜猜而已。”
“这也可以猜到?”鸿羽大为佩服,看着凤鸣打量,良久才感慨道,“怪不得人人都说西雷鸣王睿智绝顶,要不是今天亲眼见识,谁会相信呢?”
凤鸣暗中大做鬼脸,讪笑了半天,又转回刚才的话题,“火窑虽然比一般炉子耗钱,但花钱应该还是有限的,我可以资助。”反正萧家钱多多,他当少主自然要帮忙花掉一点,“还有其他问题吗?”
面前的短暂沉默,显然还另有要事。
凤鸣看着他们两个,和颜悦色地问,“还有别的?”
“还有一点别的,我看,还是要先和你说明白才行。”武谦思忖一会,向凤鸣露出认真的神色,“我这次之所以把鸿羽带来见你,除了开设铸造坊需要钱财支持外,也因为鸿羽需要个有背景的人保护。”
“保护?”看来鸿羽的问题还真不少,凤鸣愕然看着鸿羽,“你得罪了很多人吗?”
看不出来,这么白净清秀的样子……
“很快就会得罪了。”鸿羽苦笑道,“因为我这次开设铸造坊,不但要用心研究我多年的铸剑构想,希望能对现在的铸造技术做出一点有益的改进,也想收一批有潜质的弟子,培养更多优秀的铸剑师,让铸剑术发扬广大,这是我从师时就已经许下的心愿。”
凤鸣点头道,“很好啊。”
看着面前两个人的表情,皱眉道,“有什么问题不成?”
武谦叹道,“当然有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少。”
“嗯?”
武谦道,“铸造是一个古老的行业,它和其它普通的耕种纺织不同,因为宝剑和盔甲,都是权贵们甚至大王希翼得到的东西,往往不惜重金求之。在众多行业中,这一行比较受人尊崇,甚至有过权贵出身的年轻人投身于此,成为一代大师的前例。”
“嗯。”凤鸣还是点头。
他也没别的话可说,因为到现在,他都不是很明白武谦的言下之意。
鸿羽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还不明白,在一旁解释道,“铸造这一行虽然属于平民行业,却并非平民子弟都可以加入。要入门,必须拜师,而这一行里规矩众多,光是收徒就有大量默定的成规,例如,父母姐妹兄弟中如果有犯过罪的人,不能被铸剑师收入门下,天生残疾被很多地方视为受神明厌恶,所以,嫡亲中有天生残疾的人,也不能成为铸剑师的弟子,这些烦琐的规定不但束缚希望拜师学艺的年轻子弟,而且也束缚着有能力收徒的铸剑师。”
凤鸣恍然大悟,“如果鸿羽打破规矩,不再顾虑学艺者的家庭情况,采取有天分就收入门下的方法,说不定会得罪别人,至少也会遭到同行们的排挤。”
鸿羽苦涩地道,“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会。到那个时候,师傅都会站出来责骂我。也许我太年轻冲动,这样的事情应该等我有点名气之后再做。”
武谦断然道,“不可,如果等你现在未有名利缠身,都担心会遭到排挤而不行动,将来等你有了名气受人尊敬,又怎么会再有勇气抛弃一切,实现自己的心愿?”
“武谦说得对。”凤鸣也露出严肃的表情,“我总算明白武谦为什么要带你过来见我了,呵,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挑选出来当靠山呢。难道平时人们找靠山,都是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吗?”说到最后,脸上又是一副毫不隐藏的好奇宝宝表情。
武谦被他惹得笑起来,“当然不是,一般都是巴结一段日子,委婉讨好。不过这种事情我做不来,只好直接一点了。不过,如果没有和你聊过均恩令的事,我是绝不会这样贸然把鸿羽带过来的,你不觉得,铸剑师收徒的等等限制,和权贵平民之间的尊卑分别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吗?”
“对。”凤鸣点头,叹道,“没想到仅仅平民和平民之间,也有这种不公平的等级制度。鸿羽,你不要担心,这个忙我一定会帮。钱财方面我会供应,甚至你需要的铁器,萧家也可以供应。呃……可以供应吧?”
