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國。
慶離大王子的同安院中。
「嘔……」一陣惡酸涌上心口,長柳忍不住又一次彎起腰,狠狠嘔吐起來。
侍女們趕緊捧著青銅盆接著酸物,師敏焦急地一遍遍撫著公主的背,往外問道,「御醫到底來了沒有?」
「不要急,也許只是吃錯了東西。」長柳把胃里的東西吐個干淨,虛弱地仰起蒼白的臉。
「公主不要大意,奴婢看不像吃錯東西。」師敏不滿地搖頭,一邊取餅錦巾為她細心地擦汗,一邊嘮叨道,「不是奴婢膽敢說公主的不是,但公主也太不愛惜自己了。前些天懶怠吃東西,當時就該找御醫,偏偏公主說是夜里喝了涼水,嫌麻煩,不許聲張,昨天嘔了一次,還說是吃壞了肚子,現在好了,一下子又嘔得臉都白了……」
「好了,」長柳苦笑道,「你要數落到什麼時候?我已經這樣子了,你還要來教訓我。」神色忽地一凝。
師敏知道不好,趕緊轉頭喝道,「快把青銅盆拿來,還有干淨的軟巾……」還未說完,長柳已經猛然伏下腰,縴掌按著胸口,痛苦地把中午吃的東西全嘔了出來。
屋里充斥一股嘔吐物的酸味。
師敏越看越不多,暗中起疑,等侍女們打掃干淨,命她們全退下,親自捧了一杯溫水伺候長柳漱口,悄悄壓低聲音道,「公主……」
「嗯?」
「奴婢瞧公主吐成這個樣子,該不是……」師敏欲言又止。
「該不是什麼?」
「該不是……有孕了?」
長柳自己也是一征,驚疑地瞥了師敏一眼,半響,眸中蒙上落寞,苦笑道,「怎麼可能?慶離自從那狐狸精入府,三個月來天天和那狐狸精膩在一起。這事……難道我一個人就能成……」
師敏想想也是,嘆了一口氣,腦海里猛然驚過一事。
「未必。」她驟抬起頭來,神色緊張道,「公主忘了上個月的事?慶離殿下喝了酒,半夜過來,醉得人都認不清了。公主那晚已經睡下,還被慶離殿下嚇了一跳,那天晚上,不是……」
長柳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臉頰卻微微一紅,細若蚊聲道,「怎會?起初新婚那陣,我們倒有一段日子常在一處,當時大王急切地盼著報孫子,慶離夜夜溫存,幾番都是白高興。這次只是一夜偶然,就……」神色一黯,「他現在心里只有那個裳衣,日後即使他能登上王位,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這個王妃廢了。這個變得和從前完全不同,我就算是為他生下孩子,恐怕這孩子將來也是命苦。」
想到傷心處,不禁抹淚。
師敏知道她說的也是,這樣湊巧的事也太少了,何況裳衣那只狐狸現在把慶離迷得失去理智,有孕又如何?陪著長柳無聲無息抹了一陣眼淚。
默默垂了一會淚,長柳強露出笑顏道,「別哭了,這已無可救藥,為他哭也是白費眼淚。倒是昨晚的王宮宴會,讓我見識了鳴王的風采才干。果然是個出色人物,僅那份氣勢見識,就非一般權貴可比。現在最讓我心里踏實的,就是已經和他結成聯盟。對了,他有派人來和我們聯系嗎?」
「目前還沒有。」師敏畢竟並非毫無見識的女子,見公主不再傷心,也收斂了悲色,表情變得謹慎細致,到窗外看看四周無人偷听,答道,「奴婢已經在院子小門處安排了信得過的人手,隨時等待鳴王的人。」
「不會讓人發現吧?」
「公主盡避放心,負責此事的蕭家總管是個辦事極為細心的人,我們已經約定好了,若鳴王派人過來聯系,只在小門那里通報是我的表哥師岳派來找我的,我得了消息,自會去福和門等。我的表哥師岳在永殷權貴那里做謀士,去年也曾經來過同澤一趟,報出他的名字,不會有人起疑的。」
長柳這才放心,緩緩點頭,嘆道,「希望鳴王快點和我們聯系,我好把慶離最近的東西好好報上。蒼天啊,請你保佑鳴王一定要平安離開同國,萬萬不能在同國遭遇不測。否則不但同國王族有難,容恬和蕭家恐怕連無辜的昭北都不會放過。」雙掌合十,優美的頸項向上仰起,閉目默默向上天乞求。所有人中師敏最了解長柳處境的難堪。身為昭北的公主,慶離失寵的妻子,同國王族和昭北王族的利益都和她深深掛鉤,一旦慶離有所過錯,她勢必受到牽連。
可如今這樣秘密和慶離的敵人鳴王聯盟,若讓慶離知道,必然也是不可原諒的背叛。
她站在了最難以容身的位置,惟一的指望,就是成功聯合鳳鳴,挫敗慶離的刺殺計劃,卻不被慶離知道自己的妻子和敵人曾經互通情報。
這樣完美而不露破綻的結局,真的需要老天庇佑才可能出現。
師敏安慰道,「公主放心,我們已經盡力保全鳴王。而且賀狄王子目前住在同安院,他也是鳴王的盟友,一定會幫助鳴王的。再說,慶離殿下現在只是一時被那個狐狸精所迷惑,等鳴王平安離開同澤,我們再對付那只狐狸精。日後慶離殿下定會明白公主的苦心,為沒有鑄成大錯而感激公主。」
長柳輕輕道,「但願如此。」
門外傳來動靜。侍女的聲音傳來,「王妃殿下,御醫來了。」
師敏是長柳從昭北帶來的侍女,所以習慣稱長柳為公主,她在同國最主要的身份,卻是慶離的王妃。
「進來吧。」長柳乞天完畢,放下合在胸前的雙手。在御醫恭敬進門,並且小心翼翼地向她請安前,長柳已經掩去臉上的憂色,淡雅地點頭命他免禮,道,「沒什麼大的不舒服,只是有些懶怠進食,侍女們白操心罷了。你稍微看看,省得她們嘮叨我。」
御醫點頭應到,「是,請容我先給王妃把把脈。」
侍女們取來看病的小枕,御醫湊上去細心听脈,別人也就算了,長柳和師敏因為剛才提到「是否有孕」心里對這個小小的不舒服都看得挺重。
看著御醫一邊把脈,一邊把眉頭緊緊鎖起,仿佛遇到了什麼天大的難題,本來不擔心的毛病被他皺眉的樣子吊起心來。
師敏憋了半天,在一旁小聲問,「御醫,我們公主哪里不舒服?」
御醫閉嘴不答,表情專注,偏著頭又听了一會,在像確定了似的抬起頭,對著目光充滿詢問之意的長柳和師敏。
「到底怎樣?」連長柳也忍不住開口。
「恭喜王妃,王妃是懷了身孕啊。」御醫吐出一口氣,認真的臉綻開一個激動的笑容,「慶離殿下大喜!王妃大喜!同國大喜啊!」
師敏和長柳禁不住面面向視。
竟真的猜中了。
在這種被冷落的時候,居然意外懷上同國儲君的骨肉。
真不知是驚是喜……
周圍的侍女們嘩一聲炸開了,個個驚喜交集。
「王妃有孕了!」
「恭喜王妃!王妃大喜啦!」
「快快!派人通知慶離殿下這個大好消息……」
「對對!奴婢這就去。」
立即有幾個侍女受了指派,拖著輕紗長裙小跑著出了門。
慶離卻不在自己的廂房那頭。
響午吃過飯,他似乎有些焦躁,便去拜訪目前住在他家的貴客。萬想不到,就在自己的家里,居然也被賀狄手下的侍衛擋了駕。
「抱歉,慶離殿下,我家王子此刻無法見客。」
