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再说小侠葛雷和石金郎两人,骑着快马,一口气跑出十几里,不经不觉,已经月落参横,已经是二更时候了,在明月清光下,越发看出头道沟山岭的险阻雄峻,但见高峰插云,森林如幕,一眼望去,尽是绵亘不尽的山岭,石金郎坐在马上向葛雷说道:
“师兄,前面就是头道沟山岭了,今天晚上月明如画,我们要不要到山上刺探呢?”
梆雷摇头说道:
“不行,凡是偷营劫寨,刺探秘密,都要趁着月黑风高的夜里,方才可以进行,我们既然由两个屯勇的身上,得到上山路径的大概,倒不用急在一时了,先找一个地方歇歇,养足精神,明日方才再作打算!”
石金郎跳落马下,两人拣了一株大树,把两匹马绑在树干上,小兄弟两人像猴子一般,手足并用,爬上树顶,挑了一处枝浓叶密的地方,倒头便睡,两个小侠因为跑了一日一夜,精力交瘁,一有了睡觉的地方,便自倒头呼呼睡去,一直睡到天光大白,晓鸟噪晴,方才醒转过来,石金郎睁开眼睛,便觉得阳光满眼,大喜说道:
“师兄,天色大亮,我们可以起程了!”
梆雷正要月兑落树下,忽然听见树林远处,传来一片人语声和脚步声,两个小侠不禁一愕,石金郎正要开口,葛雷已经展开“松鼠登枝”的身法,投身一耸,一溜烟上了另一株高树的树顶。
向下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总共有八九个强盗装束的汉子,由一个小头目带领着,直入树林,这些小贼身上,每个人都佩着刀枪弓箭,一边交头按耳的说话,一边披荆斩棘的前进,葛雷一看之下,心里立即明白过来了,这伙人分明是头道沟山岭的巡山小盗,原来凡是一个山寨,除了广布眼目,派人到附近城市去刺探客商来往,官兵动向之后,对于山寨外围一带,也要时时刻刻留意,除了派出伏路小盗,注视周围的动态外,还要派出邀山小盗,流动观察防守,这些遣山小盗,人数是十个八个人一组,穿梭来往,每组人除了配备刀枪弓箭全副武装之外,还有火箭信号,铜笛哨子等等,准备随时应变,葛雷看清楚了情形之后,立即跃回原处,把一切报告石金郎,石金郎失色道:
“贼人来到树林里吗?我们得赶紧找地方躲藏呢?”
梆雷笑说道:
“现在来不及了,贼人和我们距离只有一箭之遥,我们还有两匹大马,到哪里隐藏去?不如索性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叫他全师尽墨回去,不许有一个生还!”
石金郎大喜道:
“很好,就是这样,我们准备!”
他两个由袖底模出暗器,葛雷取出枣桉钢镖,金郎取出连环袖弩,两个伏倒在树顶上,看定来路,不到顿饭工夫,这一行小盗已经鱼贯到来,石金郎数了一数,总共是九个人连同那小头目在内,这行人一到森林里,立即看见树下拴着两匹大马,不禁失声叫喊起来:
“哎呀,有人,有人,这里有两匹马哩!”
他们一看见了树下拴着的马匹,立即一窝蜂般上前,要想看个究竟,葛石二人伏在树顶,双双把手一扬,嗤嗤,两支枣核钢镖,三支连珠袖弩破空飞出,直射入贼党人丛里,当堂打倒了四个小贼,两个打中胸口,两个射中咽喉,连哎呀也没有半声,四个小盗就这样的送命!
那小头目看见树顶飞落暗器,不禁大吃一惊,高声叫道:
“兄弟赶快伏下,树顶有人,提防暗器!”
哪知道他暗器这两个字,还未收口,树顶飒飒两声,日光影下,两条人影疾如鹰隼也似的,飞身跳了下来,扑入贼人里面,这两个人不用说也是葛雷和石金郎了!
梆雷使的是双龙金丝如意扣,石金郎用的是折铁双刀,只一飞身跳落,葛雷把如意扣一挥,“风送江帆”,打碎了一个小盗的脑袋,石金郎双刀一落,用了个“斜切藕”,也砍翻了一个贼人,这样一来,九个贼人已去其六,只剩下那小头目和两个小盗了,这三个人看见同伴惨死,不禁心胆俱寒,就要转身逃跑,谁知道葛石两小侠已有成竹在胸,哪肯容他跑掉?
三个贼人才一转,葛雷已经拔身一耸,飞扑过来,“盘龙飞舞”,手中如意扣向下一落,又把一个小盗由后背扎进前心,死在地上,石金郎也用“龙行一式”势,直扑过来,双刀向下一落,向另一名小盗的后脑枕劈去,这小盗急忙向横里一窜,石金郎双刀砍了个空,他却把双刀向地一敲,猛地一旋,直卷起来,贴地横扫过去,“秋风扫落叶”,砍折了贼人的两条腿,这贼人惨吼一声,疼晕地上,这样一来,只剩下那小头目了。
这小头目名叫何权,是塞北四龙手下心月复,也是跟着四龙侥幸由风子岭六龙庄两处逃月兑之贼,他知道自己今天遇了强敌,来人本领太过扎手,如果以过硬的撞下去,必定送命,何权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他不等葛雷和石金郎二人飞扑上来,突然把双膝一屈,扑通,跪倒地上,高声叫道:
“好汉爷爷,饶了我的狗命!”
梆雷本来想飞身过去,一把如意扣把他掠倒在地,再由石金郎上前砍了他脑袋的,可是见他屈膝拜倒,却又不便下手了,石金郎挥刀上前道:
“师兄,我们已经料理了八个贼人还争在这一个吗?结果了他的性命吧?”
梆雷喝止他道:
“师弟且慢,等我问几句话,方才杀他也不迟!”
何权不等葛雷发问,已经抢着说道:
“好汉爷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们要问的东西了,你要打听头道沟山寨的一切吗?全包在我身上,我可以带你们一条小路捷径,模上山寨,想哪样就哪样,包管不会落空的哩!”
石金郎是个性情耿直的人,听见何权这样的说,不禁大喜,上前问道:
“你这话可当真的吗?如果是真的话,倒可以饶了你的性命呢!”
梆雷喝道:
“且慢,你少要听一派甜言蜜语,等我问清楚他!”
他上前用如意扣的月牙钢环指着何权冷笑说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头道沟山寨的虚实吗?由山下到山寨,只有一条小路,所谓捷径从何而来?你如果有心欺诳我们,我立即要了你的狗命!”
何权听见葛雷这样一说,不禁面上变色,可是不旋踵间,马上又把神色恢复过来,说道:
“不是不是,好汉有所不知了,偌大一座头道沟山岭,哪里只一条上山的路,小英雄所知道的不过是那条正路罢了,正路埋伏很多,沿路布满陷坑刀弓,伏弩翻扳,别说外面的人,就是我们本山兄弟,如果没有标志,也一样要上当,我这一条小路是由山后上的,不但十分安全,而且没有埋仇,我如果存心欺骗好汉,一定身死乱刀之下,不得全尸!”
