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道:“我是说熔铸在一起的纯金,你说的是金砂,还含有杂质,不过经淬炼之后,想必也差不多了。娃依那,既然你们可以付出金砂购买藏珍,我就担些责任做主了,这样也可以避免一场杀戮了,你赶快跟族长讲清楚!”
娃依那又叫了一声,把双双跃跃欲动的人阻住,然后她又朝族长比手画脚地说着,大概是告诉她们保有那些首饰,要她们停止战斗。
她们说了很久,族长还提出一些问题,挂依那都一一答复了,族长已有允意,主要是她们母女双方的实力相似,血战之下,难有胜负,结果也差不了太多,全族俱将灭亡了。
而且,她们已经惹动了明朝的大军,顽抗之下,也是举族皆亡的局面,蛮人性情凶悍,冥顽不驯,她们大部分都是宁死不屈之辈,但是身为酋长的人,却总会多一层考虑,族长听说可以保有那些亮晶晶的五彩宝石,倒是同意不再拼斗了。
可是有几名长老却不同意,她们由于少壮派势力的日渐壮大,已经威胁到她们的权威,而娃依那又找到了有力的外援,一定会把她们挤掉下去,只有此时还可以拼一下,因此大声反对,当然,文廷玉从中鼓动也是一个原因,她们纷吵不停,族长也拗不过她们的坚持,犹豫难决,娃依那愤然地退下道:“这批老太婆太讨厌了,自私自利,完全不顾公义!”
郑和冷笑道:“她们未必想得这么多,恐怕还是那个文廷玉在捣鬼!”
娃依那愤声道:“不错,这家伙是祸害之源,我早就知道他不怀好意,可恨的是那些老太婆对他十分信任!”
“你应该早就除去他的!”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他的武功太好,他住的地方离我们又远,而且还有重重门户险阻,连暗算偷袭都没有机会,否则我早就下手了。”
郑和道:“现在你有机会可以杀死他,只要你用一支箭,一柄强弓,对准他射出一箭。”
娃依那摇头道:“不行的,我的箭射不准,而且他的反应很灵敏,绝对射不中的。”
郑和一笑道:“你只要射出一箭,我可以保证你必定一箭中的。”
娃依那道:“我可不可以先选另一个目标?”
“自然可以,你只要射谁就行,把箭指向那个人,打个招呼,然后箭指高一点,从他头上滑过。”
娃依那道:“我要先解决那些老太婆,如果我先杀了文廷玉,她们一定会趁机挑动族人的攻击,只要除去那些祸害,慢慢再对付文廷玉好了!”
她接近一张弓,搭上了一支箭,招呼了一个长老,然后呼的一声射出,弓劲矢急,这支箭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可是却有一支急箭,射中了那长老的胸前,将她射倒下来。
娃依那知道暗中一定有郑和的手下在帮忙,因为王大年带的那一批军士都躲了起来,心中大定,抽出另一支箭,又对准了另一个长老,“嗖”的一声,又把她射倒了下来。
就这样箭无虚发,射倒了五六个之后,其余的那些长老的脸色如土,纷纷跪地乞命,她们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射技,以为有神助,哪里还敢反抗?
文廷玉也是脸色大变,忽地跳到族长身边,抽出一把巴首,拦在族长的咽喉上,然后蛮语哇哇大吼,显然是以族长的生命作威胁了。
郑和忙问道:“他要干什么?是不是想逃走,所以才挟持族长做人质?”
娃依那冷笑道:“不!他要我母亲下命令,叫对面的族人立刻发动攻击,否则就要杀死我的母亲!”
郑和见对方的战士们都已取出了吹箭的吹筒,而且娃依那这边的年轻战士也都取出了吹筒,倒是一惊道:“小族长,这一来不是重启战端了吗?你必须立即设法阻止!”