「無法見客?」慶離一臉詫異,「難道……賀狄王子病了?」他雖然對鳳鳴滿懷惡意,對賀狄這個盟友,卻怎麼也算有點誠意,臉色上掛了一分關切。
從今天早上就隱隱開始的頭疼,慶離一邊皺眉,一邊問,「是否昨日宮廷宴會勞累了?听說賀狄王子操勞公務,昨天深夜還見了鳳鳴那……什麼專使。別是……那個……生病了。」簡單的幾句話,卻奇怪地說到斷斷續續。
瞧那臉色和表情,身體不適的應該是慶離才對。
擋在他身前的空流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恢復平靜無痕的面孔,「慶離殿下放心,我家王子身體康健。只是王子目前正在向海神祈願期間,需要靜養。」
慶離過了一會,才「哦」了一聲,他似乎很不再狀態,遲鈍地問「向海神祈願?」
「這是我們海……哦,我們單林的祈神儀式,十分莊嚴靈驗。」
「賀狄王子他……」
「王子他為了某件重要的事情,需要祈願得到海神祝福,此時實在不能和慶離殿下長談,實在抱歉。另外,」空流不卑不亢道,「敝國風俗,祈願者為表對神靈的誠意,祈願期間不可有**之事,也不可進食酒葷。這些,」他指著慶離帶來的大壇美酒,還有新選來的幾個打扮得美貌可愛的同國少女,微笑道,「還是請殿下先帶回去吧。」
「哦……」慶離被自己的三兩個侍從簇擁著,站在台階前迷惑地往里看。頭很疼,像要裂開一樣。似乎只要略想一些事情,就會疼得兩耳嗡嗡作響。
慶離抬起頭看看天上的太陽,刺眼的光讓眼楮一陣混沌的白。今天真是諸事不順,他恨恨地皺眉,裳衣身子嬌弱,昨夜參加酒宴,回來就病倒了,他已經習慣了每日吃裳衣個的安神藥,現在一日不吃,頭就疼得厲害。
本想早點和賀狄商量,把那批兵器買到手,結果……
「殿下在這里!」
「找到了。」
嗡嗡作響的耳道里,不知何時摻入了女人膩人的叫聲。
「吵什麼?」慶離瞪著牛眼,回身一吼。
跋著通報好消息,好不容易找到這里來的侍女們頓時嚇了一跳,滿面的笑容變得蒼白,統統畏縮了一下,「殿下恕罪,奴婢是……」
「是什麼?」看清楚面前侍女的面孔,慶離更沒有好臉色,「你不是長柳的侍女嗎?平白無事過來這里干什麼?看見你們就煩,長柳又鬧出什麼事了?我就知道她一天不給我找麻煩就不自在,哼。」
熱騰騰的歡天喜地,被他幾句積累了怨恨和不耐煩的惡言全部打散。
侍女怯生生道,「稟殿下,王妃有孕了。」
瞬間,院前一片沉默。
慶離也呆了片刻,不相信似的問,「你說誰有孕了?」
「王妃……」
慶離怔了一怔,眼神竟起了一點點變化。若在往日,他一早起來就會服食裳衣送上的藥丸,恐怕也不會有多大反應。偏偏天可憐見,裳衣恰好昨晚病了,凌晨前才昏沉睡去。她的藥向來收藏隱秘,連慶離都不知道放哪,雖然習慣了每日要吃,卻又不忍心把心愛的美人吵醒。
這一刻,他雖然頭痛,神志卻比往日清醒了點。
「長柳……有孕了?」他小聲問了一句,不確定地,眼神游離看著院門外。
侍女們本來想他寵愛新來的美人,但王妃有孕,怎麼也該表現出一些欣喜,畢竟是自己的骨血。現在瞧他的模樣,侍女面面向虛,低聲地小心回答,「是的,殿下。王妃最近身體不適,時常嘔吐,御醫瞧過了,確實是身孕,已經確診。恭喜殿下。」
身孕?
抱喜!
慶離腦里模模糊糊,好像里面藏了一個巨大的黑影,把什麼都覆蓋起來了。他努力想了想,腦殼驀然好像燃燒起來似的一陣劇痛。
「嗚……」慶離抱住腦袋。
「殿下!殿下!」侍從們大驚,連忙扶住慶離。
慶離喘息半天,皺眉睜開眼楮,臉上一片驚疑不定,「頭真疼……」他喃喃道,「蜀犬吠日,我要去看裳衣。」
他身邊伺候的人,自從裳衣來後已經更換了不少,畢竟還有一兩個跟隨他多年的老侍從,看他眼神迷惘,不像最近那樣暴戾自負,生出一絲希望,忍不住勸道,「殿下,王妃有孕了,大喜事啊,您是不是……去看看王妃。?」
「看王妃?」仿佛被催眠了一樣,慶離喃喃地跟著說。
「殿下,您去看看王妃吧。你要有兒子了。」
「有兒子……」
「對啊,殿下,王妃正等著您呢。您要當父親了。」還在懵懂皺眉,長柳的侍女們已經看出這是讓自己主人重新得到殿下歡心的大好機會,趁著慶離此刻似乎並不抗拒,殷勤地引導著慶離向長柳公主的小院行去。
有兒子?
要當父親了?
慶離慢慢挪著腳下目光,腦子里仿佛多了幾十塊有稜角的石頭,扎得好痛,裳衣呢?他驀地一驚,覺得面前通往長柳公主小院的道路陌生到可怕,轉頭去尋別的路子。
一猶豫,身邊嬌媚柔和的聲音就傳進耳里。
「殿下,請移步啊,王妃在等著呢。」
「哦……」頭,好疼。
子岩手腳都被束縛著。
生怕尋常繩子綁不牢他,賀狄的人特意挑了油浸過的牛筋,將他嚴嚴實實捆了十幾道,門外隨時都有人看守。
這樣森嚴的監視,看來那個卑鄙陰險的海盜對他恨意已久,不把他折磨到心滿意足,恐怕不會讓他痛快死去。
那個人飄忽曖昧的視線,像蛇一樣黏答答,子岩每每想起,就覺得脊梁骨一陣厭惡的惡寒。這種人,就算報復,也不會像男子漢大丈夫一樣光明正大,不知道會使出怎樣卑劣的手段。
思潮起伏的時候,門打開了。「一夜沒睡好吧?」走進來的男人,還是眯著眼,用叫人討厭的眼神掃著他。「專使大人。」
子岩冷哼一聲,把臉別到一旁。
賀狄穿著松垮的單林王族服飾,腰帶瓖金嵌玉,將身體分出上下兩段,越發突顯出他的長腿。這人站著的時候,其實非常高大。只是臉上仿佛永遠不羈倨傲的玩味,總使人看了不喜歡。
「這個,專使大人見過嗎?」
賀狄拿出一把劍,在子岩面前若無其事地晃了晃。
劍的形狀是十一國常見的隨身長劍,不同的是劍的材質似乎和普通劍有很大區別,劍身特別冷亮,上面布著罕見的黑色花紋,寒光逼人。‘
好劍。
「好劍,是嗎?」賀狄把劍貼近子岩的項頸。
項頸處的肌膚感覺到迫近的極寒之氣,威逼之意非常明顯。看見子岩並沒露出膽怯,反而一直昂著脖子,一副隨時慷慨就義也不眨眼的倔強,無情的嘴角揚得更高了。
「這是我單林天下獨有的寶劍,其中摻入了雙亮沙,並且使用了只有單林王族才知道的特殊制作方法,鋒利無比。」賀狄話語中隱有自豪,「它是這世界上最鋒利的兵器,硬度非其他兵器可比,可以斬斷任何和它對踫的兵器。」
一邊說著,手腕輕動,劍尖從子岩項頸緩緩往下,滑過性感的鎖骨,再一次,隔著單薄的緊身衣,抵在左胸的**上。
子岩臉上浮現被羞辱的恨意。
「專使大人,你不是打算把從前的花招再用一次,又主動用胸膛去撞劍尖吧?」賀狄刻薄地笑著,「本王子只說一次,你听清楚了,什麼狗屁協議,還有什麼鳴王容恬,在本王子眼里通通一錢不值。從一開始,這個協議就是為了你才定的,你如果不能讓我滿意,或者膽敢尋死,本王子就立即撕毀協議。」
他沒有忽略子岩眼里一掠而過的驚訝,玩味地打量他,「不相信?」
