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方肩扛著鄭麗絲,慌不擇徑的就跟鄭雷追去。
鄭雷在空中的時候多,落地的時候少,只翻了一個山崗,陳方就把鄭雷給追丟了!
鄭雷此時沒有什麼意識,亦無所謂機智,他只知道跟著雲霧狂人,他此時的輕功,比雲霧狂人快得多,按說早應該追上,但雲霧狂人奸詐百出,所以一直追到天師府附近,雲霧狂人被丐幫眾人所阻,鄭雷才隨之趕上。
雲霧狂人此時是狗急跳牆,丐幫之眾平時能與他打上二三十招,就難有一人,如今他是拼命保命,當丐幫七八人一擁而上時,他連想都不想,就是一招最毒最狠的「狂亂天地」。
這種強大和奇異的勁力,一使出就驚心功魄,馬上有四人被勁力逼得滾出丈外,全身都是傷痕爬不起來。
其余四人,則被回旋勁力一卷一拋,「撲 撲 」的倒在地上,殘敗斷腿,血肉糊模,慘死當場。
但丐幫之眾死不懼,又有七八人的,呼嘯而上。
雲霧人心狠手辣雙手一陣雪花狂舞,眼看又是一招「狂亂天地」抖手而出。
陡然,鄭雷無聲無息的從空而至,一招「雷公雙劈」,雙掌如刀,雙雙削至,雲霧狂人「啊呀」一聲,左耳被削去一半。
雲霧狂人趕快飄身斜閃,躲了開去。
他此時恰如驚弓之鳥,一看鄭雷到來,他已毫無斗志,兩眼左右一輪,就想溜之大吉。
丐幫之眾,早已看出他的心意,十幾人一擁而上,這樣反而令鄭雷站在一旁,無從下手。
鄭雷狂性露于面,兩眼精芒如電,向眾人輪了一輪,兩手一伸,身形電撲,「哇哇」的兩聲,抓住兩個丐幫之眾的衣領,雙手一旋,就將兩人倒立空中,頭下足上,兩手下垂,連想掙扎一下都顯得軟弱無力。
鄭雷雙手掌心用力一吐,兩人被拋起空中,掉落地上,「踫踫」兩聲,兩人的頭都被摔縮在脖子里,就好像得了縮陽癥一樣的死了!
這抓人拋人,全是一瞬間的事,這卻把眾人看愣了,這圍住雲霧狂人的十余人,全停手呆立下來。
鄭雷只知道要殺雲霧狂人,但一時無從下手,他就惱了,不問親疏,狂性一發,一律格殺無赦。
丐幫的人,雖然听說鄭雷發狂,但亦沒有料到會殺自己人,多九公立即下令,丐幫人眾于是紛紛退開。
鄭雷一看眾人後退,不知究里,愕然停了一停。
雲霧狂人一看機會到了,此時不逃,更待何時?他縱身就想沖過丐幫之眾,逃下山去。
多九公豈肯容雲霧狂人逃去,他又不顧死活的,下令堵截。
雲霧狂人快鄭雷更快,所以等到沖入人群中時,幾乎是雙雙同時而至,鄭雷一看丐幫一擁而上,以為是來對付他的,他怒吼吼的,又張牙舞爪的向人群中撲去。
又跟剛才一樣,如法炮制,丐幫又被摔死兩人。
丐幫眾人不怕雲霧狂人,卻怕鄭雷,死在雲霧狂人手里覺得不冤枉,死在鄭雷手里則覺得太惋惜,所以見到又死二人,就自動的一哄而散。
這一下,無形中替雲霧狂人開了路,他趁機就沖下山去,而鄭雷反而怒氣不息瞪視丐幫之眾,而不知道追蹤雲霧狂人了。
幸而陳方肩扛著鄭麗絲趕到,一曲「琵韻心聲」,首先與鄭雷心靈起了共鳴,然後滑弦一轉「千里追蹤」,鄭雷如有所悟,立刻又追下山去。
雲霧狂人到了山下,一看自己一二百個垂頭喪氣的人,正圍坐在一個小山上,山下則全圍滿了一兩千個蒙面人。
這些蒙面人既然毒性已解,為何還仍然不揭去面罩呢?
