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处蜀南的戎州,扼三江汇聚之咽喉,控蜀、滇、黔律衢之要冲,物华天宝,地灵人杰,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这一日,那戎西石门南夷古道上,一辆青幔马车急驶着。在这马车正前车帘上,用金丝绣着一个巨大的铜鼓徽。车的两侧青幔上,则绣着太极图、金山角与月亮组成的一幅幅奇妙的图案。
这辆马车由五匹神骏的白骥拉着,风驰电掣般地向着戎州飞驰。这车行驰神速,已令人惊奇;更奇的,却是那赶车之人,竟是两个妙龄女子。
这两个妙龄女子,皆在十六、七岁左右,跳足撮髻,髻上饰着名贵的宝珠。五彩斑衣上,文绣绚烂。而这两个女子,皆杏限桃腮,果着白女敕女敕的双手双足。
好一对美人儿!
但是,这一对赶车的美人儿,却身挎强弓劲弯,腰佩饰以珍珠美玉的双刀,华丽至极的妆束中,却夹杂着十足的野性。只见这二女手中各执一长鞭,将那五匹白骥,赶得飞也似的跑。一看就让人想象,这坐在车中之人,一定是至尊无比!
这车行甚速,从马鸣溪渡过金沙江来到戎州城外,却并不进城。
那两个赶车女子,将车直赶至翠屏山下,双双跳下车,放开马,一人在轿前;一人到轿后,娇喝一声:“嗨!”将那轿车,轻轻地一提,那车身与车轮便月兑落开去,可可的,变成一乘青幔轿子。
那两个驾车女子娇躯一弯,便将这轿抬到肩上,迈着白藕段似的双足。拾级而上,向翠屏山上奔去。
路上行人,见这两个白女敕女敕的小女子,抬着偌大的轿子,在石梯上奔走如飞,尽避吃惊地望着她们。
但见这石梯蜿蜒曲折,直达山顶。虽已深秋,但石级两旁藤蔓缠绕,绿树扶疏,古刹星罗,楼台密布,梵刹钟鸣,间以竹韵松涛,令人悠然神往。
才至山区,这山间已薄雾萦绕,草湿径滑。那抬轿二女,去势不由一缓。
便见那轿中,“倏”的飞出一鞭,疾快无比,“叭”的一声,在二女背后一扫而过,如灵蛇般的,又缩回轿内。
那二女一震,顿时又跳脚如飞而走,不过却已娇喘微微。
轿到山腰翠屏书院前面,轿中人一声低喝,那二女便齐齐刹步,轻轻将轿停住,躬身低首而立。
但见轿门一掀,踱出一个中年文士来,手执折扇,银白儒衫配着中等身材,缓缓地向翠屏书院踱去。
罢至院前峙立的一对钟楼前,便闻一声稚气的喝声破风而来:“先生何人,来我书院有何贵干?”
随着喝声,从那两个钟楼间,一边跳出一个小小的童子来,手执尘尾挡在这中年文士身前,两双机伶伶的眼睛,却在中年文士身上,逐一扫了一遍。
那抬轿的二女子见二童挡路,一式“鹤鸣清风”,身如两只五彩斑烂的火鸟翩然而至,伸出白藕般的手臂,便欲将那挡路的童子掀开。
二童手中尘尾,正欲对二女拂去,忽听那文士轻哼一声,那二女便猛一缩手,身子美妙地一旋,又回到文士身后。
那中年文士一摇手中折扇,笑吟吟地对二童道:“请转报你家主人,就说九丝城青溪秀士文仲前来拜访!”
二童瞟瞟带刀的两个女子,见这中年文士眼生,并非主人熟客,便道:“家师早已退出武林,不再与江湖中人往来,早已吩咐下来,凡武林人士,一律不见!”
文士冷笑道:“她二人乃我婢女,怎是武林人士?你们笑话了!斌主人不见江湖中人,连我清溪秀士,也是不见的么?”
二童细看这青溪秀士,但见他银衫飘飘,手摇折扇,很象一个读书之人。但却生得鹰眼鹤鼻,虽是笑着,却让人感到隐隐一种煞气在笑中回旋。因此道:“先生虽是读书人,但实对先生说吧,家主人近来身体不适,难以支撑见客。请恕罪则个!”