子岩沉聲道,「原來單林人的心胸如此狹窄,竟為了報仇小事,連龐大的雙亮沙利潤也不顧,真是公私不分,不智之輩。」
賀狄對他的職責給予譏諷一笑,「本王子的心胸一向狹窄,而且喜歡找無辜者泄憤。我要的東西,要是從你身上得不到,你猜我會找誰的麻煩呢?」
子岩腦里第一個閃過的人就是鳳鳴。
憑賀狄在單林王族的地位和在海盜中的權力,要給打算開拓雙亮沙航線的鳳鳴找麻煩,真是易如反掌的事。子岩不能允許自己反而成為大王和鳴王的絆腳石。
他抿著唇不言語。
賀狄又悠悠道,「專使大人,如果你肯乖乖合作,本王子保證雙亮沙航線可以及時開通,而且,」劍尖婬邪地輕觸衣料下敏感的**,他低聲笑道,「說不定本王子被你哄得高興了,會答應容恬提供一批這樣的寶劍。」
不出所料,那雙漆黑如星的眼眸,瞬間如被風吹過的火焰一樣猛地一閃。
賀狄心中,再次感受到當日船上那種仿佛心髒被揉捏一樣的期待。他像一把罕見的寶石握在了掌里,忍不住一次一次收攏掌心,壓迫著那寶石,感覺上面鏗鏘的硬度,感覺那分擁有的確定。
他喜歡看這個男人在他面前被迫打破平靜。
他討厭這個男人總是一副不把別人放在心上,仿佛永遠都只有公事,一絲不苟的澄淨模樣。
「請問賀狄殿下,本專使要怎麼做,才能讓殿下覺得夠合作?」子岩終于出聲道。
「當然是我說什麼,你就怎麼做。」劍尖往上移去,森寒的鋒刃挑起子岩堅毅的下巴,賀狄道,「先給你一些簡單的吩咐吧。從今天起,你必須時刻待在本王子的身邊。」
子岩蹙眉。
「而且,你必須接受本王子對你做的一切事情。」
子岩被劍尖挑得不得不抬起下巴,忽然強悍地往下壓,絲毫不懼賀狄生氣起來刺穿他的喉嚨。
賀狄暗自吃驚,趕緊把劍撇回一點,這才沒有傷到他的肌膚,低喝著威脅,「要尋死之前,好好想一下會連累到多少人。」
子岩冷冷問,「一切事情,指的是什麼?」
他這樣一問,反而讓賀狄消去怒氣,嗤一聲笑起來,毫不掩飾曖昧的眼神,「你覺得指的是什麼呢?」他收回寶劍,侵前一步,捏住子岩的下巴。
手腳都被束縛住的男人,健美如一頭落入陷阱的年輕雌豹。
蜂蜜般顏色的臉龐,觸感好極了。
子岩從沒被人這樣情色地扶過臉龐,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但只是一步,脊背已經抵到了冰冷的石牆。
「嗯?嚇到專使大人了?專使大人,你不會想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去了吧?」賀狄緊隨不舍,也踏前一步,手掌貪婪掌著子岩輪廓剛毅的臉。賀狄高深莫測的微笑。
「別擔心,本王子可是很有誠意的君子。」
君子?子岩的眼神表明他打死也不會相信。
「本王子所說的對你做的一切事情,指的是,你必須接受本王子的貼身伺候。」
子岩的眼神從打死也不相信,變成你一定在開玩笑。
「從今天開始,專使大人你的貼身事情,都要由本王子親手經手,包括幫你穿衣,照顧你飲食,安撫你入睡……」賀狄溫情脈脈地撫著他的臉,滔滔說了一輪所謂貼身伺候到底包括哪些內容。
子岩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專使大人,本王子的誠意,可是天地可表,神明可證的。」
「我看你是瘋了。」
「本王子很清醒。」
「我一點也不想……」
「這一點本王子和你一樣,也是一點也不想。」賀狄微笑的臉,隱藏著仿佛咬牙切齒般的痛恨,邪氣地咧嘴,「所以,早完成早了事,大家都比較好過,專使大人你,本王子伺候定了。」
掃視子岩的視線,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即將吞噬美食的篤定。
三十天後,我的「誠意」已經向海神表達夠了,你這個干淨可愛的處子之身,也該正式嘗嘗男人的強勢和勇猛了。
「不如……就從伺候專使大人更衣開始,好不好?」
低沉婬靡地吐出詢問的話,賀狄還沒動手,門外忽然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
賀狄皺起眉,暫時放開子岩。
「進來。」看清楚進門的自己的心月復侍衛,賀狄問,「什麼事?」
侍衛警惕地看被五花大綁的子岩一眼。
「有什麼就直說,他不礙事的。」
「是。」侍衛這才靠前一步,低聲稟報道,「屬下遵照王子的吩咐,一直監視慶離的寵姬裳衣,發現她果然有和外面的人秘密通信。」
賀狄一點也不意外,「約定地點時間,互相踫頭嗎?」
「沒有踫頭,看來是約定了互遞信件的秘密地點,那女人昨夜明明生病了,可今天趁著慶離不在,晌午之後就勉強爬起來,借口到同安院後門不遠處的一個花圃散心,屬下一直都悄悄在遠處跟著,發現她遣退左右,趁著無人注意,翻開一塊石頭,在下面放了一封信。」侍衛一邊說著,一邊從懷里掏出一張紙來,遞給賀狄,「屬下生怕打草驚蛇,沒有將她的信直接帶回來,只是抄寫了上面的內容。原信還壓在那塊磚下,拆開封印和放回原信時屬下都非常小心,不會讓收信人看出破綻。」
賀狄接過那紙,往上面隨意一掃,抬頭去看,恰好瞧見子岩暗中集中注意力的表情,狡詐地眯起細長眼楮,懶洋洋地問,「專使大人是不是對這上面的內容很有興趣?」
子岩瞥他一眼,把臉重現轉開。
那侍衛又問,「王子,如果有人前來取信,屬下是否要命人暗中把他抓住?」
「這里面又沒我的事,抓他干什麼?」
「那屬下……」
「你繼續監視那女人,她送去的信,你還是抄寫過來讓我瞧,還有,如果有人在石頭下面壓信給她,也抄來給我過目。」
「是,屬下遵命。」
賀狄細長的眼楮又眯得更厲害了一點,仿佛有些睡意,偏偏里面閃爍的光芒清醒無比,悠悠道,「我看慶離那個模樣,八成吃了不少影響神志的藥,這種東西在外面不易買到,那女人也不可能公然在同安院中用太過惹人懷疑的藥材煉藥。既然有人和她通密信,說不定藥也是通過這種方式傳遞進來,你好好監視,如果發現除了信件,還有藥丸一類的東西,就……」
他忽然停下來,回過頭,邪惡的目光掃過落在他手里的鳴王專使。
「……就把那些藥調包,弄些模樣差不多的換上,至于真藥,帶回來給我,我正好弄幾顆喂人試吃一下,嘖,專使大人何必露出這副表情,本王子也沒說是要喂你。」賀狄把紙張遞還給侍衛,慵懶地打個哈欠,「去吧,希望這場熱鬧更有趣些。」
遣走了侍衛,賀狄靜靜挨在牆邊,像似寐未寐的野豹一樣眯著眼楮,用視線舌忝舐跑也跑不掉的獵物。
良久,輕輕笑起來,「我們剛剛聊到哪兒了?哦想起來了,先伺候專使大人更衣開始。」
