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衣成功地在“铁云门”住了下来,而既然她是以习武为借口进入“铁云门”,自然就得乖乖扮演好这个角色。
好在师父知道她没有半点武功底子,也不急着教她什么艰难的武功,只先从一些最粗浅的基本功教起,不算太累人。
傍晚时分,在准备用晚膳前的空档,她在“铁云门”里四处走走,表面上是散散步,实际是想要多熟悉一下这里的一切。
当她经过柴房附近的庭院角落时,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那带着不屑的嗓音,听起来像是张虎和王彪两位师兄
稍早她曾听其他师兄提到,张虎和王彪是一对表兄弟,几年前被送到“铁云门”来习武,只不过他们一向好逸恶劳,并非真心想要习武,因此两人时常一块儿模鱼打混。
这会儿,他们该又是聚在一起私下谈论是非了吧!
“哼!雷翼风那个家伙,我真看不惯他的拽样儿!”张虎啐道。
“就是啊!”王彪也跟着不屑地哼道:“若非他是师父的私生子,我看他拽得起来吗?”
听见这番话,孟蝶衣惊讶地瞪大了眼。
大师兄是师父的私生子?是真的吗?
“你说的这件事我也听说过,不过那是真的吗?雷翼风真的是师父的私生子吗?”张虎问。
“那当然,我曾经问过在灶房工作了二十多年的汪婆婆,她虽然不想多嘴透露什么,但在我的缠问下还是说溜了嘴。”
张虎一听,立刻语气兴奋地追问:“真的吗?汪婆婆说了些什么?你怎么设早告诉我?快说!”
“汪婆婆说,大师兄不像其他的师兄弟是被家人送来习武的,当他还是襁褓中的婴孩时,就己经在‘铁云门’
里,而且当时还是师父亲自照顾他的,照顾得是无微不至呀,简直就像亲生儿子似的!”
“哼,难怪!”张虎啐了声。“我就知道,倘若不是私生子的话,师父怎么会这么重视他?就不知道他亲娘是什
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肯定是身份见不得光!毕竟再怎么说,‘铁云门’也算是名门世家,总得注意一下名声啊!”
“呸!原来真是个私生子啊!”张虎的语气充满鄙夷。“难怪师父有私心,什么厉害的功夫都只教给雷翼风!那雷
翼风知道自己的身世吗?他知道自己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吗?”
“应该知道吧!这事儿大伙儿私下都传开了,怎么可能没传进他的耳里?他没有否认,肯定就是事实了。”
听着这些活,孟蝶衣的心里有些震撼,没想到师父与人师兄之间真是这样的关系。
想着雷翼风的身世,一丝同清蓦地涌上心头。
她自幼就是个孤儿,无从得知自己亲生爹娘的身份也就罢了,但他却是有爹而不能认,未免也太惨了。
孟蝶衣幽幽地轻叹口气,正想要离开,想不到才一转身,就蓦地撞上一堵坚实的胸膛。
“哎呀!’,
她吓了一大跳,发出惊呼,踉跄的身子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
张虎和王彪也听见了她的声音,两人立刻跑了过来。
“谁躲在那里偷听?”
他们原本神色恼怒地叱喝,但一看清楚眼前的身影,立刻僵住了。
此刻伫立在他们眼前的不只有孟蝶衣,还有雷翼风!而看着雷翼风那严峻的眼神和脸色,显然听见了他们刚才的对话。
张虎和王彪心虚地低下头去,没敢再多看雷翼风一眼,刚才背着人嘲讽讪骂的那股劲儿都没了。
“大……大师兄……那个……该准备用膳,我们先去了……”
他们扔下话之后就逃之夭夭,深泊万一雷翼风一怒之下会动手打人。他们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恐怕雷翼风只消拿出三成的功力,就足以将他们两人打得鼻青脸肿了。
张虎、王彪溜了之后,孟蝶衣尴尬地假立在原地,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俏俏地抬眼,望着雷翼风那看不出情绪的脸色,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怯怯地开口。
“那个……大师兄……刚才他们的话……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那又如何?”雷翼风冷冷地回答。
罢才他从一旁经过,远远地瞧见她自己一个人杵在这里,还以为她在偌大的庭院里迷了路。
他走了过来,本想为她带路,想不到却听见了张虎、王彪的话。
这己经不是他头一回听见有人私下议论他的身世,他虽然不爱听,却管不住别人的嘴。
“那个……是真的吗?”孟蝶衣迟疑地问道。
并不是她想要刺探他的隐私,而是她忽然想到一一既然关于大师兄的身世,大伙儿都只是“听说”而己,就表示这件事清从来没有得到证实过,那么应该有可能是空穴来风吧?