很没有萧家少主气势的,居然回头去看容虎和洛云的脸色。容虎点头,“属下回去就把这件事记录下来,详细的情况,等属下以后和罗登商量一下,派个专门的人选来和鸿羽联系就好。”洛云对凤鸣的要求只有一个,不要丢萧家的脸,至于萧家财产什么的,他从不在意,冷瞪凤鸣一眼,沉声道,“少主自己就可以做主。”
凤鸣得到同意,高兴地转回身来,对鸿羽道,“至于当靠山,我还是第一次,真不知道怎么才算靠山。不如这样,铸造坊是你的,不过和我们萧家签订一个供货协议,你以后铸造的兵器,大部份都供应给萧家,这样一来,人人都知道你和萧家的关系了,你觉得怎样?”
鸿羽大喜,眼睛亮晶晶的,笑道,“这样最好,我竟连打造出来的东西怎么卖都不用烦恼了,不过你放心,我打造出来的兵器,绝不会是劣品,卖给萧家价钱也会是最便宜的。”
凤鸣嗯嗯点头。
价钱他才不管,反正只是友情赞助。
反而是武谦一脸兴奋,对凤鸣说,“萧家肯买他作坊的东西,真是一件双方得益的好处,除了建立作坊需要钱财支持,鸿羽还一直为作坊的生计担心,要知道铸造大师们多数和权贵有交情,得罪整个铸造业,也许就没人肯买他的东西了,他还打算收穷困的弟子,全部都不要学资,还提供吃住,这样支出更大。有萧家这样一个大主顾,难题就解决了一大半。”
大家聊得气氛热烈,凤鸣问了一会,从鸿羽嘴里更深入的了解到铸造业里的种种奇怪规定,原来别说当将军或者官吏这样的好职位,就算当个铸剑师,也有身份背景等要求。
森严的阶级制度,在每个行业都有所体现。
辟吏看不起普通的铸剑工匠(能够造出宝剑的大师级人物如果得到权贵赏识,那就不一样),铸剑者看不起小商贩,小商贩又瞧不起日子过得最苦的耕农。
芸芸众生,在死板的制度下被压制得奄奄一息。
难怪容恬的一道均恩令如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层层动人心魄的水花,因为这和太多人的生活有所牵连。
聊了将近半个时辰,话题又换回了最开始的盔甲处。
“原来武谦把自己府邸里的财务搜刮起来,都送到你那里去了。”凤鸣的笑声轻快地在侧厅中响起。
“才不是。”别看鸿羽样子斯文,其实性格大大咧咧,很快就和凤鸣厮混得熟了,解决了作坊的资金等难题,更是谈笑风声,无所隐瞒,“那些钱都花在买原料上面,一副盔甲需要的铁材不少,当让要花钱。我可是白做工的,他还一直在旁边催,我替他忙了连个多月,总算领了几个小师弟把盔甲赶了出来。”
武谦道,“并非我想逼鸿羽做工,而是他的手艺我信得过,如果找有名的师傅制作,手工昂贵,恐怕两三副盔甲的钱,只能买到一副,能穿上盔甲的士兵就更少了。如果找不认识的师傅制作,我又担心出来的都是劣品,这和不穿何异?鸿羽忙完之后,累得大病一场,我到现在还深为内疚。”
鸿羽一阵默然,隔了一会,偏过头,朝武谦笑道,“这次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咱们谁也不欠谁了。”
凤鸣却还记挂着盔甲制作这种事,向鸿羽这个铸造人才请教,“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进铸造术,用更少的钱做出更多的盔甲,造福普通士兵呢?”