賀狄危險地微笑,「我先幫你解開身上的繩索,讓你麻痹的四肢放松一下,再幫你換干淨衣裳。但是先說明白,本王子一輩子沒伺候過別人,耐性也不好,如果專使大人不合作,我會竭盡所能找鳴王麻煩的。」
子岩迎上他的目光,不禁脊梁一陣發冷。這個變態混蛋海盜王族!卑鄙無恥的下流小人!什麼貼身伺候,更衣喂食。這樣令人頭皮發麻的眼神……看來……他是來真的……
同澤的日子過得非常充實,充實到令蕭家少主欲哭無淚。
回想在大船上沿著阿曼江前進的日子,是何等悠閑,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和容恬相處,卻每天都是忙不完的事。
西雷的文書使者團來得真不是時候,容恬似乎真的想把蘇錦超那小子抓來打,每日晝伏夜出進行和西雷有關的秘密事務,幾乎每次都要子夜之後才回來。
晚上相處的時間驟減,偏偏大白天,來找蕭家少主的人絡繹不絕,鳳鳴想縮在房間里和容恬膩一會都不大容易。
慶彰王叔是主人,百忙之中總會抽點時間過來親自慰問一下,就算沒有親自過來,也常常派人送來各種新鮮的同國土產,基于禮貌鳳鳴怎麼也要抽出時間致以謝意。
另外,羅登的「新婚夫婦游阿曼江計劃」自從獲得鳳鳴點頭,也立即風風火火開展起來。
「少主實在太能干了,這樣賺錢的事情,怎麼我們從前就沒有想到呢?」
幾乎一天一個進展報告,每次都是羅登親自過來向鳳鳴稟告進度。
從船只的選擇,到船只的裝潢,收費,游歷會經過的地方,游玩的方式等等,都一一開始商討。
鳳鳴這才見識到這位負責蕭家船隊的管家是何等的熱心賺錢,怪不得蕭家船運名滿天下。
秋星等幾個侍女覺得這事有意思極了,反而比鳳鳴更積極,紛紛提出各自想法。
「新婚的人多喜紅色,很吉利,我看要準備專門用于這個生意的船只,上面鋪滿紅綢子。」
「大船比較好,一船可以裝不少客人,每對夫妻一間大艙房。」
秋藍也開始動腦筋,一本正經地道,「依我看,多備幾條小船栓在大船後面,遇到風景好的地方,恰好天氣好,客人可以租小船獨自在江岸附近逛逛。」
「對!對!」秋星拍手笑道,「這樣更有趣,等弄好了,你和容虎便可以這樣好好玩一陣子。兩人月下泛舟,何等逍遙。唉,只可憐我們這些沒人陪的。」
秋藍心情極好,罕見地學著她們的樣子,做個鬼臉,促狹地道,「你沒人陪嘛,我也相信,不過秋月怎麼會沒人陪呢?明明就有一個呆子等著。」
秋月一掌拍在秋藍後腦上,嬌嗔道,「秋藍你不學好!」
羅登和這群侍女相處已久,不再像從前那麼拘束,看著她們笑成一團,不由也感覺愉快,開口道,「不要吵了,還是繼續商量正事吧。我對這個新的賺錢大計很有信心,正式開展起來一定有不少富人會有興趣,到時候很快就可以賺到足夠的錢,彌補這次大船隊遭到襲擊的損失。」
被賀狄偷襲的蕭家大船,五艘幾乎都遭到嚴重損壞,就算沒有沉沒的也需要大修,這的確是一大筆損失。
蕭家當然不止那麼幾條大船,不過因為是少主要用,調來的都是蕭家名下大船中的佼佼者,一下子重傷五艘,按照搖曳夫人的話來說,蕭縱沒過來捅鳳鳴一劍算不錯的了。
鳳鳴後知後覺地吐吐舌頭,不好意思的道,「幸虧除了主船,其他四艘沒有沉在阿曼江中央,船上的寶物打撈起來也比較方便。希望冉青他們可以把我老爹的心肝寶貝都找回來。」
羅登道,「少主放心,船上的寶庫艙門和牆壁中間都夾了一層鐵板,不會散落出來隨水流被帶走,就算船沉了,派好手潛到水底逐一取回就好。丟也丟不了多少。」
談到一半,蕭家侍衛過來稟報,武謙又登門拜訪了。
自從上次莊濮和武謙登門,鳳鳴和這兩人日漸熟絡起來。
他本來覺得莊濮言談單調無趣,但有了武謙的加入,才發現原來莊濮也是性情中人。大概開始在王叔和他的面前一直保持御前將領的謹慎,所以言談一直中規中矩。和志同道合的武謙在一起,莊濮的感觸很多,讓鳳鳴越來越感到這是一個值得交往的朋友。
跋到側廳,鳳鳴一眼就看見等待著他的武謙。
「怎麼今天莊濮沒有來?」混了這些日子,鳳鳴也跟著武謙開口叫莊濮的名字。
這樣也方便點,不然整天將軍蕭家少主武公子的來來去去,多浪費口水。
武謙似乎很喜歡黑色,今天又穿著一件簡單的黑袍。他生性闊達,不受拘束,見到鳳鳴,朗聲一笑,擺手道,「莊濮多少是個將軍,自然有他自己的正事要忙。不過我帶了一個人過來讓你認識。」
把身邊一個男人引過來,道,「你不是對盔甲的制作有興趣嗎?我帶了一個鑄劍師過來見你。鴻羽,來,我向你引見蕭家少主,天下聞名的鳳鳴。」
鳳鳴欣喜的看過去。
這位鑄劍師出奇的年輕,大概只有二十出頭。在鳳鳴的印象中,這個行業的人多數濃眉大眼,手腳粗大,不然怎麼掄錘子打鐵嘛?而且鑄造業要近火爐,煙燻火烤,衣裳也會有很多污跡。這個叫鴻羽的卻剛好相反,臉色白淨宛如女孩子,手腳也比尋常男人縴細,穿著一身麻衣,質料雖然常見,卻異常干淨整潔。
他看鳳鳴好奇的打量他,朝鳳鳴拱了拱手,「拜見蕭家少主。」接著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快人快語道,「請不要听武謙吹牛,我才不是什麼鑄劍師,只是一個剛剛出師的新手小子罷了。」
武謙對鳳鳴道,「還記得我上次向你提及的兵器大師翁橫嗎?鴻羽就是他的弟子。他一向醉心鑄造寶劍,我便喚他做鑄劍師。」
鳳鳴笑道,「不要叫我什麼蕭家少主,太麻煩了,直呼鳳鳴就好了。」
人以群分,物以類聚,果然不錯。
武謙結交的朋友,言辭都比較直接,給人的印象也落落大方。
「好,」鴻羽點頭道,「你也可以叫我鴻羽。」
洛雲和容虎侍立鳳鳴後面,互相看了一眼,微微不滿。
這小子,也太狂妄了點吧。
這時代身份等級森嚴,絲毫不能逾越,何況鳳鳴和容恬若言等人,幾乎屬于一個層次,尋常貴族見了他都未必敢直呼其名,這個叫鴻羽的衣著看起來連權貴都不算上,鳴王(少主)隨口一句,他居然敢這麼不當一回事的就點頭。
多少也應該謙遜幾句才對。
「原來鴻羽喜歡鑄劍。」鳳鳴永遠都是充滿好奇心的大男孩,請武謙和鴻羽坐下,立即就開始提問題,「為什麼特別喜歡鑄劍呢?」
鴻羽毫不猶豫的答道,「劍是兵器中的君子,而且要鑄出一把好劍,並不簡單。我一向喜歡難度大的事。」
「哦,要鑄一把鋒利的寶劍,真的如此困難?」
武謙笑著對鴻羽道,「你看,我沒有撒謊吧?他真的很喜歡和人探討各種問題,和他聊天會很有趣,正合你的脾胃。」
看著鳳鳴不像其他權貴,只是敷衍性的意思意思發問,而是真的眸中帶著期待多听點的光彩,鴻羽心里也非常高興。
「不僅僅是鋒利那麼簡單。」鴻羽的眉目非常清秀,微笑的時候眉尾輕輕往上揚起一點,看起來是個思維活躍的人,「其實,一把劍是否可以被稱為寶劍,要看兩點——鋒利和長度。」其實,鳳鳴肯開動腦筋思考的時候,還是很聰明的。
