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肩扛着郑丽丝,慌不择径的就跟郑雷追去。
郑雷在空中的时候多,落地的时候少,只翻了一个山岗,陈方就把郑雷给追丢了!
郑雷此时没有什么意识,亦无所谓机智,他只知道跟着云雾狂人,他此时的轻功,比云雾狂人快得多,按说早应该追上,但云雾狂人奸诈百出,所以一直追到天师府附近,云雾狂人被丐帮众人所阻,郑雷才随之赶上。
云雾狂人此时是狗急跳墙,丐帮之众平时能与他打上二三十招,就难有一人,如今他是拼命保命,当丐帮七八人一拥而上时,他连想都不想,就是一招最毒最狠的“狂乱天地”。
这种强大和奇异的劲力,一使出就惊心功魄,马上有四人被劲力逼得滚出丈外,全身都是伤痕爬不起来。
其余四人,则被回旋劲力一卷一抛,“扑嗵扑嗵”的倒在地上,残败断腿,血肉糊模,惨死当场。
但丐帮之众死不惧,又有七八人的,呼啸而上。
云雾人心狠手辣双手一阵雪花狂舞,眼看又是一招“狂乱天地”抖手而出。
陡然,郑雷无声无息的从空而至,一招“雷公双劈”,双掌如刀,双双削至,云雾狂人“啊呀”一声,左耳被削去一半。
云雾狂人赶快飘身斜闪,躲了开去。
他此时恰如惊弓之鸟,一看郑雷到来,他已毫无斗志,两眼左右一轮,就想溜之大吉。
丐帮之众,早已看出他的心意,十几人一拥而上,这样反而令郑雷站在一旁,无从下手。
郑雷狂性露于面,两眼精芒如电,向众人轮了一轮,两手一伸,身形电扑,“哇哇”的两声,抓住两个丐帮之众的衣领,双手一旋,就将两人倒立空中,头下足上,两手下垂,连想挣扎一下都显得软弱无力。
郑雷双手掌心用力一吐,两人被抛起空中,掉落地上,“碰碰”两声,两人的头都被摔缩在脖子里,就好像得了缩阳症一样的死了!
这抓人抛人,全是一瞬间的事,这却把众人看愣了,这围住云雾狂人的十余人,全停手呆立下来。
郑雷只知道要杀云雾狂人,但一时无从下手,他就恼了,不问亲疏,狂性一发,一律格杀无赦。
丐帮的人,虽然听说郑雷发狂,但亦没有料到会杀自己人,多九公立即下令,丐帮人众于是纷纷退开。
郑雷一看众人后退,不知究里,愕然停了一停。
云雾狂人一看机会到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他纵身就想冲过丐帮之众,逃下山去。
多九公岂肯容云雾狂人逃去,他又不顾死活的,下令堵截。
云雾狂人快郑雷更快,所以等到冲入人群中时,几乎是双双同时而至,郑雷一看丐帮一拥而上,以为是来对付他的,他怒吼吼的,又张牙舞爪的向人群中扑去。
又跟刚才一样,如法炮制,丐帮又被摔死两人。
丐帮众人不怕云雾狂人,却怕郑雷,死在云雾狂人手里觉得不冤枉,死在郑雷手里则觉得太惋惜,所以见到又死二人,就自动的一哄而散。
这一下,无形中替云雾狂人开了路,他趁机就冲下山去,而郑雷反而怒气不息瞪视丐帮之众,而不知道追踪云雾狂人了。
幸而陈方肩扛着郑丽丝赶到,一曲“琵韵心声”,首先与郑雷心灵起了共鸣,然后滑弦一转“千里追踪”,郑雷如有所悟,立刻又追下山去。
云雾狂人到了山下,一看自己一二百个垂头丧气的人,正围坐在一个小山上,山下则全围满了一两千个蒙面人。
这些蒙面人既然毒性已解,为何还仍然不揭去面罩呢?
一则因有很多都是武林知名人士,被神龙行云所害,有的出于无知,有的则出于私利,所以大家都不肯揭示自己的真面目。
一则是因为大战迫临,服装打扮一致,容易识别,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仍然不肯揭去面罩。
云雾狂人看到这情况,纵身飞跃,就到了小山上。
他进时没有阻拦,但要想出时,就难比登天了。
云雾狂人知道这是准进不准出的。
他到了小山上,就高声呼道:“小飞龙毒性已解,二岛主有命,放我等回归西域,老夫就此率众门人离去,请诸位勿加阻拦!”
