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湘去而复返,飘身而出。
鸳鸯脸只有黑白之分,瞧不出她面部的表情,但是一双凛若冷电的眼神,面对二女沉声道:“两位的如意算盘,只怕由不得你们了!”
司马小玉勉强镇定着道:“表妹……”
“住口!”
徐凤湘的黑袖一拂,划出一股凌厉的劲风,怒气冲冲的道:“口口声声姐姐妹妹肚子里的自私自利的心,从今以后,我与你断绝姐妹关系,有我无你!有你无我!”
“这是为何?”
“直截了当的告诉你吧!为了古剑宇!”
一言未了,“千面狐仙”冷冷一笑,狂声叫道:“吃醋?何不先看看你这付长相,三分不像人,七分……”
“好妖狐!”徐凤湘怒叱一声,双袖扬起,如同两扇铁板,迎风鼓舞,势如奔雷。
“哼!哼!”“千面狐仙”梁伊芸也不是弱者,翠袖抖卷兼施!
“砰!”劲风激起了十来丈高,落叶草皮旋成一团,久久不见停息,两人出手一招,全是心血而为,倒也不分高下。
司马小玉忙不迭插身震腕……
“同别人连手吗?敢情好!”
徐凤湘误会她的意思,左袖上卷三尺,凌空疾唰而下。
“不好!”司马小玉原是意存排解,所以完全没有防到这一着,娇呼一声,疾飘丈余,险险躲出袖风之外,吓得冷汗渗透胸衣。
徐凤湘一招得手,寒声道:“要你知道姑娘我的利害!”
“千面狐仙”勃然大怒道:“好贱婢!就凭这一手,还想横刀夺爱!配吗?”
此情此景之下,司马小玉十分为难!
她有心劝解徐凤湘,但却没有说话的余地,若是与“千面狐仙”梁伊芸连手,更怕伤了骨肉至亲的情感。
抽身一走,四下俱是鸳鸯帮的高手,少不得要引起一场恶斗,而且凭自己单人双掌未必就能顺利月兑出重重的包围圈。
此刻——“千面狐仙”与徐凤湘一来一往,都是快打快攻,转眼十余个照面。
“呜——呜——”
胡角之声突起,一递一声,由远而近,由东而西,由南而北,好似千军万马,又如一望无垠的波涛阵阵,浪花层层刺耳惊魂。
徐凤湘忽然仰天一声长笑,猛挥一招,点水蜻蜓似的,一射暴退三丈,目扫四周扬声娇喝道:“姑娘无心与你这妖狐多缠,有本领的只管闯出大别山去!”
“千面狐仙”梁伊芸面色一寒,怒道:“你以为姑女乃女乃留得下吗?”
徐凤湘冷冷一笑,却对司马小玉道:“好表姐!你既不讲义气,我也不讲人情,姑妈面前的孝道,日后由我替你代劳,你要安心好啦!”
司马小玉不由骇然道:“表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徐凤湘目隐杀气,咬牙切齿的道:“鸳鸯帮的‘十面埋伏万恶阵’,九九八十一道歹毒射手,看你这两个色迷心窍的丫头逃得过几道巨毒!”
“啊!”
“哦!”
“千面狐仙”梁伊芸惊呼一声。
司马小玉也不由粉面变色,两人面面相觑,舌桥久久不下,互望一眼,四日相投,都没了主意。
“鸳鸯帮”的“十面埋伏万恶阵”,乃是群打群殴的绝阵之首,在江湖之中,乃是绝无仅有的歹毒阵法,武林中人,闻之丧胆,谈虎色变。
原来,这种阵法本身并无出奇之处。
其所以令人胆落,乃是重重叠叠的阴损巨毒,计分九九八十一种,一道道的隐伏暗中,只要敌人一动,立刻万般毒器齐发。
而每一种巨毒,都是无药可解,要中了一件,必死无疑,连“鸳鸯帮”本帮帮主也束手无策,不可救药。
徐凤湘眼看当面的两大情敌吃惊的样子,不由洋洋得意的道:“怎么?怕了吗?哈哈哈哈!”
司马小玉双眉紧皱道:“表妹!你竟兴师动众,用这歹毒的恶阵,来计算我!”
徐凤湘冷冷的道:“你抚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
“你是为古剑宇……”
“是的!你明知道我与他交情在先,为什么……”
“那是我不愿眼看你二人演成悲剧!”
徐凤湘冷冷道:“你准知道是悲剧?”
司马小玉点头道:“事实如此,何用多作解说!”
“爱情的力量无穷,不是为了要以这一代的真爱,消弥上一代的血仇,也许我不会这样死心的爱他!”
“有目的的爱,并不算高尚纯洁的爱!”
“本统领无心同你辩论,十面埋伏在等着二位!嘿嘿!”
徐凤湘冷冷一笑,翩然飘身而起,在山石上一点。人已穿出五丈之外,仰天捏唇,发出声尖锐的清哨。
“徐凤湘!”
“千面狐仙”梁伊芸大叫一声,追上前去,吼道:“请鸳鸯帮主出面讲话!”
徐凤湘报之一声轻蔑至极的冷笑道:“你不配!”她的语落人起,大袖拂处已远去十丈之外,捷如铁翅苍鹰。
“千面狐仙”不由怒道:“司马姑娘!我们闯!”
司马小玉不由一阵犹豫道:“闯!”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另外的办法!”
“好吧!”
“随我来!”
“千面狐仙”梁伊芸振起双臂,一射上冒三丈,凌空折腰,头前脚后,如一道飞矢,向山外射去。
司马小玉的势子刚起。
“呜——”号角声刺耳入云,随之而起。
“杀——吼!”接着杀声动地,草丛石堆之中,只闻呐喊,不见人面。
破空裂帛一声厉哨,数百道蓝晶晶的“追魂弩”漫天花雨似的,一齐向二人去路乱射,好像迎面挂了一道“箭帘”,又像暴雨倾盆。
慢说是人,连蚊蚋也难飞过。
“千面狐仙”梁伊芸凌空倒提,叠势反射而回,连呼道:“追魂弩!好险!”
司马小玉也愁眉苦脸的道:“看来要闯出去势比登天还难了!”
“千面狐仙”梁伊芸凝神沉思,半晌不语。
忽然——她双手一拍道:“司马姑娘!咱们不用冒险了,就在破庙里等吧!”