石金郎看见贼人起誓,便深信不疑了,他向葛雷说道:
“师兄,他或者有心改邪归正也未可定,如果他带我们走捷径上山,就饶了他的性命吧!”
小侠葛雷把眼珠眨了一眨,点头说道:
“很好,只要他真心诚意不骗我们,便可以饶他的性命,等我问他几句!”
梆雷便向何权问头道沟山寨的形势,比如塞北四龙住在哪一地方?寨里共有多少兄弟?防御工事怎样?
何权不假思索,一一回答,所答的大致和屯勇齐成所说的相符,葛雷方才消除了一点疑心,他问何权哪个时候带自己上山去?
何权答道:
“现在是大白天,耳目很多,不便上山,等到黄昏日落,我带二位英雄上山便了!”
梆雷点了点头,石金郎过去检视那八个倒在地上的贼人看看哪个不曾断气的,便给他补上一刀,这并不是残忍,因为一个伤重未死的人,十分痛苦,如果任由他挨延下去,可能几天几晚也不断气,在这渺无人烟的森林里,是多么痛苦呢!
所以石金郎过去检视那不曾气绝的贼党,给他结果生命,一来可以避免泄漏秘密,二来也是一种仁侠者的心肠哩!
作小说的有话便长,没话便短,葛石二人坐在森林里,好不容易盼望到红日西沉,天色响晚,葛雷看见归鸦唱晚,飞鸟入林,他便伸手向腰一捋,哗朗朗的一响,抖出双龙金丝如意扣来,向何权道:
“时候已经到了,快带路吧!”
何权答应一声,急不迭忙的站起身来,引着二人向林外便走,葛雷喝道:
“姓何的你听明白了,如果你胆敢生一点歹心,小心敲碎你的脑袋!”
何权慌忙答道:
“小人不敢,二位英雄盖世,小人哪里敢生二心呢!”
一路穿林渡莽,杖荆斩棘,何权引着葛石两小英雄,行了八九里路,不经不觉,已经来到二道沟山岭下面了!
梆雷看见到了二道沟山岭山麓下,便向何权说道:
“喂!小心一点,你带我们上山了!”
何权用手按口唇,低声说道:
“好汉不要声张,跟着我来!”
他带着双侠穿过一片丛草乱莽,跳过几十堆乱石,在草石丛杂中,果然现出一条小路来,葛雷暗里留心何权的面色,只见他一到小路下面,立即精神紧张,面色灰白起来,不由暗自提高警觉,何权到了小路起点地方,忽然站住脚步,回头向葛石二人道:
“这里恐怕会巡哨队伍,二位请过来看看吧!”
石金郎就要上前,葛雷将他一手拉住,向何权道:
“你这家伙真是前言不对后语,你不是说过带我们一条捷径,完全没人的吗?为什么又有巡哨队伍,显然是说谎了!”
何权急不迭忙的分辩道:
“二位英雄有所不知,我说这条路没人防守,这不过指固定的卡哨而言,至于巡山队伍,是到处逡巡的,哪保得一定不在这里出现呢?二位眼力这样的好,如果看见没有巡山部队,我便可以带两位英雄长驱直进,混入后寨的哩!”
梆雷由鼻孔里哼了一声,他立即走上前,抓住何权衣领,厉声问道:
“由哪里可以望得出小路有没有人,快说!”
何权用手指道:
“好汉只要跳到那块石上,便可以看见一切了!”
梆雷出其不意,把何权向大石下面一推,果然不出所料,内有古怪,何权只一推到大石下面,扑通,这一段地皮当堂塌了下去,现出一个地洞来,原来大石下面,竟是一个陷阱!
何权一跌落陷阱里,可应了自己的誓言了!
原来这个陷阱是上面用淤泥遮盖的,足有一丈多长,八尺多深,成一个马蹄形,分三面围住了那堆山石,陷坑底下却插满了三尖利刃,何权居心险恶,想把葛石两人引到山石下面,等他两个出奇不意,双双跌入陷阱之内,哪知道葛雷这人,十分的鬼灵精,他看出何权神色有异来,立即明白了个中的诡诈,用力把他向山石下一推,果然不出所料,扑通一声,何权跌落陷阱里面去了!
他这一跌落并不打紧,身子压在坑底百十多口三尖利刃上,当堂洞穿肚肠,遍体鳞伤,惨叫一声,立即了帐!死在乱刀之下这句誓言,并没有说错呢!
梆雷把何权推落陷阱之后,立即把石金郎衣袖一拉,两个伏倒地上,果然不出所料,何权才一滚落陷阱,山石旁边一声胡哨,现出十几个贼党来,个个手执白腊杆子,挠钩套索,直向陷阱走来,石金郎看见贼党走近,就要把袖底连珠弩发射出去,葛雷却把他的衣袖用力拉了一下,叫他不要轻举妄动,忍耐须臾,石金郎只好停了下来,这班贼党走到陷阱旁边,探头向下一看,失足跌落陷阱的人竟是自己寨里的小头目,贼党不禁惊骇呐喊起来,七嘴八舌的说道:
“这不是何老四吗?他本来是巡山头目,怎的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自己失足跌落陷阱里面,难道着了鬼迷不成?真是奇怪!”
石金郎看见贼党七嘴八舌的讨论,几乎大笑起来,一个状似头目的贼党道:
“不对,光天化日之下,哪会有鬼,何老四明明知道这里有陷阱,决不会自己走到陷阱里面,这一定有古怪,快搜搜看!”
这些贼党轰诺一声,纷纷四散开来,各自把钩连枪白腊竿子等等兵器,向茂草里面乱扒乱拔,这样一来,葛雷和石金郎再也藏身不住了,石金郎首先一扬手,把连珠弩箭由袖底直射出来,两个手执白腊竿的贼党,哎呀一声,向后便倒,这一下并不打紧,贼党当堂引起一阵大乱,高声大叫:
“有贼有贼,奸细奸细!快拿奸细!”
梆雷一声怪啸,由茂草里直窜出来,手挥双龙金丝如意扣,在夕阳光影下,精光闪闪,直向贼党扑去,那小头目装束的贼党,急忙抡单刀拐相迎,哪知道才一照面,便吃葛雷用个“风扫落叶”之势,挥如意扣一打,恰好扎中这贼人的顶梁,小侠这一扣用足了全力,当堂血花冒出,脑分四片,尸横就地!
石金郎手起刀落,也砍翻了两人,葛石二人杀入盗贼之中,其余的看见葛石二人来得凶勇,吓得心胆俱寒,再也不敢迎战了!
纷纷抱头鼠窜,落荒逃走,葛石二人用暗器连连追射,又打倒了四五个人可是还有两个贼党,侥幸逃月兑,石金郎道:
“不好,他们这一逃跑,我们的行踪泄漏了,还是走吧!”
梆雷却持着相反的见解,说道:
“俗语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既然来到虎穴,岂能空回,继续上山去吧!只要小心一点,未必会给贼人发觉!”