他声音一落,就回首轻轻告诉众喇嘛道:“不计一切牺牲,赶快冲出重围,迟则惟死而已了!”
他说罢,正好四公子之一的刚毅公怒声道:“未有二岛主亲令,一律格杀勿论,望尔等切勿擅动!”
云雾狂人怒吼道:“如敢阻拦,你就是活得不耐烦了,众弟子,冲呀!”
一二百个披红黄颜色的袈裟,性急拼命,冲下山岗,就像一二百个披老虎皮的猛虎一样,呼啸纵跳,就往龙潭镇方向冲夫。
云雾狂人开路,蒙面人中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但蒙面人组织健全,指挥若定,他们知道山上必然会有人追下,所以不打硬仗,采取阻延战术,尽量全力截住众喇嘛,而对云雾狂人则只是应付似的,躲躲闪闪的抵御着。
他们知道,只要截住众喇嘛,云雾狂人就是逃去,也势孤力单,无所作为了!
云雾狂人一看,当然就知道用意何在,他纵身又回到众喇子一起,率先前冲,出手就有人必然伤亡在他的手下,一时之间,双方的伤亡都在二三十人以上,这场混战,都是惊天地而泣神鬼。
云雾狂人知道一旦郑雷来到,这次在这层层包围之中,这么多人要想逃出,真是千难万难了!
他灵机一转,立即用西域语言,传令给备战斗中的众喇嘛道:“丢弃红黄显眼的袈裟,抢蒙面人的面罩强上,拼命狂冲,不得稍有延误!”
这一令下,众喇嘛就依言月兑去袈裟,下手抢死人或活人的面罩,有的则在死人身上,撕下一块黑布。往脸上一蒙,假充面罩,远远看去,亦可混淆不清。
这一抢夺改装,众蒙面人当然猜测得出是什么原因,一声呐喊,士气大振,越发的包围得水泄不通。
云雾狂人一看这情形,不由悚然而惊,他知道郑雷立刻就会来到,如不另作打算,在混乱中的郑雷不分敌我的杀起来,其伤亡之重,可以想见。
以云雾狂人的武功,抢套衫巾,自是易事,不久他早已改扮得同蒙面人没有多大差别,除下半身外,几乎可以乱真。
双方正拼斗十分激烈,伤亡双方均有增加,忽然不知何时,小山岗的的一株树顶上,郑雷赫然出现。
郑雷双手一张,狂啸顿起,声达十数里。
战斗诸人立刻骇然停手,噤若寒蝉的呆立当地。刚毅公子即下令道:“八堂和三十二将的属下,快远离众喇嘛,退守出山去路。”
云雾狂人一听,这还了得,如果泾渭分明,岂不教郑雷杀得方便,于是他又用西域方言道:“夹在他们中间,别让郑雷分清敌我。”
众喇嘛依言随蒙面人前进,郑雷找不出谁是云雾狂人,他此时没有多大的分辨能力,如今众喇嘛又已改装,虽然在明眼人看来,立可分别出来,但是郑雷看来,就满脑子纠缠不清。
他本来就是一个狂人,只要一点不如意,他更加易于急躁暴怒,他不问青红皂白。在他意识里就只有一个字“杀”!