司马小玉苦苦而笑道:“除了坐以待毙之外,再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出困了!”
“不然!依我之见!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时间?”
“鸳鸯帮的‘十面埋伏万恶阵’,乃是压箱底的玩意,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肯轻易动用!因为他们的歹毒暗器有限,用一次少一次!”
“所以也透着我们该当恶运!”
“千面狐仙”梁伊芸有把握的道:“不然,用他们帮里的最后法宝对付你我,并无此必要!”
“难道这是假的!”
“不假!”
“那……”
“必是徐凤湘假报军情,要公报私假如对付你我,鸳鸯帮主一定不明详情,我们只消在此耐心苦斗,鸳鸯帮主出面,恶阵必撤!”
“是吗?”
“万无一失,来,坐下调息!”
“千面狐仙”梁伊芸果然找一山石夹缝的“死角”,暗器射不到的缝隙中,盘膝而坐,当真调息起来。司马小玉再也没有好的主意,也只好学她的样儿,运功将息,她心想:左右是闯不出去,调息一阵有益无害。
这时——由于她二人折身而回,埋伏的各道射手,全都隐伏不动。
遍鸟回巢,晚霞渐淡。
除了阵阵晚风之外,荒野似一片寂静。
沉静……
暴风雨欲来的征兆,杀机隐伏的死沉。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紧张中过去,已是暮色霭霭,夜色渐渐深的时分,果然不出“千面狐仙”梁伊芸所料——徐凤湘隐匿在暗处,已渐渐的焦急起来。
她想——我原是向帮主报告,说是山外发现了百余魔道人物,有连手侵入本山之势,并且自告奋勇,率领九九八十一道射身,布下了“十面埋伏万恶阵”,意在公报私仇,如今两个丫头抵死耍赖的不露面,令人叫绝。
时间一久,帮主少不得派人前来查问,甚至于亲自出宫巡视亦未可知,若是发现并无其事,岂不大糟。
心念既起,大感不安。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徐凤湘已沉不住气了。
她不再隐匿,一长身,二次射到了破庙之前,远在五丈之处,已发现两个敌人却在沉神静气的调息。
不由更加冒火,双臂一摆,大声叱道:“这等耍赖,算那门子字号!”
“千面狐仙”经多见广!心里更加有数,故意缓缓的道:“我反正也没事,并不急于出山了!”
“不出山饿死你!”
梁伊芸轻松的道:“少不得你的九九八十一道射手,也陪着我们挨饿!”
“我们可以换班!”
“你既要换班,等你老了我们自然闯得出去!”
徐凤湘气道:“呸!厚脸皮!有本领的向阵外闯!”
“暂时我没有这个打算!”
徐凤湘越发焦急,气呼呼的道:“不出山我也要你出!”她一怒之下,抖手翻袖,认定跌坐的“千面狐仙”发出一招。
“要动手我奉陪!”“千面狐仙”坐势不变,双掌外推,借着一震之力,弓腰而起,先卸徐凤湘的来势,间不容发的又攻出一掌。
“呜——”号角一声,入云裂帛,冲霄而起,接着正东方位绿闪闪的“扪心锥”飞蝗一般的射起。
徐凤湘不由大吃一惊。
她想不到突然有外来的敌人,会凑巧在此时侵入山来。
因此,她怒挥一招,人向正东穿去,撇下了“千面狐仙”口中道:“有本领的,你俩向外闯!”
语落人已到了山外二道射手埋伏之处,慌忙不迭扬言的问道:“山外冲阵的究竟是什么人?”
第二道掌管“白虎毒钉”的头目回道:“古剑宇闯山!”
“啊!”徐凤湘闻言不由得芳心一震,目光生寒,立即抢着道:“快快鸣锣传令,停止射毒!”
“呛!呛……”一阵锣响,“扪门锥”顿时停射,徐凤湘的人也已越过第二道射手,飞也似向第三道射手阵外奔来。
丙然——古剑宇已运起了“奇镜神功”,在浓浓紫雾闪闪金芒掩护之下,像飞动一个绝大的风火轮似的,直向山顶闯来。
徐凤湘见他安然无恙,心中一块大石方才放下,迎上前去,不胜哀怨的道:“你又入山来了,是不是……”
迸剑宇收起了“奇镜神功”冷冷的道:“有一句话,特来向你说明!”
徐凤湘一听古剑宇并不是为了救司马小玉同“千面狐仙”而来,而且是为了自己而来,芳心不由有一丝甜蜜之味。
因此目露欣喜的道:“找我而来!”
“是的!”
迸剑宇口应一声,略一沉吟,忽然脸色大变,目光一寒道:“姑娘!迸某的血海深仇,有了进一步的发展,特来告诉你知道!”
提到血仇,徐凤湘不由顿形紧张,忙道:“有新的发展?可靠吗?”
迸剑宇斩钢截铁的道:“千真万确,只待在下亲到汴梁一行,就可以找到真凭实据了!”
徐凤湘的心头突然起了一道阴影。
当年徐古两家血仇之事,除了参与其事的“一魔二帝三大帮”之外,唯一目击当时情景的只有丐帮汴梁分坛坛主“过天星”许老八。
如今古剑宇说是到汴梁就可找到真凭实据,这就在九成不妙。
“过天星”许老八虽已被二十八宿劈死掌下,万一他在死前留下了什么足以证明的文书,岂不大大的糟糕。
她眼珠转动了一下,强自镇定道:“真的吗?你听谁说,汴梁有真凭实据?”
“敝师叔亲口对我说的!”
“他又是何从知道!”
“丐帮帮主薛不老托他老人家带信找我!”
“也好!”
迸剑宇心里已有了主意,口中应了一声道:“请你在此稍等片刻,我有一件事办过之后,少时便来,务必不要走!”
她说着一返身,又向破庙前泻到。
此时——“千面狐仙”梁伊芸与司马小玉二人正在破庙之前枯坐发呆。
她二人既不敢冒险向外闯,又不知正东阵势为何忽然发动,一见徐凤湘又已来到,不由双双作势散开,蓄功戒备。
不料,徐凤湘怒气全消,缓步轻声道:“这一次,我不打算同二位翻脸动手了,而且愿意送二位平安出山!”
司马小玉不禁喜道:“表妹!你已回心转意,想通了吗?”