一則因有很多都是武林知名人士,被神龍行雲所害,有的出于無知,有的則出于私利,所以大家都不肯揭示自己的真面目。
一則是因為大戰迫臨,服裝打扮一致,容易識別,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仍然不肯揭去面罩。
雲霧狂人看到這情況,縱身飛躍,就到了小山上。
他進時沒有阻攔,但要想出時,就難比登天了。
雲霧狂人知道這是準進不準出的。
他到了小山上,就高聲呼道︰「小飛龍毒性已解,二島主有命,放我等回歸西域,老夫就此率眾門人離去,請諸位勿加阻攔!」
他聲音一落,就回首輕輕告訴眾喇嘛道︰「不計一切犧牲,趕快沖出重圍,遲則惟死而已了!」
他說罷,正好四公子之一的剛毅公怒聲道︰「未有二島主親令,一律格殺勿論,望爾等切勿擅動!」
雲霧狂人怒吼道︰「如敢阻攔,你就是活得不耐煩了,眾弟子,沖呀!」
一二百個披紅黃顏色的袈裟,性急拼命,沖下山崗,就像一二百個披老虎皮的猛虎一樣,呼嘯縱跳,就往龍潭鎮方向沖夫。
雲霧狂人開路,蒙面人中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但蒙面人組織健全,指揮若定,他們知道山上必然會有人追下,所以不打硬仗,采取阻延戰術,盡量全力截住眾喇嘛,而對雲霧狂人則只是應付似的,躲躲閃閃的抵御著。
他們知道,只要截住眾喇嘛,雲霧狂人就是逃去,也勢孤力單,無所作為了!
雲霧狂人一看,當然就知道用意何在,他縱身又回到眾喇子一起,率先前沖,出手就有人必然傷亡在他的手下,一時之間,雙方的傷亡都在二三十人以上,這場混戰,都是驚天地而泣神鬼。
雲霧狂人知道一旦鄭雷來到,這次在這層層包圍之中,這麼多人要想逃出,真是千難萬難了!
他靈機一轉,立即用西域語言,傳令給備戰斗中的眾喇嘛道︰「丟棄紅黃顯眼的袈裟,搶蒙面人的面罩強上,拼命狂沖,不得稍有延誤!」
這一令下,眾喇嘛就依言月兌去袈裟,下手搶死人或活人的面罩,有的則在死人身上,撕下一塊黑布。往臉上一蒙,假充面罩,遠遠看去,亦可混淆不清。
這一搶奪改裝,眾蒙面人當然猜測得出是什麼原因,一聲吶喊,士氣大振,越發的包圍得水泄不通。
雲霧狂人一看這情形,不由悚然而驚,他知道鄭雷立刻就會來到,如不另作打算,在混亂中的鄭雷不分敵我的殺起來,其傷亡之重,可以想見。
以雲霧狂人的武功,搶套衫巾,自是易事,不久他早已改扮得同蒙面人沒有多大差別,除下半身外,幾乎可以亂真。
雙方正拼斗十分激烈,傷亡雙方均有增加,忽然不知何時,小山崗的的一株樹頂上,鄭雷赫然出現。
鄭雷雙手一張,狂嘯頓起,聲達十數里。
戰斗諸人立刻駭然停手,噤若寒蟬的呆立當地。剛毅公子即下令道︰「八堂和三十二將的屬下,快遠離眾喇嘛,退守出山去路。」
雲霧狂人一听,這還了得,如果涇渭分明,豈不教鄭雷殺得方便,于是他又用西域方言道︰「夾在他們中間,別讓鄭雷分清敵我。」
眾喇嘛依言隨蒙面人前進,鄭雷找不出誰是雲霧狂人,他此時沒有多大的分辨能力,如今眾喇嘛又已改裝,雖然在明眼人看來,立可分別出來,但是鄭雷看來,就滿腦子糾纏不清。
他本來就是一個狂人,只要一點不如意,他更加易于急躁暴怒,他不問青紅皂白。在他意識里就只有一個字「殺」!