他一听就明白過來,點頭道,「果然!長度夠才可以在更遠的距離一路刺傷敵人,不讓敵人近身,我以前曾經听說過,很多大王的劍都是特長的,也只有著名的鑄劍師可以造出這麼長的劍來,所以數量不多。可見鑄造長劍有技術上的難題。」
「這里面的玄妙很多。」說起鑄劍,鴻羽眉飛色舞,「外行的人總不明白為什麼長劍難鑄,其實答案很簡單,劍越長,使用時越容易折斷,這取決于鐵質的不同。要鑄造長劍鐵質要軟,有一定韌性才不會輕易被折。」
鳳鳴露出恍然的神色,接道,「可是有韌性的鐵質,刀口就會不夠鋒利,所以鐵質夠硬,你就要為長度頭疼,鐵質夠韌,你就要為鋒利度頭疼,對吧?」
雖然他對兵器鑄造實在算不上什麼專家,不過好在態度積極,認真參與,鴻羽也大覺武謙言之有理,和這麼一個充滿朝氣,英俊親切,風度翩翩的蕭家少主聊天,果然不是一件苦悶的事情。
鴻羽輕輕擊掌,嘆道,「正是,這才是最讓鑄劍師左右為難的地方,當然,還有別的難題,但都沒這個令人頭疼。」
武謙和顏悅色道,「翁橫大師對這個問題的見解,是應該取適中。不能過度偏頗,鋒利而過短,或者長而不夠鋒利,都不能算是好劍。」
鳳鳴情不自禁又想撓頭,剛要舉手,眼角潛意識往後瞄瞄一旁的洛雲,忍住了。
喃喃道,「這個應該算是目前國際上的技術難題吧?誰可以鑄造出又長又夠硬的寶劍,誰就可以在戰爭中稱霸。試想一下,如果一個軍隊的兵器比敵人的要長,而且更鋒利,那麼敵強我弱立即就會有所改變,就像老虎和兔子打架,想當年七國時期的秦軍……呃,暫且不說那個。」
鴻羽道,「長度夠,而且鋒利的寶劍,天下並不是沒有,最著名的就是單利王族秘密鑄造的寶劍,真正稱得上是神器,鋒利無比,劍身上有黑色花紋,非常漂亮。更令人驚嘆的是,這劍不容易折斷,可見鐵質很有韌性,偏偏又很鋒利。如此兩種不應該一同存在的特性,居然可以同時存在于一把劍上,真叫人怎麼也想不通。」
武謙道,「里面一定摻了雙亮沙,難怪雙亮沙被眾多鑄劍師視為神物。」
「如果是雙亮沙,那就比較好辦了。」鳳鳴眨眨黑溜溜的大眼楮,笑開來了,「我已經和單林的賀狄王子達成協議,將來會開拓雙亮沙航線,到那個時候,這個難題就有望揭開。」
「非也。」鴻羽搖頭道,「我的師傅是同國著名的兵器大師,也曾經有同國王族派人送上好的鐵石和一小袋雙亮沙,請師傅為他打造一把寶劍,雖然師傅最後制作的寶劍確實比一般的劍鋒利很多,但卻無論怎麼也比不上單林王族制作的那種寶劍,可見除了摻入雙亮沙外,單林這種寶劍的鑄制工藝,必然有其獨特之處。」
好高深的技術性問題……
鳳鳴想了一會,頭都疼了,偏著腦袋憋著眉道,「嗯,這個問題我們這樣想也是想不出來了。對了,武謙這麼推薦鴻羽的鑄劍術,弄得我也起了好奇心,有沒有鴻羽制好的成品,拿出來看看好不好。」
鴻羽笑了笑,奇怪的沒有說話,反而把目光移向武謙。
鳳鳴不解地看著武謙,向他露出詢問的眼神。
「成品當然有,日後再給你看,現在先說正事,」武謙含笑道,「其實我們這次是有求而來。」鳳鳴更加迷惑,眨巴著眼楮看他,「求什麼?」
「求財。」武謙呵呵一笑,坦然道,「我就只說吧,鴻羽已經從翁橫大師那里出師,他鑄劍的本事學得不錯,現在想開一個鑄造坊,可惜本錢不夠。」
鳳鳴驚愕地看著他們,哈哈笑起來,「搞半天,原來是過來找我打秋風。咦,難道開鑄造坊要很多錢?我以為就是燒火的爐子,幾把大鐵錘什麼的。」
「可惜我的錢不久前都花在免費派送給士兵的盔甲上面,不然也不用腆著臉帶鴻羽過來」武謙道,一般的鑄造作坊當然不需要太多本錢,但是鴻羽這次要開的鑄造坊,卻不是一般的鑄造坊。」
鳳鳴好奇的目光又投向鴻羽。
鴻羽又是露齒一笑,躊躇滿志道,「我要建火窯。」
「火窯?」鳳鳴驚訝地問,「是不是要用這個提高火焰溫度?」
鴻羽和武謙對視一眼,兩人臉上都有顯而易見的震驚。
鴻羽這才道,「你怎麼會知道?火窯是我結合多年跟隨師傅學藝的心得,最近才豁然想通溫度問題得出的方法,解決高溫的控制,就可以炬出更好的鐵,難道西雷已經有人比我更早想出這個方法?」鳳鳴心忖道,有是有,不過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中國古代,就有建窯來燒瓷器還是什麼的,原理,應該也是提高溫度。不然燒不出好瓷器嘛。
到現在,他都搞不懂他魂魄落到這個世界,到底和他出身的地球世界有什麼異同。說不是地球人吧?可是人和風俗,物品,都和歷史書上的古代有雷同之處。
說自己是魂魄落到了古代,可是古代的朝代和國家,和這里沒有一個符合的。
難道真的有什麼不同次元的地球空間存在?
想起這個問題就要頭疼,何況又有一個驚訝的鴻羽盯著他等待回答,鳳鳴把腦海里的事拋到一邊,搖頭道,「估計你是第一個想到這個辦法的,我只是根據你說的火窯,隨便猜猜而已。」
「這也可以猜到?」鴻羽大為佩服,看著鳳鳴打量,良久才感慨道,「怪不得人人都說西雷鳴王睿智絕頂,要不是今天親眼見識,誰會相信呢?」
鳳鳴暗中大做鬼臉,訕笑了半天,又轉回剛才的話題,「火窯雖然比一般爐子耗錢,但花錢應該還是有限的,我可以資助。」反正蕭家錢多多,他當少主自然要幫忙花掉一點,「還有其他問題嗎?」
面前的短暫沉默,顯然還另有要事。
鳳鳴看著他們兩個,和顏悅色地問,「還有別的?」
「還有一點別的,我看,還是要先和你說明白才行。」武謙思忖一會,向鳳鳴露出認真的神色,「我這次之所以把鴻羽帶來見你,除了開設鑄造坊需要錢財支持外,也因為鴻羽需要個有背景的人保護。」
「保護?」看來鴻羽的問題還真不少,鳳鳴愕然看著鴻羽,「你得罪了很多人嗎?」
看不出來,這麼白淨清秀的樣子……
「很快就會得罪了。」鴻羽苦笑道,「因為我這次開設鑄造坊,不但要用心研究我多年的鑄劍構想,希望能對現在的鑄造技術做出一點有益的改進,也想收一批有潛質的弟子,培養更多優秀的鑄劍師,讓鑄劍術發揚廣大,這是我從師時就已經許下的心願。」
鳳鳴點頭道,「很好啊。」
看著面前兩個人的表情,皺眉道,「有什麼問題不成?」
武謙嘆道,「當然有問題,而且問題還不少。」
「嗯?」
武謙道,「鑄造是一個古老的行業,它和其它普通的耕種紡織不同,因為寶劍和盔甲,都是權貴們甚至大王希翼得到的東西,往往不惜重金求之。在眾多行業中,這一行比較受人尊崇,甚至有過權貴出身的年輕人投身于此,成為一代大師的前例。」
「嗯。」鳳鳴還是點頭。
他也沒別的話可說,因為到現在,他都不是很明白武謙的言下之意。