石金郎一想也是,两小侠越过山石,直向头道沟山上奔去,他两个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每爬一两丈,便小心向前察看,看看有没有陷阱翻板的痕迹,方才再走,像这样的上山,自然缓慢了许多,葛石二人在茂草里面穿行时,满耳朵听见铜笛胡哨的声音,此起彼落,彼起此应,两个小侠心中明白,一定是逃月兑的贼党,鸣笛召集同伴,到处找人,不过自己既然来到这里,也只好见一步走一步,至于成败利钝,在所不计的了!
他们在伏莽丛林中蛇行甸甸,走了两里多路,只见一队队的贼党,由山顶跑下来,不过他们并没有住意葛石二人藏身地方,直向下面跑去,这样一来,反而给了两少侠一个便利,这是什么便利呢?
原来他们向头道沟山上跑的时候,沿途上得要十二万分小心,留神自己脚下有陷阱,固为他们跟见何权跌落陷阱里面,被坑底乱刀插得月复破肠流的情形,不由他们不生了戒心,因为葛石二人虽然自问有一身武艺,也不敢轻易涉险,但是贼党一跑下来,便不同了,因为贼党一条直路跑下来的地方,必定没有陷阱,至低限度自己可以放心依路上去,毋须瞻前顾后,还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已经来到头道沟山寨山谷外,隐隐约约望见入口寨棚,葛石两小侠看见到了目的地,精神为之一振!
梆雷和石金郎正要迫近寨栅,魁然听见轰的一声,寨栅开处,出来了两个人,后面跟着一行盗党,这两个人在葛雷的眼里,一下便看出来,先行一个是铁背龙靳永岳,后行一个是金头龙崔仁寿,仿佛有什么要事的样子,匆匆忙忙出,后面跟着的贼党,约有百十多人,个个弓上弦刀出鞘,他们走寓寨门还有一箭多地,前面已经跑过几个贼党来,这时候天色已经入晚,几个赃党手里拿着孔明灯,金头龙崔仁寿喝道:
“看你们这样忙乱做甚么!是不是有要事报告?”
几个贼党听见崔仁寿这样一喝,立即站定脚步,其中一个居然屈膝跪了下来,禀道:
“报告寨主,本山寨今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本山第二十三分队巡咱的弟兄,直到今天酉牌时候,全队失踪,不见一个人返回来,二十三分队的头目何权,却死在后山的利刀陷坑里!”
又有一个头目禀道:
“后山第四十分队的兄弟遇了敌人,敌人年纪不大,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本领相当厉害,四十分队十二名弟兄,被他杀了十个,连小头目成刚也被杀毙,只走生了两人,急忙跑到四十一分队报告,哪知道四十一分队的弟兄赶到时,这两个敌人又不知道赶到哪里去了!”
靳崔二贼听了这个报告,各把眉头一皱,靳永岳叱喝道:
“巡山伏路的一班人全是酒囊饭桶!傍人家混了进来也不知道,赶快出动所有巡山队伍,多备松燎火把和孔明灯,四处搜索,哪一队发现敌人不用硬斗,最紧要放起信号火箭,知道没有?”
这些贼党被靳永岳这样一喝,个个诚惶诚恐,唯唯诺诺去了。
靳崔二贼吩咐了巡山盗党之后,便向随行各人说道:
“兄弟留神,我们大家一齐搜索,哪一个首先发现敌人行踪,重重有赏!”
这些贼党轰然应和,风卷残云一般由二人身边经过,枪向山下去了,贼党经过两小侠藏身的地方时,灯光乱幸好葛石二人躲藏得十分隐秘,没有被贼党发现,石金郎等这百多个贼人走过之后,方才由茂草探出头来,呼了一口大气,说道:
“好险!师兄,我们还闯不闯?”
梆雷说道:
“哪有不闯之理?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前走走试试!”
他们两个在黑影里,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来,不到十几下起落工夫,已经迫近寨栅,石金郎就要翻身跳上去,葛雷阻止他道:
“不要乱来,豪栅里面铺着串地锦网,你难道看不出来,只要一跳下去,立即上当!”
石金郎一眼看去,果然不出所料,只见木栅柱后,稀疏疏的长着一层青草,这些青草是极有规律的,一望而知,是用人工妆成,点缀在网眼上,青草面积足有一丈多阔,石金郎不禁皱眉道:
“沿木栅这一带,方丈以内之地,完全铺满地锦网,这怎样办?”
梆雷笑道:
“师弟又来为难了,我们虽然不能够由外面跳入去,难道不会由地下窜进吗?”石金郎恍然大悟!
小侠葛雷爬行到木栅柱下,拔出腰间的匕首刀来,就着栅脚,一连锯断四根,本书上文已经说过,葛雷这把匕首是龙江钓叟盛云川用九炼纯钢炼成的,虽然说不上削铁如泥,也是锋利异常,葛雷锯了几锯,四根碗口粗细的木栅柱,齐齐的截断了!
他用手扳住柱脚,用力一抛,卜卜几声,不到片刻工夫,已经成功一个缺口方洞,这方洞刚刚可以钻进一个人。
梆雷用手指了指方洞,石金郎向里面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只见那面串地锦网,离地足有一人多高,网下与地面空隙之间,可以客留一个人蛇行窜进,葛雷笑道:
“兄弟你看,我说由上面进去不得,可以由下面进去这句话,可有错吗,你我两个人体格瘦小,大概可以进去吧!”
石金郎点了点头,他暗里佩服葛雷心思的精细,他两个一前一后,由木栅脚下一方洞里,钻了进去。
他两个小心贴着串地锦网下面,避开网眼铃铛,蛇行匍匐,不到片刻工夫,已经深入贼党里面,只见人来人往,灯火辉煌,葛雷和石金郎闪在暗影里面,留心这座贼寨,只见这座寨子占地很广,颇具规模,除了一列列的营房之外,还有钱粮房、机密处、兵械库、弓箭室等,不过上述这些房屋,多数是临时架搭的,全是木石一类简陋房子罢了,正中一间高大巍峨的建筑物,那就是忠义堂,葛雷跟随了龙江钓叟许多年,江湖经验十分丰富,他知道凡是贼寨的忠义堂,多半是主要人物聚集的地方,便在暗影里长起身来,和石金郎两个跳上屋顶,一溜姻般向忠义堂奔去,果然不出所料,他来到忠义盘的屋瓦檐前,只见独角龙呼延庆和混天龙彭君佩坐在那里!
梆雷发现了塞北四龙的踪迹,心里十分高兴,他伏在瓦面上,偷听呼延庆和彭君保两人的对话,只听彭君保道:
“大哥,依照小弟愚见,要把头道沟山岭造成一座牢不可破的山寨,根本没有可能,我们过去在风子岭和六龙庄的窝穴,何尝不是铜墙铁壁,戒备森严,结局不是枝龙江钓叟这老不死的派人内应外合打破吗?我们目下所欠缺的,不是器械粮草,火药火枪,也更不是山寨防守不够坚固,而是欠了几个有本领的人物,主持山寨防务,万事莫如求才急哩!”