“这个问题,我和武谦早已思索多时,可惜不管怎么改进,都不可能达到全营穿上盔甲的目的。”鸿羽脸色一黯,秀气的眉毛微蹙起来,“这笔帐一算就明白,就算铸造师人人都肯白做工,甚至连打造时的火炭等费用一并不算,光是盔甲的材料费,就是一大笔钱,即使只给十分之一的士兵配上盔甲,购买这么多大量的铁,也是一个可怕的金额。”
“再说,铁可不是粮食,多派人去种就可以种出来的。这东西需要开矿采集,必须找到山脉才可以开采。现在天下局势不安,各国的大王都在积极筹备军队,到处都需要铁和铜,就算有钱,也未必可以买到足够的铁器。”
武谦叹道,“普通士兵的命,在很多人眼里,连一副盔甲都不值。”
凤鸣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跟着武谦叹了一声。
讨论到这个现实的问题,别说武谦,连他这个号称富甲天下的萧家少主都深感无力。即使以他的财力,也未必可以筹到足够的钱为西雷所有士兵准备一件保命的盔甲,金额实在太巨大了。
而且,如果他这样做,不用萧纵出手,说不定摇曳夫人就会先过来喂他吃一把毒药——败光萧家百年的基业,他这个名副其实的败家子被清理门户也是无可厚非的。
乱世之中,当一个有责任心的权贵也不容易,太多不公平的事情要烦恼了。
凤鸣总算体会到当一个悲天悯人的上位者有多辛苦。
“说到底,最重要的是材料的问题。”
铁铜稀少,权贵们更愿意把它花在进攻敌人的兵器上面,而非保护士兵的盔甲上?
凤鸣忽道,“如果可以不用铁铜做材料,那就好办多了。”
武谦和鸿羽都古怪地看着凤鸣。
凤鸣道,“干嘛都这样看着我?不过提个建议而已,讨论讨论,也许就找到办法了。科学都是靠天马行空的设想才得以进步的。”
“不用铁铜做材料,可以用什么?”鸿羽露出一本正经的面孔,和凤鸣认真讨论道,“打仗时的兵器都是铁制,锋利度和硬度,都根据铁铜的质地而确定。如果选用不够铁铜硬朗的材料,那兵器会被破盔而入,不能保护身体,所以必须选用够硬朗的材料。”
武谦也道,“如果这世上有比铁铜便宜而且更硬朗的材料,天下的大王们早就把它用于兵器盔甲了。可见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难道要我们用石头来制作盔甲,那又太笨重了,士兵们穿着还可以动弹吗?”
凤鸣被他们泼了两盆冷水,模模鼻子道,“听你们一说,好像确实不是很实际。唉,该怎么办呢?”
看他大口叹息,武谦又笑起来,安慰道,“你不要烦恼,这事也不是我们几个坐着就可以想出方法来的,天下的君王们为了增强各自国家的兵力,早为这种事想破了头。多点耐性,日后也许有解决的方法。”
凤鸣点点头。
这时,秋月从侧门婆娑走进来,向凤鸣行礼后,一脸正经地禀道,“罗登总管说有要紧事请示,请鸣王立即入内商量。”
凤鸣一惊,“什么要紧事?不能等一下再说吗?”
武谦和鸿羽得到凤鸣亲口承诺建立铸造坊的资金和铁器供应,还答应给予保护,早就心满意足,知道凤鸣另有要事,不想他耽搁,都站起来告辞。
凤鸣也站起来,遗憾地道,“我们才刚聊了一会。”
鸿羽淡红色的唇微扬,非常亲切悦目,“铸造坊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建起来的,筑火窑需要多少材料和钱等等,我都要过来和你商量禀报呢。说不定明天我又要过来了。”
武谦站在鸿羽身旁,也道,“横竖我闲着无事,也陪着鸿羽一起来吧。要事庄濮能抽出时间,也邀他一道。”
两人告辞而去。
凤鸣跟着秋月除了侧厅,一边走,一边问,“到底出了什么要紧事?罗登这么急急忙忙地找我过去?不会又有萧家的船队被人打沉了吧?”
秋月一改刚才正儿八经的表情,噗嗤一下,姣美如花,“我骗鸣王的啦,罗登哪里有什么要紧事?是大王在房里等得不耐烦,叫我快点把客人赶走,让鸣王可以回来。”
凤鸣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气得牙痒痒,在秋月脸上捏了一把,“你越来越不听话了,居然听容恬的话来干坏事,小心我罚你。”说完,朝着休憩的内室大步走去。
秋月看着他神采飞扬的背影,抿着唇站在原地笑个不停,忽然觉得有异,转过头,顿时沉下脸问,“你看什么?”
洛云不过才偷瞅了她一眼,竟被她敏锐的抓个正着,大感尴尬,冷着脸把眼睛转到别的方向,匆匆找个方向就走。
“喂!”秋月在后面叫了一身。
洛云站住脚。
秋月走到他面前,不服气地抬头看着他,“你去哪?”