娃依那神色一冷道:“你不必惊慌,这一手是没有用的,我叫你看一看我们吉马人的勇武精神。”
她也叫了一声,族长开始挣扎,反手一击,敲在文廷玉的胸前,文廷玉痛得身子直抖,可是他的手却不敢放开,而且另一手挟住了族长的身子,两人紧紧贴住,使族长的肘子也无法用力再攻击他了。
而他的匕首仍然比在族长的咽喉处,族长也大叫了一声,发出一个命令!
文廷玉听到那个命令后,神色更是大变,然而已来不及了,几百个吉马族人,几百支吹箭,几乎是同时发射,集中在那一块空地上。
族长、文廷玉、加上四五个跪地求饶的长老,无一能免,每人都中了几十支吹箭,那种含毒的树刺一支就足以致命,何况是几十支呢!
这几百人发射极有默契,惟恐有人躲避或遮掩,所以几百人的箭分从不同的角度集中射到,因此在他们周围三丈之内的人,无一能免。
死的人个个脸上乌黑,可见毒性之烈。
梅玉这才骇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文廷玉做了件最笨的事,他以为胁制我的母亲,就可以驱使我的族人了,哪知道我们族中有一个规定,就是族长一受人胁制时,全族的人必须毫无顾忌地下手,把他们一起杀死,而且绝不放过一个敌人,文廷玉不知我们有这条规定,才会做出那件笨事。”
梅玉道:“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规定?”
“这是我们老祖宗为了保持我们族人勇武不屈的精神,才有这么一条规定,不仅是对族长,对族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当我们被敌人所掳后,只有自己设法逃去,或是勇敢地与敌俱亡,绝不允许投降或妥协的事。”
“可是刚才就有几名长老就向你屈膝示降了!”
“我不是敌人,而是她们的小族长,对自己人是不受这种传统限制的,我们自己常常比武决斗,失败的一方可以投降,接受对方的处置或要求,因为我们的人已经在大量的骤减,不能够浪费在自己人身上!”
梅玉一叹道:“你们真是个奇怪又聪明的民族!”
“还不够聪明,否则我们早可以征服全吉马高原,本来我们是最强大的一支,由于老辈的无知和固执,使我们衰退得厉害。
幸亏年轻一代中,跟你们汉人学了很多,渐渐改进了。可恨的是文廷玉这一批人,不让我们进步,处处阻挠我们!”
说着,屋子里忽然传来了哀叫和搏斗声,而娃依那的手下也大批的冲向屋子,梅玉忙问:“这又是什么?”
“这是我的人在杀死文廷玉的村人,这批人跟文廷玉一样的坏,绝不能留下!”
梅玉一皱眉道:“文廷玉已经死了,其他的人……”
“梅玉,这件事你不要干涉,这批人绝不能留的,因为他们对我们太了解了,心地既坏,又生性奸诈,只要有一个留下,就是我们的祸害。”
“难道妇人和小孩也是祸害吗?”
“哪里有妇人和小孩,一共二十七个人,全是大男人,他们把女人和小孩全部送到外面去了,这儿留下一批男人,完全是为了对付我们的,他们知道我们缺乏男人,个个对我们展开花言巧语的美男攻势,甚至于还用一些药物来增加他们男人的吸引力,把一些老女人迷得死心塌地的,所以我一定要除这批祸害。”
梅玉不禁默然了,他相信娃依那的话,文廷玉自从大军进驻村中之后,就把村人全都搬走了,所以梅玉他们没有看见过村中有妇女小孩,只有几个壮男露面。
起初,还以为是怕军人骚扰,这倒也难怪,历来就很少有不扰民的军队,这批征西大军虽是精选的,但是这边的女人仍不免有受欺凌的。
郑和与梅玉为此大整饰过,但是效用不彰,虽然他们杀过几个特别不守军纪的,但犯者仍然不绝。