这青溪秀士见二童推阻,仍是一咪笑着,道:“圣手书生既然身体不适,咱只好自去榻前问侯了!”
说着便往里闯。
二童一听青溪秀士说出“圣手书生”四字,立即进:“你这先生说不是江湖中人,怎知咱家主人武林名号?”
因为,这圣手书生乃梦云亭在江湖上的名号。往来的文人墨客间,只知道他是从不参加朝庭大比的三江秀士。
那二童一边说一边伸出尘尾,欲阻住青溪秀士去路。
才一递出,只见青溪秀士手一动,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便觉手中一空。那两柄尘尾,已到了青溪秀士手中。
二童大怒,也不答话,双双出手,向青溪秀士腰间点去。
青溪秀士笑脸不变,手中尘尾一拂一带,轻轻将二童来势化开,脚下轻点便越过二童丈余远,双手反转,借势将两柄尘尾分别向二童甩去。
二童见尘尾带着疾风,“倏”的飞来,劲道不小,不敢硬接,吓得齐齐蹲身,欲躲过这一击。不料这尘尾竟怪异地一沉,分别插在二童高挽的发髻上。
二童遭此戏弄,顿时粉面泛青,恼怒至极。齐齐拔下髻上尘尾,正欲出击,却闻一声低喝从院内传来:“楚墨、锦笺不得无礼!还不快将客人请进屋来!”
二童一听这声音,顿时不敢动手,唯怒目盯着这青溪秀士。
青溪秀士闻声一看,但见一个白面长须儒生,身长约八尺,面如冠玉,丹凤眼,卧蚕眉,隆准方口,头戴纶中,身披鹤氅,气度雍容地出现在书院门首,对他一揖手道:“不知先生何方高士,光临寒舍,有失迎迟,还望先生谅肴则个!”
青溪秀士忙欠身揖手道:“在下九丝城清溪秀士文仲,久仰梦先生高德,如雷灌耳。今有一急事特来拜见先生!”
说着,便是一揖。
圣手书生见这青溪秀士刚才夺二童尘尾那一手,便知其武功,已臻当今武林一流高手之列,见青溪秀士执礼,忙展开踏雪无痕功夫,只见他身形未动,人已来到青溪秀士面前,长袖一展,将他下拜之势托住,欠身道:“先生快别客气,请里面用茶!”
圣手书生这一托,青溪秀士下拜之势,竟被他硬硬的托住,拜不下去。
青溪秀士趁机直身,道一声扰,随圣手书生向书院走去。
但见这翠屏书院一进三幢,前后并列,中间种满着奇花异草,两侧翼以廊房,古奇而清白,带着几分神秘。
在客厅坐定,待小童献过茶后,圣手书生方举手向清溪秀士道:“先生与九曲钓叟柳前辈,不知是何称呼?”
武夷山九曲钓叟柳云龙,乃当今一代隐侠,其武功如神龙不见首尾,高深莫测。因他愤世族俗,遁入武夷山九曲溪头,结一茅屋,终日坐钓,不问世事。却于那自然万物运动间,悟出一套变化无穷的拳术。这套拳看似平淡无奇,实却是返朴归真,一举一动间,皆臻化境。
梦云亭见这青溪秀士夺二童尘尾之式,大似九曲钓叟所创拳路中的“漫不经心招数”,故有此问。
青溪秀士见梦云亭只在一式中,便已看出自己的师承,不由暗自叹服,忙答道:“九曲钓叟,乃在下恩师。”
梦云亭闻言不由一惊:九曲钓叟看破尘世早已退隐。不少武林中人仰慕其名,前往武夷山拜访,寻遍山中,也未能谋上一面。十余年来,从未听到过他的一丝音讯。江湖中人,多以为他已去世。而梦云亭则认为,这位神龙不见首尾的武林前辈纵未去世,也定成闲云野鹤不再问世事了。不想今日竟有人寻上门来,自称是九曲钓叟弟子,并且一出手,便是九曲钓叟新创的拳式,这不由圣手书生心惊。
梦云亭略一沉吟,试探着向青溪秀士道:“柳前辈一生神龙不见首尾,多少武林中人欲谋一面不能,不想先生竟有幸成为柳前辈高足,可贺呀可贺!”
