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着慢慢地爬到老树根下,然后,再扶着老树干,缓慢地挣了起来,突然跌身背靠在树干上,五毒金刚用涣散的目光盯着寒松龄,道:“寒松龄,你……你没占到任何便宜。”
寒松龄笑笑道:“郝朋友,比之你,如何?”
五毒金刚挥袖一抹嘴边的血道:“你目前比我或许好些,但是,你死得绝不会比我轻松。”
寒松龄道:“郝朋友,你是说你不行了?”
五毒金刚郝寿山道:“不错,老夫此刻内腑已碎,绝无活命可能,但是,老夫却没有赔本。”
寒松龄道:“你是说被五毒掌击中的人,将无活命的可能?”
寒松龄阴沉地笑了一声道:“寒松龄,你现在才想到?”
寒松龄道:“如果我说一开始就想到了呢?”
五毒金刚道:“那老夫实在替你惋惜,你太大意了。”
寒松龄道:“郝朋友,寒某这里先谢过你的盛情了,虽然,我并没有中毒。”
五毒金刚月兑口叫道:“寒松龄,你想骗我。”
寒松龄冷冷地道:“郝朋友,你看看寒某的手掌,像中了毒了吗?”
五毒金刚看到寒松龄掌心白中透红,没有一丝杂色,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时,阴阳判阮瑜与白凤已来到寒松龄身侧。
五毒金刚转头对阴阳判道:“阮老儿,你……,你……找来了一……一个……好……好帮……手。”勉强说出那最后一个字,五毒金刚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然后尸体倒在了地上。”
向地上二大金刚的尸体扫了一眼,阴阳判阮瑜道:“寒盟主,你的艺业的确惊人。”
寒松龄淡淡地道:“前辈过奖了。”话落,向前一指道:“阮前辈,凤姑娘就在对面江边上,前辈现在可以去接她了。”
阴阳判当即一抱拳道:“寒盟主,老夫先谢过你了,不知寒盟主还有要老夫效劳的地方没有?”
寒松龄道:“阮前辈,你与凤姑娘都是不涉江湖是非的人,因此,晚辈不想劳驾二位。”
阴阳判阮瑜急声道:“寒盟主,你这么说不是太见外了吗?”
寒松龄道:“阮前辈,晚辈不擅辞令,有话都是直说的,前辈请勿见怪,晚辈自己的事,别人帮不上忙,尤其前辈你与凤姑娘。”
阴阳判道:“为什么?”
寒松龄道:“江湖是非难清偿,前辈,寒松龄不想拖二位下水,这绝不是客套话,前辈请吧,凤姑娘可能已等得不耐烦了,日后有缘再会,请!”
阴阳判的确不想卷入江湖是非的漩涡中,只是,他却没有料到寒松龄已经看出来了,当下尴尬地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老夫告辞了,今日之情,老夫当然永志不忘。”话落大步向静心坪前端走去。
阴阳判走到静心坪临江的崖岸上,在淡淡夜色中,极目望向对岸,他隐约可以看到四十丈外的对岸沙地,距离虽远,但自高处向下跳,他自信尽全力还可以跃得过去。
心中惦念着凤君仪的安危,阴阳判阮瑜无暇多顾虑,吸气提足了全身功力,他飞身向对岸跃去。
如同天马行空,夜鸟飞渡般的,阴阳判阮瑜堪堪飞越过白沙滩的急流寒水,虽足踩在松软的沙滩上,由于下坠之力太猛,落地不由自主地坐在地上,回头看看,江水距他落足之地,最我也不超过一尺。
心中暗自喊了声“惭愧”,阴阳判阮瑜一跃站了起来,运集目力向四周打量了一阵,并不见凤君仪的踪影,心中立时又急了起来,急忙移步向前走着,一面低声叫道:“凤姑娘,君仪,你在哪里,我是阮老爷子。”
右侧七八丈外的沙丘后面,响起一个娇脆但却含有不欢意味的声音应道:“我在这里。”
阴阳判闻声先是一喜,紧接着又暗自一惊,忖道:“凤君仪平日。
里虽然不大言笑,但语调却一向很开朗,今夜声音何以与以往不同,目下这附近百里之内,龙蛇混杂,她莫非遭人劫持了,我得小心点才好。”思忖间,人并没停下来,边走边道:“你在那里等等,我这就过去。”话落突然飞身掠上了沙丘。
沙丘底下是一处近似深坑的凹地,恰可避凤,凤君仪就站在那里,除了她之外,这附近什么人也没有。
阴阳判只觉得脸上一热,月兑口道:“只是你一个人在这里?”
凤君仪迟缓地向丘上走来,语调黯然地道:“我一向不都是一个人吗?”
阴阳判暗道:“这可真透着些邪门,这丫头今天说话怎么全与平日不同了?”转念间,忙道:“目下这周围百里之内,混乱得很,因此,老夫担心你遭人挟持。”
凤君仪美目中突然燃起一片奇特的光芒,急急地问道:“他难道没有告诉你这里很安全吗?”
阴阳判一怔道:“谁?”
美目中仍燃着那种光芒,凤君仪道:“那个上去救我的人啊!”
阴阳判笑道:“噢,你是说寒松龄啊,他的确曾经说过这里不会有三佛台的人出入,但老夫还是很担心。”
凤君仪忙道:“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阴阳判摇摇头道:“没有再说什么。”
美眸中的光彩突然间幻灭了,凤君仪哺哺地道:“什么都没有说吗?”
阴阳判突然想起了什么,月兑口道:“对了,凤姑娘,临来找你时,我本来说了些体面活,我说要助他一臂之力,你猜他怎么说?”
凤君仪突然觉得芳心一沉,道:“你是说你说的全是些体面话?”
阴阳判点点头道:“是啊,但我脸上可表示得十分真诚,我相信他一定看不出来。”
摇头轻叹-声,凤君仪道:“他肯定拒绝了。”
阴阳判点头道:“他的确拒绝了,但我相信那不是因为他看出了老夫的虚伪才那么做的,凤姑娘,你该知道才是,当今武林中,聪明才智能与你相比,实在绝无仅有,因此,如果你对任何人都这么将心比心地去衡量,那可就全错了。”
有点凄迷地,凤君仪笑了笑,道:“阮前辈,过去,晚辈确实曾那么自负过,但那是在遇上他之前。”。
阴阳判阮瑜道:“谁?你是说寒松龄?”
凤君仪道:“是他,是寒松龄。阮前辈,晚辈敢断言,他将是当今之世,年轻一辈中,才略机智均都超人一等的奇才。”
阴阳判笑笑道:“如果不包括你在内,老夫也许会相信。”
凤君仪道:“我也是当今之世的年轻人,自然也不能例外。”声音显得有些忧郁。
阴阳判一怔,道:“凤姑娘,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有回答阴阳判的问话,凤君仪继续道:“尤其令人惊奇的是,他能怀才不露,不似晚辈这等恃才傲物。”
阴阳判岔开话题道:“好了,凤姑娘,咱们现在不谈别人的事了,我们得先商量商量我们到哪里去?”