他又是一声狂啸,身如大鹏展翅,凌空飞起,掠下山岗,运足功力,双掌十指“太上神功”和“混元指功,连环施出,立刻就是惨号声起,爆炸连连,每一出手,或同时有五六人炸得血肉纷飞,肝脑涂地。
起先还杀的差不多都是云雾狂人的属下,等郑雷连杀二三十人以后,喇嘛们立刻恨爷娘少生了两条腿,拼命的急向蒙面人中钻,死的威胁,蒙面人挡亦挡不住。
于是郑雷狂乱更甚,他根本无法分出敌我,挺着腰昂着头,就往人丛中杀去。
越杀越狠,谁能挡得住他的掌力指风,杀到后来,一出手就几乎有七八人同时被炸碎,而且是敌我参半,两边的人都被杀怕了。
不到片刻之间,郑雷又杀了七八十人,还不过半个时辰,百人的生命,都丧在郑雷手下,而且地上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此时双方都无法约束自己的人,不论蒙面人和喇嘛们,都鬼哭狼号的四散奔逃。只有四公还围战着云雾狂人,离郑雷有十余丈之远。
四公知道,如果不逃,就有与云雾狂人同归于尽的危险。
但是,他们宁肯如此,亦不愿云雾狂人逃去。
郑雷杀得四下无人,似乎余兴未尽,他停下来,在月色下往四周看看,只见还有五人在十余丈外,正杀得难分难解。
他一恨,大有你几个草杂毛,竟敢不走,分明是找死之意。
他正蓄势要腾身而起际,山岗上传来非常清晰的琵琶声。
这一次郑丽丝弹的是一曲“茅塞顿开”,郑雷闻声一凛,好像是若有所悟,他一飘身,已到了离五人不到一丈之远。四公反正已抱必死之心,所以反而把一心想逃的云雾狂人,逼得找不出可逃之机。
郑雷眼睛扫过外围的四公,然后落在中央的云雾狂人身上。
陈方肩扛着郑丽丝,已经到了离郑雷不到十丈之处,郑丽丝恰于此时,纤手拨出一组坚定而带有金戈之声的音符。
郑雷就像一头经过训练的野兽一样,他对这这种心灵相通的声音,比任何语言还要敏感,他知道要他杀的就是中间那人。
但是此时,云雾狂人已经改装,他却分辨不出是云雾狂人,他只知道他该杀就是。
他一欺身,众人眼睛没有眨,不知他们如何一下就窜到了四公当中,右手半圈,左手平伸,掌指齐施,一招“八方风雨”,就往云雾狂人如泰山北海似的压到。
云雾狂人如果要躲闪抵御,至少还可偷生数招,如今他看到郑雷进入,四公自然不得不停手跃开,要不然郑雷掌风发出的劲力,范围太大,难免有池鱼之殃,这正好给他逃亡的好机会。
因为云雾狂人一心想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雾狂人忘了幸生不生的道理,他连还招都不还,一个身形,快如月兑兔,已经凌空跃起。
但是,却留下了一声惨厉的呼号,和一条血淋淋的左臂。
他逃过了四公,在近陵起伏的草原上,仍有二三百蒙面人,如星罗棋布,在错综复杂的排列拦阻。
狈急跳墙,云雾狂人虽然断了一条左臂,但他右手用力握住断臂,将血止住,咬着牙,他在众人中如穿花蝴蝶一般,跑得飞快,众蒙面人还是拿他没办法。
郑雷分辨能力差,如果要没有郑丽丝的琵琶声,他根本无法分出谁是云雾狂人,如今云雾狂人这么快的乱跑,郑丽丝的琵琶声无法得上,所以郑雷在人群中追逐,几次出手,都伤了旁人。
郑丽丝拔动琴弦,既然也跟不上,立即转变曲调为千里追踪,如此郑雷就只追而不乱出手了。
陈方肩扛着郑丽丝,在郑雷的后面,因为郑雷要随着云雾狂人,绕着圈儿跑,而陈方则不需要,所以这一次到追了个前后相接。
郑丽丝在不停的弹着琵琶,陈方则随着琴声,不禁思潮起伏,她想:“云雾狂人说过,郑雷将发狂至死,如果郑雷现在把云雾狂人杀了,那么他在狂死之前,必备要杀死很多无辜之人。”
云雾狂人有几次都有机会跑出人群,但他都没有跑出人群去,一转身又故意在人群中穿来穿去,跑个不停。
陈方猜到了,她在一个适当的地方停了下来,她知道云雾狂人老奸巨猾,他不跑出人群,才是足智多谋。
因为云雾狂人如果跑出人群,就不能如此藉别人作掩护作挡箭脾的兜圈子,跑直线云雾狂人无论如何跑不赢郑雷。
郑雷速度快,功力高,但机智则不如常人。
陈方站着看二人追逐,不由得又想到。何不如让郑雷一直追踪云雾狂人,不到必要时不杀,这样就免得雷儿死前多伤好人!