青溪秀士忙道:“先生过谦了!思师他老人家常对在下说起先生武全才,天下无双,用唐诗三百,汇武林百家精髓,已臻化境。故在下一回故乡,即来拜见!”
梦云亭忙道:“先生既是吾戎州人士,怎会到了闽中,有幸得遇柳老前辈?”
青溪秀士目透寒光,似有一腔悲愤,蹇首戚容道:“在下本戎县洛表一介寒士,因系-人,一直不得入仕。为此,在下遁到蜀北,结一汉家女子为妻,并伪称自己也系汉人,在那儿设一教馆,并凭胸中学识,考了一个秀才。本来应该见好就收才是,但在下又去参加了朝庭的大比,不想又中了举人。张榜之日,不想被巡抚四川都御史曾省吾帐下参军梅浩成认出。朝庭认为在下心怀不轨,传旨满门抄斩。在下一家八口,当时只得在下一人得幸逃出流落在闽中,偶幸得通九曲钧叟恩师收留。弃文学武三年,今始得回蜀中。承九丝城主收留,与城主之子哈大、哈二结义为兄单,共管九丝事务。城主久仰先生之名,思贤若渴,特命在下前来聘请先生共管九丝地方事务……”
说着,轻轻一击掌,便见那两个彩衣婢女将手中所捧的一盘一盒,双手过顶,跪献在圣手书生面前。
青溪秀士将覆在盘上的软缎一揭,指着盘中一块剔透玲珑的黑玉,对圣手书生道:“这块黑玉,名曰‘乌噗’,人若含在口中,能避百毒,城主令在下带来,请先生笑纳——”
见圣手书生眉头一皱,欲要推却,青溪秀士忙打开另一个盒子,现出一剑,对圣手书生道:“此剑,名曰‘青虹’,却是城主赠给先生作调度咱九丝城所辖三十六洞酋兵所用之信物。”
“乌噗”与“青虹”,乃武林二宝。寻常之人,连见一眼也是不可能。以这二宝相赠,可谓贵重至极。青溪秀士偷眼一看圣手书生,满以为他会受宠若惊,欣然拜受。
不想圣手书生笑是笑了,却没纳,淡然对青溪秀士道:“先生遭遇,梦某深感同情。先生因祸得福,能得九曲钓叟前辈授艺,可贺可喜!对九丝城主,梦某也是钦敬得紧!只是梦某天性疏懒闲怠,早将功名富贵置之度外,不敢承当九丝城主美意!”
圣手书生一边说,一边将乌噗与青虹推回,道:“此二宝,梦某无福领受,还请先生带回,另择高明才是!”
见圣手书生推却,青溪秀士不由急道:“咱城主远祖-候,周武王念其伐纣有功,御笔亲书‘夷中最仁’赐之,封上-候国,在这戎州世代相衍,自足自乐。不想为那孟获之变遭了池鱼之殃,被诸葛武侯施计赶到戎县那荒蛮山林中居住。咱-人,也自认命,在那穷山僻壤,自耕自食,聊以生存。不想自成祖永乐皇帝以来,官家不但用苛捐杂税,将咱-人逼得苦不堪言,还怕咱们造反,从成祖帝到现在这隆庆老倌二百余年,盖十必有一征,将咱-人杀得七零八落不说,就连在下为逃迫害,遁到他乡伪装汉人入士,一经发觉真实籍贯,也被满门抄斩。在下若非九曲恩师收留,弃文就武,也早已作他乡之鬼了!先生乃武林中人人人仰敬的大师,遇此不平之事,难道竟不肯帮咱-人月兑离苦难么?”
圣手书生初见这青溪秀士,便觉他眉宇间杀气大重,闻此不禁然道:“-侯之事,梦某早已耳闻。这二百年间朝庭对-人的杀戳,实令梦某齿冷!但梦某乃一介草民,位轻言微,却爱莫能助。今纵欲有所作为,但凭九丝城主与你我之力,除徒增戳杀,导致-人遭重大的杀孽之外,还能起何作用?”