呼延庆喟了一口气道:
“四弟不用多说了,愚兄何尝没想到这一层?我已经派人,几次到二道沟山岭里,刺探那伏虎异人的下落,哪知道接连去了几次,始终没有人得到结果回来,真是没有办法!”
彭君佩道:
“大哥之言差矣,每一件事如果不是躬自亲为,决不会做出结果来,刘备也要三顾茅芦方才得到诸葛亮哩!大哥只派几个饭桶家伙去,这些饭桶只到了二道沟山岭,看见莽苍苍的森林,立即害怕起来,折返寨内,只回报没有人居住,这样一来,即使兄长再派十次人去也没有中用呢!”
呼延庆恍然大悟道:“贤弟说得有理,对于这一件事,我们应该怎么办?”
梆雷和石金郎豪精会神的去听,只见彭君佩凑近呼延庆的耳边,静悄悄说了几句,呼延庆不住的点头,葛雷听不到彭君佩说的是甚么话,不禁大失所望!
就在呼彭二人附耳低言的时候,忠义堂外突然响起一片嘈杂的声音来,葛石二人吓了一跳,原来是金头龙崔仁寿,铁背龙靳永岳两个在寨外搜索回来了,他两个一进忠义堂,立即叫道:“大哥,四弟,你说事情多么奇怪,我们今天派出去的巡山队伍,有一个分队的弟兄完全失踪,没有半个回来,小头目何权死在陷坑里,伏路弟兄发觉了两个小孩子,和他力战不胜,反而被他杀了十多个人等到我们带大队人马出去搜索,却又不知哪里去,这两个小表,连影子也不见了!”
混天龙彭君保道:
“兄弟再不用说,这一定是龙江钓叟搞的鬼了,龙江钓叟手下不是有两个乳臭小狈吗!一个名叫葛雷一个叫甚么石金郎,上次我们风子岭巢穴被破获,还是这两个小狈勾引官兵,里应外合,今天晚上的事,相信又是这两个小狈干的勾当,如果捉住他时,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铁背龙靳永岳冷笑道:
“你们也把这两个小狈杂种太过当做人了,这两个小东西专门鬼鬼祟祟,偷营劫寨,挖墙钻洞,做的都是小表不能见大神的事……”
铁背龙还要滔滔不绝的说下去,冷不防头顶上哗啦啦的一响,飞落几片瓦来,完全打在铁背龙靳永岳的身上,反弹落地,跌得粉碎,这一下出其不意,忠义堂上的塞北四龙和贼党,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撒下这瓦片的,不是刁钻古怪的葛雷,却是少年气盛的石金郎,石金郎伏在瓦面上,听见铁背龙靳永岳连骂小狈杂种,已经心头火起,再听他说自己只配偷营模寨,钻墙挖洞,小表不能够见大神,更加冒出火来,小英雄不加思索就在屋槽揭起一叠屋瓦来,约莫有五六片之多,举手一抖,把瓦片飞下去,说也好笑,不偏不歪,这几片瓦完全打在铁背龙的身上,打了个满身开花,落地物碎,葛雷要想制止他时,已来不及,连连顿足不已!
独角龙呼延庆,金头龙崔仁寿,霍地跳离交椅,一声大喝,同时拔出兵器来,就要跳上屋顶,棍天龙彭君保道:
“大哥不用鲁莽,包围了忠义堂,再用乱箭射他,迫他现出身来,不怕他飞上天去!”
呼延庆猛然醒悟,吩咐左右侍卫小盗号召人来,包围了忠义堂四周,连附近的耳房也扼守住,个个张弓搭箭,朝着屋顶,只要寨主一声号令,就要乱箭如蝗,百矢竞发,只见忠义堂前滴水檐上,黑影一闪,现出两个人来,正是葛雷和石金郎,高声喝道:
“下面贼人听着,且慢放箭,叫呼延庆上来答话!”
呼延庆听见来人单挑自己,立即排众上前,右手抱镔铁霸王鞭,朗声大喝:
“姓葛小狈,天堂有路你不进,地狱无门竟自投,你今天到头道沟山寨来,总算是阳寿告终的日子了,任你花言巧语,也难选得活命!”
梆雷呵呵大笑道:
“独角龙,你自己罪满恶盈,死到临头,居然语无伦次起来了,你记起风子岭和六龙庄吗?何尝不是天罗地网,机关密布,结果怎样?就以今天晚上看来,任你防守如何周密,寨栅四面遍布陷坑和串地锦网,本少爷毕竟也混进来了!我叫你上前只有两句话,五日之后,我师傅龙江钓叟老人家的大驾就要降临本寨,割你们四个的狗头,还有你们手下一班狐群狗党,也别想有一个活命,你们在这五天里面,只管尽量吃喝,风流快活,将来到阎王殿也不枉到人间走一场,知道没有?”
石金郎哈哈大笑!
小侠葛雷这一番话,又是刁毒,又是挖苦,呼延庆一听之下,怒火当堂升起三千丈来,大喝一声:“小狈满口狂言,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刚才一展霸王鞭,小侠葛雷刷的一声,由屋瓦上跳了下来,人未落地,一条双龙金丝如意扣,已经挟着劲风,直向贼酋兜头打到,这是葛雷聪明过人的地方,因为在瓦面上动手,贼人不难一声号令,乱箭如蝗,四面八方交射过来,小侠葛雷虽然有一身本领,不怕乱箭,石金郎的武功较次,却是可虑,所以他一开首便跳下来,抡金丝如意扣,用了个“乌龙掠地”的招数,向呼延庆迎头盖落。
独角龙一声狂吼,把镔铁霸王鞭伸展开来,用个“横架金梁”,向上一挑,叮当竟把如意扣直荡开去,石金郎也一展双刀跳了下来,他直奔向铁背龙靳永岳。双刀起处,用个“风扫梅花”,照他下盘扫到,靳永岳用镔铁刀向外一封,“铁锁横舟”“叮当”一声把石金郎双刀挡开,四个人战做两对,斗在一处!
崔仁寿就要上前,彭君保赶忙一拉他的衣袖,叫道:
“三哥不要上前,提防他还有别的党羽,实行调虎离山,还乘机放火呢!”
彭君保恍然大悟,他急忙吩咐手下盗党四面散开,火速搜索,因为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敌人乘机放火,头道沟山寨正在草创时期,房屋建筑十之七八是用竹木搭成的,如果放起一把火来,再吃山风一吹,瞬间燎原,大半年来的苦心经营,恐怕要废于一旦了!哪知道他这一小心过甚,反而给了葛石二人一个逃走机会!
原来葛雷喊呼延庆上前,说这一番说话,用意不单止是挖苦敌人,还寓有别的用意在内!
他首先托出龙江钓叟的名字,威震群豪,暗示自己来的并不止两个人,另外还有别的帮手,方才出其不意,由屋顶上跳落,其实他哪里有心跟敌人恋战?
