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统低声对上官琦道:“数日夜来,上官兄一直为唐先生的安危枕席难安,纵然是铁打之人,也难免要有些困倦,今宵请好好地休息一夜吧!”
上官琦笑道:“晚辈精神尚好,有劳帮主派人替在下带路,我要去看看杜兄的伤势。”
欧阳统仔细看去,只见他神充气足,果然是毫无倦容,心中暗暗赞叹道:“此人年岁不大,但内功却是筑基甚深。”当下点头一笑,道:“杜大侠伤势甚重,深夜之间,最好别惊扰他,上官兄明天再去看他不迟。”
上官琦点头应道:“多承赐教。”转身自去。
欧阳统目睹上官琦去后,黯然对武相关三胜道:“唐先生的身体似是愈来愈坏了,如再不让他养息一下,只怕他实难再撑下去。”
必三胜道:“属下亦有同感。”
欧阳统道:“为了能使他安心养息,我已决定把他送往一处人迹罕至、风物秀美的所在,让他能摆月兑人事烦扰。唉!大敌当前,决战随时可能暴发,送走唐先生,虽然冒险一些,但衡度轻重,本座仍以送他静养为宜。我已下令三阁一堂的阁堂主,各选斑手十人赶来此地……”
必三胜接道:“怎么?帮主已决心要和滚龙王硬拼一场么?”
欧阳统摇头说道:“唐先生去后,主事乏人,自是不宜和滚龙王决战硬拼。本座用心以攻为退,争取主动,集中全力,歼灭他部份人手,给他个高深莫测,或可拖延他征服武林的计划。”
必三胜道:“此法甚好,但送走先生之事,最好能保守机密,不让此讯泄露。”
欧阳统道:“因此要劳你一行……”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唐先生为人表面柔和,内在刚强。他如不肯遁世养息,咱们实难强他,因此,有劳你一行了。我已封了两封密函,你送他到了停身之处,再行交付于他。”
武相关三胜一抱拳,道:“属下领命……”微微一顿,接道:“属下和唐兄一齐离此,三阁一堂等人尚未赶到,帮主一人筹顾全局,对抗滚龙王,实叫属下难安。”
欧阳统笑道:“不妨事。八英、四十八杰久经大敌,穷家帮中的精锐,可以说尽在此地,这些都经过唐先生苦心训练,单打混战,自成一格,用不到我多费心.何况三阁一堂中精粹高手即将赶到,此地之事,当无可虑之处……”
他仰望着天上的星辰,无限感慨地长叹一声,接道:“唐先生身体日渐衰弱,本座和关兄,都应该引咎自责才对。他固是才华过人,咱们难及万一,但咱们却忽略他乃是一位文弱书生,事事由他筹谋,件件劳他费心。唉!如若咱们能早日思及于此,替他分些忧劳,也不致使他积劳成疾了。”
必三胜道:“帮主责备的是。”
欧阳统黯然一笑,道:“但愿上天保佑,使先生摆月兑俗务之后,经一段养息时光,能够早复健康。”说话之间,缓步向一所茅舍之中行去。
一宵匆匆而过,次日中午时分,欧阳统带着关三胜来访唐璇。
唐旋经过了一夜安睡,精神似是好了甚多,一见帮主,立时迎人室中,长揖拜见。
欧阳统微微一笑,还了半礼,道:“先生的身体好些么?”
唐璇道:“有劳帮主下顾,属下精神很好。”
欧阳统道:“我想到帮中几件大事,犹豫难决,想请先生分劳。”
唐璇道:“帮主尽避吩咐。”
欧阳统道:“此事关系着穷家帮的未来幸福。先生虽然才华绝世,只怕也要得经过一番思虑,才能有所决定。因此,本座劳请关兄,送先生到一处幽静所在,小住几日,不为琐事困扰,也好专心筹虑帮中大计。”
唐璇微笑答道:“帮主说的是,不知属下几时动身?”