青溪秀士不由动容道:“隆庆老相,荒婬无道,不理政事,一味的横征暴敛,供他一人享乐,天下早已怨声载道。今年,又天降大旱,不少地方颗粒无收。官家不但不减税赋,为哄皇帝老相高兴,还大肆吹嘘丰收,派了不少兵丁下来要这要那。稍一不如他们的意,便把咱-人抓去打入死牢,一去不回。不少地方,饿亡李遍地,十室九空。先生若是-人,能容忍官家这么作么?”
圣手书生默然,道:“-人之苦,梦某虽有所闻,但实无回天之力。今聆先生之言,梦某愿将家产的一半,捐与戎县贫苦-人,以解燃眉——”
青溪秀士喜道:“这么说,先生愿意接受城主之聘?”
梦云亭摇头道:“梦某实难从命!但梦某愿捐产济贫,并出面请戎州城中几家首富,开仓赈济……”
青溪秀士闻此摇头叹道,“纵有赈济,也只能解一时之急,却难解官家将咱-人赶尽杀绝之心!”
圣手书生摇头道:“不见得如此吧?蜀中异族甚多,如苗人、羌人等,这些年,不是一直相安无事么?”
青溪秀士冷笑过:“先生自诩闲云野鹤,一向不问世事,哪里知道,朝庭为剿灭咱-人,已在蜀、滇、黔调来十数万人马。不日,又要向咱-人下手了。如今,咱-人已面临着灭族的危机……”
圣手书生闻言惊容道:“两百年来,朝庭对戎县-人盖十必有一征。所用人马多逾十余万人,也未能将-人怎么样。如今,皇上多病,高相又是不愿多事之人,怎会在此时调集人马攻九丝城?”
青溪秀士忙道:“先生大概不知,那隆庆老倌病入膏育,新帝即立。高丞相又懦弱无能。当今朝政大权,已落入阁老张居正手中……”
“张阁老主持朝政?”圣手书生微微一惊,说道:“这太岳先生可是个具有雄才大略之人,不可不防。”
青溪秀士蹙首道:“张阁老虽厉害,但令城主担心的,却不是他,而是他派来主持这次剿杀的两人……”
“谁?”
“巡抚四川都御史曾省吾与总兵刘显!”
“嗯?”圣手书生吃了一惊问道:“曾省吾?可就是人称赛诸葛的那个承大府进士?”
青溪秀士点头道:“这曾御史是京中最善用兵之人,且对咱蜀南很熟悉。而最令城主担心的,是那平夷将军刘显……”
圣手书生知道,这刘显,本系丐帮赣中分舵舵主,本多臂熊刘道清之徒,以一百零八式岳王虎形拳闻名中原武林。因犯丐帮帮规,被丐帮三老合力逐出丐帮,间行入蜀,冒籍为武生混入军营。嘉靖帝时,戎州苗乱,随巡抚张皋征讨,他凭一百零八式岳王虎形拳打败苗人五十洞酋长,生擒苗人首领三人,被武林中人称为擒龙手,被嘉靖帝调入大内锦衣卫,任一等带刀待卫。后又将他放为总兵,称平夷将军。在刘显手下,有一大批大内高手,且对蜀南了如指掌,实是戎县-人的一大克星。“
见圣手书生沉吟不语,青溪秀士忙道:“咱城主遇上这两个克星,非常担忧。知先生乃当世奇才,因此派在下前来恳请先生出山,任咱九丝城军师,解咱-人灭族之危难,同时,复我-侯国!”
圣手书生动容道:“先生之言差矣!凭九丝一城之力,与官家对抗,岂不是驱羊入虎么?-人已苦不堪言了,城主一动刀兵,岂不是将他们推向绝境?何况,梦某山野闲怠之人,实非军师之料!”
青溪秀士道:“城主不动刀兵,难道朝庭就会绕过我们么?孙子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咱九丝城之力,虽不够与官家抗御,但若得先生与中原武林人士相助,那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圣手书生摇头道:“当今武林各派,各自为阵,尔虞我诈,为了一己之私,彼此间可以拼个你死我活,但若叫他们出来主持正义,只怕兵马未动,自己却先打起来了——梦某正是因武林龙蛇混杂,才心灰意冷,躲在这翠屏书院中,以求过几年清静日子的,”
青溪秀士道:“先生武德甚高,故九曲恩师告诫在下说,若保九丝城平安,非得先生出山不可。凭先生成名,只要一入九丝,武林中人,便会纷纷前来相助。”
圣手书生摇头道:“百人百心,人各有志。此事宜慎重,万万不可胡来!”