雷翼风沉默不语,没有回答也不想回答。
孟蝶衣见他没有承认,便直觉地认定那并非事实。
她蹙了眉心,忍不住月兑口说道:“既然不是事实的话,那就赶紧向大伙儿澄清呀!”
倘若他并非师父的私生子,为什么不赶紧澄清?杜绝那些私下流传的流言蜚语,不是对他和师父比较好吗?
罢才张虎和王彪两位师兄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她一个旁人都觉得快听不下去了,身为当事者的他,心里一定更不舒服才是呀!
雷翼风望着她眼底的激动,俊眸掠过一丝讶异。
他没想到她会主动问,更没想到她会要他去向众人澄清,那急切的神情仿佛怕他会继续遭受其他人的误解。
必于师弟们私下议论他的身世,这己经不是第一次了,那些人有的是纯粹爱嚼舌根、探人隐私,有的则像刚才张虎、王彪一样恶言嘲讽,但不管是哪一种心态,从来不曾有人像她这样带着关心。
望着那双透着关心的眼眸,雷翼风的胸口蓦地一暖,有股淡淡的感动萦绕在心底,不过……
“关于身世,我没有什么好澄清的。”他淡淡地说。
"嗄?”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孟蝶衣诧异地僵住,神色更尴尬了。
原本她以为他既然没承认自己是师父的私生子,那么肯定就不是事实,想不到现在他却这么说。
他会说“没有什么好澄清的”,不就等于是承认了这个事实吗?他真的是师父的私生子!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和师父相认,反而要以师徒相称呢?难道真的如刚才两位师儿所说,他娘亲的身份见不得光?
孟蝶衣的心中充满疑惑,但这回她可不敢轻易开口询问了,就怕揭开了他心中不愿触碰的伤疤。
从她那尴尬、诧异的神清,雷翼风不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关于自己的身世,他还是一个字都不想多提。
“与其在这里关心我身世的问题,倒不如好好地把师父今儿个教你的功夫再去练一练吧!”
淡淡地扔下这句话之后,雷翼风便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孟蝶衣仿佛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孤独与无力,那让她的心蓦地揪紧。
她想,肯定是有什么万不得己的原因,让他们没法儿以父子相称,而对此他的心中定是相当无奈与遗慨吧?
尽避事不关己,但是想到他有亲爹却无法相认的无奈,孟蝶衣就不禁幽幽地叹气,低迷的清绪萦绕在胸口,怎么也挥之不去……
在“铁云门”待了三日,孟蝶衣对于偌大宅院的各处位置以及夜里师兄们巡逻的时间和路线,己有了初步的了解。
除此之外,她的另外一个收获,就是认清自己实在不是练武的料!
尽避她很努力了,可偏偏马步扎不到一刻钟就腿软,打套拳法还被师兄们讥笑连只虫子都打不死。
包模的是,就连师父也十分宽容地告诉她一一不必追求武艺的精进,就当作活动筋骨、锻链体魄就好。
这样“不成材”的她,为了不让自己被赶出“铁云门”,她总是抢着帮灶房的厨娘做事,让自己显得有用一点
这一日,她打算到灶房帮忙,就见喜儿正要端着一碗鸡汤送到书房给师父。喜儿是灶房厨娘的女儿,今年十四岁,跟着厨娘一块儿在“铁云门”做活儿。
“喜儿,我来帮忙吧!’,
喜儿虽然感激她的热心,但还是摇头婉拒了。
“谢谢蝶衣姐,但是不用了,蝶衣姐每天练功这么辛苦,应该己经很累了才是,还是多多休息吧!”
