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正是莺飞草长的时候。
沿着淝水滚滚的河岸,一边是滔滔的河水,一边是迎风而舞,高可齐人的芦苇。
虽然不是盛夏,由于鹅卵石叠成的河堤,被太阳晒得发热,加上干得发黑宽宽的芦苇叶也反射出热气,走在堤上闷热劲儿,也很难当。
已是过午时分。
河堤上一行人闷声不响的赶路。
一匹高头大马在前,江上碧还是披着披风。
二十余个黄衣汉子,一步步的紧跟在后,草鞋踏在石块上面,脚步声细碎的响着。
一乘青幔小轿,轿帘垂下来,看不见轿子里坐的是何许人也。
最后压阵的,那匹“乌云盖雪”鞍上,坐着个神采飞扬的“飞天银狐”阮温玉。
阮温玉手搭凉棚,极目远视。
正好,这时江上碧策转马头,从最前端跑到最后面来,马上拱手道:“门主,这儿离宿头远有四十里左右,最少是两个时辰以后才能赶到,前面有个野店,名叫‘官渡’,若是憩息,是最佳之处,有野山茶喝。”
飞天银狐道:“我正想歇息一下喝杯茶。”
江上碧道:“这就是了。”
说完,她马上一勒缰绳,策马而前,朗声道:“在官渡歇脚!”
语落,抖缰一紧,那马放开四蹄,绝尘而前。
辟渡是淝水的渡口之一,南来北往的商客,要渡淝河,大都在这儿歇脚。
离渡船码头不远,一排半茅草半竹编的店面,没有楼,但是一连五大间的房舍,正中一大间却是撑离地面五尺多高搭建的。
远远望去,高出不少,像是楼房,而却并不是楼,不过,门前搭着七层木梯似的宽阶梯而已。
这时已是未牌时候。
懊要过渡的客人,早已过渡。
饼渡的客人已过,这野店就冷清了。
因为那时行旅客商,讲的是“赶行头”,“官渡”只是一个中间的休息站,既无市集,也无街道,有的是远处几个庄院。
这唯一的一间客店,只有错过宿头的人,或者在这里住上一夜,不然,就是供给歇脚的茶饭,或是“打尖”的小吃。
野店冷清得很。
一个长满了秃疮的店小二,正靠在柜台外面一张木靠椅上打盹儿。
江上碧的坐下马被她猛的收缰勒绳,前蹄人立,发出一声长嘶。
“唏……”
癞子店小二陡然惊醒,连眼睛都没睁开,糊里糊涂的叫道:“谁?谁?”
江上碧不由好笑道:“谁?财神爷到了。”
店小二这才看出不是做梦,揉揉眼睛,跑下木梯台阶,一面接过马缰绳,一面道:“女客官,下马吧!我给你老人家拴好马。”
江上碧笑道:“后面还有二三十口子,快准备好菜,马我自己来管。”
店家一听忙道:“哦,那就劳女客人你自己的驾啦!”
店家尚未端整好茶。
二十余个汉子,一顶小轿,还有“飞天银狐”阮温玉已经到了。
江上碧迎下木阶,吩咐道:“留四个人看好轿子,其余的进屋内喝茶吃点心,半个时辰以后赶路。”
“不用留人看守轿子。”
飞天银狐挥挥手说着。
“这……”
江上碧低声道:“门主,这人不好逗,他的功力已可自己运功解穴。”
“哈哈!”飞天银狐仰天而笑道:“除非他是大罗神仙,他想运功,恐怕非我帮忙不可,因为我乃用本门独特的指法点穴,放心,要他们都放心大胆的进来歇着。”
“是。”江上碧应着。
飞天银狐又吩咐道:“不过要让他们把轿子抬到树荫之下,免得晒坏啦!”
“是!”江上碧神秘的一笑又道:“门主的心……”
“我的心?怎样?”
“好……好慈悲哟!”