他又是一聲狂嘯,身如大鵬展翅,凌空飛起,掠下山崗,運足功力,雙掌十指「太上神功」和「混元指功,連環施出,立刻就是慘號聲起,爆炸連連,每一出手,或同時有五六人炸得血肉紛飛,肝腦涂地。
起先還殺的差不多都是雲霧狂人的屬下,等鄭雷連殺二三十人以後,喇嘛們立刻恨爺娘少生了兩條腿,拼命的急向蒙面人中鑽,死的威脅,蒙面人擋亦擋不住。
于是鄭雷狂亂更甚,他根本無法分出敵我,挺著腰昂著頭,就往人叢中殺去。
越殺越狠,誰能擋得住他的掌力指風,殺到後來,一出手就幾乎有七八人同時被炸碎,而且是敵我參半,兩邊的人都被殺怕了。
不到片刻之間,鄭雷又殺了七八十人,還不過半個時辰,百人的生命,都喪在鄭雷手下,而且地上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體,此時雙方都無法約束自己的人,不論蒙面人和喇嘛們,都鬼哭狼號的四散奔逃。只有四公還圍戰著雲霧狂人,離鄭雷有十余丈之遠。
四公知道,如果不逃,就有與雲霧狂人同歸于盡的危險。
但是,他們寧肯如此,亦不願雲霧狂人逃去。
鄭雷殺得四下無人,似乎余興未盡,他停下來,在月色下往四周看看,只見還有五人在十余丈外,正殺得難分難解。
他一恨,大有你幾個草雜毛,竟敢不走,分明是找死之意。
他正蓄勢要騰身而起際,山崗上傳來非常清晰的琵琶聲。
這一次鄭麗絲彈的是一曲「茅塞頓開」,鄭雷聞聲一凜,好像是若有所悟,他一飄身,已到了離五人不到一丈之遠。四公反正已抱必死之心,所以反而把一心想逃的雲霧狂人,逼得找不出可逃之機。
鄭雷眼楮掃過外圍的四公,然後落在中央的雲霧狂人身上。
陳方肩扛著鄭麗絲,已經到了離鄭雷不到十丈之處,鄭麗絲恰于此時,縴手撥出一組堅定而帶有金戈之聲的音符。
鄭雷就像一頭經過訓練的野獸一樣,他對這這種心靈相通的聲音,比任何語言還要敏感,他知道要他殺的就是中間那人。
但是此時,雲霧狂人已經改裝,他卻分辨不出是雲霧狂人,他只知道他該殺就是。
他一欺身,眾人眼楮沒有眨,不知他們如何一下就竄到了四公當中,右手半圈,左手平伸,掌指齊施,一招「八方風雨」,就往雲霧狂人如泰山北海似的壓到。
雲霧狂人如果要躲閃抵御,至少還可偷生數招,如今他看到鄭雷進入,四公自然不得不停手躍開,要不然鄭雷掌風發出的勁力,範圍太大,難免有池魚之殃,這正好給他逃亡的好機會。
因為雲霧狂人一心想逃,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雲霧狂人忘了幸生不生的道理,他連還招都不還,一個身形,快如月兌兔,已經凌空躍起。
但是,卻留下了一聲慘厲的呼號,和一條血淋淋的左臂。
他逃過了四公,在近陵起伏的草原上,仍有二三百蒙面人,如星羅棋布,在錯綜復雜的排列攔阻。
狽急跳牆,雲霧狂人雖然斷了一條左臂,但他右手用力握住斷臂,將血止住,咬著牙,他在眾人中如穿花蝴蝶一般,跑得飛快,眾蒙面人還是拿他沒辦法。
鄭雷分辨能力差,如果要沒有鄭麗絲的琵琶聲,他根本無法分出誰是雲霧狂人,如今雲霧狂人這麼快的亂跑,鄭麗絲的琵琶聲無法得上,所以鄭雷在人群中追逐,幾次出手,都傷了旁人。
鄭麗絲拔動琴弦,既然也跟不上,立即轉變曲調為千里追蹤,如此鄭雷就只追而不亂出手了。
陳方肩扛著鄭麗絲,在鄭雷的後面,因為鄭雷要隨著雲霧狂人,繞著圈兒跑,而陳方則不需要,所以這一次到追了個前後相接。
鄭麗絲在不停的彈著琵琶,陳方則隨著琴聲,不禁思潮起伏,她想︰「雲霧狂人說過,鄭雷將發狂至死,如果鄭雷現在把雲霧狂人殺了,那麼他在狂死之前,必備要殺死很多無辜之人。」
雲霧狂人有幾次都有機會跑出人群,但他都沒有跑出人群去,一轉身又故意在人群中穿來穿去,跑個不停。
陳方猜到了,她在一個適當的地方停了下來,她知道雲霧狂人老奸巨猾,他不跑出人群,才是足智多謀。
因為雲霧狂人如果跑出人群,就不能如此藉別人作掩護作擋箭脾的兜圈子,跑直線雲霧狂人無論如何跑不贏鄭雷。
鄭雷速度快,功力高,但機智則不如常人。
陳方站著看二人追逐,不由得又想到。何不如讓鄭雷一直追蹤雲霧狂人,不到必要時不殺,這樣就免得雷兒死前多傷好人!