欧阳统想不到竟然这般轻易他说服了唐璇,微微一怔,道:“急不如快,本座请先生即刻登程。”
唐璇笑道:“属下遵命……”缓步走近案前,取饼一个密封的锦囊和三张药单,接道:“这药单开给姜姑娘的,要她照单服药。锦囊请帮主收好,一月之后,再行拆阅,切勿提前拆看。”
欧阳统看他神色平静,似是这一切的变化都在他预料之中,心中暗觉奇怪,伸手接过锦囊,说道:“先生要即刻登程。”
唐璇笑道:“属下唯帮主之命是遵。”
欧阳统道:“车马已齐,为解先生旅途寂寞,我派了关三胜相伴先生。”
唐璇道:“属下有一个不情之求。”
欧阳统道:“先生请说,只要是穷家帮能力所及,无不答允。”
唐璇笑道:“我要上官琦陪我同行。”
欧阳统沉吟了一阵,道:“他不是咱们穷家帮中之人,本座势难……”
唐璇道:“只要帮主答允属下带他同行,上官琦本人,决不致有所推托。”
欧阳统轻轻叹息一声,道:“先生既有此意,本座岂有不允之理?”回头对在门口的一个灰衣大汉吩咐道:“去请上官大侠。”
片刻之后,上官琦匆匆赶来。
唐璇不容上官琦出言相询,一拱手抢先说道:“劳兄弟随我去办一件大事。”
上官琦道:“大哥之命,小弟万死不辞。”
唐璇道:“门外车马已齐,咱们要立刻上路。”
上官琦微微一怔,道:“这么急促么?”
唐璇笑道:“兵贵神速,愈快愈好。”
上官琦回头对欧阳统一抱拳道:“有劳帮主代告杜兄一声,就说在下随我大哥而去。”
欧阳统笑道:“上官兄但请放心。”
唐璇伸手扶在上官琦的肩上,接道:“兄弟扶我出去吧!”
茅舍外面,早已停着一辆四马轮车,一个毡帽压眉的黑衣人,高坐车前,控经待发。
上官琦扶唐璇登上马车,关三胜紧随在两人身后而上,随手放下车前垂帘。
欧阳统沉声说道:“先生保重,本座不远送了。”
唐璇轻启车帘,探首车外,说道:“帮主望勿以小挫气馁。论实力,咱们穷家帮已不在滚龙王之下。”
欧阳统豪气飞扬,挥手笑道:“先生放心,本座以百败一胜的心志,和滚龙王周旋到底就是。”
唐璇微微一笑,放下垂帘,道:“咱们走啦!”
那端坐车前的黑衣大汉,突然一抖笺绳,四马放蹄奔驰,车轮飞转,划起了两道滚滚的烟尘。
车行十里,关三胜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封袋,拆开看了看,然后晃燃千里火筒烧去,吩咐那车夫,道:“车奔正西。”
但觉轮车一转,易向疾行。
回头望去,只见唐璇闭着双目,靠在折叠的棉被上面,鼻息微闻,似已沉沉睡去。
上官琦目睹关三胜拆阅封袋的举动,极是神秘,亦不便插口相询,索性也靠在车栏上,闭目养息,装作睡去。
车轮辘辘,奔驰在大道上。
不知过了多少时光,突感行车颠动,想是已折人了崎岖不平的路上。
必三胜轻启车帘,一跃而出。
上官琦低声对唐璇说道:“大哥,他们在搞什么鬼,故作神秘之状,难道还有什么阴谋……”忽然惊觉,倏然而住。
唐璇微闭的双目未睁,淡然一笑,道:“他们在逃避滚龙王的耳目,要把我送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去养息病势。”
上官琦道:“纵是如此,也不用这等鬼鬼祟祟,启人疑窦?”
唐璇霍然睁开双目,道:“不能怪他们,他们是一片好心。唉!可惜,帮主错估了一件事……”
上官琦讶然说道:“什么事?”
唐璇道:“这也是无法挽回的劫数,不谈也罢。”言罢,重又闭上双目。
上官琦望着他苍白的脸,心中疑窦重重,却是不忍再惊扰于他。
足足有一顿饭工夫之久,仍不见关三胜回入车中。上官琦忍不住好奇之心,启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那毡帽压眉的赶车人,扬鞭驰车,衣袂迎风飘动,哪里还有关三胜的踪迹?