江上碧笑了。
飞天银狐也笑了。
日影有些偏西。
江上碧站起来道:“门主,此刻太阳偏西,不会那么热了,赶路到掌灯时分,正好是宿头。”
店小二这时已送上几大壶热茶,外加一些点心、糯米等粗食,还有几盘的花生。
飞天银狐与江上碧一桌,只喝着那粗瓦碗的野山茶。
而那二十余个黄衣大汉却要店小二弄来一大罐甜米酒,大碗的喝着,有的还吆喝着喝着酒猜起拳来。
片刻——
堤外忽然传来一阵咿呀之声,似乎有些动静。
江上碧凝神而听,招招手叫店小二过来道:“店家,你们这码头上有船吗?”
棒着一道堤,还绕着一片芦苇滩地,远远的可以看到码头上伸出的一个木桩,上面挂着一盏被风吹雨淋破了的竹灯笼。
这是码头上的标记,虽然是竹灯笼,可没有点过油芯,也没点过蜡烛,算是小河码头的标志而已。
店家闻言,指指那个随风晃来摆去的竹灯笼道:“对,码头有,船只是个破烂货,一天最多摆两个来回,这晚,船上连摆渡的李老爹也回家去了,哪来的人撑船?”
江上碧道:“你听这不是撑船的声音吗?”
“咦?”店小二侧耳细听。
“咿呀”之声真的没有了。
店小二笑笑道:“女官人,你……”
他的话没落音,一个硕大的人影,已从码头上分开芦苇,大步踏上堤岸。
真的有人划着小船而来。
这人有些儿怪异,一身深黑色的宽大衣衫,宽的有些过分,因为腰间一不扎带、二不紧绳,更加显得拖拖拉拉的,仿佛是用宽大的布绕在身上。
来人的头发像乱草堆,从头到肩,散披着,而且由鬓角到下巴的络腮胡子,从来没有修过,绕了个满脸。
脸上除了一双精光的眼神之外,分不出五官来。
江上碧一见,低声对飞天银狐道:“门主,来的这个点子,看来路道不正,防着些儿!”
飞天银狐道:“你认识?”
江上碧摇头道:“不认识,只是觉得有些怪。”
“嗤!”飞天银狐笑道:“怪他的,与我们何关?”
江上碧道:“门主,江湖上的事很难讲,小心一些儿总是比较好,我要他们看好轿子。”
说着,挥挥手对正在喝酒的黄衣汉子大声喝道:“别只顾着在喝酒,派两个人出去看守着轿子。”
黄衣大汉立刻有两个人离坐而起,连纵带跃,跑到树荫之下停的轿子之前,有一个掀开轿门上挂的布帘子看了一下,大声道:“堡主,原封没动。”
江上碧大声道:“不管动不动,你们俩守在那儿。”
码头上走过来的黑衣怪人,恰巧走过轿子之前,不经意的,已看出轿子里面的人。
他不由愣了一下。
然而,他也不过是愣了一下而已,大踏步走进店来,从宽大的布袍中,摘下一个大酒葫芦,另手心里放了几块碎银子,双手伸向店小二。
店小二道:“客官,打酒?”
黑衣怪人并没开口,只把头点了一点。
店小二收了银子,装满了一葫芦酒交给那个怪人,口中嘀咕道:“是个哑巴。”
黑衣怪人接过葫芦,又塞进袍角里去,大步下了木梯台阶。
谁知——
黑衣怪人走过那小轿之际。
突然——
“啊!”
“哦——”
两声惨叫!
一溜寒光。
黑衣怪人不知用的是什么手法,甚至,连什么兵器也没看清,已将两个黄衣大汉摆平在地上。
两个尸身倒地,都是开膛破肚,血溅四处,肚肠外流。
好快的动作。
黑衣怪人一手掀开轿帘,一手抓着轿内的常玉岚,反身背起,一不跑,二不跃,大跨步向河堤走去。
“可恶!”
在一片惊呼与吆喝声中。
银影一闪,悄无声息的落在堤岸之上,拦住了黑衣怪人的去路。
“好快的刀法!”飞天银狐冷森林的拦在当前,一双眼不怒而威。
黑衣怪人比飞天银狐更为冷漠的道:“哼!既然知道我的刀快,那就闪过一边!”