她想到郑雷的死,而眼睁睁又无法救他,不由得泪水潸然而下几至泣不成声。
于是陈方久之才泣轻声道:“三媳妇,你暂停弹奏。”郑丽丝依言停止,但四方传回来的回声,久久才停。
琶琶声一停止,郑雷立即如盲人瞎马,迷失了方向,两眼瞪视着前方,停了下来,辨不出谁是他要追杀的人。
他顺手将身边一个躲得慢的蒙面人,扑身就抓了过来,一手抓着一条腿,双手轻轻一撕,一声惨叫划破夜空,血淋淋的五脏掉落一地,郑雷一只手提着半边人,发出一声狂极的尖唳声。
云雾狂人一看,此时不逃,还待何时,他咬牙忍痛,猛一纵身,一连两个起落,窜出人群,就向龙潭镇方向奔去。
郑雷提着两半尸体,只管狞笑,亦不知道追赶。
众蒙面人都不明了陈方的意思,听琵琶声一停,都惊诧莫名。
尤其为首的四公,他们死了好几个人都不痛心,但对这一个蒙面人的无端被郑雷死害,感到莫名的愤怒,都凶狠狠的缓缓向陈方逼来。
四公逼至四周,刚毅公怒声道:“夫人,琶琶停止不弹,请问是何意思?”言下有质问之意。
陈方泪眼扫视四人一周,仰望天色已晨曦在望,急道:“此时已无暇解释,郑雷如再留此,将有更多的人丧身。”
她立即抬头吩咐肩上的郑丽丝道:“三媳妇,你快弹千里追踪,令郑雷追了前去。”
郑丽丝依言弹奏,郑雷闻声一怔,将两半尸体一扔,狂啸一声,就又向龙潭镇方向追去。
郑雷的几声狂啸,应已惊动了全龙潭镇的居民客商,都惊异的爬了起来,互相探询,引了全镇的骚动。
郑雷走后,四公仍然没有放行陈方之意。
陈方急道:“云雾狂人逃走,郑雷已追去,你们留我在此,究竟意欲何为?”
罢毅公急道:“有意疏忽,致今属下一人遭分尸,情实难恕!”
陈方道:“我绝非有意,如果你们阻我们在此,郑雷一到镇上,无人控制,不知有多少人要无辜丧生,你们难道不知道?”
罢毅公刻薄地道:“咱们的牺牲难道还不够,咱们的性命难道就猪狗不如,他人的命,又何用夫人的担心挂念?”
这一批蒙面人,几乎全由神龙行云行诡计骗来,份子复杂,乌合之众,如今神志恢复,不惜牺牲的阻截云雾狂人,一则是感于郑慧相救之恩,一则是激于共御外侮和崇敬小飞龙的正义及盟主之尊。
如今由于陈方的偶然失错,又激起了他们的反抗心理,他们为了阻截了云雾狂人,牺牲了几十条人性命,他们以为陈方看不起他们,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所以气愤难平,言为由己。
陈方则因挂念郑雷,急急想走,知道这事难办亦难说清,不说还好,越说会越长,反而会错了大事。
陈方于是道:“你们放我走,我把这件事办完,办了我儿子的丧,我愿回来领受任何处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罢毅公道:“夫人既不愿活,小飞龙又已无救,夫人又何必多费心机?糟蹋他人性命,又何劳夫人悬念呢?”
陈方怒道:“我不过是一时疏忽,又非存心,难道你们要以对付云雾狂人的方法对付我不成?”
蒙面人们,因被神龙行云利用以后,心存羞渐和愤恨,所以往往容易产生一种反常心理,等到陈方解释清楚,天已经大亮了。
愤怒的众蒙面人,将一二百喇嘛,全数尽歼,但检点之下蒙面人丧生的亦不在数,众人埋葬死者,救治伤者,陈方感于他们的义勇,又不禁哀伤的凭吊一番,然后与郑丽丝离去。
当二人走向龙潭镇时,沿路不见一个行人。
这是一个反常的现象,路上既无行人,陈方仍把郑丽丝扛在肩上,展开轻功,向龙潭镇奔去。
龙潭镇已经在望,现在正是清晨,但不见屋顶有炊烟缕缕,龙潭镇使人感到沉寂得可怕!
陈方心中感到一阵剧烈的悸跳,足下奔驰得更快了!偶尔转来一两声野狗拖长的哭泣,倍添凄凉和阴森,使人不禁有毛骨悚然之感。
二人走进街口,不禁惊得呆了!
陈方叹道:“晚了,来得太晚了!”她将郑丽丝放下。
原来家家关门闭户,满街横七竖八全是血肉模糊的尸体,满目凄惨,果不出陈方所料,凭添了无数枉死冤魂!