青溪秀士道:“在下先不管别人如何,只问先生,可愿助我城主复国?”
圣手书生手指墙上一副对联,歉然道:“此乃梦某平生之志,先生不用多言。念-人之苦,梦某愿将家产一半捐给九丝-人以救其饥寒。军师之职,还请城主另请高明!”
青溪秀士一望客厅正墙之联,左边挂着“淡泊以明志”,右边挂着“宁静而致远”,字迹古朴遒劲,一看便知出自大家手笔,想想,笑着对圣手书生道:“此乃当年诸葛亮高卧隆中时所用之联,于淡泊宁静中以明志致远。但天降大任于斯,最后他还是应了刘皇叔之请,当了蜀国丞相。先生当世奇才,正是当今诸葛,何不出山,效诸葛武侯流芳千古?”
圣手书生道:“那孔明徒有虚名!斑卧隆中茅庐,何乐不为?一时失策,为利碌所迷,应刘备之邀,劳碌一生,结果魂归五丈原,不得善终!梦某正应引为以戒,那刘备,闻一牧童骑牛吹笛信然自乐,便自叹不如牧童。却硬要三分天下,实是不仁!”
青溪秀士道:“刘皇叔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
圣手书生道:“梦某自不敢比孔明,也非在弦之箭,还请先生见谅!”
青溪秀士一再恳请无效,忍不住急道:“先生真的见死不救么?”
圣手书生默然不语,沉吟一阵,端起荣杯速:“请茶!”
青溪秀士见圣手书生逐客,长叹一声,说道:“先生如怕造反,带累九族,在下只好用强了!伪称将先生掠去,以避先生造反之嫌!”
圣手书生冷笑道:“九曲钓叟前辈之徒,武功肯定高明得很,但先生弃文就武三年,纵遇强师,根基方面,只怕还差几年火候!”说着,再次端茶,道了声“请!”
青溪秀士见状,知再说无用。反手一带,便搭向圣手书生右腕脉门。
圣手书生见来势,身形不动,却不知怎的轻轻后移一尺,避开了这一抓。递茶嘴边,抿了一口,道:“煮豆燃其,相煎何急!”
青溪秀士闻言不由一愣。
他刚才那一搭手,乃九曲钓叟所传“百泽归流”中一式“借花献佛”,趁圣手书生敬茶逐客之际,借力欲扣他手脉神门。谁知圣手书生踏雪无痕功夫,甚是了得,轻轻一飘让过一尺,却借他这一式,来式“煮豆燃其。”
这“煮豆燃其”,乃汉魏曹子建治见之诗,不想被圣手书生借诗成式,内藏杀机,恰是“借花献佛”的克式。幸好他只是口动手不动,不然借力打力,青溪秀士神门早被反扣了。他这一式,既以典故劝青溪秀士不可同室操戈,又使克式警诫青溪秀士。
青溪秀士不料他会有这一着,脸上一红,反手一式“夕阳西度”,拍向梦云亭膻中。梦云亭仍不见动,身子却随对方掌风飘退一尺,小肮一收,堪培避过这一掌,“哎呀”一声,将抿入口中之茶,吐到地上,叫道:“先生这一掌,将梦某月复中之茶都逼出来了!须知‘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这李太白的关山月,早将征战的苦楚讲得透彻,先生何苦一再逼我动手?”
青溪秀士闻言色变,知这第二招,自己已输了——
罢才,圣手书生那一口茶水,若是运内力射出,岂不正好指他的人中穴?这一次度玉门关,自己仅相距尺余,万难躲得过,怎能再生还?
当下,青溪秀士脸一红,揖手道:“先生果然功力非凡,在下不是对手。告辞了!”
圣手书生送到门首,一揖道:“先生任行,恕梦某不远送了!”
目送青溪秀士文仲怏怏而去,圣手书生不由长叹一声,暗自道:“以-人之力,与朝庭人马对抗,无疑是驱羊入虎。梦某若是相助,只是平添杀戮而已!当务之急,是暗中去掉曾省吾与刘显,方是上策!”