似乎无意岔开话题,凤君仪继续道:“阮前辈,你以为我心中在妒嫉一个强过我的人吗?”
阴阳判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却无法承认,只得笑了笑,摇头道:“我想不会的,因为你并无意在武林中走动,寒松龄只不过是一个武夫而已,有什么好妒嫉的,对吗?好了,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凝目注视着白沙滩湍急的流水,凤君仪并没有移动脚步,淡淡地道:“开头我也那么想,他只是个有勇无谋的武夫,但是,我却错了,是我太过于自负而轻视了一个我不该轻视的人,真的,我不该轻视他。”后面的话,似带有无限的悔恨之意。
阴阳判笑了笑道:“凤姑娘,你不用担心,寒松龄的为人,我虽然不能说完全了解,但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我看得出,也敢断言,他绝不是那种会记恨人;报复人的人。”
美目依旧盯在白沙滩的水面上,凤君仪平静地道:“你认为我怕他记恨?”
阴阳判无法猜透她此刻的心情,沉声道:“当然,以你的才智,他也奈何不了你的。”
极为缓慢地摇摇头,凤君仪道:“我的才智并不比他高,而他却与有震惊天下的武功,假使他要恨的话,绝非奈何不了我,但他不会那么做,这是我觉得最遗憾的事。”
心弦猛然震动了一下,阴阳判阮瑜心头突然浮上了一个意念,月兑口道:“凤姑娘,你的话我实在不懂。”
凤君仪平静地笑了笑道:“阮前辈,你懂,而且是完全懂,只是,你以为那是不可能的,也是晚辈不该有的念头,因为你知道我一向自视清高。”
阴阳判呆了好一阵子,道:“你是说你喜欢那寒松龄?”
没有丝毫羞涩表情,凤君仪道:“那还不够,前辈,也许,我该告诉你,他是我心中一直想着有一天我能找到的那个影子。”
阴阳判睁大了眼盯着凤君仪那张平静的脸蛋,那表情,就像他看到了一件人类不可能看到的怪异事物似的。
“前辈,你觉得惊讶?”
阴阳判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凤姑娘,由你反常的言行中我早该猜想得到才是,但我却一直以为连一点那种可能都没有,因此,我没有那么想,还好,是你告诉我了,因为,现在,我们还有时间找到他。”
凤君仪道:“他就在坪上是吗?”
阴阳判道:“嗯,我们向上游走去,距此不远处,有个隘口,我们可以从那里过去,很快就可以找到他了。”
凤君仪摇头道:“来不及了。”
阴阳判道:“谁说来不及,从那里到坪上,最多用不了半个时辰,我相信他一定还在那里。”
凤君仪道:“我知道距离很近,但是,咫尺能成天涯,就算此刻我们是与他面对面地站着,也照样的来不及了。”
迷茫地看着这个被困惑着的聪慧少女,阴阳判道:“凤姑娘,我不懂你的意思。”
凤君仪道:“你想想就会懂了。”话落抬头望望她无法看得见的静心坪,突然道:“前辈,我们走吧。”
阴阳判道:“到哪里去,凤姑娘?”
凤君仪平静地道:“只要离开这里,到哪里去都行。”
阴阳判道:“凤姑娘,休怪老夫多言,我是过来人,姑娘,岁月虽长,却无法疗治心灵上的创痕,姑娘,此刻回头,我们还来得及。”
凤君仪道:“前辈,我知道,你说的完全对,但却来不及了,我再去见他,只会自取没趣,走吧。”
另一个念头突然掠过阴阳判的脑海,他劝道:“凤姑娘,他此刻可能正需要你的帮助。”
凤君仪美目中掠过一丝异样的光茫,月兑口道:“你是说去救他手下的那些人?”
阴阳判一怔道:“去帮助他本人啊。”
凤君仪摇摇头道:“他用不着我们帮助,我相信此刻他在坪上等的人就是三佛中的老三,凭他的武功机智,三佛中的老三敌不过他,环刀掩日古啸天狂妄自大,这将是他败亡的致命伤,倒是他那批手下,恐怕敌不了二大金刚与三绝刀他们那批人的猛攻,我以为,我们可以去协助他们。”
“但是,我们要见的是寒松龄啊?”
凤君仪笑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阴阳判想了想,突然领悟似地大笑道:“哈哈,凤丫头,真有你的,我们帮助了他,他就没有任何理由冷落我们了。”
凤君仪摇摇头道:“前辈,你又想错了,我助他并不是为了做进身之阶的,我只是希望我能为他做点什么,做一件我内心真正愿意做的事。”
阴阳判道:“我们总归是要见他的啊!”
凤君仪空虚迷幻地道:“是的,我总归是要见他的,也要他知道我对他的痴心,但是,那将是几十年以后的事了。”
阴阳判心在颤动着,他凝视着面前这个聪慧绝伦的少女,痴痴地道:“凤姑娘,人生能有多少个岁月?”
凤君仪平静地道:“前辈,人生是没有多少个岁月,但有限的岁月常给人们真正永生不灭的又是什么?”
阴阳判黯然地道:“凤姑娘,情是一把无形的锁。”
凤君仪点点头道:“是的,前辈,情是一把无形的锁,而真正把锁扣上的却是被锁的人自已。”
阴阳判劝道:“凤姑娘,自古多情空余恨,心锁难开,姑娘,你何必一定要把它扣上?”
凤君仪道:“前辈,我知道心锁扣人不易开,然而,谁能跳出三界外,我凤君仪也是个有血肉之躯的人,因此,我知道我自己已经深陷下去了。”
阴阳判道:“我总以为我们发觉得还不晚。”
凤君仪道:“我说过我已深陷了、前辈,我知道我已无自拔之力,前辈,我们不要再谈这些了。”
阴阳判不死心地道:“君仪,你步了你师父的后尘了。”
凤君仪黯然道:“是的,我步了师父她老人家的后尘了。”阴阳判叹息一声道:“凤姑娘,你原本可以不要那么做的。”
凤君仪道:“前辈,你也没有打开你自己的心锁,但你并不怨恨师父她老人家,是吗?”
阴阳判怆然一笑道:“我老了,君仪,是的,我不会怨恨她,只是,你还年轻,凤姑娘,这不值得。”凤君仪凝重异常地道:“阮前辈,你是不是感叹岁月不居人已老,而有悔不当初之感?”
阴阳判月兑口道:“老夫此刻的心境亦如当年。”
凤君仪道:“如当年那般坚定?”