梆雷的一条双龙金丝如意扣,跟独角龙呼延庆的镔铁霸王鞭对拆了四五个回合,小侠葛雷突然喝了声:“着!”
倏地运足腕力,把双龙如意扣抖得笔直,一个“潜龙穿塔”之势,贴着霸王鞭的底下穿过,直扎呼延庆的右肋,呼延庆急不迭忙,闪身一扭,把如意扣让开,小侠葛雷趁势一耸,用了个“紫燕斜飞”的身法,一头燕子似的,由呼延庆头顶直掠过来,落在圈外,向石金郎招呼了一句道:
“师弟,不要和这些狗东西缠战了,走吧!”
石金郎也把双刀一晃,使个“海燕掠波”跳出入丛,两小侠一前一后,直向寨内跑去!
这一下出乎贼人意料之外,因为一般人要想逃走,必定是向寨外逃的,葛石两小英雄却是适得其反,直向寨内冲去,这样一来,贼人的弓箭手和挠钩手,变得手忙脚乱,无所适从!
因为他们个个都扼守住出口道路,换句话说,即是分布在山寨的四边,哪个想得到防守内寨呢?
金头龙崔仁寿一看情形不对,立即叫道:
“不好!这两个家伙要到里面去放火了,赶快追截他去!”
独角龙呼延庆等三人一窝蜂般直追下去,其实葛雷和石金郎两人,只顾逃命要紧,那里还会放火呢?
不过崔仁寿这样的一叫,给葛雷听了去,忽然想出一个方法来,小侠心中暗想,自己身上带了几枚烟弹,何不将计就计,如此这般的月兑险呢?
梆雷想到这里,主意既定,探手入囊取了一枚烟弹出来,目头喝道:
“泼贼!你敢追赶,看我放火烧了你的山寨!”说着把烟弹向后一抛一掷,轰轰两声,浓烟四射,塞北四龙出其不意,“哎呀”一声呐喊。
原来葛雷这种烟弹,是龙江钓叟匠心特制的,构造十分巧妙,外边是一层软木壳,落地立即破裂,焰硝硫黄化成一股黑烟,四散开来,吃那天风一吹,立即结成一重烟募,这本来是江湖人掩护逃走的一种利器,塞北四龙还是头一次见着,看见黑烟里面夹杂了不少火星,以为葛雷真正放起火来,不禁失声叫喊,小侠葛雷接连取出两枚烟弹,分向左右抛去,只听轰轰两声大响,又有两团浓烟直升起来,贼人越发手忙脚乱,以为葛雷一连放起三个火头。
金头龙崔仁寿急忙吩咐各人取了太平沙和水桶来,准备救火,哪知道黑烟散去,绝无火焰,失了葛雷和石金郎两人的踪迹,混天龙彭君佩连连顿足说道:
“这原来是烟弹,不能够放火的,我们却中了他的金蝉月兑壳计,真是可恶!”
哪知道彭君保这句话还不曾说完,相距不远的屋顶上,突然必必剥剥几响,冒出一缕火光来,贼人高声大叫:
“不好!奸细真正放火了!”
镑人跑过去一瞧,果然不出所料,起火地点是一座堆放木材的小屋,已经熊熊着火,好在发觉得早,这些人立即七手八脚的施救,不到两盏茶的工夫,便把这个火头扑灭了,不过就这一阵忙乱工夫,葛雷和石金郎已经选出寨外!
话说葛雷和石金郎用三枚烟弹掩护,一溜烟般,向内寨逃出来,直向后寨奔去,因为后寨地近山洼,比较偏僻,葛石二人展开陆地飞行功夫,像飞丸泻地似的,翻过几重陷阱,越过寨栅,逃入寨后的丛草密林里,又在林中狂跑了四五里,方才月兑离险地,葛雷方停下脚步,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好险!好险!幸而我们还可以选出来,这次探山得到不少宝贵消息,总算不虚此行呢?”
石金郎道:
“头道沟山寨防守的严密处,并不在风子岭和六龙庄之下,如果我们不是以快打慢,出敌人之不意,恐怕没有这样轻易逃出来,事不宜迟,我们赶快逃出头道沟山寨再说!”
两个小侠一溜烟般违下头道沟山,返入先前藏身的松林里,牵过两匹坐马,跳上马背,快马加鞭,蹄声历落,返到韩家屯报信去了!
饼了一天,葛雷和石金郎已经返到韩家屯子里面,他们把今天刺探山寨的经过,向龙江钓叟、长白三彪等说了,龙江钓叟听了塞北四龙要到二道沟山岭去找寻伏虎异人不禁愕了一愕,他向韩天寿道:
“最近这二十年以来,关东道上一流出色的人物,只有东松的懒道人,除了他找不出第二个,照这样的看来,隐没在二道沟山岭森林的,必定是懒道人无疑了!”
长白三彪和虞家双凤听了“懒道人”这三个字,觉得十分奇怪,连忙问龙江钓叟道:
“道人就是道人为什么要加上一个懒字呢?”
龙江钓叟呵呵大笑,便把经过说了,各人嗟讶不已!
原来这一位懒道人俗家是姓李的,道名玄广两字,他的出身十分奇特,他本来是吉林省通化县临江寨人氏,自小没了父母,给人家看羊过活,生活自然十分清苦,不过关东三省地方,不但物产丰阜,而且民风淳厚,李玄广虽然是个无父母的孤儿,可是本村几个大户,见他孤苦无依,便叫他给自己牧羊,到了收割时候,叫他帮忙农作。
临江寨外东南五里,有一座巍峨的山岗,名叫做绝龙岗,据说是辽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陵寝所在,原先叫超龙岗,也是辽国发祥的地方,后来金大祖完颜阿骨打越关外,灭了大辽,把辽大祖的陵寝毁去,并且把超龙岗改做绝龙岗,灭了风水龙脉,这样一来,绝龙岗的王气完全泄尽,再也发不出皇帝了。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不过绝龙岗是做过王陵的地方,从前一个皇帝的陵寝,必定藏有不少殉葬金银珠宝,远在百多年前,有人在绝龙岗下发掘了好些古物和金币,附近乡人闻风而来,你也采掘,我也采掘,把一座绝龙岗掘得七穿八洞,窟窿处处,一座青翠欲滴,梧柏遍布的山岗,变成创痕处处,童山秃秃的山岗了。
李玄广那时不过十三四岁,叫做牛儿,他每天把羊群赶到山岗下面,由它自在吃草,自己和几个同年纪的牧童,到这些山洞里捕捉蛤蟆蟋蟀,或者是捉迷藏耍乐,有一天,牛儿照例把羊群赶到山岗下,自己和三个村童到山洞里去找蟋蟀,牛儿来到一座高大的山洞前,忽然听见洞里发出一种凄厉的申吟声音来,那几个村童以为有鬼,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撒腿便跑,李牛儿却是天赋异禀,胆大非常,他在地上拾了一些干枝败叶,捆成几个草把,再由身边取出火镰火石来,敲出火星,将草把点着了,打算抛入洞里,照照山洞里有甚么东西,哪知道他刚才将草把用火燃着,忽然听见洞里传出一个怪异的口音,喝道:
“该死的小畜生,我在这里挣命,你还烧起这些混帐柴草来,把山洞闹得烟烘烘的,乌烟瘴气,快给我滚出去!”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并不打紧,如果换了别人,必定吓一大跳,可是李牛儿胆量特别壮,他听见山洞里有人回应,立即叫道:
“洞中是甚么人?为何要在洞里申吟呢?请出来吧!”