鴻羽看著他的表情,知道他還不明白,在一旁解釋道,「鑄造這一行雖然屬于平民行業,卻並非平民子弟都可以加入。要入門,必須拜師,而這一行里規矩眾多,光是收徒就有大量默定的成規,例如,父母姐妹兄弟中如果有犯過罪的人,不能被鑄劍師收入門下,天生殘疾被很多地方視為受神明厭惡,所以,嫡親中有天生殘疾的人,也不能成為鑄劍師的弟子,這些煩瑣的規定不但束縛希望拜師學藝的年輕子弟,而且也束縛著有能力收徒的鑄劍師。」
鳳鳴恍然大悟,「如果鴻羽打破規矩,不再顧慮學藝者的家庭情況,采取有天分就收入門下的方法,說不定會得罪別人,至少也會遭到同行們的排擠。」
鴻羽苦澀地道,「不是說不定,而是一定會。到那個時候,師傅都會站出來責罵我。也許我太年輕沖動,這樣的事情應該等我有點名氣之後再做。」
武謙斷然道,「不可,如果等你現在未有名利纏身,都擔心會遭到排擠而不行動,將來等你有了名氣受人尊敬,又怎麼會再有勇氣拋棄一切,實現自己的心願?」
「武謙說得對。」鳳鳴也露出嚴肅的表情,「我總算明白武謙為什麼要帶你過來見我了,呵,我還是第一次被人挑選出來當靠山呢。難道平時人們找靠山,都是這麼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嗎?」說到最後,臉上又是一副毫不隱藏的好奇寶寶表情。
武謙被他惹得笑起來,「當然不是,一般都是巴結一段日子,委婉討好。不過這種事情我做不來,只好直接一點了。不過,如果沒有和你聊過均恩令的事,我是絕不會這樣貿然把鴻羽帶過來的,你不覺得,鑄劍師收徒的等等限制,和權貴平民之間的尊卑分別有很大的相似之處嗎?」
「對。」鳳鳴點頭,嘆道,「沒想到僅僅平民和平民之間,也有這種不公平的等級制度。鴻羽,你不要擔心,這個忙我一定會幫。錢財方面我會供應,甚至你需要的鐵器,蕭家也可以供應。呃……可以供應吧?」
很沒有蕭家少主氣勢的,居然回頭去看容虎和洛雲的臉色。容虎點頭,「屬下回去就把這件事記錄下來,詳細的情況,等屬下以後和羅登商量一下,派個專門的人選來和鴻羽聯系就好。」洛雲對鳳鳴的要求只有一個,不要丟蕭家的臉,至于蕭家財產什麼的,他從不在意,冷瞪鳳鳴一眼,沉聲道,「少主自己就可以做主。」
鳳鳴得到同意,高興地轉回身來,對鴻羽道,「至于當靠山,我還是第一次,真不知道怎麼才算靠山。不如這樣,鑄造坊是你的,不過和我們蕭家簽訂一個供貨協議,你以後鑄造的兵器,大部份都供應給蕭家,這樣一來,人人都知道你和蕭家的關系了,你覺得怎樣?」
鴻羽大喜,眼楮亮晶晶的,笑道,「這樣最好,我竟連打造出來的東西怎麼賣都不用煩惱了,不過你放心,我打造出來的兵器,絕不會是劣品,賣給蕭家價錢也會是最便宜的。」
鳳鳴嗯嗯點頭。
價錢他才不管,反正只是友情贊助。
反而是武謙一臉興奮,對鳳鳴說,「蕭家肯買他作坊的東西,真是一件雙方得益的好處,除了建立作坊需要錢財支持,鴻羽還一直為作坊的生計擔心,要知道鑄造大師們多數和權貴有交情,得罪整個鑄造業,也許就沒人肯買他的東西了,他還打算收窮困的弟子,全部都不要學資,還提供吃住,這樣支出更大。有蕭家這樣一個大主顧,難題就解決了一大半。」
大家聊得氣氛熱烈,鳳鳴問了一會,從鴻羽嘴里更深入的了解到鑄造業里的種種奇怪規定,原來別說當將軍或者官吏這樣的好職位,就算當個鑄劍師,也有身份背景等要求。
森嚴的階級制度,在每個行業都有所體現。
闢吏看不起普通的鑄劍工匠(能夠造出寶劍的大師級人物如果得到權貴賞識,那就不一樣),鑄劍者看不起小商販,小商販又瞧不起日子過得最苦的耕農。
芸芸眾生,在死板的制度下被壓制得奄奄一息。
難怪容恬的一道均恩令如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層層動人心魄的水花,因為這和太多人的生活有所牽連。
聊了將近半個時辰,話題又換回了最開始的盔甲處。
「原來武謙把自己府邸里的財務搜刮起來,都送到你那里去了。」鳳鳴的笑聲輕快地在側廳中響起。
「才不是。」別看鴻羽樣子斯文,其實性格大大咧咧,很快就和鳳鳴廝混得熟了,解決了作坊的資金等難題,更是談笑風聲,無所隱瞞,「那些錢都花在買原料上面,一副盔甲需要的鐵材不少,當讓要花錢。我可是白做工的,他還一直在旁邊催,我替他忙了連個多月,總算領了幾個小師弟把盔甲趕了出來。」
武謙道,「並非我想逼鴻羽做工,而是他的手藝我信得過,如果找有名的師傅制作,手工昂貴,恐怕兩三副盔甲的錢,只能買到一副,能穿上盔甲的士兵就更少了。如果找不認識的師傅制作,我又擔心出來的都是劣品,這和不穿何異?鴻羽忙完之後,累得大病一場,我到現在還深為內疚。」
鴻羽一陣默然,隔了一會,偏過頭,朝武謙笑道,「這次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咱們誰也不欠誰了。」
鳳鳴卻還記掛著盔甲制作這種事,向鴻羽這個鑄造人才請教,「到底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改進鑄造術,用更少的錢做出更多的盔甲,造福普通士兵呢?」
「這個問題,我和武謙早已思索多時,可惜不管怎麼改進,都不可能達到全營穿上盔甲的目的。」鴻羽臉色一黯,秀氣的眉毛微蹙起來,「這筆帳一算就明白,就算鑄造師人人都肯白做工,甚至連打造時的火炭等費用一並不算,光是盔甲的材料費,就是一大筆錢,即使只給十分之一的士兵配上盔甲,購買這麼多大量的鐵,也是一個可怕的金額。」
「再說,鐵可不是糧食,多派人去種就可以種出來的。這東西需要開礦采集,必須找到山脈才可以開采。現在天下局勢不安,各國的大王都在積極籌備軍隊,到處都需要鐵和銅,就算有錢,也未必可以買到足夠的鐵器。」
武謙嘆道,「普通士兵的命,在很多人眼里,連一副盔甲都不值。」
鳳鳴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跟著武謙嘆了一聲。
討論到這個現實的問題,別說武謙,連他這個號稱富甲天下的蕭家少主都深感無力。即使以他的財力,也未必可以籌到足夠的錢為西雷所有士兵準備一件保命的盔甲,金額實在太巨大了。
而且,如果他這樣做,不用蕭縱出手,說不定搖曳夫人就會先過來喂他吃一把毒藥——敗光蕭家百年的基業,他這個名副其實的敗家子被清理門戶也是無可厚非的。
亂世之中,當一個有責任心的權貴也不容易,太多不公平的事情要煩惱了。
鳳鳴總算體會到當一個悲天憫人的上位者有多辛苦。
「說到底,最重要的是材料的問題。」
鐵銅稀少,權貴們更願意把它花在進攻敵人的兵器上面,而非保護士兵的盔甲上?