主要是因为一大批血气方刚的大男人,长期航海之后,心中都燃着一团欲火,南洋地方气候热,那些蛮女们偏又衣着极少,甚至于全身赤果的,而且身材玲拢,又没有什么贞操观念,有时会主动地挑逗男人,在这种情形下,要想维持秋毫无犯的军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到了后来,两位主帅也无法雷厉风行了,对于文廷玉撤走妇女之举,只是觉得有点难堪而已,还没有太放在心上,哪知他们根本没有女人呢!难怪他们急着要撤走,原来也是怕被人发现这种异常的现象。
再往深入一想,文廷玉一批人住在此地,居心是值得怀疑了,若说他们是为了避世而隐,则不应该不携眷属,若说是为了藏珍,则多年来也没有去设法开凿宝库,只有一个想法是正确的——”
他们原为藏珍而来,结果在吉马族中发现了大批宝藏,心动贪念,觉得取得金砂比藏珍更有价值,就一心一意地动金砂的脑筋了。
他们交情吉马族的女人,虽然取得不少的金砂,但贪念未已,还要想法子独占,但吉马族的女人又多又凶悍,所以才动了歪主意,故意煽动一些长老,前去窃取了部分藏珍。明知明军绝不会干休,这批老女人也不甘放手所得的藏珍,冲突必起,吉马人也必然会在大军围攻之下,悉数灭亡。
这是一个极为恶毒的计划,幸好娃依那早就看穿了他们的用心,没有上当,而且利用机会,反过来把这一批祸患消灭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没有多久,一批女战士出来向娃依那报告战果——敌人已全部伏诛,娃依那总算大获全胜,她不但清除了文廷玉那批外患,也清除了那些老顽固派的长老,取得了全族的统治权,可以大力地执行她那改革计划了。她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要改,就必须趁机会做一次彻底的改革,把旧有的一切都推翻掉,建立一个新的秩序,也趁着梅玉的大军能帮她镇压时,把族中的反对势力硬压下去,她更利用这个机会,向梅玉请教今后的改变之道。
梅玉倒是很热心的帮助她,因为他有个私心,想在此地为圣光寺辟下另一个范围,吉马人这股力量以及湖底丰富的金砂,都是极为有力的资源。
所以他在这儿驻扎了将近一个多月,全力从事于吉马族的改革事宜,他在西征的大军中,挑选了一些年轻未成家的光棍,与吉马族的少女婚配,同时也飞书寄航把方天杰找了来,为他求婚娃依那,使方天杰成为一国之君。
方天杰也带了一批人来,梅玉和郑和商量的结果,拔出了三四百人,留在金马吉高原上生根。
这一来使得吉马族有了一千多人,而且以一个完全崭新的姿态出现。
这一族的人不但年轻力壮,不但男女个个勇武善战,而且精通武技,再加上方天杰熟练战略,又有明朝的大军为后援,很快就成为金吉马高原上的一霸。
郑和对这件事是全力支持的,因为这也是他的使命——开发西洋,建立外番的使命有关,成祖永乐最好大喜功,对前元铁木真大帝扬威西方的事功十分钦佩,一心想钟事前贤,金马-高原地广数十万公里,也有几十万蛮人聚居。如果能有一个一统的势力在此生根,而且向中原表示臣服,自然是件好事。
梅玉被册封为西方都护使,设府虽在缅甸,但在金马岑高原上能建立一个势力中心,也是大大有利的事,他本人对权势利欲都很冷淡,只是对建文帝的忠心耿耿却无与伦比,处处都在为建文帝打算。
方天杰也是一样,他万里迢迢渡海而来,却是要他娶一个蛮女为妻,这对他而言,实在是兴趣不高,可是为了建文帝,他也只好答应了。
当然,这些事必须还要郑和的支持,郑和对永乐帝的忠心是不会更易的,但他对建文帝也有一份对故主之情,只要是不伤害到永乐帝而又对建文帝有利的事,他都很尽力,以他目前的身份,促成这些事,自然是轻而易举的。
大军再度赋归了,这次班师是十分隆重的,永乐帝居然亲出都门来迎接,因为他们带回了一批足以傲世的财富,也携回了数十万两的黄金。
黄金已经铸成一锭锭的砖块,每块百两,装成了许多木箱,当那一箱箱璀璨夺目的珠宝和金光闪耀的金锭在大殿上当众呈现给永乐帝时,不禁群臣动容,连永乐帝也咧开了嘴,一直就没有停止笑过!