“可以!”飞天银狐冷笑了。
她的冷笑如同九秋严霜,冷冰冰的,是真的冷笑,那冷笑好比一柄白森森的小刀,令人不寒而栗。
黑衣怪人道:“那就闪开!”
飞天银狐并未闪开,却道:“留下阁下你的高名上姓,应该可以吧?”
黑衣怪人的双目在发须一愣道:“没名没姓!”
“咯咯咯咯!”飞天银狐打了个哈哈,娇笑了几声道:“人有名,树有影,哪有个无名无姓的!”
黑衣怪人背着常玉岚,不耐久站,而且,这时江上碧与二十余个黄衣大汉,都已围拢了来。
他急欲离开现场。
因此,沉声喝道:“恨海狂蛟!”
说完,一矮身,就待越过飞天银狐,向码头上奔去。
“想走?”
飞天银狐早已看出,脚下微移,斜飘七尺,一扬手中短鞭,又阻止了他的去路。
恨海狂蛟去势被阻,不由勃然大怒,狂啸一声,陡的后退三步,忽然一式“鱼跃龙腾”,背着个魁梧的常玉岚,平地上起丈余,斜射而起。
这身法奇特,显见功力至高。
飞天银狐娇呼了声:“好身法!”
她的人也如影随形,跟踪而起。
恨海狂蛟人在虚空,双脚互碰,借力使劲,已射出六七丈外,落在碎石杂草的河岸荒地上。
“哼!哼哼!”
冷哼声中,飞天银狐的人,也尾随而至。
她一不怒吼,二不生嗔,却道:“以阁下的修为,应当是武林中一流的高手,也就是说,必然是有名人焉,为何连个姓名也不留,难道说我这个朋友,不值得阁下你一交吗?”
“朋友?”恨海狂蛟冷冷的,忽然仰天长啸一声,头也不回,大步向码头走去。
“站住!”
这时,尾随而来的江上碧,大喝一声,抢在前面,手中剑横在身前,接着道:“咱们门主给你脸你不要脸,想走,除非留下命来!”
恨海狂蛟瞄了江上碧一眼,立刻又把冷冷的目光收回,一言不发,横向左侧。
看样子,似乎是不想理会江上碧。
江上碧哪肯放松,长剑一抡,叫道:“还两条命来!”
此刻——
那群黄衣汉子也已围了上来。
他们没等江上碧开口发号施令,各仗弯刀,蜂拥而上,二十余人齐向恨海狂蛟扑上,二十余柄弯刀,像是刀山一般,劈头盖脸招呼。
“找死!”
恨海狂蛟背着个常玉岚,十分不便。
然而,他一手挽着常玉岚的腰带,另只手伸在宽大的黑袍内一摔。
寒光一抹,形如惊虹。
“啊——”
“哎——哟!”
一连几声惨叫。
二十余个黄衣汉子,立刻像炸开了一般,又像滚油锅里投下一瓢水。
被伤的竟有五六个。
没受伤的忙不迭向后退出丈余。
江上碧勃然大怒,扬剑而前,一招“七步连环”,飒飒剑风之中,一连攻出九剑二十七式。
恨海狂蛟并不还手,只是向码头方向闪去。
不知何时,他的刀,又已隐入宽大的黑袍之内。
江上碧九招完全落空,气恼可知。
她不顾封避,一味抢攻。
“江堡主!”飞天银狐阮温玉面对这等生死搏斗,以及常玉岚被人抢走,似乎无动于衷,十分沉稳、十分冷静的娇呼道:“住手!”
江上碧虽然闻声撤招,退到飞天银狐身侧,双目疑惑的道:“门主……”
飞天银狐挥挥手中的短鞭,阻止了江上碧的话,施施然上前,对恨海狂蛟道:“阁下为何如此呢?”
恨海狂蛟不解的道:“你?你指的是什么?”
飞天银狐一双俏眼,并不看恨海狂蛟,手中短鞭却指着地上躺着的几个受伤者道:“阁下不过半招,就留下这些怪像,令人折服!”
恨海狂蛟冷冷一笑道:“他们可说是自不量力,在我,牛刀小试!”