徐凤湘又娓娓的道:“不但送你们出山,而且给二位一个绝好的机会!”
“机会?”
徐凤湘语气生硬的道:“古剑宇现在山外,适才的阵势就是他触发的,所以万枝‘白虎毒钉’齐发!”
二女闻言,不由同是一惊,齐声问道:“啊!他的人……”
“现在山外,徐凤湘我念在你我同是女流,特别是破例一次,立刻放二位出阵,与你们心上人一见!”
“如此,多谢……”
“慢着!”
徐凤湘缓移两步才道:“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作为交换的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司马小玉俊目逡视着“千面狐仙”,一时不敢冒然作答。
“千面狐仙”梁伊芸机警的道:“少耍花枪,要依阵要协,万万办不到!”
徐凤湘叠指一划,十分轻松的道:“这不会!我相信这条件二位也乐于答应,因为非但对你们无害,而且可以增加你们与古剑宇的情感!”
“少兜圈子,先说出来!”
“请你二位推出一人,或者是两人一起!”
“作为人质?”
“不!陪着山外的古剑宇,在山明水秀的江南,痛痛快快的游玩半个月,与他寸步不离,形影相依!”
“这是……”
“噢!为什么!”
“不须要问理由,只问两位愿不愿意!”
“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面面相觑,再也猜不透徐凤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时反而无从回答。
徐凤湘又已催促着道:“答不答应,只是一句话,不要扭扭捏捏!”
司马小玉愕然道:“表妹!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说过,你不必要知道理由!”
“千面狐仙”又问道:“半月以后呢?”
“各不相干,二位的诺言就算终结,只当没发生这件事!”
司马小玉凝神皱眉道:“要是不答应!”
徐凤湘的双眸一楞,寒光杀气,暴射数丈,沉声道:“立即发动阵势,不但二位性命难保,爱到极点转成恨,古剑宇也逃不出九九八十一道毒射手的万恶利器之下!”
“好狠毒的心肠!”
“少废话,徐凤湘一向言出必随,先礼后兵!”
此时——“千面狐仙”心中电转的思索——
反正如何,出困再说,凭古剑宇与我们二人结伴而行,谅也不会弱过谁人,大不了江南一带鸳鸯帮安排了虎穴龙潭似的陷阱,散布着江湖人辣手人物,论艺业功力,绝不致像现在这样坐以待毙。
心念既定,大声道:“答应你!”
徐凤湘又叮嘱一句道:“不要过河拆桥,忘了诺言!”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相信你们,随我来!”徐凤湘领先向山外射去,二女也戒备尾随而起。
丙然,入山不远,第一道射手与第二道射手隐伏之间,古剑宇昂首站在一块巨石之上,衣角迎着夜风微扬,人如玉树临风,超然不群,潇洒出俗。
迸剑宇也早已看见他们三人连袂而至,高声叫道:“温玉!你们没事了吧!”
徐凤湘芳心破碎,柔肠寸断。
司马小玉相反的,如饮蜜糖一般,笑着道:“徐家表妹放我们出困!”
徐凤湘心中如同箭穿,泪水向肚内流,她不愿再在这里看这幕自己所不能忍受的镜头,右手一挥,对着乱石丛树喝道:“收阵回宫!”
嗖!嗖……
人影此起彼落,一队队鸳鸯宫的怪人,看似零乱,仔细辨认却是井然有序的纷纷退向深山而去。
“当!”锣声震耳大响,转眼都无影无踪。
徐凤湘禁不住泪如雨下,幽怨不胜的对古剑宇道:“希望你弄清楚父母恩仇之后,对爱情有所选择。”
迸剑宇也不由十分感动。
但是,他心中对徐人龙认定是自己血海深仇,只等有了铁证,立刻就要采取行动,怎敢再与徐凤湘建立情感。
因此,他一心一意要离开此地,木然的道:“徐姑娘,但愿我的血仇,不致影响你我的友谊!”
徐凤湘身子一震,紧接着道:“万一有所牵连呢?”
迸剑宇毫不迟疑的道:“那只好归诸天意!”
“天意?”
徐凤湘重复了两个字,仰首望天,对着茫茫的夜色,良久,忽然:“哇!”放声大哭,双手抚着脸,弹脚跃身奔驰而去。
迸剑宇也有些难过。
他深切的知道徐凤湘对自己一见钟情,而且是一片痴心的相爱。
他更知道,徐人龙是自己的仇家,现在只等到找出铁证,同时也要等一个相当的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为父母寻仇。
这内心的矛盾,本身就是一种说不出的痛苦。
案母之仇不共戴天。
儿女情长难以割舍。
望着徐凤湘的去处,是一处无尽的黑暗。
司马小玉爱古剑宇,可是她也同情徐凤湘,因此,她同情的内心掺杂着多种情感,也幽然神往的遐想这眼前的多角关系。
她知道,即使自己放弃对古剑宇的爱,他也不可能与自己的表妹徐凤湘,纵使万一真的结合在一起,一旦事情揭穿,依然是一幕悲剧。
此中只有“千面狐仙”梁伊芸,她有第四者旁观的心情。
她先是淡淡的一笑,柔声道:“想什么?走吧!”
迸剑宇如梦初醒,暗暗叹息了一声:“是的!在下该走了!”
说着,迈步回身向山下走去!
“剑宇!”
“古……”
二女几乎同时出声。
“二位有事?”
司马小玉问道:“你到那儿去?”
“汴梁!”
“哈哈哈哈哈!”
“千面狐仙”不由娇声一笑,笑声未落,已接着道:“原来如此!”
司马小玉也渗透了徐凤湘所以要自己与“千面狐仙”把古剑宇缠在江南的道理,但是她究竟与徐凤湘的渊源极深,至亲血戚。
因此,连连向“千面狐仙”施着眼色,同时抢着道:“你是到汴梁去游山玩水,还是……”
迸剑宇苦笑一笑道:“在下此时那里有心去游山玩水,乃是到丐帮分坛去取一件重要的文书!”
“重要的文书?”