上官琦放下了垂帘,心中疑窦更深。
忽觉奔驰的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马车外传来关三胜的声音,道:“两位请下车用饭。”
上官琦掀开垂帘,扶唐璇步下马车,只见一片翠竹环绕着一座茅舍,关三胜站在篱门处,含笑相迎。
唐璇的身体,似是愈来愈坏了,手扶着上官琦的肩头,步入了茅舍之中。
茅舍广大,打扫得纤尘不染,厅中的八仙桌上早已摆好了香茗、细点。
唐璇目注关三胜点头一笑,道:“多谢帮主为我思虑得这般周到。”
必三胜黯然接道:“帮主关心唐兄的病势,又怕唐兄不允静居养息,故而才这般安排。”
唐璇微微一笑,道:“关兄归见帮主之时,请代上达敬意。”
必三胜道:“唐兄为穷家帮立下了不朽之功,帮中从帮主算起,无不对先生敬意有加。”
唐璇坐下食用了一些茶点,起身说道:“茶点已足,不用再进餐食,咱们赶路吧!”
必三胜起身探首望望天色,道:“时光还早,不用匆忙。”
唐璇缓缓坐下来,靠在椅背上,又闭了双目。
这位才气纵横的书生,身体愈来愈坏了,似是已到无法支持的情景。
必三胜大力担忧,暗暗地忖道:“他如在途中病倒下来,那可是一件大为麻烦的事,倒不如趁他还能支持之时,兼程赶路,只要能赶到为他备好养息之处,纵然是病倒了也不要紧了。”他相信欧阳统定然已在唐璇养息之处有着妥善的准备,心念一转,离座而起,低声说道:“唐兄,既然想走,咱们就早些上路。”
唐璇睁开双目,微微一笑,扶着上官琦向外行去。
马车上四匹长程健马,早经易换,三人登上马车疾驰而去。
马车日夜兼程,中途又再易健马。第二天傍晚时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沿途之上,唐璇平静地躺在车中,但他每隔上几个时辰就给上官琦出上一个难题,看着上官琦想通之后,立时又出一个,就这般缩牵住上官琦所有的心神,使他忘去了旅途的绵长。
必三胜跳下车去,顿饭工夫之后,带着了两个健汉抬着软轿而来。上官琦扶唐璇上了软轿,奔行于一条崎岖的山道上。
山行十余里,景物一变,高峰流泉,苍松满山,一座翠色的茅舍隐隐蜿现于松林中。那茅舍不但搭建得十分别致,外面的颜色也和那苍松一般,非到近前,很难看到。
两个抬轿人放下了手中的轿子,垂手退到一侧。关三胜掀开轿帘,低声说道:“唐兄,到了。”
唐璇步出轿,抬头打量了四周形势一眼,笑道:“好一处埋骨青山。”
必三胜微微一怔,道:“唐兄,你……”
唐璇一挥手,打断了关三胜未说之言,道:“有劳关兄上覆帮主,就说我唐璇对帮主的垂爱感激不尽。”
必三胜黯然接道:“但愿青山流水,能使唐兄的健康早复。半年后,兄弟再来迎接。”
唐璇低沉地笑道:“但愿来年仍能相见。”
必三胜接道:“兄弟要赶回覆命,不能久留。”
唐璇道:“一路顺风,我不送了。”
必三胜一抱拳,带着两大汉和那一顶软轿,匆匆下山而去。
上官琦抢先带路,推开了两扇紧闭的木门。
只听一阵燕语莺声传了过来,道:“见过唐先生。”四个垂窘小婢早已仁立门后,木门一启,立时跪下相迎。
上官琦身躯疾闪,退到了唐璇的身后。
唐璇举步人门,挥手说道:“你们不用多礼,起来啦!”
四个小婢应声而起,近门两人等到上官琦一进木门.立时疾快地关上了木门,落下重锁。
上官琦打量了那落下的铁锁一眼,欲言又止。
唐璇已在四个垂窘小婢的护拥之下,向前行去。
那是一条白石铺成的甬道,两侧植满了山花、矮松,上石仍见新痕,显然,是种植的时光不久。
白石甬道尽头,是一座精巧的客厅,铺了地毡,天蓝色的窗幔,物具摆设,件件精致雅古。
大厅右侧,有一道圆门,门外长廊曲栏,小桥流水,雅致悦目.极尽玲戏纤巧之妙,显得修筑之人费过了一番心血。
东渡小桥头,一幢精舍,那是书房和卧室,布设素雅,色彩调和,书房上的书架上,整齐地摆满了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