她想到鄭雷的死,而眼睜睜又無法救他,不由得淚水潸然而下幾至泣不成聲。
于是陳方久之才泣輕聲道︰「三媳婦,你暫停彈奏。」鄭麗絲依言停止,但四方傳回來的回聲,久久才停。
琶琶聲一停止,鄭雷立即如盲人瞎馬,迷失了方向,兩眼瞪視著前方,停了下來,辨不出誰是他要追殺的人。
他順手將身邊一個躲得慢的蒙面人,撲身就抓了過來,一手抓著一條腿,雙手輕輕一撕,一聲慘叫劃破夜空,血淋淋的五髒掉落一地,鄭雷一只手提著半邊人,發出一聲狂極的尖唳聲。
雲霧狂人一看,此時不逃,還待何時,他咬牙忍痛,猛一縱身,一連兩個起落,竄出人群,就向龍潭鎮方向奔去。
鄭雷提著兩半尸體,只管獰笑,亦不知道追趕。
眾蒙面人都不明了陳方的意思,听琵琶聲一停,都驚詫莫名。
尤其為首的四公,他們死了好幾個人都不痛心,但對這一個蒙面人的無端被鄭雷死害,感到莫名的憤怒,都凶狠狠的緩緩向陳方逼來。
四公逼至四周,剛毅公怒聲道︰「夫人,琶琶停止不彈,請問是何意思?」言下有質問之意。
陳方淚眼掃視四人一周,仰望天色已晨曦在望,急道︰「此時已無暇解釋,鄭雷如再留此,將有更多的人喪身。」
她立即抬頭吩咐肩上的鄭麗絲道︰「三媳婦,你快彈千里追蹤,令鄭雷追了前去。」
鄭麗絲依言彈奏,鄭雷聞聲一怔,將兩半尸體一扔,狂嘯一聲,就又向龍潭鎮方向追去。
鄭雷的幾聲狂嘯,應已驚動了全龍潭鎮的居民客商,都驚異的爬了起來,互相探詢,引了全鎮的騷動。
鄭雷走後,四公仍然沒有放行陳方之意。
陳方急道︰「雲霧狂人逃走,鄭雷已追去,你們留我在此,究竟意欲何為?」
罷毅公急道︰「有意疏忽,致今屬下一人遭分尸,情實難恕!」
陳方道︰「我絕非有意,如果你們阻我們在此,鄭雷一到鎮上,無人控制,不知有多少人要無辜喪生,你們難道不知道?」
罷毅公刻薄地道︰「咱們的犧牲難道還不夠,咱們的性命難道就豬狗不如,他人的命,又何用夫人的擔心掛念?」
這一批蒙面人,幾乎全由神龍行雲行詭計騙來,份子復雜,烏合之眾,如今神志恢復,不惜犧牲的阻截雲霧狂人,一則是感于鄭慧相救之恩,一則是激于共御外侮和崇敬小飛龍的正義及盟主之尊。
如今由于陳方的偶然失錯,又激起了他們的反抗心理,他們為了阻截了雲霧狂人,犧牲了幾十條人性命,他們以為陳方看不起他們,根本沒有把他們放在眼里,所以氣憤難平,言為由己。
陳方則因掛念鄭雷,急急想走,知道這事難辦亦難說清,不說還好,越說會越長,反而會錯了大事。
陳方于是道︰「你們放我走,我把這件事辦完,辦了我兒子的喪,我願回來領受任何處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罷毅公道︰「夫人既不願活,小飛龍又已無救,夫人又何必多費心機?糟蹋他人性命,又何勞夫人懸念呢?」