司马小玉可说是明知故问。
迸剑宇天生爽朗性格,毫无隐讳的道:“有关家父当年被害的经过,过天星许老八有详细的记载,如今他的人已死了,这是唯一的铁证,可靠的记录。”
“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交会了一个眼色。
以武林的“信”与“义”来讲,纵然是天塌下来,也不能违背已有的诺言,她二人谁也不肯背上失诺违信的名誉。
因此,都苦笑一笑。
“千面狐仙”而且还道:“这么急干吗?我同司马姑娘陪着你,一路缓缓而去,顺便也可一游名胜古迹,收罗文物风情!”
“在下没有这种闲情逸致,更不敢劳动二位的大驾!”
“你嫌我们伧欲?”
“你讨厌我们!”
两个女的一递一句。
迸剑宇忙不迭的道:“那里,那里,只因在下报仇事急!”
“也不争这一天两天!”
“重阳大会的会场上,在下要揭开十五年前的旧帐!”
“时间还早!”
“在古某心中,真是度日如年,恨不得插翅飞到汴梁!”
“千面狐仙”见古剑宇心意甚坚,由于她与徐凤湘无所关连,也无可无不可的道:“出了山再说吧!”
司马小玉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绊得住迸剑宇,三人出了大别山,星夜向官塘大道赶程去了。
天色黎明,已到了南北交通的驿道:
南下,乃是风光明媚的江南。
北上,就是奔汴梁的大道。
由于古剑宇的心意已决定,“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即使百般借口,也改变不了他北上的决心。
弄得“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只好用缓兵之计,意在拖延时日,三人结伴,一路游山玩水,却也排去不少的寂寞。
这一天。
日落时分。
三人进入了许昌府城。
许昌府,乃是北上汴京的咽喉之地,商贾云集,热闹异常。
也不过是刚进府城的城门。
“千面狐仙”忽然低喊了一声:“不好!”
迸剑宇与司马小玉同时一震,顺着“千面狐仙”的眼神望去。
但见攘攘挤挤的人群,一个高出常人一头的和尚,光头一转,转瞬竟已不见,连古剑宇这等犀村的目力,也没看清他的面目来。
此时!
“千面狐仙”早又道:“快点住店!事有蹊跷!”
迸剑宇明知“千面狐仙”乃是不凡的魔头,她既然大喊惊奇,事态必然严重,口中应了一声,就在入城近处胡乱找了家客店,要了一明两暗的上房住下来。
店家前脚出门。
“千面狐仙”不等二人开口,已道:“你们看到没有?”
迸剑宇奇怪的道:“是不是那高大的和尚有些岔眼?”
“何止岔眼,你道他是谁?”
“没看清………”
“他就是倒反少林寺,名门正派改正归邪的中原第一硬汉……”
“千面狐仙”的话未说完,司马小玉已接着变色道:“敢莫是武林人称‘千手如来’的广大法师!”
“对!就是他!”
迸剑宇毫无所谓的道:“我们与他河水不犯井水……”
“千面狐仙”正色道:“那个老秃驴的一双眼神贼兮兮的死盯着你的身上,直到被我发觉,他才冷笑而去,看来必不怀好意!”
司马小玉也焦急道:“广大法师的‘小九阳功’在少林寺首居一指,非常辣手!”
迸剑宇依旧无动于衷道:“未必是对着我而来,因为我与他风马牛不相及!他有什么理由找我……”
不料——一言未了。
窗子突然出现一个庞大的身影,映在纱窗之上,同时洪钟似的一声:“阿弥陀佛!洒家的理由光明正大!”
三人不由同时一惊,正待跃身……
“三位稍安勿燥,容洒家说明来意!”高大和尚身躯移动,便已由窗前进入明间,当门而立。
迸剑宇首先跨出房门。
这时,他才看清“千手如来”广大法师的相貌。
除了高逾常人虎背熊腰之外,光头发亮,留下九个乌紫的戒疤,板刷眉,铜铃眼,鼻如悬胆,蟹面狮口,少见的一付凶像。
披着一幅火红的袈裟,如同染红的半截佛塔。
迸剑宇打量了一阵之后,朗声道:“大师父敢莫是‘千手如来’!”
“正是洒家!”
“素不相识,追踪在下有何见教?”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尽在有缘人!”
迸剑宇有些不耐其烦,语含讽刺的道:“大法师敢莫是前来募化的!”
不料——“千手如来”闷雷似的一笑道:“哈哈哈哈!被小施主猜到了,洒家正是向小施主募化而来!”
“啊!在下过路之人,此身以外无长物!”
“小施主!太谦了!”
“千手如来”说着,一跨步迈过门槛,不让自进,大眼一扫古剑宇道:“小施主身上所怀的不世奇珍,旷古瑰宝,怎说此身以外无长物!”
“你指的是什么?”
“小施主的那面‘紫金神镜’!”
“你要募化我这面‘紫金神镜’?”
“洒家正有此意!”
“哈哈哈哈哈……”
迸剑宇怒极反笑。
那笑声震得屋瓦吱吱发声,然后面色一沉,不悦的道:“这并不难!只怕也不是这么容易!”
“小施主指的是什么!”
“要看手上的功夫,不能光凭这么三言两语!”古剑宇说着,已经暗自运功戒备,双腕微扬。
谁知“千手如来”广大,却神情自然至极,淡淡的毫不作色道:“这个当然!”
“古某候教!”古剑宇脚下一退七尺,迎门作势。
“千手如来”忙不迭的摇手道:“慢来!此时此地都不合适!”
“要等何时何地?”
“今晚二更之后,三更以前,洒家在城北‘红燕沟’候教,有关‘紫金神镜’属谁,到时再见分晓!”
迸剑宇尚未回答,眼前红影一晃,“千手如来”的庞大身子,竟如鬼魅一般,一闪出厅门,不见踪影。
因此,他沮丧之至,怅然立在门前,一时发起呆来。
繁星满天,残月如钩。
迸剑宇在前,“千面狐仙”梁伊芸与司马小玉尾随出了客店,三人鱼贯划过沉静的夜空,向城北泻去。
红燕沟就在城北不远。
一片起伏的荒草坡前。
“千手如来”广大,却早已负手迎风而立,袈裟飘飘,衣角猎猎,他朗声大叫道:“小施主,洒家候驾半刻了?”
迸剑宇有了客店的经验,特别小心谨慎,但心中一腔怒火,实在难以按奈,没好气的道:“划出道子来啦!”
“千手如来”广大却慢条斯礼的道:“事急无功,先把话说明!”