阴阳判点头道:“不错,亦如当年那般坚定,或许老夫该说比当年尤甚。”
凤君仪道:“这么说,前辈是觉得很值得了。”
阴阳判道:“凤姑娘,这不是值得与不值得的问题,而是老夫已无能力另作选择了。”
凤君仪平静地道:“我就能吗?”
阴阳判试探地道:“凤姑娘,你人聪明,料事之能自然胜于常人,因此,老夫一直以为你能看得开。”
凤君仪笑笑道:“前辈,别把我看成超人,我说过,我也是一个有血肉的人,因此,我也不能异于常人,前辈,这个问题我们还要再谈下去吗?”
阴阳判道:“不会有结果?”
凤君仪道:“是的,前辈,不会有结果。”
阴阳判长叹一声道:“唉,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凤姑娘,咱们走吧。”
这一老一少;各怀着一份他们自己永远无法解开的一个心上的死结,踽踽地沿着女儿河边向下游走去。
自阴阳判走后,寒松龄便一直注意着河岸通到坪上的那条狭窄的石路,他相信三佛中的老三——环刀掩日古啸天一定会从那里走来。
此时白凤公主轻声问道:“松龄,你猜他们会来多少人?”
寒松龄根本什么也没听到。
白凤公主用力推推直立在身侧寒松龄,叫道:“松龄,松龄,你怎么了?”
寒松龄一怔,回转头来,道:“什么事,白凤?”
白凤公主不安地道:“你在想什么?”
“往事。”
白凤公主惶恐而愁苦地道:“你反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迟顿,多令人担心啊。”
寒松龄道:“用不着担心,白凤,那里是个平静而祥和的世界。
我用不着灵敏的反应。”
白凤公主急得直搓手,道:“但是,现在你并不是站在那个幻境中的世界里。”’寒松龄纠正道:“白凤,我想的并不是幻境,五六年前,那里确实有这么一个平静祥和的世界,那不是幻境。”
白凤公主焦虑万分地道:“但是;它现在已不存在了,你正准备面对那个毁去那一切的元凶,正准备对付一个当今武林中最最有名的凶人之一啊,你……你怎么能迟顿呢?他能毁去你过去的世界,也能毁去你现在的啊。”
寒松龄道:“我知道,白凤,我全知道我要对付的是我要找的罪魁祸首,也是元凶。我回忆,是因为往事能烧热我复仇的信心,往事能使我变得更冷酷凶狠,因为,我要连本带利的一次收回。单只是他们死,绝抵消不了我家毁人亡及师与友的仇与恨,至于环刀掩日古啸天,我相信他不会贸然现身,困为他得珍惜他自己的身分。”
寒松龄没有料错,环刀掩日古啸天果然气势凌人地在静心坪的另一端的狭石路上现身了,共是五个人。
如银白发,在顶上挽了个大髻,浓眉女口霜下覆,一对微微内陷的冷峻双目,高鼻子,阔口,颔下留有一把齐胸的长髯,嘴唇闭得紧紧的,许是太紧了,因此,在唇角两边拉出两道高傲的下撇弧形,一身月白长袍,右手上抓着一柄无鞘的七环厚背乌金刀,七个大如碗口的银环因刀身摇动而撞击出悦耳的清脆响声。
此人年纪少说也在七旬上下了,但却没显出一点龙钟老态,在他身上,使人唯一能找出来的是,高傲、自负、肃穆与冷酷无情,换言之,他具有一个大恶巨枭所有的一切特色。
走在最前面,毫无疑问的,此人就是莲台老三环刀掩日古啸天。
环刀老者身后,是四个精壮中透着灵活的皂衣汉,年纪都在三旬到四旬之间,看他们四人的神色与所站的部位,显然都是环刀掩日古啸天的常随。
停在狭道进口的一端,环刀老者向坪上的寒松龄扫了一眼道:“坪上的那个白衣年轻人,你就是寒门余孽吗?”
相隔足有四十丈之遥,此人能一眼看见古松树下的寒松龄,单凭这份黑夜辨物的能力,已足够令人心寒的了。
寒松龄冷冷地道:“尊驾手持七环刀,单由这个标记就可知道尊驾准是环刀掩日古啸天无疑了,不错,在下正是寒门余孽寒松龄,要找你收帐来了。”
环刀老者心头猛然一震,急忙用衣袖掩住刀上的七个大银环,不使之发扣,然后把刀藏于身后,冷声道:“寒松龄,你再算算老夫刀上有几个环,传言有时不一定与事实相符。”
寒松龄冷笑了一声道:“古啸天,假使你不把环刀藏于身后,寒松龄不但能算给你听,还可以逐个将它们击响给你听。”
老脸飞过一抹惊容,环刀掩日古啸天震声长笑道:“哈哈,寒松龄,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眼力,实在难得。”
寒松龄道:“尊驾匆匆赶到静心坪,相信不会是为了要来赞美我寒松龄的目力来的吧?”
迸啸天沉缓地道:“年轻人,假使你还有什么足能令老夫心服的事物,老夫也照样会赞美你。”
寒松龄道:“很好,古啸天,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看看眼前的狭窄石路,古啸天道:“老夫很欣赏面前这条狭路。”
寒松龄冷冷地道:“那是要寒某过去了?”
迸啸天道:“寒松龄,敌对立场无尊卑之分,老夫说欣赏这条狭道,只不过是一项建议而已,并非要谁迁就谁。”
寒松龄冷声道:“决斗的建议?”
迸啸天道:“决斗二字太过于火爆了,老夫倒喜欢用争雄二字,这比较斯文些。”
寒松龄道:“古啸天,你说得很轻松。”
迸啸天淡然一笑道:“只要老夫亲自出面,老夫还没有碰上不轻松的事,因此,老人养成了轻松的习惯了。”
寒松龄阴冷地道:“常言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啸天,你不觉得自己过的安乐日子太长了吗?”
迸啸天并不生气道:“可是老夫我还没过够,因此,并不觉得很长。”
寒松龄道:“古啸天,有些事情由不得你。”
迸啸天自负地道:“古往今来,绝大多数的人虽然都相信听天由命之说,老夫可完全例外,只相信自己。”话落一顿道:“年轻人,老夫方才的提议,你是否赞同?”
没有回答,寒松龄拉了一边的白凤公主大步地走到了狭路的这边端头,隔着五六丈长的一条狭窄石路,双方都可以清楚地看清对方的人了。
环刀掩日身后的四个黑衣汉子立时响起了一陡骚动,有人叫道:“就是这么一个乳臭小子啊!”
“我觉得他们有些过分替他吹嘘了。”
“他身边那妞儿可真能迷死人哪,稍停动起手来,可别伤了她呀;”
环刀掩日古啸天双目一直盯在寒松龄脸上,直到此刻,才沉声大喝道:“都给我闭上嘴。”
身后一静下来,古啸天忙笑道:“老夫年事已高,管教不力,这几个东西一向出言无状,年轻人,你可要包涵一二。”
寒松龄冷漠地道:“古啸天,你以为寒松龄动怒了吗?”