洛云不吭声,仿佛不屑和她说话,连正眼也不瞧她。秋月似乎打定注意和他斗到底,昂这头,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等他说话。
良久,洛云才口气不好地道,“让开。”
“哼,想躲着我?没那么容易。”
“让路。”
秋月伸出右手,朝他摊开手掌。
“干嘛?”洛云皱眉。
“还给我。”
“还什么?”
“我的小手帕,前日洗干净了,挂在院子后头的竹竿上,被你偷了。”
洛云一眼扫来,阴森得可以。
秋月也不禁缩了缩脖子。
洛云咬牙道,“我没偷。”
“真的?”因为他那可怕的目光,秋月声音放软了一点,不像开始时那么凶,怀疑地打量面前散发冷冽气息的剑手,“那怎么会有人告诉我,他看见你藏了一块天青色的手帕?”
“那是掉在地上,我捡到的。”
“掉在地上,也是我的。”秋月也咬牙,杏眼圆瞪,“你不知道那是我的手帕吗?”
“知道。”
秋月想不到他如此老实,既坦然认了,无一句狡辩,口气不由地温柔了一些,咬咬下唇,垂着视线低声问,“既然知道,怎么不把东西还给我?”
“我讨厌和凶巴巴的女人说话。”
秋月立即愤怒地抬起头来,“谁是凶巴巴的女人?”
和她的视线一碰,洛云立即又把头转到一边,粗声粗气道,“让路。”
真奇怪,虽然是小路,也不知道被秋月拦着就怎么走不过去。他剑术高强,身形敏捷,十个秋月也挡不住,偏偏脚上好像钉了钉子一样,愣站着不动,非要秋月让路。
秋月大怒,“你还我手帕,我就让路,不然,你今天休想逃掉。”
洛云不耐道,“你难道还缺手帕用?”“你还不还?”秋月又站到可以和洛云面对面的地方,对着洛云的眼睛。两人斗鸡一样,身形一强一弱地对峙,冷冷沉默了半天。洛云缓缓收回视线,终于,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天青色绿手帕,不吭声地递给秋月。
秋月满月复说不清楚的恼怒,一把扯过来,把自己亲手绣好的手帕丢到地上,咬着牙就一阵乱跺。
洛云在一旁冷冷看着,见她跺够了,喘着气停下,才沉声道,“我就知道。”
秋月几乎被激得跳起来,尖着嗓子问,“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洛云闭上嘴,哼了一声。
秋月狠瞅他一眼,也不顾地上被踩得面目全非的心爱手帕,转身就往内室方向走。
走了几步,似乎还有余怒未消,又猛然转回身来。
还未开口,被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蹑上的黑影吓了一跳,刚要惊呼,胳膊已经被两只有力的手紧紧握住,往前一拉,撞入男人结实强壮的胸膛。
“你……”
热唇强硬地压了上来。
其后的惊呼呜咽,通通淹没在贴合的**上。
秋月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几乎全然变得陌生的英俊杀手。
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那双冷冽又热情的眼睛,夺走了。
大王和鸣王在房里胡闹,容虎在门外一如既往地冷静守卫着。
洛云无声无息地来到他的身旁,默默站着。
“如何?”容虎沉声问道。
洛云摇头。
容虎微露诧异,“难道你还是没和她说?”
洛云半响才开口,低声答道,“也算说了吧。”
“怎么说的?”
“一个字也没说。”
容虎眉心敛得更紧,“你在和我猜字谜吗?什么算说了又一个字都没有说?”
洛云凉凉地道,“我亲了她。”
“什么?”
发觉音量大了点,容虎警惕地立即闭上嘴,观察过屋里的大王和鸣王并没有被惊动,才压低声音道,“我要你别把话闷在心里,可没有要你这样……这样……唉,那亲了之后,秋月有什么反应呢?”
“很生气。”
容虎叹了一声。
那是肯定的,秋月的脾气,比一只母老虎好不了多少,何况她一直都对洛云凶狠蛮横。不管秋蓝和秋星说了多少次秋月一定会对洛云有意,反正他是不太敢确定。
饼去也许真的有点意思,现在全被洛云的急躁给毁了。
半天,容虎拍拍洛云的肩膀,认真的安慰道,“不要太放在心上,将来想点办法让她消气吧。如果烈儿在,这种事问他就最好了。”想起弟弟的行踪尚未确定,容虎脸上露出愁云,沉闷了一会,才问洛云,“秋月到底有多生气?”