“古某不善饶舌,紫金神镜现在身旁,胜我者立刻可取,万一不胜,哼哼!在下也不是好欺的!”
“当然!”
“动手好啦!”
“听我把话说明!”
迸剑宇不耐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千手如来”道:“紫金神镜乃是大漠神驼的遗物,小施主必知道了。”
“古某知道!不劳挂怀!”
“千手如来”不由淡淡咧嘴一笑道:“只怕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迸剑宇好胜心切,见“千手如来”阴沉沉,越发引起不耐,沉声道:“在下不问其一其二,既然要紫金神镜,必有惊人的艺业!”
“千手如来”依旧娓娓而谈道:“大漠神驼本是佛教中人,因此紫金神镜也算是佛门禅宝!”
“只要胜过古某,佛门不佛门完全无关。”
“紫金神镜落于七杀魔君之手,他由于根基来至魔道,不能渗透禅门,也就不能发挥神镜的神力!”
迸剑宇嘲笑道:“你的意思是只有交给你,才不埋没这旷世瑰宝!”
谁知“千手如来”庄容道:“洒家正有此意!”
“叫古某好笑!”
“洒家一片真言!”
“古某只服真功,不信真言!”
“的的确确令师‘七杀魔王’只发挥‘紫金神镜’的‘阴’面工夫,对它的‘阳’面力道无从渗透!”
“你能?”
“洒家‘九阳功力’足堪胜任!”
“不要唠叨,也不要阴阳瞎扯!手底下见!”
“硬要洒家动手!”
“除非你不打神镜的歪主意!”
“小施主!你是执迷不悟!”
“老秃头!你居心叵测!”
“千手如来”朗声道:“一味相逼,洒家也顾不得许多了,要是胜了你……”
迸剑宇月兑口道:“神镜是你的!”
“也好!”
“你要是不胜?哼……”
“洒家也不白赌!”
“赌?”
“不但不要神镜,而且把‘九阳功’相赠,以作发扬‘紫金神镜’全功之用,助成小施主为‘神镜真主’!”
“噢!”
想不到“千手如来”的语意诚恳,古剑宇先前对他的恶劣印象,至此一扫而净,略微拱手道:“你说的是真的!”
“洒家名声虽坏,却不愿诳人!”
“这……”
“既然说过手底下见,请吧!”
“千手如来”的肩头微动,袈裟飘扬,人已欺至古剑宇身前五尺之前,巨灵手掌按一招道:“洒家出招了!”
迸剑宇神情一凛,扬掌应敌。
不料,“千手如来”的一招虚着,稍安之后,人已退出五丈之外,突然像晴天打了一个闷雷,喝道:“看招!”
他的喝声如同焦雷,掌势快过闪电。
一阵狂飙的劲风排山倒海而至。
迸剑宇心中大骇,心忖:——这是什么功夫?
因为迎面的劲风未到,隐隐中有一股炙肤如裂,难以抗拒的奇热,比劲风的力道更大,也更加惊人。
他不能怠慢,侧身疾退丈余。
然而——那阵热风,一往无前,如影附形的尾随袭到。
迸剑宇暗喊一声“不好!”
在急切之间,一式“落叶飘零”脚跟一并,借力斜刺里跃射三丈左右,方才的那股热力顿减。
可是,只听得。
“轰——”火光一扑,灰飞烟卷,五丈之外的一尺荒草,便如同放火烧荒似的,顿时焦黑了来。
迸剑宇不由吓出一身凉汗,心想:“好险!”
那厢的“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两人手拉着手,也不觉同时嘤然一呼,彼此手心透汗,捏得紧紧的!
“千手如来”的一招凌空,大袖疾抖,人又二次扑出。
就在他凌虚一扑之际,双掌互挫,开气出声道:“还有一招!”
“招”字出口劲风又起。
迸剑宇出道以来,与人交手不下百次,而所遇的高手,更不止百人,似这等措手闪避不及,还是首次。
因此,他心中的怒火如焚,功力逼聚丹田,运起“奇镜神功”护体,左手全力一划,明消来势,右手五指疾弹,竭力还攻。
吃……一种奇异的细微之声陡起。
“千手如来”突然大喝一声:“九阴血指!”
喝声中,庞大的红影暴射退出五丈。
轰!轰……
他的人虽退出五丈,而所发的掌力,依然把地上的荒草,摧燃得焦黄,不过,先前烧的痕迹是一片。
这一掌留下的痕迹却是五道长形,此乃他的“九阳功”所发的力道,被古剑宇的“九阴血指”划裂分开。
须知,阴阳为万物之理,宇宙之基。
阳刚可以制阴柔。
阴柔也可以克阳刚。
只有阴阳调和为万物孕育之力,而这种力量,才是无穷无尽的,因此,天地万物有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的哲理。
却说古剑宇想不到“九阴血指”一击奏功,先前的怯急全消,攻击精神一旺,气定神宁,“奇镜神功”无形增进几倍。
紫雾一团,金光万道——十指作势,反宾为主,直向“千手如来”逼去。
旁边的“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双双大喜如狂,一齐呐喊道:“攻!饱!”
迸剑宇的雄心更盛,抖臂振腕大声吼道:“杀!”十指弹出的力道,破风吃吃有声,如同十道利刃,直扑猛刺。
“千手如来”不敢大意,双掌力透掌心,奋力推出。
砰!震天价一声巨响。
就在两人功力劲风接实的中途,平地起了一股狂澜似的旋风,地上,立刻成了一个土坑,足有两丈大小,尺余深浅。
泥沙上扬十丈有余,久久才像雪花冰雹似的纷纷下落,哗啦之声历久不绝,洒得“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双双跃退不迭。
一招硬拼,居然不分上下,半斤八两,古剑宇攻击精神旺盛,略一撤身,双臂又扬,就在砂飞灰舞之中抢步发招。
“住手!”“千手如来”暴吼一声,幌眼斜飘让出丈余。
他的一双环眼如炬,双手连摇道:“算了!算了!大出洒家意料之外!”
“洒家与人动手,从来不用第三招!”
“哼!哼!”
迸剑宇的星目电转,冷冷的说道:“你说算就算?你准知道我姓古的是算完不算完呢!”
“哦!依你……”
“你可知道强盗打劫不成,事主也不放过强盗!”