“没关系的,我不累。”孟蝶衣说道。
她除了真心想帮忙之外,也打算趁着送鸡汤给师父的机会,进到师父的书房去,借机打量书房里有没有什么可能藏放木簪的地方,这种一举两得的好差事,她当然要抢着做喽!
“真的不用了,蝶衣姐,还是让喜儿自己来吧!’,
喜儿光顾着说话,没留心脚步,结果一不小心绊了下,手中那盅鸡汤没捧稳,热汤溅洒出来,烫了她的手。
“哎呀!’,
她痛呼一声,反射性地松了手,结果那盅鸡汤就这么摔破在她的脚边!
看着一地的狼籍与碎片,喜儿的脸色蓦地发白,顾不得自己被烫着的手正泛红疼痛,因为她有更担心的事清。
“天啊!我该怎么办?这只瓷盅很名贵的,是大师兄去年送给师父的生辰贺礼,师父很喜爱呢!’,
孟蝶衣一听,也不禁倒抽一口气,而就在她们正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竟看见雷翼风走了过来!
雷翼风是因为听见骚动声,才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他望着孟蝶衣和喜儿紧张不安的脸色,目光最后落在地上那一片狼藉。
“大、大师兄……”孟蝶衣有些忐忑地开口轻唤,至于一旁的喜儿早己吓得僵住了。
孟蝶衣感觉出喜儿的惊慌害怕,心生不忍,于是在喜儿开口认错之前,抢先说道:“对不起,大师兄,都是我抢着要帮喜儿送鸡汤给师父,结果不小心失手把整盅鸡汤给摔了。”
喜儿一听,不禁惊讶地望着她。
孟蝶衣以眼神俏俏地对喜儿示意,要喜儿别开口认错,让她一个人承担起一切的责任就好。
在孟蝶衣的眼里,比她略小几岁的喜儿就像是个可爱的妹妹,她怎么舍得喜儿受罚呢?
况且,刚才着不是她抢着要帮忙,喜儿说不定也不会因为分心而摔了那盅鸡汤,因此她代为受罚也是应该的。
“都是蝶衣的惜,请大师兄罚我吧!’,
雷翼风望着孟蝶衣,黑眸看不出情绪。
半晌后,他望向一旁的喜儿,说道:“快把这里收抬干净吧。”
“是。”
喜儿很快地清理干净后,孟蝶衣在一旁悄声催促道:“好了,喜儿,你快点下去吧!”
喜儿感激又傀疚地瞥了孟蝶衣一眼,才转身离去。
当喜儿离开之后,孟蝶衣鼓起勇气面对雷翼风。
“蝶衣不小心摔碎了重要的东西,愿听凭大师兄处置。”她的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在“铁云门”都是怎么处置不小心犯错的人?
雷翼风将她的忐忑看在眼里,淡淡地开口道:“摔了就算了,既然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好责罚的?”
孟蝶衣闻言松了一口气,漾开一抹笑容。
“多谢大师兄。”
雷翼风接着又说:“总管那边有一种药膏,对于烫伤很有效的,你等会儿去找他拿吧。”
“烫伤?可我没烫伤呀!”孟蝶衣一头雾水地说。
雷翼风貌了她一眼,解释道:“药膏不是给你用的,是给真正摔碎那盅鸡汤的人用的。”
呃?真正摔碎鸡汤的人?
孟蝶衣一愣,随即尴尬得满脸通红。
“原来……大师兄知道不是我?”