永乐帝的高兴是有道理的,当他第一次派遣郑和远征西洋时,朝中已有一些大臣反对,纷纷劝谏说:“圣人在位,理在修行仁政,间赋节用,以使万民归心,只要政通人和,天下升平,自然近悦远来,万邦咸归,征西之行,耗费糜轻,在此国库尚非丰盈之际,实不宜操此不急之务。”
永乐帝不能说这是去看看建文帝在那儿的情况,自然要招出一套扬威异域的理由,那实在不足以使人信服,他只有一意孤行,硬着头皮发出了旨意。
郑和到底是永乐的心月复,永乐派他主其事时,也向他说了几句私下的嘱咐,大部分是有关于钱的,叫他们在海外时,瞧瞧有什么发财的路子,多少总要弄点回来。
郑和放在心里,出海时着实动了一下脑筋,西洋地方的财源有限,好在土产颇丰,尤其是马六甲一带的香料、银矿等,他也在交趾一带,搜集了不少的珍珠、珊瑚等海上珍品,所以第一次西征回来,算算还赚了一笔。
那次没公开成果,但是国库没有亏损,管度支的人是明白的,朝廷该付的钱没有短缺,地方也没有增加赋税,所以那些大臣们聪明地不再哆嗦了。
上次西征,放了个梅玉为帅,敏感的人已经知道是与建文帝有关了,奇怪的是,永乐帝对梅玉的态度,他登基以后,对建文帝的同党或黜或杀,排挤得十分彻底,而梅玉是建文帝不折不扣的死党,却破例地让梅玉继承了候爷不说,更晋级成了国公,这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尤其是那些谷王的同党,他们更是难以理解,谷王就是因为对梅玉过分的迫害而被黜废,他们实在不明白梅玉何能独蒙青睐。
直到今天,他们总算明白了,原来梅玉能为皇家找到了忽必烈藏珍,除了那些光华灿烂的珠宝之外,还有成箱堆积如山的黄金,这笔财富可以抵得上数岁国库的赋收,难怪皇帝要把梅玉捧成风凰了。
永乐帝实在高兴,他觉得他成了空前伟大的皇帝,以前也许有过几个国君,如唐太宗李世民,汉武帝刘彻等,他们建下了赫赫的事功。但他们却被一个字所困,那就是穷,不是皇帝个人穷,而是国库中的空乏,收入难以付出,不得不以增赋来敛钱,汉武帝甚至于邀天下富户于茂陵,集中统一其财富,以便从中括下一点来。
若不是为了财务所困,他甚至可以有更大的作为,从没有一个皇帝能像永乐帝此刻拥有如此多的节余的,他心中涌起一连串伟大的计划,决心把自己塑成一个史无前例的伟大人物。
斑兴之下,他对梅玉的奖励也是十分的优厚,把他由三等国公晋封为一等国公,这是人臣之极,只有为数的几个家族才能得1到这个殊荣,如沐家世袭黔国公,世镇云南才是个一等公。
此外,永乐帝还在忽必烈藏珍中,选了一条极其名贵的钻石项链,赐给了国公夫人姚秀姑。
这条项链也是一位公爵所有的藏珍,被元朝西征大元帅拔都亲王所获,却没来得及呈送回来,归并在忽必烈藏珍之中。
那是一串十四粒鸽卵大小的精钻,由巧匠串成,价值连城,永乐帝当廷颁赐,一时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只有梅玉受领下来后,苦笑无已,皇帝的厚赐不能算不丰,但是还不如一百两银子来得实际些。
一百两可以买数十石粮食,十口之家,数岁之饥。这条项链可以值几百万两银子,却与废物差不多,因为它出自御赐,穷了不能卖,也没人敢买,等于是一文不值。