“有约在先……”
“有约在先,你承认……”
“当然!洒家承认落了下风!”此语一出,大大的出人意外。
因为,江湖上人输命不输口,成了一种沿习已久的例规,慢说“千手如来”广大是中原数一数二的人物。
就是一般江湖庸手,也不会有这等爽快。
迸剑宇反而迟疑不决的道:“你……”
“洒家实行诺言,来,随我走!”
“随你走?”
“千手如来”正经的道:“到洒家的落脚之处,以十天的功夫,传你‘九阳功’!以完成‘紫金神镜’阴阳双面功力!”
“你为什么?”
“一则是诺言,二则是甘心情愿!”
“此外呢?”
“毫无目的!”
“千手如来”说完之后,蟹面略有愧色,感伤的道:“洒家在没遇到小施主之前,目空一切,觉得‘紫金神镜’非我莫属,不然就埋没了神镜的珍贵。想不到,小施主才是不世奇材,堪为武林放一异彩,‘神镜’有了你这样主人,比在洒家手里强万倍!”
他一口气侃侃而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冲着古剑宇倾诉,然而,他面色的端肃,词意的恳切,丝毫不是娇揉做作。
迸剑宇反而羞红了脸。
“千手如来”早又催道:“小施主!随我走!”
司马小玉在一旁低声向“千面狐仙”道:“这和尚会不会是另有鬼计!”
不料——“千手如来”听了个真切,冲着她一咧嘴道:“放心!洒家不屑弄鬼!”
迸剑宇一则是艺高人胆大,二则也看透了“千手如来”所以遭抨击,全在他倒反少林寺的事上。
因为名门正派往往把持着武林的声威,使违反他们的人受江湖的唾骂。
他不由点头道:“在下愿随大师一行,但有一点必须说明!”
“千手如来”也爽朗的道:“只管说来!”
“古某已有师承,传功之事……”
“千手如来”叫道:“哎!这是你多顾虑的,洒家立誓不收徒,不立门派!”
“你为何……”
“完全看在‘紫金神镜’的份上!”
“古某也不与你以功换功!”
“洒家并无此意!”
“此乃师门所限,大师定能谅解。”
“洒家晓得,另外洒家向你说明,你我今日若是硬拼到底,终是个两败伤之局,你固然不会血染红燕沟,洒家也自信不会横尸在这儿!”
迸剑宇对这一点,也有同感,因此道:“大师说得对!”
“如此走呀!”
“大师请!”
“洒家引路!”“千手如来”语出,大步凌虚御风,看快实慢。
迸剑宇也展功提气尾随而起。
“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同时携手跟来。
不料——“千手如来”突然止步停身,对着二人道:“二位女施主请留步!”
二人不由全是一楞,双双道:“怎么!不让我们去?”
谁知“千手如夹”咧开狮口苦笑道:“非是洒家不会待客,实在有不便之处!”
迸剑宇也问道:“贵宝刹不留女客吗?”
“哈哈哈哈!”“千手如来”洪声仰天而笑,半晌才道:“我那里有什么宝刹,洒家是住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土洞里!”
“千面狐仙”忙道:“土洞大师能住,我们也不怕!”
司马小玉接口道:“对!我们也不怕!”
“千手如来”的大光头连连点了几点,笑道:“这一点我知道!”
二女又是异口同声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去不得呢?”
“九阳功,顾名思义,乃是纯阳之气,二位以女儿之身,不但不便,而且冲散了阳刚的功夫,小则拖延时日,大则永练不成。”
“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互望了一眼,两人的粉面全都通红。
她二人也是武林的健者,内功的大行家,而“千手如来”之言,不用置疑,分明是可信的实情。
但是——她二人与徐凤湘有约,如今才不过五六天,离半月之期尚有十天,若是不随同古剑宇在一起,恐怕他在半月之期未到,就赶往汴梁。
因此,两人不由犹疑起来。
“千手如来”早又道:“二位是不是对洒家的为人有疑惑之处!”
司马小玉忙道:“不!不!”
迸剑宇对“千手如来”已完全了解,同时他也有摆月兑二女之意,微笑道:“既然如此,就此别过!”
司马小玉眼望“千面狐仙”,“千面狐仙”忽然想起道:“大师!适才曾说练成‘九阳功’须要十日功夫,是也不是?”
“千手如来”颔首道:“正是!”
“千面狐仙”双眼向司马小玉一眨。
四目相投,两人全是会心一笑。
因为,这样一来,正合了她与徐凤湘半月之约的时间,反而省却一路费尽口舌想尽方法的拖延。
二人领会之后,才同声道:“既然如此,我等只好别过了!”
迸剑宇生恐她们临时又改变了主意,忙着连连拱手道:“二位姑娘请,古某也要随大师去了!”
他说完,反而抢在“千手如来”广大法师的前面,展功向前射去。
“千面狐仙”梁伊芸目送古剑宇与“千手如来”去远,一拉司马小玉道:“走!我们先到汴梁城等他去!”
“嗖!”
一阵破风之后,夜,又归于沉静,红燕沟像没发生什么事一般。
且说古剑宇紧随着“千手如来”广大法师乘风疾驰,两人全是上乘轻功,片刻之间,已下来数十里之遥。
眼前,乃是一片放眼看不出尽头的“青纱帐”,(按北方由于天候亢旱,泥土松散,不宜于种植水稻,大都播种高梁,高梁,生长得丈余高,加上一片平坦,动辄数十里,人行其中,如同在青纱帐里一般,完全看不到外面,外面当然也看不到里面,因此,高梁绵瓦之地,多称为青纱帐。)
“千手如来”突然一涌身子上了高梁的顶端,稳立如岳,遥指远处道:“剑宇!我们抄直路吧!免得迷失方向!”
迸剑宇登时不由一呆。
因为,高梁的梢子,软如棉恕,随风摇摆。
而“千手如来”铁塔似的身子,竟然毫不摇晃,轻功若不是已达登峰造极的巅峰,断然无法办到。
迸剑宇从来没到过北方,因此也没有这种经验,然而,口中却不能露出怯意,毫无把握的应道:“法师请吧!”
涌身一跃,轻轻落在“千手如来”不远之处。
他觉得脚下一软,险些踏断了一根高梁,要是因而摔下去一脚落空,这个脸可就丢得大了。
饶是如此,也不觉脸上喷火,生恐被“千手如来”看出马脚。
“千手如来”此时却目凝远眺,没留心古剑宇的功力,突然大声叫道:“哎呀!不好!快!”