狡猾地一笑,古啸天笑道:“老夫看不出来,年轻人,有些人是气在心里,因此,老夫不能不道歉。”
寒松龄阴冷地道:“高手对敌,毫发可判生死,心浮气躁乃是第一忌,古啸天,你们三个是寒松龄要找的主要人物,你以为我真会那么大意吗?”
迸啸天上下打量了寒松龄好一阵子,才道:“年轻人,他们说你独力消除翠松园的人马,还盛传着一句十分响亮的话说‘冷剑寒尽九州胆’。”
寒松龄冷冷地道:“你不信?古啸天。”
迸啸盯着寒松龄道:“老夫确实不相信,但那已经是我们以前的事了,年轻人,你是有一种在你这般年龄所不应有的气焰使老夫担心。”
寒松龄冰冷地道:“古啸天,你担心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迸啸天点点头,凝视着寒松龄道:“年轻人,你说得没错,老夫用不着再担心了,老夫方才说过,只要我亲自出面,就不会遇上不轻松的事,年轻人,对你也不例外。”
寒松龄道:“我认为现在还很难说。”
迸啸天傲然一笑道:“老夫认为没有什么‘难说’的。”
寒松龄冷然道:“你我意见既有出人,古啸天,我们得拿事实出来证实是非属谁了。”
迸啸天冷笑一声道:“可以,年轻人,不过,老夫动手之前,有个私人的规矩。”
寒松龄冷冷地道:“我倒要听听你有个什么私人规矩。”
迸啸天道:“很简单。”话落一指身后的四个人,道:“要与老夫动手,你得先收拾他们四个。”
寒松龄一怔,突然冷笑道:“这是一种战法?”
迸啸天道:“绝不是什么战法与战术,只代表一种身分与荣誉。
年轻人,假使你自身的武功真能与老夫相提并论的话,你该相信,你我之间,谁也无法一眼就看透对方的招式,而能做事前之预防,反过来,如果你差得老夫太远,则老夫与你动手,将有损老夫的声誉。”
迸啸天的话说得不错,高手对招,以快制快,任何一方的拿手绝招,绝不是对方能在一眼之间完全看透的。
寒松龄道:“寒某以为大可不必如此。”
迸啸天冷冷地道:“你替他们担心还是替自己担心,年轻人,如果是替他们担心,老夫可以告诉你,老夫这规矩定下已非一日的事了,但他们却一直活到现在,如果你是替自己担心,年轻人,仍是那句话,由不得你。”
寒松龄道:“他们比之四大金刚如何?”
迸啸天道:“以四敌三,他们占胜数。”
寒松龄缓慢而凝重地道:“古啸天,寒某郑重地告诉你,假使你想留下个人回去送信报丧的话,寒某人劝你最好取消了你这个自我陶醉的规矩,在寒松龄面前最消。”
迸啸天冷然一笑道:“年轻人,老夫自信能回得去,事实摆在眼前,寒松龄,你不可能听我的,我也不可能听你的,目前,就只有诉诸武力一途可走了,而要用武力,你就得先通过老夫这一关。”
寒松龄冷冷地道:“古啸天,叫他们来吧。”
事实上,不用环刀掩日开口,四个黑衣汉子业已迫不及待跳到狭路上了。
寒松龄的年岁总是令敌手产生措觉,这四个环刀掩日的近身常随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一个致命的不可犯的大错误。
寒松龄轻蔑地道:“四位最好能有两位到寒某身后去,这样挤在一起,等下不是施展不开吗?不过,四位可得自行设法。”
正对着寒松龄的那个脸上有一条斜到鼻梁的大刀疤的汉子道:“老三、老四,等会儿你们设法过去。”
寒松龄扫了说话的汉子一眼道:“阁下大概就是刀下飘魂陈万年吧。”话落一指刀下飘魂陈万年右手边的一个黄脸汉子道:“阁下是断魂刀刘进禄,那位黑脸的大概就是飞魂刀岳大元了,这位缺了右耳的仁兄大概是什么刀凤搜魂卜运通了,嗨嗨,难怪你们主子古啸天敢夸口说四位未逢敌手;原来四位都是当今武林中十恶不赦的巨煞呢,四刀聚齐,威力无敌,难得难得。”
断魂刀刘进禄黄脸一寒道:“姓寒的,你说完了没有?”
寒松龄道:“四位大爷,你们随时都可以动手,姓寒的可没有限制你们的动手时间,不过,寒某要劝各位,你们最好别试。”
刀凤搜魂卜运通阴损地道:“要爷们不试可以,小子,你自己把那颗六阳魁首给爷们割下来。”
寒松龄道:“卜朋友,割你的?”
刀下飘魂陈万年脸色一沉,道:“老三,老四,记住我的安排,话落沉声喝道:“拉家伙,”
“铬”的一声,四刀齐出刀鞘,动作快捷整齐,手法矫健无比。
寒松龄闲散地环视了四人一眼道:“四位还等什么?”
刀下飘魂发年突然大喝一声道:“上!”
一声令下,四刀一齐挥动,爆洒出一片刀网,利刃破凤.带着刺耳的锐啸与刺肤贬骨的寒凤;令人闻声胆怯。
四人联合攻敌,已非一次,动作默契,毫无生疏之处,几乎都是一些习惯性的动作,用不着深思,也用不着勉强配合,因此,他们可以把自己的长处尽量发挥,自己的短处则恰好被同伴掩护去除,威力自然更惊人。
四刀虽然在刀下飘魂陈万年的一声令下同时挥出,但实际攻击的却只有刀下飘魂陈万年与老二断魂刀刘进禄而已。
招出“凤起云涌”,刀下飘魂陈万年正对着寒松龄胸口密密麻麻地挥洒出无数刀影,如狂凤骤雨般的掩去了他与断魂刀刘进禄的身形。
想也没想,在刀下飘魂刀网刚一张起,断魂刀刘进禄一式夜叉探海,刀尖指着寒松龄的小肮,惊电般地刺了过去。
虽然私底下并没有把这四刀放在心上,但寒松龄为了准备尽快去救应万里鹏与先煞煞环刀掩日古啸天的锐气,他仍下定决心,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四刀收拾下来。
右手未出鞘的寒剑倏然向外一伸一振,一片红芒直迎刀下飘魂陈万年的刀网,对断魂刀刘进禄攻向小肮的一刀,他像是完全不知道。
看准了如果不撤招非与那片红芒撞上不可,但刀下飘魂却下定决心要硬接一招,以便断魂刀刘进禄能一招得手。
刀网、红光一触,飞扬出一片刺耳的断裂声,而在断裂声中、断魂刀那招夜叉探海已然刺空。
刀下飘魂与断魂刀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空中两丈多高的地方已响起两声怒叱,跟着是两声痛哼,一切立刻又归于寂静。
刀下飘魂心头猛然一震,顾不得检视手中兵刃,急忙回身向身后的两个兄弟望去。
一边一个,飞魂刀与刀凤搜魂全部站在石路的边缘上,一个抚着右肩、一个按着左膝头,满脸流露着痛苦无比的神情。
虽然没有看到血,但由两人脸色与表情,刀下飘魂可以断定他俩受的伤一定不轻。
寒松龄仍然安闲地站在四人面前,就像方才的一切,根本就没发生似的。
这只才是第一个照面,但仅只这一个照面,环刀掩日古啸天以往的自负狂妄,已被削去了三分,他反复地思考着同一个问题——“这少年人的武功与对敌的机智,绝不像他的外表那般幼稚年轻?”