这倒还罢了,还得花费精神去保管它,若是有所损坏或损失,传到宫中去,就是大不敬之罪,弄不好还得为它杀头。而且想把它深藏起来都不行,国公夫人是贵妇,宫中有什么酬酢一定都得参加,参加时也必须将它穿戴起来,那些皇后、贵纪及其他的贵妇人,少不得也要鉴赏一番,这种赏赐,简直受罪。
梅玉对这种殊荣,向来没兴趣的,尤其是事后一连串的酬酢,更感到其苦无比,可是他都耐着性子参加了。
一则是出于他妹妹的请求,他妹妹已经出嫁了,嫁的是吏部史侍郎次子,是个很有出息的年轻人,新科二甲进土及第,前程似锦。史家跟他们议婚时,梅家还没有发迹,正巧倒霉之际,人家倒不是巴结他们,所以梅玉对这个妹夫是挺欣赏的。
梅家老侯爷梅殷自从退去侯爵之后,长驻西山道观中学道,不理人间尘事了,连梅玉去叩见都被小道童回绝了,所以梅玲惟一的亲人就是这个哥哥。
梅家虽然显赫了,但做他的妹妹却只有受牵累了,梅玉长年不在家,家要妹妹费神照顾,最苦的事有许多显赫的事要求郑和,居然也找到梅家来。
郑和主管全国密探,专事调查那些官员们的廉洁操守,有些人被捏住了把柄,就来求梅玲转为说项,梅玲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幸好梅玉不在,她还有个推托,现在梅玉回来了,她只有把那些请托交给梅玉。
“哥哥!你妹夫只是一个吏部六品部员,实在得罪不起这么多的贵人,你做做好事,把这些麻烦了一了吧!”
梅玉只有打起精神,一家家应酬去,有关的人家提出了有关的答话,能帮忙的地方,也尽量地帮忙,那是郑和故意造成的趋势,要把人情做在梅玉身上。
“国公,咱家捏住了他们的小辫子,倒是不怕他们,但咱家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所以借机会把人情行在你身上,你跟别人做官不同,你的衙门在西南,平素不在朝中,因此朝中的奥援越多越好,耳目消息也越灵敏越好!”
“郑公,这些人会成为我的奥援吗?”
“他们也许不会成为你的死党,但你们有点利害关系。第一,他们不会落井下石害你;第二,他们见了什么风声,至少会先通知你一声。国公,你跟咱家不同,咱家不怕得罪人,你却是处处以和为贵,你也跟别人不同,别人居心唯忠唯敬就够了,你还得保护圣光寺中那位……”
“郑公,你既然提出了,我也有个疑问,朝中的这一位对大哥究竟是抱什么态度?大哥把传国玉玺和忽必烈藏珍钥匙交了出来,对天下已没有野心了,他怎么还不放心!”
郑和一叹道:“国公,就是这件事,咱家无法答复,咱家还弄不清主上的心意,说他不放心,他还关心得很,第一次西征时就是听说那一位受到了李至善的威胁,变相命咱家带人去帮忙的,可是局势安定下来了,他又有花样了,据咱家所知,主上又另委了龙骧将军张辅,私下召募了一批人,成立了龙骧衙……”
梅玉一怔道:“这龙骧衙又是干什么的?”
“跟密探差不多,名义上以晋王为主事,但晋王只有挂个名,晋王跟沐公爷是连襟姻亲,走得很近,张辅也是出身沐王府家将,龙骧衙的成员也多半是在云南一带召集的,可能是在西南一带要成立一股势力。”
“那是为了抵制大哥吗?”
“这就不清楚了,天威难测,他心里想些什么,谁都想不透,尤其咱家这几年,多半是在西洋,密探事务虽是咱家在兼领着,但咱家忙于西洋事务,就顾不了太多……”
“那不还是郑公的子侄在管着吗?”