鳳鳴忽道,「如果可以不用鐵銅做材料,那就好辦多了。」
武謙和鴻羽都古怪地看著鳳鳴。
鳳鳴道,「干嘛都這樣看著我?不過提個建議而已,討論討論,也許就找到辦法了。科學都是靠天馬行空的設想才得以進步的。」
「不用鐵銅做材料,可以用什麼?」鴻羽露出一本正經的面孔,和鳳鳴認真討論道,「打仗時的兵器都是鐵制,鋒利度和硬度,都根據鐵銅的質地而確定。如果選用不夠鐵銅硬朗的材料,那兵器會被破盔而入,不能保護身體,所以必須選用夠硬朗的材料。」
武謙也道,「如果這世上有比鐵銅便宜而且更硬朗的材料,天下的大王們早就把它用于兵器盔甲了。可見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難道要我們用石頭來制作盔甲,那又太笨重了,士兵們穿著還可以動彈嗎?」
鳳鳴被他們潑了兩盆冷水,模模鼻子道,「听你們一說,好像確實不是很實際。唉,該怎麼辦呢?」
看他大口嘆息,武謙又笑起來,安慰道,「你不要煩惱,這事也不是我們幾個坐著就可以想出方法來的,天下的君王們為了增強各自國家的兵力,早為這種事想破了頭。多點耐性,日後也許有解決的方法。」
鳳鳴點點頭。
這時,秋月從側門婆娑走進來,向鳳鳴行禮後,一臉正經地稟道,「羅登總管說有要緊事請示,請鳴王立即入內商量。」
鳳鳴一驚,「什麼要緊事?不能等一下再說嗎?」
武謙和鴻羽得到鳳鳴親口承諾建立鑄造坊的資金和鐵器供應,還答應給予保護,早就心滿意足,知道鳳鳴另有要事,不想他耽擱,都站起來告辭。
鳳鳴也站起來,遺憾地道,「我們才剛聊了一會。」
鴻羽淡紅色的唇微揚,非常親切悅目,「鑄造坊也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建起來的,築火窯需要多少材料和錢等等,我都要過來和你商量稟報呢。說不定明天我又要過來了。」
武謙站在鴻羽身旁,也道,「橫豎我閑著無事,也陪著鴻羽一起來吧。要事莊濮能抽出時間,也邀他一道。」
兩人告辭而去。
鳳鳴跟著秋月除了側廳,一邊走,一邊問,「到底出了什麼要緊事?羅登這麼急急忙忙地找我過去?不會又有蕭家的船隊被人打沉了吧?」
秋月一改剛才正兒八經的表情,噗嗤一下,姣美如花,「我騙鳴王的啦,羅登哪里有什麼要緊事?是大王在房里等得不耐煩,叫我快點把客人趕走,讓鳴王可以回來。」
鳳鳴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氣得牙癢癢,在秋月臉上捏了一把,「你越來越不听話了,居然听容恬的話來干壞事,小心我罰你。」說完,朝著休憩的內室大步走去。
秋月看著他神采飛揚的背影,抿著唇站在原地笑個不停,忽然覺得有異,轉過頭,頓時沉下臉問,「你看什麼?」
洛雲不過才偷瞅了她一眼,竟被她敏銳的抓個正著,大感尷尬,冷著臉把眼楮轉到別的方向,匆匆找個方向就走。
「喂!」秋月在後面叫了一身。
洛雲站住腳。
秋月走到他面前,不服氣地抬頭看著他,「你去哪?」
洛雲不吭聲,仿佛不屑和她說話,連正眼也不瞧她。秋月似乎打定注意和他斗到底,昂這頭,一直盯著他的眼楮看,等他說話。
良久,洛雲才口氣不好地道,「讓開。」
「哼,想躲著我?沒那麼容易。」
「讓路。」
秋月伸出右手,朝他攤開手掌。
「干嘛?」洛雲皺眉。
「還給我。」
「還什麼?」
「我的小手帕,前日洗干淨了,掛在院子後頭的竹竿上,被你偷了。」
洛雲一眼掃來,陰森得可以。
秋月也不禁縮了縮脖子。
洛雲咬牙道,「我沒偷。」
「真的?」因為他那可怕的目光,秋月聲音放軟了一點,不像開始時那麼凶,懷疑地打量面前散發冷冽氣息的劍手,「那怎麼會有人告訴我,他看見你藏了一塊天青色的手帕?」
「那是掉在地上,我撿到的。」
「掉在地上,也是我的。」秋月也咬牙,杏眼圓瞪,「你不知道那是我的手帕嗎?」
「知道。」
秋月想不到他如此老實,既坦然認了,無一句狡辯,口氣不由地溫柔了一些,咬咬下唇,垂著視線低聲問,「既然知道,怎麼不把東西還給我?」
「我討厭和凶巴巴的女人說話。」
秋月立即憤怒地抬起頭來,「誰是凶巴巴的女人?」
和她的視線一踫,洛雲立即又把頭轉到一邊,粗聲粗氣道,「讓路。」
真奇怪,雖然是小路,也不知道被秋月攔著就怎麼走不過去。他劍術高強,身形敏捷,十個秋月也擋不住,偏偏腳上好像釘了釘子一樣,愣站著不動,非要秋月讓路。
秋月大怒,「你還我手帕,我就讓路,不然,你今天休想逃掉。」
洛雲不耐道,「你難道還缺手帕用?」「你還不還?」秋月又站到可以和洛雲面對面的地方,對著洛雲的眼楮。兩人斗雞一樣,身形一強一弱地對峙,冷冷沉默了半天。洛雲緩緩收回視線,終于,從懷里掏出一塊干淨的天青色綠手帕,不吭聲地遞給秋月。
秋月滿月復說不清楚的惱怒,一把扯過來,把自己親手繡好的手帕丟到地上,咬著牙就一陣亂跺。
洛雲在一旁冷冷看著,見她跺夠了,喘著氣停下,才沉聲道,「我就知道。」
秋月幾乎被激得跳起來,尖著嗓子問,「你知道?你知道什麼?」
洛雲閉上嘴,哼了一聲。
秋月狠瞅他一眼,也不顧地上被踩得面目全非的心愛手帕,轉身就往內室方向走。
走了幾步,似乎還有余怒未消,又猛然轉回身來。
還未開口,被身後不知什麼時候躡上的黑影嚇了一跳,剛要驚呼,胳膊已經被兩只有力的手緊緊握住,往前一拉,撞入男人結實強壯的胸膛。
「你……」
熱唇強硬地壓了上來。
其後的驚呼嗚咽,通通淹沒在貼合的**上。
秋月驚訝地瞪大眼楮,看著眼前幾乎全然變得陌生的英俊殺手。
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那雙冷冽又熱情的眼楮,奪走了。
大王和鳴王在房里胡鬧,容虎在門外一如既往地冷靜守衛著。
洛雲無聲無息地來到他的身旁,默默站著。
「如何?」容虎沉聲問道。
洛雲搖頭。
容虎微露詫異,「難道你還是沒和她說?」
洛雲半響才開口,低聲答道,「也算說了吧。」
「怎麼說的?」
「一個字也沒說。」
容虎眉心斂得更緊,「你在和我猜字謎嗎?什麼算說了又一個字都沒有說?」
洛雲涼涼地道,「我親了她。」
「什麼?」
發覺音量大了點,容虎警惕地立即閉上嘴,觀察過屋里的大王和鳴王並沒有被驚動,才壓低聲音道,「我要你別把話悶在心里,可沒有要你這樣……這樣……唉,那親了之後,秋月有什麼反應呢?」
「很生氣。」
容虎嘆了一聲。
那是肯定的,秋月的脾氣,比一只母老虎好不了多少,何況她一直都對洛雲凶狠蠻橫。不管秋藍和秋星說了多少次秋月一定會對洛雲有意,反正他是不太敢確定。
餅去也許真的有點意思,現在全被洛雲的急躁給毀了。
半天,容虎拍拍洛雲的肩膀,認真的安慰道,「不要太放在心上,將來想點辦法讓她消氣吧。如果烈兒在,這種事問他就最好了。」想起弟弟的行蹤尚未確定,容虎臉上露出愁雲,沉悶了一會,才問洛雲,「秋月到底有多生氣?」
「她說,」洛雲煩惱地微微斂眉,「如果我敢把這事告訴別人,她就殺了我。」
容虎大為同情。