这是他与寒松龄见面后,直到现在才看出来的一个问题,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敝异的含笑扫了四刀一圈,寒松龄轻蔑地道:“四位,寒松龄事先曾一再声明过,不要冒险,朋友们,你们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看看自己裂痕处处的厚背刀,再想想,一个照面就四伤其二,刀下飘魂人都快气疯了,暴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他大吼道:“放,屁,爷们一时失察大意,你小子就以为天下只有你了?”
令人难堪地轻笑了一声,寒松龄道:“四位,这次寒某希望你们可别再大意了,错过这一次,将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话落突然望向四人身后的环刀掩日古啸天道:“古啸天,你仍不打算收回你自立的规矩?”
冰冷地笑了一声,环刀掩日古啸天道:“年轻人,为你?”
寒松龄道:“古啸天,你仍然相信他们能所向无敌?”
迸啸天冷冷地道:“对你,老夫也许不敢保证他们所向无敌,但老夫绝不可能为你而自坏规矩。”
寒松龄道:“很好,古啸天,那么就由我姓寒的来替你扫除这些自欺欺人的规矩吧。”
诸落向四人一指,道:“四位,怎么样,这次是谁先上?”
刀下飘魂陈万年紧盯着神态悠闲而隐隐透着满身煞气的寒松龄,全神戒备着,不敢回头,沉着问道:“老三,老四,你们的情形怎么样?”
老三飞魂刀卜运通咬牙切齿地道:“问个什么鸟劲,只要能动,我与这小子就没个完了。”
断魂刀刘进禄也大声道:“老四,你的情形怎样?”
老四刀凤搜魂也僵硬地道:“别问了,我与老三的想法一样。”
紧咬嘴唇,刀下飘魂陈万年阴森地盯住了寒松龄的俊脸道:“姓寒的,你全听到了吧?”
寒松龄道:“假使四位耳朵不聋的话,姓寒的是问你们之间谁先动手。”
疤脸上暴戾之气一炽,刀下飘魂陈万年大声叫道:“我们上!”
四柄刀与方才一样的快,同时挥洒出去,交错织成一片密集冷森的刀幕银网,滚滚如连绵浪花般地向寒松龄席卷过去。
四人此次的联手,较之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攻击隐含有防守的招式,显然他们的自负与傲气,已比前一次减少了许多。
双方距离很近,几乎看不出有任何时间间隔,四刀一动,便已到达了寒松龄胸前,就好像那张刀网原本就已罩在那里了似的。
刀下飘魂与断魂刀的心里跳得好像要蹦出胸腔似的,因为寒松龄的胸口距他们突然而来攻到的犀利刀锋实在大近了,近得使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一次他会有月兑身的机会。
兴奋与恐怖同样会使人心跳难以控制,此刻,刀下飘魂等人,就是因为那即将来临的胜利的兴奋,使他们心跳得不能自制。
然而,此刻的四刀却遇上了令他们无法相信的事。
寒松龄竟如有形而无实的轻烟般地在他们四刀挥扫过的一刹那间幻灭消失了。
在两声短促恐怖的惨哼声中,刀下飘魂与断魂刀机械地倏然转过身子,一层若有若无,看来缓慢而却又使人无法闪避的茫茫红云,就在他们转过来的那一刹那间,飘洒到他俩的胸前。
两人本能地举刀相抗拒,但两柄厚背刀才只挥出了一半,突觉喉咙一紧,全身力气一瞬间完全消失而尽,“当嘟”两声。两人手中的两柄厚刀掉落石地上,各自抚着喉咙,刀下魂与断魂刀步伐瞒珊地向后退了四五步;往后双双仰面跌倒石地上,气绝身亡,两人咽喉上都有一个核桃大小的黑黑的而无血色的深洞。
多年来,逞尽威凤,所向无敌的四刀,就在这第二回合中,完全被寒松龄清除了。
平静、祥和地望着横尸地上的那四个近身护卫,环刀掩日古啸天的神情倒像在欣赏一幅旷古难见的古画奇珍,脸上除了流露出佩服之情外,没有一丝一毫的惊奇与骇异。
寒松龄缓慢转过身子,面向着环刀掩日古啸天,而古啸天双目却仍然盯在那四具尸体上,像是还没有欣赏完。
并不急在一时,寒松龄尽可能地压制住心中熊熊炽燃着的复仇烈火,没有立刻开口。
看了好一阵子,环刀掩日古啸天才抬起头来,开口第一句就道:“年轻人,你那招‘彤云弥六合,的威力的确不同凡响,因此,老夫觉得他们死得一点也不冤枉。”
寒松龄道:“古啸天,你该不是现在才看出来的吧?”
迸啸天点点头道:“不错,老夫在你一扬剑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只是,老夫未出口警告他们而已。”
寒松龄道:“那你为什么不开口,你怕不公平?”
迸啸天道:“年轻人,也许你没想过吧,生存之道,本来就有些不公平,就拿他们今天的死来说吧,以他们的能耐与你相搏,一开头便已不公平。”话落一停道:“老夫,所以不开口的原因,是因为老夫知道,那没有用。”
寒松龄道:“假使你出手援助呢?”
迸啸天道:“那他们就不至于死了。”
寒松龄冷冷地道:“尊驾何以没有出手试试呢?”
迸啸天道:“年轻人,老夫用不着试,老夫知道,只要我一出手,你绝没有办法使他们在你剑下送命,老夫之所以没有那么做,也不是为了老夫答应你要与你公平地争雄,主要的,老夫是为了维护自己既得的威名。”
寒松龄道:“古啸天,你想模仿一个枭雄的残酷作凤?”