陈方牵着郑丽丝,怀着满月复心酸,说不尽的追悔莫及,二人双双泪眼模糊的走入镇中。
从尸体丧命的手法上看,有的是丧在郑雷的狂性下,有的显然是丧命在云雾狂人的掌下。
原来云雾狂人的门人丧尽,断去一臂,自知难回西域,亦发了狂性,迁怒于众,乱杀起人来了。
二人正循着尸体前进,刚转过街角,只见在尸体间一个人影一闪,陈方一松手,跃身就到了他的面前,杏眼一轮,原来蹲在一具比较完整的尸身旁的,是一个矮小子瘦,满脸假笑,一双鼠眼,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陈方怒目道:“你不怕死,在此作甚?”
瘦小男子,一只右手刚刚从尸体上缩了回来,一脸挂着谄笑道:“我看看他是我的叔叔,还是我的大伯?”
陈方一见这人就感到嫌恶,一望而知他是胡诌,厉声道:“你不说真话,小心姑女乃女乃取你的狗命。”
瘦小男子刚才看到陈方数丈之远,纵身即到,他想:“这女子恐怕真是昨晚过去的两个狂人的姑女乃女乃,她要我的命岂不比捏一只蚂蚁还容易?”
于是,他想站起来,但却感到两腿无力,他干脆顺势跪在地上,叩头如倒蒜似的道:“姑女乃女乃,小人知道你一定是昨晚过去的……”
他本来想说两个狂人,但他一想这样说,准没有命,他立即改口继道:“过去的两个大英雄的姑女乃女乃,小人不过是想……想……”
他想了半天,嗫嚅着说不下去。陈方气得碰的就踹他一脚道:“你想,你想什么?快从实招来!”
这一足,瘦小男子哪里经过得起,仰身打了两三个滚,从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滚过,滚了满脸满脸的鲜血,右手握着的银子,洒满了一地,身上的银锭亦被倒了出来,他一边揩鲜血,嘴里连连叫“鬼”,一边拾银子,看来银子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陈方一看这瘦小男子,就知道不是好人,哪儿会来这么多银子,陈方一足上前踩住他的手道:“你这些银子,是不是从这些尸体上盗来?”
瘦小男子想了一想,期期艾艾的道:“不,他们死了,要这个也没有用,我取他不伤阴骘,姑女乃女乃你就成全我这番好意吧!”
陈方听了,气亦不是笑亦不是,她想:“世间上有很多人做坏事,都要找一个牵强的理由,强盗杀人,亦能说出振振有词的道理。”
她又厉声道:“你窃取他人财产,知道该当作何罪?”
瘦小男子哀求道:“什么罪小人都愿承担,姑女乃女乃就是不能拿走我的银子。”
陈方一听,心道:“原来这是一个钱迷心窍的疯子。”
她故意吓唬他道:“你最该万死,知道吗?”
瘦小男子忽然摇头笑道:“命与钱俱我所悦也,舍钱卖命,君子不愿为,舍命而取钱,此之所为大欲焉,姑女乃女乃,你只要答应小人将银子拿回,送入地窖,小人愿即来领死。”
陈方骂道:“你真是要钱不要命之辈,我要杀你,真脏了我的手,如果你告诉我昨晚的两个狂人去向,我就不杀你。”
瘦小男子诌笑道:“姑女乃女乃,你不杀我,我并不感激,小人向不作无代价之事,姑女乃女乃你只要有这个,小人就冒死禀呈。”
他握着银子的手心一摊,原来又是要钱。
陈方感到奇怪道:“你说出他们的去向,有什么冒死不冒死的,就是要钱就是了,何必危言耸听?”
瘦小男子笑得眉眼都挤在一块的道:“姑女乃女乃,既然是明眼人,想来必然出要手比这死人大方得多了。”
陈方怒道:“你为什么将我与死人比?他们都死了,任你窃取,难道有什么吝啬不成?”
瘦小男子认真的道:“姑女乃女乃有所不知,这些人生前我想了好多方法,劝他们出钱消灾免痛,他们亦是说我危言耸听,不肯出钱,如今死了,任我搜刮,姑女乃女乃你说是不是活该?”
陈方一气,碰的又是给他一足,顺手就在地上拾几锭银说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指桑骂槐,指着死人骂活人,你再不肯讲,钱我要——命我亦要!”
瘦小男子这一次头脸鼻子都出了血,但不是别人的,而是他自己的,原来脸上全是伤痕,鼻子牙齿全出血了,陈方这一足踢得确实不轻,他爬在地上不住的叩头道:“姑女乃女乃我说,我说,你千万别拿去我的银子,你如果循着这尸迹准没错,他们二人兜着镇上,追了老半天,然后他们往古刹平原方向奔去了。”
陈方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不是为了要银子编造出来的?”