“她说,”洛云烦恼地微微敛眉,“如果我敢把这事告诉别人,她就杀了我。”
容虎大为同情。
他们两个一同护卫凤鸣,从开始的敌对,在后来一起对抗阿曼江的恶战,友情逐步加深。
现在由于秋月的事情,反而更添一种难兄难弟似的默契。
正在两人不约而同默默苦恼时,凤鸣的笑声和夸张叫声却从屋里隐隐约约传出来,“救驾!救驾!谋杀啊……呜……你这个昏君,说好不能在书桌上做的,嗯嗯……呜啊……”
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音,隔壁帘子闷闷的传入耳膜。
看来是凳子或者什么摆设被胡闹着的两个人踢到一边去了,说不定连书桌上的砚台笔墨都遭到池鱼之殃。
容虎和洛云不由自主互相瞅了一眼。
“这个事,也许鸣王有办法,你要不要去问问?”容虎试探着问。
洛云目光霍然一跳,坚决摇头。
沉默了一会,一脸不自然地对容虎道,“这事,如果你告诉别人,我也杀了你。”
容虎摇头,道,“你不杀我,秋月也会杀了我。”
就在离凤鸣和容恬玩得兴致高昂的地方不远。
和凤鸣目前居住的警备森严的小院数墙之隔,合庆王府主任专用的密室之内,刚刚到达的洛芊芊坐在椅子上,紧握着手中的银杯,恨声道,“摇曳那贱人也到了同泽附近,听所不久前还到了王叔这里一趟。
“她是过来见鸣王的,只逗留了一会,我并没有和她碰面。
洛芊芊轻哼一声,道,“那个女人的事情暂且不提,王叔的计划,准备何时进行呢?”雪白粉女敕的玉劲轻轻一转,看向庆彰的方向。
庆彰心脏一跳。
这个女人不能说绝美,却浑身充满了危险又诱人的因子,尤其她一直摆出日后会让庆彰肆意妄为,目前却不许乱碰的姿态,更令人心痒难熬。
得不到的,也许才是最好的。
“我也想尽快下手。”庆彰低叹道,“可是小院那边的护卫还是非常严密。我本以为这样热情招待,有了交情,鸣王放松警惕,怎么也会比较好下手。即使到现在,我送过去的东西,他的手下仍要验来验去。而且,他们也不肯接受我派去的侍女伺候,全部送了回来。他虽然是住在我的王府里,其实和单独租了一处宅院并无不同。里面情况到底如何,根本无从探知,更别说接近鸣王休息的内室。”
洛芊芊淡然一笑,脸上逸出一丝冷静的无情,“护卫的事情,王叔不必过于担心,萧家人手,我随时可以调开。少了萧家高手们的保护,那贱人的儿子身边就只剩下几个容恬派给他的侍卫,庆离花那么多钱秘密请来的高手,不会连这么几个侍卫都解决不了吧?就算他解决不了,我相信王叔一定也有办法帮他解决,对吗?”
“夫人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不会失言。”她脸上冰冷一片,看向庆彰的目光却有着明显的求助软弱,截然相反的两种神态,恰如其分地激起庆彰的雄性豪气,他顿时露出慷慨之态,“庆离手上有哪些高手,我这里都清楚,最近他又重金请来了两个北旗的著名剑手,另外,还有一个来自朴戎的弓箭高手。庆离这小混蛋虽然脑袋不好用,这件事做得却实在不错,这样的实力,一旦发动,足以对付身边有西雷侍卫保护的鸣王。”
洛芊芊听了,垂下美丽的眼睛,幽幽道,“那么,请王叔早日为庆离制造机会,对那个贱人的儿子下手。”
“关于庆离,目前除了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庆彰问,“夫人有没有听说,庆离的妻子长柳有孕了?”