他很狂,背着一个人,强敌当前,处于危险的被围形势,依旧豪气干云。
飞天银狐并不以为忏,反而矫笑道:“的确,阁下所说,的确是事实。”
恨海狂蛟见对方完全没有打斗之意,又道:“你们掳去的这个人,是我的朋友,所以……”
不等他的话说完,飞天银狐问道:“你的朋友?你说得出他的姓名家世吗?”
“当然可以。”恨海狂蛟道:“常玉岚,金陵世家的二公子,现在司马山庄的桃花令主。”
“对!”飞天银狐道:“完全正确!”
恨海狂蛟道:“那么,请你们不要纠缠,我可以走了吧?”
“慢点!”飞天银狐口中阻止,但依旧若无其事的道:“阁下能与常玉岚论交,当然也是大名鼎鼎的不凡之人了?”
“我已说过,恨海狂蛟!”
“只是这些?”
“还不够吗?”
“不是不够,是我从来没听说过中原武林有个恨海狂蛟。”
“那就怪我是无名卒,这该可以吧?”
“阁下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此话怎讲?”
“哈哈!炳哈哈哈……”
飞天银狐仰天而笑,忽然一改适才十分悠闲的神情,粉面一正,双目*视着恨海狂蛟,朗声道:“我问你,你与江上碧有何渊源?”
此言一出——
恨海狂蛟不由一愣,连一边的江上碧也不由大吃一惊。
因为,突然话题一转,太过令人意外了。
恨海狂蛟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飞天银狐道:“这正是我要问你的。”
恨海狂蛟道:“问我什么?”
飞天银狐道:“凭你阁下的刀法既奇又快、既狠又准,慢说一个江上碧,就是十个八个,也不能在你的刀下逃命,阁下不但不还招施狠,反而把刀收了起来?这……这是为了什么?”
他这一问,可以说正是抓到了痒处。
恨海狂蛟一时为之语塞,吱晤了一下才道:“这……这个嘛……你……你管得着吗?”
飞天银狐淡淡一笑道:“我是管不着,不过,阁下应该与我们的江堡主有些渊源,我想,是不会错的。”
江上碧此刻,也不由沉吟了一下,她仔细的打量这个自称为“恨海狂蛟”的黑衣怪人。
她犹豫起来。
因为,在她记忆之中,的确没有这么一位相识之人,尤其是功力修为方面。
狂人堡江氏兄妹,原本不在江湖上行走,哥哥江上寒有时还不免在江湖上露面,至于江上碧,难得游走江湖,更加的少有结交。
她此时搜尽枯肠,去找回记忆,她甚至把所有与狂人堡有过来往的朋友……
忽然——
她飘身上前,扬剑指着“恨海狂蛟”,朗声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飞天银狐道:“哦?他是谁?”
恨海狂蛟沉声道:“想什么?在下根本不认识你!”
不料,江上碧高声道:“你是黑衣无情刀,纪无情,是不是?”
恨海狂蛟不由一愣。
飞天银狐更加大吃一惊,奇怪的道:“你看错没有?纪无情是四大公子之一,他怎会……”
“没错。”江上碧大声道:“我从狂人堡的‘狂’字上想起来的,当年纪无情得疯狂症的时候,就是这等模样,除了衣衫宽大之外,完全一样。”
“嘿嘿!”飞天银狐阮温玉冷笑一声道:“不管你是不是纪无情,既然有四大公子的嫌疑,本门主就不放过你。”
她说时,手中短鞭微微抬起。
恨海狂蛟已看出对方有动手相搏之意,而且他早已看出飞天银狐的功力必有过人这处,因为,她那沉稳的神情,加上一双眸子内闪放的异样光芒,足可看出她不是弱者。
论功夫,恨海狂蛟自料不在一般高手之下,尤其十年的潜修,把各门各派的绝招,都已揣模了一个够。
依据所揣模的对象,化入自己刀法之内,自是高人一等。
因此,他淡淡一笑道:“准备较量较量?”
飞天银狐也冷笑道:“正有此意,我想,哼哼!你,你不会打退堂鼓吧?”
“当然奉陪。”恨海狂蛟道:“动手之前,我有一点不明之处。”
“哦!”飞天银狐道:“快点问吧!不然,这一辈子可能没有机会了!”