话来说完,那人已经由洞里应声出来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我如果可以走出来,也不用躲在山洞里了,你要明白究竟,难道不敢进洞不成!”
李牛儿胆量大,他听了洞中人这几句话,绝不犹疑,立即向山洞内走了进去,果然不出所料,他走入山洞时,张眼一望,不望时犹可,一望之下,当堂吓了一跳,原来洞里一角黑暗无光的角落,盘膝坐了一个皮若枯柴,乱发蓬松的老道土,这老道人遍体鳞伤,周身衣服完全破了,东一条西一片,血迹斑斑,十分可怖,身旁不远地上,散了几根像萝卜不像萝卜的东西,李牛儿看见这道人虽然满身血迹,神精狼狈,可是两眼神光十分充盈,二眸精光炯炯,在黑夜里好像明灯一般,李牛儿也是福至心灵,立即把双膝一屈,跪在地上,说道:
“弟子不知道长躲在这山洞里静养,很冒昧的闯了进来,尚祈道长恕罪!”
那瘦道人看了李牛儿的体格面貌,暗自点了点头,说道:
“不知者不罪,你每天到这里来牧羊的,也难怪你,你今天能够到这山洞里来,也是一种缘法,不知道你肯不肯帮忙我做一件事呢?”
李牛儿道:
“我横竖没有事做,道长要叫我做甚么,只管吩咐便了!”
道人一张瘦削瓜也似的瘦脸上,微微现出一点喜容,说道:
“实不相瞒,我名叫梧道人,一向在虎林县紫虚观里面出家,这次到临江山寨来,为的是听说本地接近长白山支脉,盛产野山人参,我因为野山人参难找,打算采掘两支回去制药,于是一个人到临江来了,果然没有讹误,我由前天来到这里,足足化了两天工夫,在后山找了两支野参,都是在二百年以上的,不过我的心目中还想找一条三百年以上的老参,才算功德圆满返回虎林县去。
但是近几年以来,因为采参人太多了,年代老一点的人参,都被人家掘掉,二百年以上的人参,已经难找,何况是三百年以上的人参呢?直到昨天早上,方才找着一支,可是参根生处,却在一条十寻绝涧底下,这绝涧是没有水的,由上而下,足有一百多尺,我当时恃着自己一身轻功本领,便用壁虎功缘着崖壁爬下去,哪知爬到一半左右,崖缝里突然丝丝一响,跳出一条毒蜥蜴来,张嘴一口毒气向我面上喷到,我当时失惊两目无神,真气一懒,手脚一松,整个身子像落叶般,直向涧底跌了下去,我知道今日性命难保,人急计生,想出一个方法来,把全身的真气提起,四肢百骸柔软得像棉花一般。
全靠有这一来,方才不至送命,只听砰的一声,身子摔在涧底乱石上,当堂晕了过去,直到不知多少时候,方才悠悠苏醒过来,睁眼一看,原来自己躺在枯涧底下,遍体鳞伤,身上所有的衣服,完全被石尖石笋刺破了,直似一个血人,好在筋骨内腑还没有受到重伤,勉强挣扎起来,采了人参,仍旧运用轻功扳住崖壁,爬了上来,好不容易手足并用的,直攀到崖顶上,找着了自己的药草和行李,走到绝龙岗下,委实支持不住了,方才躲入山洞里面,难得你走入来,替我做一件事!”
李牛儿问道人要自己做甚么事?
瘦道人道:
“你给我回家去,拿一支铁锅来,另外给我拿一个石臼,一根擂棍,知道没有?”
李牛儿心中一想,自己主人家里正有这些东西,何不回去一转,他请这瘦道士稍为等候,自己返入临江寨里,由后门潜入主人家里,拿了铁锅石、臼木棍,跑回绝龙岗下,进入山洞,把物件交给瘦道士。
那瘦道士见了十分欢喜,他吩咐李牛儿到石洞外面去,拾了几块石头回来,堆了一个石灶,把铁锅支架好了,瘦道士才一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来,将地上那些状似萝卜的东西捡了一枝,吩咐牛儿放入石臼里面,用木棍捣碎了,自已又由怀里取出几块黑色的药来,放入石臼,一起捣溶,然后倒入铁锅里,李牛儿才知道道人叫自己捣碎的是野山人参,道士在洞口拾了李牛儿刚才抛下的草把,生起火来,把铁锅里面的东西煮着,李牛儿的鼻孔中,立时嗅着了一阵清香的气味,心脑俱爽,不禁暗中叫妙,道士等锅里的人参药料煮沸了,方才熄了灶火,只见他伸出两手来,伸入热腾腾的药料里,捧了几把塞入口中,一阵咀嚼吃了一半,又把其他一半涂在身上,敷好伤口,等到伤痕敷好,锅中药料已罄,道人方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挥手吩咐李牛儿把东西拿回去。
到第二天早上,李牛儿又到山洞里来,他这回带了一壶水,一袋干粮,瘦道人仍然盘膝端坐洞内,隔了一天,他身上的伤痕已经结成疮痂,精神也复原过来了,他看见李牛儿把食水干粮送来,心里非常高兴,便拿话盘问李牛儿的身世,李牛儿也不隐瞒,把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替人家看羊的经过说了。
瘦道人道:
“小孩子,照你身世看来,十分可怜,你如果给人家牧羊下去,长大了也不过是别人家里的下人僮仆,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不如跟我返回紫虚观去,由我教你本领,长大了还有希望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李牛儿福至心灵,双膝一屈,跪在地上叩头说道:
“弟子如果得到老道长的栽培,他日如有寸进,必有以报!”
瘦道士面露笑容,李牛儿一连叩了四个头,算是行过拜师之礼,瘦道士便叫他把羊群赶回村里,方才跟自己走,由这天起,临江寨便消失了李牛儿的踪迹了!
那雇请他的大户不见牛儿回来,派人找了几天,结果一点端倪也没有得着,以为他不是给人贩子拐去,就是遇着山中虎狼,做了点心,他在村中是个无父母的孤儿,没有苦主,简直无从抚恤,只得罢了!