迸剑宇放眼望去。
但见遥远之处,一点人影,星丸飞泻似的,绝尘而去。
“千手如来”此时人已如同虚空而行,在一望无垠的高梁梢上电闪飞去,正是那人影消失的地方。
迸剑宇不知就理,一面尾随疾驰,一面低声道:“大师父!有什么不对吗?”
“洒家的对头!”“千手如来”说着,脚下丝毫不停,迎着夜风,飞箭一般。
显然的,事态定非小可!迸剑宇见他面如严霜,目露焦急,既不多说,当然不便多问。
突然——“千手如来”的身子一起,前驰之势改为上射,半空中头下脚上,倒栽葱似的,劲向下落。
迸剑宇心知已到身子尚未刹住。
“啊!”一声破天的大叫。
“千手如来”庞大的身躯突然上弹起来,一拉正待落下的古剑宇,硬把他即将下沉的身子抓住,大声暴吼!“起!”
掠成一股奇绝的力道,扑出十余丈外。
这一下大出意外,两人的功力全失。
通!双双存身不住,脚下沉重,一齐跌在地面,把那丈五高下的高梁杆子,压倒了两丈左右一大片。
迸剑宇不由失惊的道:“大师父!这是做什么?”
但见“千手如来”环口暴涨,威棱逼人,狮口微喘,咬牙切齿道:“好魔崽子!好毒的心肠!”
迸剑宇如坠五里烟雾之中,模不清头脑的道:“有什么不对吗?”
“千手如来”撩起袈裟,吃——撕下了一片里面僧衣衣角,分开一片碎布,交给古剑宇道:“塞起鼻孔,屏住呼吸!随我来看!”
说着,他自己也塞住鼻孔,爬了起来。
迸剑宇如法泡制。
两人分枝拂叶,前行不到十丈。
但见,眼前深绿的高梁,已渐渐枯黄死去,再向前走了数丈,枯黄的枝叶全都变成了一片白森森,软绵绵的,半点生气全无。
“千手如来”左手一拉古剑宇的手臂,右手向五丈之处连连指点,接着,及以手示意,叫古剑宇不要开口。
迸剑宇顺着他所指之处望去,不由凉气陡起,张口结舌,敢情在高梁丛中,露出一个凸起的庞大坟墓,雪白的大理石砌成,其大无比。
而此时,石碑的两侧,横着两个白森森的尸体,同样的,两个尸体都一丝不挂,毫无血色。白得如同剥皮的两个鸡蛋。
最怪的,是那坟墓的大理石,好象年长日久,被风雨剥蚀了一般,一层层的,正在剥落,堆满了石粉。
“千手如来”的环目之中,泪水滴滴而下。
迸剑宇依旧莫明其妙。
但,忽觉一阵头脑发胀,心跳加烈,勉强忍住呼吸,但却痛苦万分,前所未有。
正待说话……
“千手如来”怪不迭以手掩口而意。
他的人一指远处,率先点地飞去。
迸剑宇被这景象闹糊涂了,更被他这神秘的手示闹糊涂了。
因此不敢怠慢,跟踪追出。
一口气足射出三十丈之外。
“唉!”“千手如来”才长叹了一声,拔下了鼻孔的布卷。
他不等剑宇开口,先自道:“洒家的居处,就在那商王坟里!”
迸剑宇也不由因他的居处被人挑了,寄与无限同情,点头道:“啊!是的!”
“想不到半夜之间,被那老魔崽子得了手去!”
“大法师知道是谁干的吗?”
“当然知道?”
迸剑宇急问道:“是谁?”
“黄河三怪之一的‘阳阴人’邓车!”
“找他去!”
“找不到了!”
“为什么?他飞上天去不成!”
“他的去处并不会远!”
“那为什么?”
“适才商王坟的景象你可曾见到?”
“见到了!”
“千手如来”苦笑道:“邓车撒下了‘风化阴丹’,乃是能够克制洒家的‘九阳功’的唯一毒物!”
“风化阴丹?”
“是一种纯阴的毒药,只要一滴落地,百年寸草不生,半点沾身,发毛血液尽失,乃是‘黄河三怪’的歹毒玩艺!”
“有这么凶吗?”
“凡人嗅到了它那无臭的药味,也要损耗功力十年,败坏血气难复!”
迸剑宇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既然好奇,又仗义,大声道:“如此说罢了不成!”
“千手如来”摇头道:“眼前只好罢休!”
“他这种恶药完全无法克制吗?”
“有!”
“什么方法?”
“千手如来”庄容道:“洒家的‘九阳飞霞散’一分一滴,风化阴丹等于废物。”
“那太好了!”
“怎奈洒家并未带在身畔!”
“藏于何处?”
“留在商王坟内!”
“现在去取!”
“千手如来”并不回答,只把个光秃秃的大脑袋一连摇蚌不停。
迸剑宇眉头一扬道:“怕那坟外的巨毒是吗?我们可以……”
“千手如来”目光忽然暴射道:“九阳飞霞散料已不在坟中!”
“怎见得!”
“坟中若有半点灵丹,五十步之内,阴毒难逞!”
“啊!”
“必是乘洒家外出,邓车计诱了洒家的爱徒,夺骗了灵丹,然后下此毒手!”
迸剑宇更为同情的道:“那殉难的是法师的爱徒?”
“是的,是洒家唯一的亲人!”
“千手如来”虎目之中,洒下滴滴清泪,又道:“邓车得手之后,必在最近停留,隐伏起来,伺机向洒家下手!”
“法师与他有仇!”
“没有仇!”
“有恨?”
“也没有恨!”
“那是为何?”
“千手如来”恨声道:“就因为洒家的九阳功,是他们‘阴风’毒功的克星!”
“法师曾经找他们麻烦!”
“没有!”
“那……”
“黄河三怪意在夺取‘万魔之王’……”
“啊……”
迸剑宇想不到“万魔之王”的争夺,已传遍了宇内,连北地的魔头全都跃跃欲试,纷纷打算起来。
因此,紧逼一句道:“这关大法师何事?”
“洒家如今也算魔道之一,他焉能无所顾忌!”