“不错,锦衣卫指挥使还是咱家的侄儿郑文龙,但指挥使只能管明里的事,暗中一些事务都是主上自己在管,平时由尚衣监刘哲成兼着,最近张辅跟刘哲成也频频接触,可能是龙骧衙跟沐王爷合成一气,再加上一个亲王,一个尚衣监,这个组合相当可观了。”
“是的,这都是咱家在西洋时弄出来的,到底主上是什么心意,咱家不清楚,不过可以想像的是咱们都要小心,所以咱家才劝公爷多结人缘,尽量少得罪人。”
皇帝另外成立密探组织,并不表示对郑和的信任有减,郑和频立大功,正在当红之际,以前的密探也不是由郑和一人独揽的,仍然有谷王朱穗和李锦龙那一批人分庭抗礼,这一批人被郑和斗垮了,才兼并了势力。
但皇帝很快又弄了个龙骧衙出来,郑和自然有点担心,但又不便动闻,只有悄悄地把话点给了梅玉,他知道梅玉跟沐王府关系密切,必然会去动问一下的。
这天沐王的堂弟沐晟为梅玉设宴,沐晟本身是沐王府的亲军统领,那是由沐公重任,算不上是正式的官儿,但他却是沐公的私人代表,地位之隆,喧赫一时。
梅玉自然不能扫这位贵显的面子,便和姚秀姑一起赴宴去了,起初他以为只是私下的酬酢,到了那儿,才发觉冠盖云集,连晋王朱枫也参加了,他是永乐的弟弟,食米在太原。另外还有在山西大同的代王朱桂。
两位亲王只是作陪客,来陪伴他这位贵宾,两位王妃也是珠光宝气。姚秀姑原来只穿了一件出客的衣服,此时感觉未免失礼,连忙叫人回府中去取御赐的项链。
哪知派回去的旗牌官被人袭杀于途中,那条御赐的钻石项链居然不翼而飞了,据在场目击的人口述,下手是三名黑衣人,蒙着面,武功很高,杀人越货后扬长而去。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预谋行动,劫去了这条项链的目的在打击梅玉,造成他的失势而已,因为那项链虽然名贵,却是公开的赐品,不但找不出第二条来,就是那十几颗钻石,也都是独特的珍品,劫盗者除了暗藏起来之外,连拆开来卖都无人敢收藏,因为这批货色太烫手了。
消息当然很快就传到梅玉耳中,也传到了做主人的沐昆耳中,他自然表示关切,两位亲王也相当的关心。晋王安慰他道:“国公,这一定是那个人故意跟你过不去,没关系,好在这事情知者无多,咱们都帮你压下来,然后再慢慢地设法找这个家伙。”
梅玉道:“消息压得住吗?”
沐晟忙道:“应该没问题,目前知道的在下、两位王爷和张将军四人而已,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应该没人会知道。”
“那也瞒不住人的,拙荆以后还要参加酬酢,若是不配带那条项链,恐怕会令人启疑的!”
“这个……国公尽量少参加好了,即使若不得已,非参加不可,国夫人可以推病在家……”
“别处可以推,若这宫中召宴,恐怕就不便推辞了,拙荆若是病,宫中一定会派内侍和御医来视疾,这些人的眼睛很厉害……”
张辅笑道:“那应该不成问题了,国公跟郑公公交好,下官跟尚衣监刘哲成公公情分莫逆,有这两位关照一声,宫中谁敢不听话,至于太医方面,那就更容易了,下官的龙骧衙最近正好捏住了他们的小脖子,下官只要打个招呼,叫他们怎么说就怎么说。”
他们每个人都很热心,但梅玉却想想摇头道:“各位都设想好了,但只有一个人却瞒不住!”
“谁?还有什么人。”
“我自己。”
“什么?国公自己难道会张扬出去?”