她的话好狂,也就是说凡是与她动手的人,都没活的机会。
“未必!”恨海狂蛟也是人如其名,狂得也可以,他微微一笑才道:“你与武林四大公子有何仇恨?”
飞天银狐道:“谈不上仇,更说不上恨。”
恨海狂蛟道:“为何听到四大公子,就非要置于死地不可?”
飞天银狐道:“这是我的事,说穿了,是别人管不到的事。”
恨海狂蛟道:“假若我真是四大公子之一呢?”
飞天银狐狡诈的略一沉吟道:“那……那你可以问。”
“阿弥陀佛!”
忽然——
一声佛号,从码头方向传来。
音落,人到。
一个双目失明的出家人僧衣飘飘,已到了就地,口中道:“难道,四大公子都该死吗?”
江上碧一见,凑上半步,低声对飞天银狐道:“门主,司马骏!
他是……”
飞天银狐笑道:“什么司马骏,你没看见,是一个双瞎无路的瞎和尚吗?”
无我和尚并不生嗔,朗声道:“女施主说的不错,司马骏早已死了,贫僧乃是释无我!”
他说完,大步跨近恨海狂蛟,单手合什道:“阿弥陀佛!纪施主,别来无恙!”
恨海狂蛟不由一愕道:“司马……无我大师!你?”
“贫僧稽首。”无我和尚打了个问讯,又道:“纪无情,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据贫僧所知,你的个性爽朗耿直,为何变成这等模样?”
恨海狂蛟道:“什么模样?”
他料定双目失明的无我,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因此才有这一问。
不料,无我和尚道:“贫僧看不见你的外型变化,但是,从你的声音中,可以断定你是纪无情。”
原来。纪无情与常玉岚说话,是存心压哑嗓门,而今,他与飞天银狐说话,没有了顾忌,而且,话说的多,一定有破绽。
盲目之人,对音感特别敏锐,所以,无我一语道破。
纪无情有些尴尬的道:“你是胡乱揣测而已!”
“出家人不打诳语。”无我道:“人家当面向四大公子挑战叫阵,连山僧方外之人,都忍不下这口气,你还反穿皮袄,装什么老羊?”
说到这里,他又回头向飞天银狐道:“对四大公子若有过节,贫僧打算替他们抵挡一阵。”
“太妙了!”飞天银狐道:“想不到四大公子有三个聚在这荒郊野店,真可算风云际会,哈哈……”
“住口!”
纪无情不由怒吼一声,上跨一步。
他被无我的话激起了怒火,高声道:“丫头,你卖什么狂?以为纪某的刀不利吗?”
江上碧娇呼道:“他这才是真的声音,他正是如假包换的纪无情!”
纪无情沉声道:“江上碧,适才念在狂人堡多蒙你兄妹侍候,所以刀下留情,你从哪儿引来这个丫头,竟敢向四大公子叫阵!”
飞天银狐也不由怒道:“开口丫头,闭口丫头,纪无情,你今天……嘿嘿!死定了!”
她的话落,人已急上一步,手中短鞭突然递出。
分明是短短的一根赶驴鞭子,忽然铮,铮!两声清脆响声,竟然长出三倍,而且银光闪闪,如同一支细细的钢锥。
纪无情一见,不由朗朗一笑道:“不值一笑的邪门玩意儿!”
说着,袍袖动处,手中竟多了一把刀,而且,刀未出,式已成,呼的一声风动,刀锋耀眼,认定飞天银狐刺来的银锥削去。
这一招,是绝妙无比的一招。
因为,刀的分量,几乎比银锥重十倍,以笨重的刀,削轻细的锥,纵然不会削断,硬砸也会砸偏。
而且,纪无情出刀的时候,拿捏得恰到好处,他一反平时的快无伦比,且等对方的招式用老,这样无法撤招,必然削了个结结实实。
谁知不然。
纪无情的刀虽削了个正着。
但听只有轻微的一响“咚!”