“大法师是否有意逐鹿!”
“千手如来”摇头道:“先前没有!”
“如今呢?”
“势在必去走一遭!”
“誓在必得魔王之位?”
“并无此意,毁了黄河三怪如愿已足!”
迸剑宇口中不言,心中暗自嘀咕,他想——先前对“重九大会”只不过等闲视之,谁知道天下正邪两道中人,会这等重视这件事,看来到时艰苦万倍!
群魔蜂起,能人百出,我凭什么?
“唉!”他不由叹息了一声,缓缓站起道:“大师如今遭此横变,心情必定难安,在下告辞!”
“千手如来”一伸手,抓住他道:“你要走?”
“嗯!”
“到那里去?”
“汴梁!”
“九阳功尚未传给你!”
“大法师心情欠佳……”
“难道你不愿学?”
“只是为大师作想!”
“千手如来”庄容道:“不要为我着想,洒家更不能赖帐,既有前言,焉能反悔!”
“…………”
“随我来!”
迸剑宇只好随着“千手如来”窜出“青纱帐”,不远之处,有一所倒廊破败的“五谷祠”。
“千手如来”一面褪去身上袈裟,一面解着僧袍,急匆匆的道:“有一件事,必须在此说明!”
“大法师只管指教!”
“此时洒家一无所有,不能采用循序渐进之法,只能恶性的加速传授,因为我必须北上天山,南到普陀,寻取药物,重炼‘九阳飞霞’散!”
“啊!”
“灵散最少一月炼成,以备‘群魔大会’之用!”
“是的!晚辈没有主意!”
“月兑下衣衫!”
迸剑宇见“千手如来”本人已月兑得一丝不挂,四大皆空,不由红着脸道:“大法师,我也……”
“所以我阻止了你的两位同伴!月兑!”
迸剑宇还在犹豫之际。
“千手如来”广大法师已盘膝跌坐在地上,一双巨灵手掌,平伸向前,十指上翘,掌心之中隐隐泛出朱砂氯红。
他口中喃喃的道:“坐下来,脚心相对,掌心相合!”
迸剑宇此时已无考虑的余地。
他连忙把通身的衣衫月兑去,坐在“千手如来”的对面。
又照着他的吩咐,脚心,掌心,贴了上去。
“咦!”古剑宇心中不由一震。
因为,脚心掌心方与“千手如来”相接,觉得如同火烧烫灼的一般,四处的肌肤澈骨奇痛不等,而周身的血液,也如滚烫似的沸腾。
此时——欲待收回,已是不能。
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硬生生的把自己手心脚心吸住,如同磁石吸针,琥珀引芥,欲罢不能!
耳中忽然起了一阵怪响。
先前,吃!吃……剥!剥……如同水泡,如同烧柴,如同细水长流,如同微风檐铃。
“嗡——”忽然一声大响,好像上通霄汉,飞矢入云。
迸剑宇只觉得,身在红通通的火堆里一般,又觉得周身百骸全四散开来,到处不知痛痒,到处失去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
震天价一声大吼:“好了!洒家的诺言已尽,古剑宇,你好自为之吧!”
迸剑宇如同被雷击昏,此时又如同被雷震醒一般,一跃而起,但觉自己所坐之处,湿淋淋的,如同泥掉无二。
耙情是他周身流下的汗水,把地上的泥土浸透,变成了一团泥沼,眼前,阳光四射,时已正午。
他赶忙穿上衣服。
试模着自己的“紫金神镜”尚在衣服包裹着。
迸剑宇解开包袱,双手才摩抚上“神镜”……
突然——眼前紫气上冲百丈,金光飘渺四射,与先前大不相同。
他不由奇怪的道:“哎呀!这敢莫就是‘九阳神功’的力量表现!”
正在此时,破庙之外,桀笑连连,一晃眼之间,闯进三条如鬼似怪的人影,立刻把古剑宇包围起来!
这三个人一色的白衫飘飘,全是瘦骨嶙嶙,面上一片死灰毫无血色,既瘦又高,宽大的白衫,好比挂在竹竿儿上似的。
还有一点相同的,是他们的六支细眯眯的凹眼,一齐射着绿晶晶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起一股阴森恐怖的感觉。
迸剑宇一见来意不善,立刻运功戒备,朗声道:“三位意欲何为?”
白衫怪人不言不语,露出排白森森的牙齿,三人同是面含阴笑,而且都有得意之色,轻蔑之意。
迸剑宇那里能耐,双臂微震,怒声喝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衫怪人之一的依旧不声不响,探手在衣袋之内取出一个筒形的鹿皮囊来,在手中扬了一扬,不死不活的道:“别急,少时便知!”
说着,忽然将皮囊一端的套孛一拉……
“噗!”一阵香息过处,皮囊倒提,一种极其粉细的药末。
纷纷扑出。
那怪人嘻嘻一笑道:“邓老三!你把这座破庙封了吧!”
三个白衫怪之中的一个尖着嗓子一笑,扭动腰脚,似男非女的嗲声道:“大哥!这主意不错!”
他接着鹿皮囊,脚下踏着碎步,如同风摆荷花似的围着破庙疾走如飞,那皮囊中的药末,鲜明的留在地上。
片刻之间,他已兜了一个圈子,破庙被那药粉围在圈子以内。
迸剑宇不明就理,茫然的道:“搞什么鬼?”
叫邓老三的白衣怪人笑盈盈的学着女人的姿势,扭腰飞眼,右手一做“兰花式”尖声道:“这叫保护你!”
迸剑宇不由恶心欲吐,没好气的道:“你还有一点人味没有?”
“哟!什么叫没人味?”
“呸!”
“姓古的,别不知好歹!这个圈子别看不上眼,‘风化阴丹’得来不易,除了对人,别人我们还真心痛呢?”
“风化阴丹!”
迸剑宇不由突然一震,破口道:“你们是‘黄河三怪’?”
“亏你有眼力!我就是……”
“你就是‘阴阳人’邓车?”
“正…………”
“看我取你狗命!”
“咦!”劲风扫处,“阴阳人”邓车一飘身疾退三丈,穿出庙门,跃出“风化阴丹”所画的圈子之外。
“黄河三怪”的另二怪,也不约而同远跳三丈,三人一并排站在圈子之外,白衫的大袖齐拂,引起一阵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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