“张扬出去是不会的,我对这件事不会放手的,一定要设法追查到底,看看是谁干的,但这件事若瞒下来,我便犯了欺君之大罪,我宁可担上个不敬罪,向皇上自承过失,这欺君之罪却是我不能担的。”
说完,他向主人告了罪,匆匆地告辞而去,出了这种事,人家自然会体谅他的离去。
梅玉也没有回府,他来到了锦衣卫指挥使衙门,先找到郑文龙,把事情告诉他,叫他立刻开始侦查那三个蒙面杀手的来龙去脉,因为国公府旗牌丁士元也是郑和推荐的手下,密探出身,遇袭的地点又在闹市,锦衣卫别有一套侦查和追索的方法。
另一方面,他要求立刻见到郑和,这倒不难,郑和回京之后,另有一处秘密的办事处,离皇宫大内不远,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那儿处理要务,也随时准备着皇帝召见。
至于宫中的事务,早巳由他的副手兼任,用不着他去担心了,他是随时可以见到皇帝的人,若他认为必要,哪怕是闯寝宫,把皇帝从梦中吵醒也可以办得到,所以说他是天下最有权力的一个人也不为过。
郑文龙着人将梅玉送到秘密签押房,这是兵部衙门的偏院,离午门不远,是锦衣卫所有,平时就门禁森严,除了皇帝以外,任何人都要经过允许才准进入,这个地方比皇帝的御书房还要严密,御书房中至少还有几个负责茶水或清扫的太监可以自由进入。
梅玉就在这儿见到了郑和,谈话是绝对秘密的,梅玉说了经过,郑和沉思道:“这些人说聪明也可,说笨也笨得可以,这不是掩耳盗铃的蠢事吗?”
梅玉一怔道:“郑公以为是张辅那些人干的?”
“事实上只有他们才知道国公遣旗牌官回去干什么,他们故意在帖子上不说明,只说是便宴,临时再弄两位王纪盛装而去,逼得国夫人要回去取御赐藏珍,他们才遣人伺机下手。”
梅玉叹道:“这一揣测有见地,只可惜的是秀姑太重视礼仪,要是照我的脾气,事先既未通知,我们大可以便装相见,谁也不能怪我们失礼。”
郑和笑道:“洒月兑的国公夫人,也未能免俗而已,那条项链也实在惹人喜欢,挂在国夫人颈上光芒四射,换了咱家,有机会也希望多戴上在人前亮相的。现在那些话都别说了,还是赶紧想对策要紧。”
郑和又道:“要想对策,首先要知道对象,其次则知道其目的何在。”
“是啊,郑公既然把对象假定是张辅那帮人,他们是以沐王那帮人为后台的,难道沐王要跟我过不去吗?”
郑和道:“恐怕是有一点,因为国公近邀帝宠太多,恐怕已经引起沐王府的不安。他的势力范围在西南一带,国公都护西南,根本就跟他冲突了!”
“这怎么可能了,他管的是云南贵州,我管的是西南夷,各不相关!”
“国公,只有你这样想而已,西南夷虽非沐公所辖,但多年来一直是受他所镇制的,现在划规国公旗下,等于是从他手中分出一股势力范围。”
梅玉一怔道:“这我倒没想到,我要跟皇帝谈谈!”
“国公,皇帝把你封在西南,就是钳制他的意思。何况,光是你一个人的力量,恐怕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所以暗中还得加上圣光寺的影响……”
梅玉怔住了,郑和又道:“这也是主上测试一下沐王对逊皇帝的态度,他如真心支持圣光寺,应该跟国公通力合作才是,现在看他果然对国公用起挤压的手段,可知休王也是只以自己为重的人。”
梅玉整个的呆住了,郑和又道:“国公放心好了,劫盗项链的人,咱家一定负责调查出来,只是对方很狡猾,要想追出主使人,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郑和道:“还有这件事,绝对不能瞒宫中,相信皇上早已知道了!”
“我知道,张辅他们向我建议保证,说隐瞒下这件事再慢慢找寻,被我一口回绝了,我不想领他们的情,更不想被他们抓住小辫子!”
郑和道:“国公没上这个当,足见高明,那咱家就陪国公进宫一趟面圣吧,你放心,不会有事的,这事咱家也有一半责任。”
“怎么会有郑公的责任呢?”
“在禁城之内,公开杀人劫走御赐重宝,这是考验舍侄的能力,如果他破不了案,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别想干得安稳了,这一石数鸟之计,当真高明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