他們兩個一同護衛鳳鳴,從開始的敵對,在後來一起對抗阿曼江的惡戰,友情逐步加深。
現在由于秋月的事情,反而更添一種難兄難弟似的默契。
正在兩人不約而同默默苦惱時,鳳鳴的笑聲和夸張叫聲卻從屋里隱隱約約傳出來,「救駕!救駕!謀殺啊……嗚……你這個昏君,說好不能在書桌上做的,嗯嗯……嗚啊……」
一連串 里啪啦的聲音,隔壁簾子悶悶的傳入耳膜。
看來是凳子或者什麼擺設被胡鬧著的兩個人踢到一邊去了,說不定連書桌上的硯台筆墨都遭到池魚之殃。
容虎和洛雲不由自主互相瞅了一眼。
「這個事,也許鳴王有辦法,你要不要去問問?」容虎試探著問。
洛雲目光霍然一跳,堅決搖頭。
沉默了一會,一臉不自然地對容虎道,「這事,如果你告訴別人,我也殺了你。」
容虎搖頭,道,「你不殺我,秋月也會殺了我。」
就在離鳳鳴和容恬玩得興致高昂的地方不遠。
和鳳鳴目前居住的警備森嚴的小院數牆之隔,合慶王府主任專用的密室之內,剛剛到達的洛芊芊坐在椅子上,緊握著手中的銀杯,恨聲道,「搖曳那賤人也到了同澤附近,听所不久前還到了王叔這里一趟。
「她是過來見鳴王的,只逗留了一會,我並沒有和她踫面。
洛芊芊輕哼一聲,道,「那個女人的事情暫且不提,王叔的計劃,準備何時進行呢?」雪白粉女敕的玉勁輕輕一轉,看向慶彰的方向。
慶彰心髒一跳。
這個女人不能說絕美,卻渾身充滿了危險又誘人的因子,尤其她一直擺出日後會讓慶彰肆意妄為,目前卻不許亂踫的姿態,更令人心癢難熬。
得不到的,也許才是最好的。
「我也想盡快下手。」慶彰低嘆道,「可是小院那邊的護衛還是非常嚴密。我本以為這樣熱情招待,有了交情,鳴王放松警惕,怎麼也會比較好下手。即使到現在,我送過去的東西,他的手下仍要驗來驗去。而且,他們也不肯接受我派去的侍女伺候,全部送了回來。他雖然是住在我的王府里,其實和單獨租了一處宅院並無不同。里面情況到底如何,根本無從探知,更別說接近鳴王休息的內室。」
洛芊芊淡然一笑,臉上逸出一絲冷靜的無情,「護衛的事情,王叔不必過于擔心,蕭家人手,我隨時可以調開。少了蕭家高手們的保護,那賤人的兒子身邊就只剩下幾個容恬派給他的侍衛,慶離花那麼多錢秘密請來的高手,不會連這麼幾個侍衛都解決不了吧?就算他解決不了,我相信王叔一定也有辦法幫他解決,對嗎?」
「夫人放心,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不會失言。」她臉上冰冷一片,看向慶彰的目光卻有著明顯的求助軟弱,截然相反的兩種神態,恰如其分地激起慶彰的雄性豪氣,他頓時露出慷慨之態,「慶離手上有哪些高手,我這里都清楚,最近他又重金請來了兩個北旗的著名劍手,另外,還有一個來自樸戎的弓箭高手。慶離這小混蛋雖然腦袋不好用,這件事做得卻實在不錯,這樣的實力,一旦發動,足以對付身邊有西雷侍衛保護的鳴王。」
洛芊芊听了,垂下美麗的眼楮,幽幽道,「那麼,請王叔早日為慶離制造機會,對那個賤人的兒子下手。」
「關于慶離,目前除了一個難題……」
「什麼難題?」慶彰問,「夫人有沒有听說,慶離的妻子長柳有孕了?」
洛芊芊奇道,「這有什麼關系嗎?」
「大有關系。」慶彰道,「長柳有孕,慶離又受到那些侍從們的挑唆,竟開始對長柳重新留意,這兩天,他都有到長柳所居的小院去探望。」
「男人都是這樣,哪里是對女人憐愛,只是看重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罷了。」洛芊芊不知想起什麼,露出恨恨的凌厲眼神,沉默一會後,又恢復了悠然的語調,「王叔派去的裳衣,不是每天都給慶離下藥嗎?難道即將有子嗣的消息有如此大的作用,竟連藥物的控制都可以抵抗?听說慶離用藥,已經喲一段日子了。王叔是否要派人通知裳衣,命她加大給慶離的用藥量?」
慶彰嘆道,「這件事,我也真的非常奇怪。前幾天我已經給裳衣送了密信,並且信里還附上了讓她給慶離每天吃的新藥。這些藥都是我親手按照方子配的,特意加入從離國高價求來的迷魂草,藥性應該會更強才對。可是據裳衣的來信上說,慶離這幾日神志不像從前那樣昏積,倒是每天叫嚷著頭疼,偶爾還會對裳衣發火。」
洛芊芊神色一凜,「他刺殺那小雜種的心意,可有改變?」
從慶彰口中,她早就知道,慶離之所以會把鳳鳴視為殺父仇人,並且要殺鳳鳴報仇,大部份是裳衣對慶離下藥後,趁著慶離神志昏聵時催眠慫恿的結果。
一旦慶離月兌離裳衣控制,計劃可能就會被迫中斷。
慶彰仔細思索了一會,緩緩搖頭道,「應該不會。他雖然對懷孕的長柳多注意了一點,不過對裳衣還是非常寵愛,晚上也在裳衣的院中睡覺。而且裳衣給他的藥丸,慶離也每日如常服用。可見他還是很信任裳衣。但凡長期服用藥物,總有一段時間藥效不穩,服食者會有反復,這也不奇怪。大概過幾天就會恢復了。」
任憑他想破腦袋,也猜不到賀狄這個單林王子兼海盜頭目,每到一處都要偵查各方情況,派人監視所有引他懷疑的人。
這不是因為怕死,而是海盜看慣了變幻莫測,危險神秘的大海,早養成要竭盡所能掌握一切情況,以便隨時應對可能出現危險的本能。
他更想不到,他辛苦秘密配制,派人放在石下送給裳衣的藥丸,已經全落入賀狄手中,充當了嚇唬獵物子岩的小道具。
而慶離每天吃的掉包貨,不過是賀狄的侍衛隨便找來的顏色氣味都差不多的,治便秘的單林土藥罷了。
洛芊芊低頭冥思片刻,抬起頭來,靜靜道,「事情再拖延下去,恐怕會出更多問題。趁著慶離現在還受王叔的人控制,刺殺的高手又招募得差不多了,我們必須立即動手。」
「立即?」慶彰愕了一會,低聲道,「要下手成功,必須先將那人引出慶王府,而且暗中把消息通報給慶離,好讓慶離調動人馬刺殺他。時機未到,夫人不可輕舉妄動。
洛芊芊柔聲反問,「王叔覺得什麼時候才是好時機呢?」
「夫人莫急,很快就是我兄慶鼎的生辰,雖然他已失蹤並且傳聞逝去,但一天找不到他的尸首,他仍是同國在位大王,全國必須有盛大的歡慶儀式。按照一向的慣例,都成同澤的慶祝儀式,會從大王繼承人的府邸中開始,以表示儲君的孝心。鳴王如果在那個時候去同安院,那就是慶離最好的機會,而且所有人都會認為他悲憤父王的失蹤,而在父王的生辰痛下殺手。」
洛芊芊蹙眉道,「那賤人的兒子非常怕死,怎麼肯到慶離的同安院去?」
「這個夫人可放心,他這個人雖然看起來懦弱,卻時常做出豪氣的舉動。對于同國大王是他殺死的謠言,他一直非常氣憤,希望可以找到機會洗刷掉這個罪名。」慶彰篤定地笑道,「只有在那麼重要的一天出現在同安院,才可以表示他不心虛,向同國上下展現他的誠意,為他蕭家贏得更多資本,只憑這點,他就會心動而冒險一次。何況,本王叔還會讓他相信,他的安全受到同國大軍的保護,慶離絕對沒有踫他一根頭發的能力。」
洛芊芊閉目深思。
密室昏暗的燈影,在她不年輕卻依然嬌美動人的臉龐上搖曳跳動。
良久,流轉著冷冽光芒的瑩眸緩緩睜開。
她看向慶彰,唇角泛起蜻蜓點水般若隱若現的笑容。
「好,我就等到那一天。」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