这里圣手书生正思虑着解救-人之危的办法,忽听书院外传来二童一声喝叫。觉外面有异,急步出门,见一-人打扮的精瘦汉子已将楚墨锦笺二童点留在地,正欲加害。
圣手书生不及思虑,急发两枚棋子,飞向那瘦汉肩井与神门二穴。
那汉子见暗器飞来,急缩身一式“风卷残荷”,飘出门外。
圣手书生急掣出袖中折扇,一式“闻鸡起舞”,飘身院外,正欲追踪时,猛闻一声怪异的琴声传来。圣手书生耳膜顿如遭雷击一般,感觉心浮气燥,体内真气晃荡,远远的,见那青溪秀士与二婢女站在林中,手持一古琴弹着。那怪异的琴声一出,圣手书生便觉体内真气不能自由运行。
圣手书生不由大惊,一动不敢动,强行凝神运气,念道:
“淡然空水带斜晖,
曲岛苍茫接翠微。
波上马嘶看悼去。
柳边人歇待船归。”
将月复中真气,按那温庭筠“利州南渡”意境心神合一而走。
这一阙七言律诗,本圣手书生将佛教大乘有宗心法,融进这自然景色中,心随诗中之画意而去,入无上境界的高深养心大法。意从心起,循三百六十周天,轮回反复,源源不断,纵是霹雳临顶,也可充耳不闻。
这里圣手书生勉强将心力控住,保和其体内真气。那抚琴之人,见琴音发出,竟如泥牛入海,全无消息,不由大惊。原本不致圣手书生于死地的,抚琴之人只用了五成功力。今见不奏效,立刻将手上之力,又加了两成。
那圣手书生,口吟温诗,正心神合一而走,闻这强音不觉又心浮气燥,体内真气,又在晃荡,忙聚气吟道:
“数丛抄草群鸥散,
万顷江田一鹭飞。
谁解乘舟寻范蠡,
五湖烟水扣意机。”
心念至此,人已随那陶朱公,泛舟在那五湖烟水之中。那扰神魔音,似又远离。
那抚琴之人,见已便出七成功力运琴发功,仍不能使圣手书生真气清散,暗道其定力,竟已能与水镜、西门圣二人媲美了。当下,将九成功力运于指尖,一曲“十面埋伏”,顿时向圣手书生袭去。
圣手书生正勉强与弃越相之范蠡泛舟于三江五湖,欲忘情于山水之间时,猛觉兵临城下,四面楚歌,竟难以突围而出。心念一滞,便见霸王别姬,自刎于乌江之畔,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心神一乱,圣手书生顿觉体内定力把握不住。一疏神间,那琴音由耳门急剧而入,只觉一条小蛇,钻人脑瞩内乱窜。圣手书生痛得大叫一声,双手抱头,倒地乱滚,体内真气,不一会便散去。
那抚琴之人见状大喜,收起琴,冷笑一声。二婢女急步上前,出手点了圣手书生几处要穴。再看那楚墨、锦笺时,因功力太弱,难与琴音相抗,已口角流血,倒地昏迷不起。
只见那抚琴人踱到圣手书生身生后,冷冷哼道:“敬酒不成,只有罚酒,请先生莫怪咱兰天野无礼!”
说着,伸手点了圣手书生死穴,将一柬掷在他脸上,转身而去。
那抚琴之人转身刚跨出院门、圣手书生却挣扎着站了起来。原来,他在被琴声散开体内真气,知再难与魔琴相抗之时,故意倒地挣扎,作不支之状,却暗中闭了周身穴道。那二婢点穴,竟毫无用处,而那抚琴之人虽点了他的死穴,却也难伤他。
见那抚琴之人离去背影,圣手书生掏出二枚棋子,欲击时,却觉四肢乏力,便不敢冒然出击。当下急探楚墨、锦笺二童之脉,竟现死象,心中大损,知救也无益。见那抚琴之人背影远逝,圣手书生连忙运起踏雪无痕功夫,暗中跟踪而去。
这里梦云亭刚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院外响起,玉面郎君梦南柯白衣白马,如风而至。人还未到书院门首,便急急地叫了起来:“爹爹,贵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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