再说瘦道人把李牛儿带回虎林县紫虚观之后,叫他束发为道,并且赐了一个道名,叫做玄广,瘦道人的道号名叫青梧,武功剑法在江湖上自成一绝,一般人叫他做梧道人,他看见牛儿天资聪颖,还是一块练武上乘的绝好材料,因为感到良材难得,便把他收下来,先教他吐纳导引,由内功方面入手,方才正式传他本领,李玄广在紫虚观里,足足苦练了二十多年,直到武功练纯热了,方才下山问世,果然名师高足,一鸣惊人,先在松东露面,杀了两个著名强悍的马贼首领,接着在吉林连踢一十六座把式场子,打败二十多个铺场教授门徒的武师,威名大霞,他在松东纵横了十多年,一手太乙玄门剑术和十二支飞龙金梭,不曾遇过敌手,可是中年以后,他忽然韬光养晦起来,不再在江湖上走动,隐到松东的长白山去了,嗣后一连多年,不再见他出来,一般人因为他天性懒散,便送了他一个“懒道人”的外号,其实李玄广的懒散,不过是性情孤僻,不见外人,懒于交结同道罢了,并不是对于自己的武功懒散呢!
龙江钓叟把懒道人的出身来历,以及练技经过说了出来,各人十分嗟讶!
虞家双凤等龙江钓叟说完之后,插嘴问道:
“盛老前辈,你老人家对懒道人的身世这样清楚,一定和他见过面的了?”
龙江钓叟呵呵笑道:
“你两个真聪明,估得不错,我不止跟懒道人见过面,还跟他有一点小小饼节,十年以前,我经过松花江东岸的长白山下,那是懒道人隐居的地方,我因为爱好杯中物,遇到风景幽美,草木清华所在,少不免要饮上两杯,当时我看见长白山风景十分忧雅,还可以过得去,便打算找一间酒肆坐下来,沽几斤关东老白酒,浮几大白,哪知道整座完达山下面,虽然是有几个村镇,可是酒铺却连一家也没有,老夫正在觉得扫兴,忽然看见村口走出一个中年以上的道士来。
穿一件玄色的道袍,背后挂了一个朱红葫芦,葫芦口里透出酒香味道,我当时心里一动,上前问那道士,他这一葫芦酒是哪里买来的,可不可以告诉给我知道,让我也照买几斤,谁知道士的架子十分大,只向我眨了眨眼睛,并不回答,径自向前走去,那时候老夫的涵养功夫,还未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看见道人这般傲慢无礼,心里气他不过,要想跟他戏弄一下,等那道士交肩走过之后,突然使出一种牵按掌劲,两手向外一探,往回一收,我这种掌劲一使出去,非同小可,不论你是甚么人或物件,都要被我的掌风吸牢,一拉一推,对方就不跌倒在地,也要一个踉跄!
哪知道人却是一个行家,我的掌劲才一发出,他已经觉察出来了,立即把身一塌,使个霸王卸甲,摆月兑了我的劲力,突然一个劈空神拳!回敬过来,如果换了别人,出其不意,必定难免他这一拳之危,好在我已经有防备,对方才一回身,我已经把丹田罡气直呼起来,坚如铁铸,他这劈空神拳打到我的身上,轰的一响,我夷然若无其事,可是我接着一下混元掌回劈过去,扑的一声,不偏不歪,掌劲劈中了他背后背着的葫芦,当堂裂为两半,葫芦里的酒像泉水一般飞溅出来,一下子泻个干干净净,那道士勃然大怒,就要跟我变脸,可是一看我的样子,立即冷笑一声道:‘我以为是甚么人,原来是盛老鬼……’
他刚才说到这里,倏然收口。头也不回,大踏步的去了,我当时也说了几句挖苦的话,方才走开,事后我一打听,原来当日跟我较量内功的,竟是鼎鼎大名的松东懒道人!无意中开罪了他,觉得自己未免一时任性,有些后悔,现在事隔十年,他是否还记着当年那一点小饼节,便不得而知了!”
龙江钓叟说到这里,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小侠葛雷在旁边说道:
“师傅,你老人家别掉虚文,甚么懒道人瘟道人,我在寨里听见呼延庆的口气,非要亲自出马,把他请来不可,我们怎样应付他呢?”
龙江钓叟盛云川不假思索说道:
“那还用得着说嘛,立即赶到二道沟山岭去邀截他!”
梆雷和石金郎听了,不禁精神一撮,连声同道:
“到二道沟山岭去吗?现在出发,还是迟几天出发呢?”
龙江钓叟用手指道:
“你这小表也还聪明,你向呼延庆说我在五天之内一定到来,扫平山寨,独角龙这班贼人在北安县六龙庄漏网之后,已经成了惊弓之乌,他看见你这样说过,信以为真,必定赶快到二道沟山岭,我们立即邀截他去!”
镑人霍地站起身来,盛云川道:
“你们不用全体去,这次由葛雷石金郎和虞家双凤姊妹一同去吧!只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便不愁截他不着哩!”
四个男女英雄不禁大喜,立即向二道沟山岭进发。
梆雷石金郎虞家双凤四个男女英雄,跨上坐马,一溜烟离开了韩家屯子,直向东北跑去,一路上蹄声历落,马行如风,在路上足足跑了大半天,直到金乌西坠,夕阳落下,前面现出一座险峻山岭来,虞家双凤在马背上问道:
“小兄弟,前面那一座山,大概就是二道沟山岭了?”
梆雷笑道:
“还不曾哩,二道沟山岭距离韩家屯一百六十多里,今天不过跑了一百里路,那会这样快就到二道沟呢?前面这一座山名做玉虎山,是头道沟和二道沟山岭间的支脉,一直过了玉虎山的高峰,方才可以看见二道沟山岭的密林呢!”
虞家双凤方才明白过来,石金郎突然在马上高叫:
“师兄快看,前面有人窥探!”
虞家姊妹吃了一惊,急忙定睛看时,只见荒林莽莽,山野静寂,血红色的夕阳,已经渐渐消逝,残烟暮霭已经变成了一抹紫黑色,哪里有半个人的影子呢?
虞家双凤向石金郎问道:
“小师弟,你刚才说有人在前面窥探,人呢?”
石金郎用马鞭指着北面一片丛莽,说道:
“我刚才跑在前头,忽然看见这里人影一晃,我连忙定睛看时,果然看见一淡白色的影子,在那边矮林的入口现了两现,便像狡兔一般,钻入树林里面倏然不见,一点形迹也没有了!”
梆雷听了这几句话,不假思索,立即向虞家姐妹道:
“既然有人,我们赶快进去搜索!”
虞秀琼虞秀雯两姐妹在马背上各自一晃身,跳落马下,虞秀琼拔出宝剑,虞秀雯抽出双刀,两个女英雄一溜烟般,跑到林前,略一徘徊瞻顾,便走入树林里,说也奇怪,她两姐妹走入树林,四面看时,说也奇怪,只见林木阴森,天风过处,树叶相击如潮涌,哪里有半个人的影子,葛雷和石金郎也各自拔出兵刃进来了,虞秀雯道:
“小师弟,你说刚才看见有人,怎的我们进入树林,却是连一个人也没有?”
石金郎还未回答,葛雷四面抬头一看,哈哈笑道:
“我起先以为石师弟眼花看错,哪知真个有贼子躲藏着,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几个可见他躲在那个地方呢?”