瘦小男子伸手就来讨银子道:“姑女乃女乃,你先把银子给我,我再说出这点好不好?”
陈方道:“你说了我再给。”
瘦小男子满脸堆着伪笑道:“姑女乃女乃,你别嫌,像我这种人完全是在危险中讨生活,越是混乱,越是危险,我就越能抓住机会,不然,不然,嘿嘿……我哪儿来这些雪花银子!”
陈方摇摇头,觉得这种人真是活得可怜,手一伸道:“银子拿去。”瘦子男子立即伸出两只鲜红的手,接过银子,仍不断“嘿嘿……嘿嘿……”的道:“姑女乃女乃,我已经照实说了,你难道没有一点额外赏赐?”
陈方真是哭笑不得,指着他骂道:“你这种人真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就这么说两句话,还要小账是不是?”
瘦小男子谄笑道:“姑女乃女乃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那里会在乎这些小钱。”
他伸着的手,始终不缩回去,好像是非给不可似的。
陈方忍不住笑道:“你领我们去买点食物干粮,我再给你好了。”
瘦小男子故作夸大道:“姑女乃女乃,这事你找我算找着了,你看这时全镇都不见炊烟,哪儿还能找到吃的,但是我知道,王猴子他专门就会在这个时候赚钱,我领你去,保准要什么有什么,不过,姑女乃女乃请你先给一份。”
陈方讶然遭:“怎么,你要几份?”
瘦小男子嘿嘿地道:“先给一份,是刚才那件事情的,这件事情,等你买到满意的食物,姑女乃女乃你再赏赐吧!”
陈方懒得同他噜苏,顺手掏一锭银子给他道:“你这种人倒是针针见血,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还跪着干吗?快起来吧!”
瘦小男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原来他只不过高及陈方肩一样的侏儒,他一拐一拐的向前走着道:“姑女乃女乃,我这种人明说明要,比那些又要顾钱又要面子的要好得多了,有的人替你做一点事,就好似恩比天高,你如不粉身碎骨以报,他都会编排你一顿不是,你有多少钱能填满他的需求呢?”
陈方感叹地点点头,觉得这侏儒倒真有点可取之处,他们说着就到了一处地方,门虽然已是紧闭,但里面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仍不断的从门缝板缝中渗了出来。
侏儒上前打门道:“王猴子,狂魔已经走了,大买主上门,你还不开门呀?”
里面的人只呛得直咳道:“来了!来了!你小子又发了财是不是?”
“叽咔”一声,开门的果然是一个猴形人物,一股浓烈热气喷出,陈方把郑丽丝一带,退在上风的一旁,侏儒被呛得直咳道:“王猴子,我哪儿能发财,你真是要钱不要命,这屋里怎么这大的烟呀?”
王猴子又咳出两口黑痰道:“你哪儿知道,这还不是赚几个辛苦钱吗!
谁不怕死?因为怕狂魔发现我们这儿有人,所以把烟囱都给堵上了,门缝亦给糊了起来,所以……”
侏儒说道:“快别说了,你这就是抬高市价的理由是不是?不是我买,是这二位姑女乃女乃要买,你快替她们包两大包干粮食物,替我包一小包拿出来,我们就不用进去了!”
王猴子进去了不久,果然拿了三包食物出来,侏儒将两包大的递给陈方,自己拿了一包小的道:“这要多少钱?”
王子猴笑道:“那两包大的就算一两吧,你这包小的就给五个铜子吧!”
陈方一听,几乎吓了一跳,要是平时,这两包食物亦不过要五十个铜子,如今他却涨了十倍还多,但陈方已经久未进食,而且她亦想到郑雷亦很久未进食了,她无暇拿着食物,来从从容容的讲价,她毫无吝啬赏了一两一锭的银子给侏儒,侏儒将银子送给王猴子回身就走。
王猴子追出门来:“喂,小子,还差五十个铜子呢?”