迸啸狂笑上声道:“事实上,用不着模仿什么,老夫也知道当今武林中人,暗地里都称我们是枭雄,事实上,年轻人,不管是英雄或枭雄,他们的成名都是以生命、血、汗换来的,唯一不同之处,就是各人的智力与手法可能有异而已。”
寒松龄道:“古啸天,一针见血,尊驾好简明地道理啊。”
迸啸天道:“年轻人,不管是侮辱或是赞美,都将于事无补,你,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也就是,摆在你眼前的事实。”
寒松龄道:“摆在寒某眼前的是什么事实。”
“用智力争雄于武林,我们达到了登上莲台的目的,因此我们自然会预防到往日的故事重演而处处设防周密,年轻人,我说的就是眼前的三佛台,无人能改变的事实。”
寒松龄道:“古啸天,你的断语可能下得太早了些了。”
精目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环刀掩日沉缓地道:“年轻人,我说了你可别动气,对敌最忌的,就是心神不能一致,尤其高手对敌,毫发可判生死。”话落略一停顿道:“老夫要告诉你的是,自你家破人亡之后,我们五年来便无时无日不在找你,因此,你没有机会练成绝艺报仇雪恨的,老夫方才已说过,天下事不公平的大多了。”
寒松龄冷笑道:“你看准了寒某一定会生气?”
迸啸天深沉地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大都如此。”
敝异地笑了笑,寒松龄道:“当然,你也知道一个人一旦动了气,绝非短时间内三言两语所能消除的,是吗?”
迸啸天心头一震道:“年轻人,老夫不能不承认你的话非常有见地,因此,老夫才事先劝你。”
寒松龄道:“当然,你不会反对寒某说你这不是为了公平,相反的,是要在动手之前,先造成一种极端不公平的局势,对吗?”
精目中奇光一闪,那光芒流露出少许不安与紧张,古啸天道:“年轻人,口头上,你防住了,正如你所说的,老夫确有此意,只是,年轻人,很可惜,你血气方刚,因此,你无法改变你内心那种无法子息的情绪的事实。”
寒松龄道:“假使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有一点激动与愤怒的话……”
迸啸天道:“不信,除非你能有不得不信的理由。”
寒松龄以低沉寒酷的声音道:“既然已等了五六年,就不会在乎这一段短暂的时间了,古啸天,五年不是个短时间吧,因此,你该能想得出一个心无旁骛、处心积虑要寻求报复的人,在这段漫长的岁月中,除了巩固他复仇必须的基础所花的时间之外,余下的时间他会干些什么呢?假使你想不到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用来思考他杀仇人的步骤,我方才说过,五年不是个短时间,因此,他每一步,每一着,都会想得十分周到而具体,而要有这些周详的设计,他的第一个要克服的难关,就是怎么样来平复他自己的激动情绪,一旦他能控制他自己的情绪了,那复仇已不只是他寻求报复的唯一的目的,他会把他看成事业一般的先权衡轻重利害,然后再决定取舍与下手的时机,因此,古啸天,我要明白地告诉你,用不着再动什么心机,你的经验、心思或许都比我周密,但是你永远无法用言语动摇半点我复仇的大计。”
平和低沉的语气,使环刀掩日古啸天心底极不自在地涌上一丝寒意,对着寒松龄,他道:“寒松龄,你的说辞或许令老夫相信,但这并不是你眼前最重要的事实。”
寒松龄阴冷地道:“古啸天,事实上不管你怎么说,眼前你已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迸啸天道:“一决雌雄。”
寒松龄语声残酷地道:“古啸天,这次你猜错了,摆在你眼前唯一的路,就是你死——
缓慢地,按照我的计划,死!”
寒松龄冷森的目光,残酷的语气,使环刀掩日古啸天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襟,只觉得由心底深处冒起一股莫可名状的恐惧。
借着向前跨出一步的举动,环刀掩日古啸天掩饰过他那种失态的神情,冷冷地道:“寒松龄,你的言行是能令一个初出道的人不战而栗,心生惧意。”
寒松龄冷冷地道:“古啸天,不要掩遮,我知道,你也在战栗,你也在恐惧。”
迸啸天大笑一声,道:“年轻人,你说溜了嘴了。”
寒松龄阴冷地道:“古啸天,你的恐惧是你潜在的意识,不只是你,他们两个也是一样,因为,你们欠寒某大多了,欠债的人,遇上债主,他的心目中自然会着慌。”
迸啸天冷笑道:“寒松龄,你说的固然有理,只是,你忘了另一个主要的问题了,强者无往不利,他用不着恐惧什么。”
寒松龄道:“但你并不是强者,起码,古啸天,在寒松龄面前,你不是。”
迸啸天冷笑道:“老夫一直没想过在哪种人面前,老夫的地位会改变过的。”
寒松龄道:“因此,你想试试?”
迸啸天道:“寒松龄,这是我们唯一能走,也是必须走的一条路,是吗?”
寒松龄道:“古啸天,话正是这么说的,我看我们用不着再耽误时间了。”
迸啸天道:“寒松龄,你还在惦记着万里鹏那边可能遭遇到的危机,嘿嘿,老夫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二大金刚、三绝刀,再加上白云庄近四百的武士,此刻,飞鹏帮只怕早已瓦解冰消多时了。”
寒松龄道:“古啸天,你很有把握?”
迸啸天得意地道:“寒松龄,老夫一向行事都很有把握,今夜,当然也不会例外,事实上,就算他们此刻还没有完全被消灭,只怕,你也没有办法前去救援了。”
寒松龄道:“是因为寒某遇上了你?”
迸啸天沉声道:“寒松龄,老夫认为你该说是老夫找到了你。”
话落大步走向狭窄的石路,直走到寒松龄面前四五尺处,才停住脚步。
七环金背刀缓慢地在胸前举起,刀背向内,刀刃向外,刀尖在鼻尖下,一柄厚背刀在环刀掩日古啸天胸前竖成上下垂直的一线,然后,他低沉地命令道:“寒松龄,褪去你的剑鞘。”
手,仍抓在剑鞘近护手的地方,脸色凝重,寒松龄沉静冷漠地面向着环刀掩日古啸天道:“古啸天,该拔剑的时候,我会拔剑。”
迸啸天深信寒松龄对他不敢存有丝毫轻视,冷然一笑道:“寒松龄,你不肯拔剑,只有一种可能,寒剑退鞘后的那招煞手,你还没练成。”
寒松龄冷冷地道:“古啸天,你很清楚寒剑的招式?”
迸啸天阴沉地冷笑一声道:“寒松龄,老夫不但清楚,而且,还可以告诉你,当今三佛对寒剑七绝式,无时无刻不在研究破解的招式,因为,我们知道你是大虚老人门下,你日后用来克制我们的,就是寒剑七绝式。”
寒松龄道:“那你们应该等着寒某找上门去才是。”
迸啸天道:“本来有这个打算,但自从我们听说‘彤云弥六合’.在你手中施展出来之后,便觉得不该再等下去了,因为,我们对寒剑的招式,只研究到这一招而已。”
寒松龄紧绷的心弦突然间松弛下来,冷笑一声道:“你们担心寒某会练成寒剑的最后那一招?”