虞家双凤听见葛雷说看见了贼人,急忙举头四望,却看不见甚么,只在离身三丈以外,一株老柏树顶,枝叶掩映之中,现出一个鸟巢也似的东西来,除此之外,便没有可疑的事物了,葛雷问他看见了贼人没有,虞家姐妹摇了摇头,葛雷微笑着由怀里取出一支小爸镖来,陡地把手一抖,嗤嗤,小爸镖化做一点寒星,穿入那株柏树顶内枝叶丛里,打中那类似鸟巢的东西,虞家姐妹耳边陡听一声惨叫,那鸟巢扑通一声掉了下来,虞家姐妹定睛看来,原来那鸟巢本身是一个贼人,不过他用一块油绸包着身子,油绸面上敷了一层泥土茅草混合的东西,如果卷起四肢,蜷伏在树顶上,远远望去,真像鸟巢一般,哪知道这种伪装只能欺骗虞家双凤,却瞒不过久历江湖,鬼灵精怪的葛雷,小侠客这一镖穿在他的大腿根上,本来不应致命,可是他由三丈多高的树顶上跌了下来,冲撞力何等利害,当堂脑盖破碎,脑浆流出,一命呜呼了帐!
石金郎看见贼人已死,没了生口对证,不禁连连顿脚,虞家姐妹却不避血腥污秽,弯子,把贼人身上的伪装揭了,死的是个三十多岁的黄面汉子,五短身材,穿着对胸密扣黑绸衣裤,腰间扣了一个暗器皮囊,还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石金郎正要伸脚把他的尸首踢过来,看看他身上还有甚么东西,说时迟,那时快,才跌落鸟巢的树顶上,突然嗤嗤几响,飞落几点寒星来,直向石金郎和虞家双凤身上袭到!
梆雷却是眼快异常,一见寒星飞落立即高声叫道:
“兄弟,快提防暗青子!”
石金郎霍地向左一闪,一支六两重的瓦面三棱金镖,贴着他的头顶打过,穿在树干上,另外两件同样式的金镖,分向虞家姐妹身上打来,虞秀琼回过单剑,虞秀雯翘起双刀,向外一挡一扫,叮叮,将两支镖打落尘埃,葛雷喝了一声:
“鼠贼别走!”
两脚向地一点,身子宛似一头健鹰,直窜起来,直向发镖的地方扑去,哪知道他刚才一耸身离地,枝叶丛里嗤嗤两声,又射出两件弹弩,两块飞蝗石子,直奔小侠葛雷面门胸口两个要害部分,同时打到。
武家对敌,最忌起在空中,猝受攻击,不论兵刃暗器,也是难以闪避,因为身悬空中,发不得力,何况葛雷是由下往上跳,暗器由高顶射落,更不容易躲闪呢?
石金郎看见暗器快要打到葛雷身上,不禁失声叫道:“哎呀!”
哪知又是合了两句俗语,说时迟,那时快!好个小侠葛雷,等到暗器快要打到身上,倏的使出混元气功来,全身凌空一翻,头下脚上,竟把奔胸口两支弹弩躲过,接着左手向外一拂,把那两块飞蝗石子打落,紧接着右脚尖顶着左脚背,用力一撑,使个“燕子旋飞”之势,升上树顶,他明知道发暗器袭击自己的,决不止一个人,不过他到了树顶上,也要敲山震虎,一声大喝:
“狗贼滚下来吧!”使出混元气功,一掌向前扫去。
他的混元气功得自龙江钓叟真传,虽然比不上龙江钓叟隔山打牛,百步劈空掌的厉害,可是也雄劲非常,掌风到处,刮断了几根横枝和一大蓬树叶,断枝碎叶纷纷乱堕,虽然打不中伏敌,可是这种声势也十分骇人哩!
梆雷眼光十分锐利,已经练到虚室生白,黑夜能够见物的地步,他看见枝叶纷飞中,两条人影向邻树上窜去,不过身法十分飞快,只一刹眼之间,便不见了,葛雷向树下大叫道:
“石师弟,虞师姐,你们赶快上来,贼人躲在树上哩!”
石金郎和虞家姐妹已经不待葛雷呼叫,各自把身一耸,窜到离地较低的横枝上,葛雷在树顶上一边招呼同伴,另一方面身子却是不停,一个“鹤踏寒波”之势,向黑影逃匿的邻树上窜了过去,他刚才到了邻树上,嗤嗤两声,树叶丛中又飞出两点寒星,仍是两支弹弩,直射葛雷面门,葛雷伸出左手来,施展“听风接暗器”法,向上一抄,竟把两支钢铁弹弩抄到手内,他把弹弩一接到手中,立即调转头来,用“甩手箭”打法,喝了声:“着!”
右腕一挥,把弹弩回敬过去,吧吧两声,枝飞叶落,却没有打中敌人,因为敌人发出暗器之后,又跳到邻树上去了,虞家双凤也跟着直窜上来,他们刚才到了树顶,猛觉脑后风生,呼呼两响,两支三棱金镖由背后射过来,直射二女脑壳后“玉枕穴”,虞家姐妹手急眼快,回过刀剑一挡,当当两声,竟把两支金镖打落树下,不过震得手腕麻木,可见发镖人的腕力也很不错呢!
虞家姐妹取出梅花针来,朝着飞镖来处回射过去,葛雷和虞家双凤,就在这株老柏树上,好像捉迷藏般,你一镖来,我一针往,展开了暗器追逐战!
梆雷看出敌人躲在树顶上的,起码也有五六个人其中以发金镖的一个最为厉害,不但眼力准确,而且气力十足,六两重的金镖,一射出来,必定取人背心命门和脑枕后的要害,小侠客决意把这个敌人引出来,然后施展辣手,一下飞扑过去,取了他的性命,葛雷恃着技高人胆大,故意由树丛里现出身来,霹雳也似的一声吼叫:
“鼠辈用暗器来伤人,鬼鬼祟祟,算得是甚么本领,是有胆的快滚出来决个胜负!”
话未说完,刷刷,左边打来一支袖箭,右边飞来两块飞蝗石子,葛雷眼光一瞥,已经看准了敌人的伏处,他挺立在树上,使了个“倒扯顺风旗”的身法,等敌人的暗器离身不到数寸,快要打到自己身上,方才吸月复凹赝,把身一扭,飞蝗石子和袖箭贴着身边过去,葛雷趁这一闪之间,取出自己独门暗器鸳鸯弹来,向着对面一抖,喊了声着!
两粒龙眼大小铁弹,好像流星一般,直穿过去,这下果然收效,打中那发袖箭的敌人一声怪叫,由枝叶丛里穿了出来,铅丸殒石一般,向着树下落去!
虞家双凤看见葛雷居然打中敌人,不禁大喜,她两个正要依样画葫芦,把梅花针直发出来,冷不防树林外风声过处,传来一阵马匹嘶叫声,还夹着风雷豹马的咆哮怒吼,葛雷一听之下,立即叫道:
“不好!贼人居然用釜底抽薪的法子,劫夺我们的坐马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