侏儒男子回首笑道,“王猴子,你一钱不到的东西,要了一两,大爷今天不在乎这些小钱,开恩没扣你的介绍费,就算好的,你还想要五十个铜子,你有胆子就追来,狂魔就在前面。”
王猴子骂了一句:“死不要脸,财迷心窍的东西。”
侏儒回首再想向陈方讨一份赏赐时,连陈方和郑丽丝的影子亦不见了,他不禁连连追悔道:“唉,从今以后,我再不能相信人了,非先拿到钱,决不再替别人做事,现钱现货,才不会像今天这样上当。”
他模着怀里鼓鼓的银子,掂一掂手里热热的一包食物,他笑了,他笑着又向另一条街走去,那儿还有很多尸体在引诱着他。
且说陈方到不是真心想赖这笔帐,她急急想去追赶郑雷。她又惦念着郑雷亦早该饿了,所以她肩扛着郑丽丝就向古刹平原方向奔去。
迸刹平原这方面,曾经过几次大战——房屋被毁,居民早已远避,所以沿途再也看不到尸体,因为人迹纷乱,所以郑雷他们的痕迹,就很难查看得出来。
陈方在奔驰中暗忖:“去绝谷方面,他们无法过山,郑雷忆已失.亦不会找到过阴阳泉洞的地道,云雾狂人决不会住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跑,他会逃不郑雷的追杀。”
于是她们顺着官道.就往上清镇奔去。
丙不其然,在去上清镇的路上,虽然仍没有尸体,但是可以处处看到他们留下走过的痕迹。
看来他们时而奔驰在官道,时而又在树林和乱石间追逐,断木,裂石,处处皆是,有了踪迹可寻,陈方又心安地肩抬着郑丽丝向前奔驰。
才不过近午,二人已追到了上清镇。
明明沿路都见到不断的痕迹,两个狂人是到了上清镇,可是令人感到无限的奇怪,上清镇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可以说集冠益盖之盛,而且锣鼓响天,好像是赛神做会的样子。
二人带的食物干粮,因为沿路一心追查郑雷;亦就忘了食用,到现在,看上清镇没有出事,二人虽仍惦念着郑雷,但心情稍定,又又觉得肚子实在饿得不好受。
陈方一想道:“三媳妇,咱们还是进镇,找个酒楼饭铺好好的吃一顿。”
郑丽丝是在郑雷关怀之下长大,恩情两重,她早巳悲痛欲绝,为了怕婆婆陈方的悲伤,她一直泪往肚中流,她哪儿还能吃得了东西,但为了顺从陈方的意思,只好强装笑脸的点点头。
二人进入镇中,避过嘈杂的人群,走了不远,就看见前面街挤满了人,乱纷纷地嚷叫,闹成一个。
二人听到路人道:“聚英楼今天可热闹,四帮八派的首领全到了。”
另一路人道:“上清镇亦让他们闹够了,哪天不出一件两件命案,他们能聚首言和就好了!”
先前那路人道:“哪里是言和啊!他们是在聚英搂比武较技。准备一决雌雄,看谁能称霸上清镇,然后统领四帮八派,顺沪溪远征各水陆码头。”
另一路人讶然道:“聚英谈是一酒楼,怎么能比武较技呢?”
先前那一路人得意的道:“你这人真是少见多怪,你以为他们比武较技,就是打架呀?
如果要动刀动枪,谁还敢去围观呢?”
另一路人不服气的道:“不是打架是什么呢?”
先前那一路人迟疑一阵道:“不过我只知道四帮帮主,八派首领他们约好,谁也不准多带一人,我只知道他们不是打架,究竟如何比武较技,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另一路人晒道,“那还要你说,这四帮帮主,八派首领是些什么人?”
先前那一路人昂首道:“上清镇的人谁不知道,为什么你连这个都不晓得?”
另一路人道:“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太清楚罢了!”
先前那一路人伸出指头道:“四帮就是上清太清三清和霸王帮,八派就是溪南溪北,沪东沪西,和长春岭夏花秋祁冬各派。”
另一路人道:“现在他们是不是都到齐了呢?”
先前那一路人道:“听说还没有,现在去正有好戏看呢!”
陈方随二人身后,听他们谈到此处,已经到了聚英楼。
聚英楼真是气派不小,陈方一想,如果郑雷和云雾狂人他们追来,必然全朝这人多的地方跑,于是陈方拉着郑丽丝道:“我们就在这酒楼上用饭吧!”
于是她们挤开众人,就向酒楼中走去。她们刚刚挤到门口,就听身后众人嚷道:“快让开,让开,霸王帮主来了!”
一言甫毕,只听一声马嘶,一骑黄骠马风驰电掣般的向这里冲来,就好像这里根本没有人似的。
众人都跌跌撞撞的往两侧倒让,但路还没有让出来,眼看马和人已经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