飞天银狐的银锥忽然“嘶”的声响,竟然缩了回去。
这个“缩”,并不是她收招撤式的“缩”,而是原势不动的银锥自伸缩。
这样,纪无情的一刀削了个空。
可是,飞天银狐的力道未卸,式子没变,依然直向纪无情刺到。
纪无情既然眼看一切削中,当然脚下随着跟进,再也料不到飞天银狐手中银锥能自由伸缩。
一时间,几乎是将整个胸膛向刺来的银锥迎了上去,迎面九大要穴,都暴露无遗,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暗喊了声:“一切都完了!”
就在此时——
无我和尚千钧一发之际,宽大的袍袖一拂,人也飘身而起。
他的袍袖拂处,并不是代纪无情护住迎面,而是将纪无情斜斜地推出三尺,他是一拂即收,自己也借着一拂之力,疾的后退三尺。
如此,中间空出了六尺的地方。
也正是飞天银狐银锥所刺之处,足有六尺的“无人地带”,自然一刺落空。
她出招眼看得手,而今被无我奇妙的一招化解,不由冷哼了声道:“成什么名,原来是靠着狼狈般的雕虫小技,真的浪得虚名。”
无我和尚毫不动容,纪无情却暴吼一声道:“你呢?仗着弄乖使巧?”
无我道:“纪大侠,容贫僧说几句话。”他回头向飞天银狐道:“姑娘,中原武林之中分为黑白两道,不知你是否了解?”
飞天银狐道:“这是三岁孩童都知道的事,你还拿来问我?”
“好。”无我道:“白道者,行仁与侠,论功夫全是真才实学,黑道者,自私自利不分是非,不问黑白,做事不讲究光明正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够了!”飞天银狐道:“这些还用你讲吗?这可不是你临坛讲经说法。”
无我和尚淡淡一笑道:“请问姑娘,依贫僧看,你并非中原武林……”
飞天银狐娇声道:“怎见得?”
“这个嘛!”无我沉吟一下道:“贫僧本不愿提尘俗旧事,不过姑娘既如此说,我就不能不旧事重提了。”
“哦?”飞天银狐不明无我的旧事二字是何所指,只“哦”了一声。
无我道:“司马山庄执掌武林牛耳,足有二十年之久,贫僧记忆中,从没跟姑娘见过面,甚至没听过,此其一;再从姑娘武功上揣测,绝非中原本土中一脉,此其二……”
飞天银狐道:“你敢断言?”
无我和尚不住颔首道:“贫僧眼瞎心没瞎,耳朵还能管事。”
飞天银狐道:“你的耳朵能辨别我是白道还是黑道不成?”
“不能。”无我和尚接着道:“黑道、白道,只在姑娘你自己去选择。”
飞天银狐追问道:“什么意思?”
无我道:“你愿意成为白道的侠义?还是存心做黑道的盗匪?”
飞天银狐道:“姑娘岂是盗匪?”
无我道:“哦,那么,你是以白道自居了?”
飞天银狐道:“这还用问。”
无我摇摇头道:“不过以姑娘所作所为,并非侠义行径。”
飞天银狐怒叱道:“放肆!你是什么意思?凭什么说我不是侠义行径?”
无我朗声道:“当然有事实,乘人不防,背后施袭,制住常玉岚,使他在昏迷中掠他上路,此据人之事,除盗匪,侠义之士不为也,还有这位纪兄背个昏迷的人,你竟出手施袭,其二也,一无仇二无恨,便使出不光明的兵器,此其三,姑娘若自命侠义,贫僧不敢苟同。”
“你!”飞天银狐一时语塞。
无我又道:“武林中人争强好胜,乃人之常情,但要挑明来论。
今天在场之人正如姑娘据说四大公子来了三个,任何一人由你指明,单独的一对一,较量一下武学,切磋一些功夫,输的自认学艺不精,赢家要不为己甚,姑娘认为贫僧之言如何?”
飞天银狐粉面生霞,由恼生怒,娇喝道:“好,我就点你!”
“阿弥陀佛!”无我转首对纪无情道:“纪兄,这位姑娘点了贫僧,你没事可以走了。”
纪无情却道:“走?事情由我而起,我会走?”