洛芊芊奇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大有关系。”庆彰道,“长柳有孕,庆离又受到那些侍从们的挑唆,竟开始对长柳重新留意,这两天,他都有到长柳所居的小院去探望。”
“男人都是这样,哪里是对女人怜爱,只是看重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罢了。”洛芊芊不知想起什么,露出恨恨的凌厉眼神,沉默一会后,又恢复了悠然的语调,“王叔派去的裳衣,不是每天都给庆离下药吗?难道即将有子嗣的消息有如此大的作用,竟连药物的控制都可以抵抗?听说庆离用药,已经哟一段日子了。王叔是否要派人通知裳衣,命她加大给庆离的用药量?”
庆彰叹道,“这件事,我也真的非常奇怪。前几天我已经给裳衣送了密信,并且信里还附上了让她给庆离每天吃的新药。这些药都是我亲手按照方子配的,特意加入从离国高价求来的迷魂草,药性应该会更强才对。可是据裳衣的来信上说,庆离这几日神志不像从前那样昏积,倒是每天叫嚷着头疼,偶尔还会对裳衣发火。”
洛芊芊神色一凛,“他刺杀那小杂种的心意,可有改变?”
从庆彰口中,她早就知道,庆离之所以会把凤鸣视为杀父仇人,并且要杀凤鸣报仇,大部份是裳衣对庆离下药后,趁着庆离神志昏聩时催眠怂恿的结果。
一旦庆离月兑离裳衣控制,计划可能就会被迫中断。
庆彰仔细思索了一会,缓缓摇头道,“应该不会。他虽然对怀孕的长柳多注意了一点,不过对裳衣还是非常宠爱,晚上也在裳衣的院中睡觉。而且裳衣给他的药丸,庆离也每日如常服用。可见他还是很信任裳衣。但凡长期服用药物,总有一段时间药效不稳,服食者会有反复,这也不奇怪。大概过几天就会恢复了。”
任凭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到贺狄这个单林王子兼海盗头目,每到一处都要侦查各方情况,派人监视所有引他怀疑的人。
这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海盗看惯了变幻莫测,危险神秘的大海,早养成要竭尽所能掌握一切情况,以便随时应对可能出现危险的本能。
他更想不到,他辛苦秘密配制,派人放在石下送给裳衣的药丸,已经全落入贺狄手中,充当了吓唬猎物子岩的小道具。
而庆离每天吃的掉包货,不过是贺狄的侍卫随便找来的颜色气味都差不多的,治便秘的单林土药罢了。
洛芊芊低头冥思片刻,抬起头来,静静道,“事情再拖延下去,恐怕会出更多问题。趁着庆离现在还受王叔的人控制,刺杀的高手又招募得差不多了,我们必须立即动手。”
“立即?”庆彰愕了一会,低声道,“要下手成功,必须先将那人引出庆王府,而且暗中把消息通报给庆离,好让庆离调动人马刺杀他。时机未到,夫人不可轻举妄动。
洛芊芊柔声反问,“王叔觉得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呢?”
“夫人莫急,很快就是我兄庆鼎的生辰,虽然他已失踪并且传闻逝去,但一天找不到他的尸首,他仍是同国在位大王,全国必须有盛大的欢庆仪式。按照一向的惯例,都成同泽的庆祝仪式,会从大王继承人的府邸中开始,以表示储君的孝心。鸣王如果在那个时候去同安院,那就是庆离最好的机会,而且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悲愤父王的失踪,而在父王的生辰痛下杀手。”
洛芊芊蹙眉道,“那贱人的儿子非常怕死,怎么肯到庆离的同安院去?”
“这个夫人可放心,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懦弱,却时常做出豪气的举动。对于同国大王是他杀死的谣言,他一直非常气愤,希望可以找到机会洗刷掉这个罪名。”庆彰笃定地笑道,“只有在那么重要的一天出现在同安院,才可以表示他不心虚,向同国上下展现他的诚意,为他萧家赢得更多资本,只凭这点,他就会心动而冒险一次。何况,本王叔还会让他相信,他的安全受到同国大军的保护,庆离绝对没有碰他一根头发的能力。”
洛芊芊闭目深思。
密室昏暗的灯影,在她不年轻却依然娇美动人的脸庞上摇曳跳动。
良久,流转着冷冽光芒的莹眸缓缓睁开。
她看向庆彰,唇角泛起蜻蜓点水般若隐若现的笑容。
“好,我就等到那一天。”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