雷翼风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罢才,他一眼就瞧见喜儿的手被烫红,鞋子也被汤给溅湿了,但孟蝶衣瞧起来却半点事也设有,他立刻就知道摔碎鸡汤的人是喜儿。
令他感到讶异的是,孟蝶衣竟然抢着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要是换成了别人,面对这种清况通常都只担心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险着撇清都来不及了,但她不但没有半句辩驳解释,反而还抢着帮喜儿顶罪,就怕喜儿会受到他的责罚。
那份难能可贵的善良心意,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这个小师妹虽然脸上有着吓人的伤疤,却同时拥有一颗无比温柔的心,那让他几乎忘了她面貌的丑陋,只记得她的善良。
孟蝶衣察觉了他的沉默,好奇地抬眼一望,正好对上了他的日光。
当两人视线交会,他那深逐的黑眸让她的心蓦地乱了节奏,胸口隐约掀起一股异样的骚动。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而此刻的沉默让她有种呼息愈来愈困难的感觉,只好赶紧开口说些什么
“其实……喜儿真的是因为我的关系,才会不小心失手打破那盅鸡汤的……但是不管怎么样,谢谢大师兄不追究。”
“这次就算了,但是往后别再抢着认错了。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若是养成推卸责任的恶习,那可不好。”
“是,蝶衣知道了。”孟蝶衣微笑地点头,明白大师兄的意思。
雷翼风望着她,那双澄净的眼眸,仿佛从来不曾怨恨过任何的事清,那让他忍不住月兑口问道:“你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的爹娘是什么样的人吗?”
她说过她是个孤儿,自幼无父无母,就这一点来看,他们还挺像的。
在他十多岁的时候,曾经猜想过自己亲生爹娘的模样,也曾经对于自己的身份感到怨怼,难道她的心里从来不曾埋怨过什么?
孟蝶衣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但她很快地想到了他的私生子身份,想着他那日的背影,一颗心蓦地揪紧,有股想要安慰他的冲动。
“有呀!我当然也曾经猜想过,好奇着他们是什么身份、什么模样?不过虽然我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好奇,却也很明白有许多无法改变的事实,那又何必去钻牛角尖,跟自己过不去呢?”
雷翼风静静地听着,从她那温柔的语气之中,他只听见了淡淡的遗憾,却没有听出半丝怨恨。
孟蝶衣看了他一眼,见他的浓眉微皱,她忽然有股冲动想要伸手为他抚平眉心的摺痕。
她当然没有勇气真的那么做,只有柔声说道:“其实,我很羡慕有爹娘的人,我真希望能够知道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就算无法与他们相认,只要我知道他们都安好就够了。”
听了她的话,雷翼风诧异地一怔。
她这番话……是想要安慰他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萦绕在心底,但他也忍不住又问:“只要知道他们的身份就够了?即便当年他们恶意遗弃你,或是不愿与你相认也无所谓呜?你心里不会怨他们太寡情了?”
孟蝶衣弯起嘴角,温柔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相信没有人舍得遗弃自己的亲生孩子,必定是有什么逼不得己的苦衷,才让他们必须作出这么痛苦的决定。说不定,当年选择抛下我、不与我相认,他们的心里比我还痛苦呢。倘若真是如此,他们己经够难受了,若我还怨恨他们、不能谅解他们,那他们岂不是太可冷了吗?”
这番话,深深震住了雷翼风。
这些年来,他的心底深处对于他的亲生爹娘其实是不太谅解的。
他只想着为什么他们当年会狠心撇下他、对他不闻不问,从来就不曾像她这样设身处地地为他们想过。
是啊!倘着可以选择,谁会愿意抛弃自己的儿子呢?
若是因为某种逼不得己的原因,迫使他们必须忍痛与儿子分离,却还一直遭受儿子的怨恨与不谅解,那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雷翼风忽然有种心底深处的结蓦地解开的感觉,那让他忍不住深深望着眼前的人儿。
她此刻的神情是那么的恬静,眼角眉梢都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让他忽视了如脸上的伤疤,只看见她的美好,他甚至深深觉得,她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都还要迷人。
“谢谢你,蝶衣。”他由衷地道谢。
孟蝶衣没想到他会道谢,那让她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
“别客气,大师兄。”她轻声说道。
她的目光再度与他交会,就见他的眸光暖暖,不仅让她的胸口感觉一阵温热,就连她的心也隐约掀起了波澜。
或许是身世的相似,让他们感觉与彼此更加贴近,而微风徐徐间,一种幽微暖昧的情愫将他们包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