无我道:“走,带着常玉岚走,今天这事贫僧接了,若是有事,我会找你,也会找常玉岚。”
不料——
飞天银狐冷笑道:“你二人争的什么劲,因为,你们谁也走不了。”
无我道:“咦!你不是点了贫僧吗?”
飞天银狐道:“点你是一回事,放人走又是一回事,我点了你也可以再点姓纪的。”
无我道:“你有把握胜了贫僧,改天再找他,若不放心,现在先约好日期与地点吧!”
飞天银狐道:“可以,听清楚了,时间就是目前,地点就是这里。”
无我大声道:“姑娘,你,你已经约了贫僧了呀!”
飞天银狐点头道:“不错,我约你们两人,同一时间、地点,说明白一点,也就是你们二人并肩连手上,姑娘全接!”
纪无情狂笑一声道:“好!”反手将软绵绵伏在背上的常玉岚放下,用力挽着,对无我道:“大师,常玉岚不知被她用何手法禁制了穴道,请你照拂他,我要掂掂这丫头的分量,看她有多重!”
无我不住摇头道:“不!我与常玉岚不但没有了交情,而且是对头冤家。”
纪无情料不到无我会说出这种话,忙道:“大师,事隔十年,你还……”
无我道:“阿弥陀佛,不瞒纪兄说,贫僧此次离开少林.就是要到司马山庄,与常玉岚了却这段恩怨。”
纪无情一捋乱蓬蓬的胡须问道:“如何了结?”
无我道:“少不得一场生死决斗,事情总得有个结果。”
无我不等纪无情发话又道:“不过,当然不是现在,因现在常玉岚并无还手之力,所以贫僧拜托纪兄,快将常玉岚带走,设法解了他的穴道,贫僧再找他。”
他说完,转面对飞天银狐道:“现在你已经知道,并不是贫僧要横生枝节也不是强出头插手管事。”
飞天银狐道:“那是什么?”
无我道:“常玉岚的命是我的,谁也不能动他一根汗毛,因为他欠我的债!”
飞天银狐哈哈一笑道:“巧啦!我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就是谁也不能把常玉岚带走!”
无我道:“那只有一赌了。”
飞天银狐道:“赌?赌什么?”
无我道:“赢了的就有权带走常玉岚。”
“笑话!”纪无情将常玉岚放地上,道:“先要与我商量商量,因为常玉岚在我手中,我有权利!”
“哼哼!”飞天银狐冷哼一声道:“我今天才知道,所谓中原高手,都是光说不练,说的多,练的少,一派假把戏!”
“这就练给你见识见识!”纪无情话落,寒光一溜,人刀合一快逾追风的扬起手中刀,舞出一片寒芒,飕飕飕,三招九式,人刀不分的扑向飞天银狐。
“来得好!”飞天银狐手中短鞭暴长,娇喝道:“早该亮出看家本领了,这不比耍嘴皮子好玩吗?”
她兵器轻巧人也轻盈,纵跃之际避开纪无情的刀势,专寻隙插空,见招撤招,避实就虚,丝毫看不出半点下风。
纪无情一面挥刀一面叫道:“大师,护住常兄,这一班宵小专门施乖弄巧!”
无我眼虽失明,似乎人更精练,他早已想到这一步,当纪无情挥刀抢攻之时,已斜退三步,拦在常玉岚身前。
因此,他也朗声道:“纪兄放心,不过依贫僧之言,这一仗还是让给我吧!”
飞天银狐娇叫道:“先了结这个疯子,再打发你这个和尚,常玉岚是本姑娘的!”
“看你学艺到家了没有!”纪无情冷喝声中,手中刀也加快了三分。
但见衣袂猎猎声中,寒森森的刀光化成千百条匹练,真的风雨不透、洒水不进。
偶而“啊!”的一声断喝高亢入云,刺耳惊魂。
那乃是纪无情突的冲出寒光,大力出击的凌厉一刀,追着飞天银狐狠狠的制命用数。
飞天银狐冷笑之声不绝,人如一抹银线,手中短鞭忽长忽短,围在纪无情的外圈,前后、左右。
真的如一只灵猿,又像穿花的白蝴蝶,攻守有致,且从容至极,不时找出纪无情的刀法不及之处,娇呼着进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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