迸啸天大笑道:“虽然这种想法有些近似相人忧天,但事情总得防着万一,寒剑门自太虚老人以后,便从来没有能练成这最后两式,太虚老人当年以一式‘彤云弥六合’而天下无敌,因此,那招‘剑飞九州雪’从无人见他用过。”
寒松龄道:“古啸天,我可以告诉你,‘彤云弥六合’只能算是那招‘剑飞九州雪,使用的起手式,今天,也许你会见到那最后一式,假使你真有本事能在‘彤云弥六合’下化验为夷的话。”
试探着,古啸天道:“寒松龄,你以为老夫会相信在你这年龄,你能把那一招学成吗?”
寒松龄笑笑道:“古啸天,如果单以年龄而论,那招‘彤云弥六合’,我也同样的不应该练成。”
迸啸天心中念头一转,突然问道:“寒松龄,这么说你对老夫是心存轻视了。”
寒松龄道:“古啸天,谁也无法否认,你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将是寒松龄的强仇劲敌。”
迸啸天道:“寒松龄,面对你生平最强最狠的劲敌,而你却不准备用煞手,不觉得太大意了吗?”
寒松龄道:“你猜到了我不会。”
迸啸天大笑道:“哈哈,年轻人,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寒松龄道:“古啸天,寒松龄好像告诉过你用这招之前,有个起手式的。”
迸啸天冷笑道:“寒松龄,据老夫所知,无论武功中的任何一招,都可单独应用,你不觉得自己的解说有些欲盖弥彰吗?”
寒松龄道:“在别的武功中,尊驾说得或许有道理,但在本门中,这一招的用法,自然有它必然的程序与合理的道理。”
“老夫可以听听吗?”
寒松龄道:“彤云布而后瑞雪飘。”
迸啸天冷声道:“寒松龄,老夫依然无法接受你的解释。”
寒松龄道:“寒松龄无意强迫你接受,因为,你我都想见见事实。”
迸啸天低沉地道:“对,寒松龄,我们得见见事实。”话落一双犀利的目光,紧盯着寒松龄。
心中也十分凝重紧张,寒松龄的一双寒光如电的眸子,也瞬也不瞬地盯在环刀掩日古啸天脸上。
就这样盯视着,谁也没有动,事实上,谁也不敢动,任何的举动,却可能留下敌人可乘的破绽,自失先机。
虽然都没有动,但两人的杀机与情绪,都在随着时间的消失,不停地增加着。
美目盯着寒松龄岳立着的背影,白凤公主一颗芳心“噗噗”地猛烈跳动着,在死寂的夜幕笼罩下,她可以清晰地听到跳动声,而丝毫无法使之缓和下来,事实上,她的紧张情形,绝不会比现场上面对着劲敌的寒松龄逊色丝毫。
低沉的冷叱与一连串清脆的金属碰击之声,几乎在同一瞬间突如其来的爆出,声音并不大,但却把处身在紧张、焦虑与恐惧中的白凤公主吓了一大跳。
只在极短的一瞬间,白凤公主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而把目光现凝聚向目标时,她却无法看清两条快速闪动的人影中,哪个是寒松龄了。
“铃铃”清脆的环声,连绵不停地响澈夜空,金属碰击本来散发出的是悦耳的响声,但此刻的白凤公主,却意外地觉得这声音有慑魂夺魄的邪恶力量,使人厌恶,也令人心慌。
寒松龄的感觉与白凤公主相同,实际上,对寒松龄而言,他对那清脆的响声,已不只是感觉上的厌恶,在应付上,他也觉得吃力异常。
声音掩去了环刀掩日古啸天挥动的刀锋破空之声,而响声处,却不是刀的正确位置,换言之,环刀掩日古啸天挥出的刀其速度犹在声音之前,而声音则正好掩去了攻击时刀锋破空的呼啸声,使人无从确知他攻击的位置。
这确实是一种理想的兵器,但要能用它,却必须有超乎常人的快速。
纵跃、闪避、支架、攻击,仗着灵敏快速的身手,寒松龄谨慎而吃力地穿梭于刀影与环声中,由于无法从凤声中预知对方的攻击方向,只能凭视觉推断,因此,在防守上,他得比环刀掩日古啸天多花许多时间与体力,几乎无力还手攻击。
迸啸天因寒松龄模不清他的兵器妙用,因此,一开始便占了先机,攻击凌厉,绝不使寒松龄有还手反击的机会。
一开始便陷身逆境之中,寒松龄也知道环刀掩日古啸天不可能给他还手的机会,因此,他得设法先月兑离这个逆境。
开头,寒松龄先设法拉开距离,但环刀掩日古啸天却早就洞察了他的心思,如影附形地盯紧了寒松龄。使他无法如愿地把距离拉开,他心里当然明白,时间一拖久,落后的一定是被攻击的一方。
连试数次无法月兑身,寒松龄便知道对方已猜出他的用意了,但这样拖下去,他知道落后的仍然是自己。
另一个念头,就在此时涌上他的脑海,他知道那么做很冒险,但他却必须尝试。
五十招转眼已过,就在第五十一招上,寒松龄身子向左侧移动慢了半分,环刀掩日古啸天挥洒出的一招‘刀芒掩日’,犀利的刀锋划过寒松龄左臂。银光带起一道血芒,血芒使环刀掩日古啸天心头一喜,动作自然的稍微慢了少许。
寒松龄等的就是这一瞬的疏忽。
身子向后一仰,如幻影淡雾,寒松龄月兑出了环刀掩日古啸天的刀幕。
寒松龄既已月兑出了古啸天的刀网范围,在未能确知寒松龄伤势轻重之前,古啸天也不敢贸然追击。
撤劲收刀,仍把刀直立胸前,保持原来的姿势,古啸天盯着寒松龄,得意地冷然一笑道:“寒松龄,老夫早就知道你不行了。”
转瞬间,鲜血已染红了寒松龄整个左臂衣袖,但他却头也不偏一下,依旧冷酷地道:
“好刀法,古啸天,一开头寒某没想到你运刀的速度竟然比声音还快,因此,寒松龄一上手就失去了制你先机,只是,很可惜,古啸天,实在很可惜,你让寒松龄挣月兑了你的控制。”
白凤公主看到寒松龄左臂滴着鲜血,月兑口叫道:“松龄,你先止住左臂的血啊,那血仍然淌个不停,你可知道?”
寒松龄道:“白凤,你不用担心,左臂上的伤虽然不轻,但他奈何不了我。”
白凤公主急急地道:“但总得设法先止住血啊?”
迸啸天得意地大笑道:“姑娘,哈哈,他止住那一处,老夫会给他再开上一处,因此,血是不止的好。”
寒松龄道:“古啸天,你错了,你不会再有机会了,良机稍纵即逝,我方才说过,我替你可惜。”
迸啸天大笑道:“寒松龄,你很会吓人,也很会说笑,但是,这些对老夫而言,却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哈哈……”话落一顿,老脸一紧,煞气毕露地道:“老夫要你的命。”
寒松龄抓住了寒玉绞血剑的剑柄,冰冷森寒地道:“古啸天,你自己来拿吧。”
手臂一动,环声突起,看准了寒松龄的移动方向的好时机,再一次,环刀掩日古啸天首先发动了攻击。
环声才起,刀锋刺到,但是,这一次他却攻向了一层芒芒红影,大有震天动地之势的一片红影。
虽然知道这是寒松龄必然会用的招式,也知道自救之法,但古啸天内心仍然怀有莫可名状的恐惧,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头一次真正面对面地来应付敌人这招震动武林达百多年的神奇招式。
沉臂撤刀,古啸天振臂挥洒出漫天刀网,包没了他整个身体,一面急转着身子,向后退了下去。
红影漫漫地罩着一团刀刃布成的光球,向外移动游走,这是寒松龄施展这招以来第一次没法奈何对手。
寒松龄冷叱一声,手腕用力向下一推,一道白光冲破红影凌空飞向幽暗的夜空。
迸啸天才发觉红影的压力一轻,目前突然响起一个寒森的声音,道:“剑飞九州雪。”
迸啸天猛觉双眼一花,但见周身全开着一道道数不清的森森剑影,距离近不及寸,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招架。
脑海中猛可里变得一片空白,古啸天僵木,痴呆地站在那里。
四肢猛然觉得一凉,随着环刀落地“当啷”响声,环刀掩日古啸天突然仰面跌在地上。
云消雾消,剑影全失,寒剑剑鞘,就在这时落下套在寒松龄剑尖朝上、直立着的剑身上了。
迸啸天想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才发觉四肢完全不听指挥了。
也的确够狠的,环刀掩日猛咬牙,利用腰力,挺身跃坐起来,转脸看了看四肢。
眼到处,心中突然涌上一丝万念俱灰的凉意,显得吃力无比的,他抬起那张刹那间变得一点血色也没有的多皱的老脸,望着寒松龄道:“寒松龄,你没说错,与这一招相比,‘彤云弥六合’的确只能算是个起手式,‘剑飞九州雪’该有九剑才是,在我四肢上,你只用了八剑。”
寒松龄冷冷地道:“是还有一剑,那是要刺向你的胸口的。”
迸啸天凄凉地道:“你为什么?刺下去?手软了?心软了?还是……”
寒松龄突然狂笑道:“哈哈,对你,古啸天,你猜寒松龄心中会有多少仁慈?”
迸啸天大声道:“那你为什么要留下那一剑?为什么?叫老夫来求你?”
寒松龄道:“你不会那么做,古啸天,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因此,我没有那种打算。”
迸啸天厉声道:“千死,万死,都是一命,老夫已经不要这条命,你还能把我怎样?”
寒松龄道:“我是不能把你怎样,但是,古啸天,寒剑杀人不见血,但莲台三佛座下却染有血,因此,我要见到血,你,古啸天,你的血。”
癌身拾起地上环刀掩日古啸天那柄带血的七环刀,寒松龄缓慢而显得有点吃力地走到了环刀掩日古啸天的面前。
刀,颤抖着的刀抵在古啸天胸口上,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寒松龄道:“古啸天,它会慢慢进去,一寸一寸的进去。”
迸啸天全然不惧地道:“寒松龄,这也是你的计划之一。”
寒松龄点点头道:“古啸天,我知道你们对死都不会有所恐惧,因为,你们已见过太多的人死,但是,我仍要你们恐惧,不错,这是我的计划之一。”
迸啸天疯狂似的大笑道:“哈哈……寒松龄,老夫一败,就已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因此,老夫对死将没有任何恐惧,此刻的心情,你看得出来,我生不如死。”
寒松龄道:“从容就义难,慷慨赴死易,古啸天,当你看到你自己胸前冒出来的血时,你将会改变你自己。”话落右手猛然向前一挺,锋利的刀尖划破了古啸天心窝的表皮,血,从刀口四周,泉水般的喷出来。
痛得浑身颤抖,古啸天发出一声低沉的申吟。
又向前挺进了一寸,血喷得更多,古啸天双目中渐渐流露出恐怖的神光,嘴唇也开始启动。
寒松龄冷静地道:“古啸天,刀尖距心至少还有一寸,你不会那么快送命的。”
迸啸天无力地道:“寒松龄,你要老夫说些什么。”
寒松龄道:“你打算说?”
迸啸天道:“是的,老夫会说。”
寒松龄摇摇头道:“我不要你说什么,古啸天,你们也没让那些无辜的人说过什么!因此,我只要你死,慢慢的死。”
迸啸天吃力地道:“寒松龄,你的行径将令侠义中人所不齿。”
寒松龄冷冷地道:“古啸天,我并不是侠义中人,我也没有那份仁慈心,我只知道身负的仇太重,恨太深,因此,我要用你们的血与你们的申吟,冲去它们,掩去它们。”
迸啸天痛苦地道:“寒松龄,学武的人,任谁不想在武林中称雄,老夫的手段不当,我自己知道,但那诱惑使老夫不能顾虑这些,死的已死,灭的已灭,寒松龄,就算老夫再痛苦,再申吟,也无法换回你失去的一切,你失去的已全失去,对老夫的折磨,只能在你脑海中留下另一幅残酷的画面,绝减少不了你的恨与仇,你这又何苦?”话落,身子突然向前一迎,锋利的刀尖,透过了他胸腔内那颗心。
狂喷的血,洒满了寒松龄一脸一身,他可以向后抽刀使环刀掩日无法即死,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做。
不错,血与申吟,绝减轻不了他内心深处的仇与恨,过去的,将永远无法再换回来。
泪,在寒松龄沾满血的脸上冲刷出两道白痕,不错,他脑海中除了将留下另一人幅残酷画面之外,他绝换不回什么。
不知何时,白凤公主一只白袖在寒松龄血污的脸上抹过,一次,再一次。
泪,也在她凄楚的娇靥上挂着,她,没有阻止他流泪,因为她知道,那每一滴泪,在他心中的分量,比血还重,那滴滴清泪中,含有多少辛酸、多少苦闷、多少愁恨。
她希望他能大哭一场,从而排除一些郁积在他心中的辛酸与愁恨。
寒松龄却始终没有大哭,甚至连流泪的时间也没有多长,因为,另一个意念,另一个战场的情形,又把他拉回冷酷的现实的战场。
东奔西走,龙争虎斗,人生原本就是一个战场,除非你不在战场上,否则,你就得设法自卫、攻击,以维护你自己的生存与利益。
夜幕,漆黑的夜幕被天边一丝鱼肚白冲破了,这象征着黑暗由此刻开始,就快要被光明冲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