陳方怒道︰「我不過是一時疏忽,又非存心,難道你們要以對付雲霧狂人的方法對付我不成?」
蒙面人們,因被神龍行雲利用以後,心存羞漸和憤恨,所以往往容易產生一種反常心理,等到陳方解釋清楚,天已經大亮了。
憤怒的眾蒙面人,將一二百喇嘛,全數盡殲,但檢點之下蒙面人喪生的亦不在數,眾人埋葬死者,救治傷者,陳方感于他們的義勇,又不禁哀傷的憑吊一番,然後與鄭麗絲離去。
當二人走向龍潭鎮時,沿路不見一個行人。
這是一個反常的現象,路上既無行人,陳方仍把鄭麗絲扛在肩上,展開輕功,向龍潭鎮奔去。
龍潭鎮已經在望,現在正是清晨,但不見屋頂有炊煙縷縷,龍潭鎮使人感到沉寂得可怕!
陳方心中感到一陣劇烈的悸跳,足下奔馳得更快了!偶爾轉來一兩聲野狗拖長的哭泣,倍添淒涼和陰森,使人不禁有毛骨悚然之感。
二人走進街口,不禁驚得呆了!
陳方嘆道︰「晚了,來得太晚了!」她將鄭麗絲放下。
原來家家關門閉戶,滿街橫七豎八全是血肉模糊的尸體,滿目淒慘,果不出陳方所料,憑添了無數枉死冤魂!
陳方牽著鄭麗絲,懷著滿月復心酸,說不盡的追悔莫及,二人雙雙淚眼模糊的走入鎮中。
從尸體喪命的手法上看,有的是喪在鄭雷的狂性下,有的顯然是喪命在雲霧狂人的掌下。
原來雲霧狂人的門人喪盡,斷去一臂,自知難回西域,亦發了狂性,遷怒于眾,亂殺起人來了。
二人正循著尸體前進,剛轉過街角,只見在尸體間一個人影一閃,陳方一松手,躍身就到了他的面前,杏眼一輪,原來蹲在一具比較完整的尸身旁的,是一個矮小子瘦,滿臉假笑,一雙鼠眼,大約三十歲左右的男子。
陳方怒目道︰「你不怕死,在此作甚?」
瘦小男子,一只右手剛剛從尸體上縮了回來,一臉掛著諂笑道︰「我看看他是我的叔叔,還是我的大伯?」
陳方一見這人就感到嫌惡,一望而知他是胡謅,厲聲道︰「你不說真話,小心姑女乃女乃取你的狗命。」
瘦小男子剛才看到陳方數丈之遠,縱身即到,他想︰「這女子恐怕真是昨晚過去的兩個狂人的姑女乃女乃,她要我的命豈不比捏一只螞蟻還容易?」
于是,他想站起來,但卻感到兩腿無力,他干脆順勢跪在地上,叩頭如倒蒜似的道︰「姑女乃女乃,小人知道你一定是昨晚過去的……」
他本來想說兩個狂人,但他一想這樣說,準沒有命,他立即改口繼道︰「過去的兩個大英雄的姑女乃女乃,小人不過是想……想……」
他想了半天,囁嚅著說不下去。陳方氣得踫的就踹他一腳道︰「你想,你想什麼?快從實招來!」
這一足,瘦小男子哪里經過得起,仰身打了兩三個滾,從一個血肉模糊的尸體上滾過,滾了滿臉滿臉的鮮血,右手握著的銀子,灑滿了一地,身上的銀錠亦被倒了出來,他一邊揩鮮血,嘴里連連叫「鬼」,一邊拾銀子,看來銀子比他的命還要重要。
陳方一看這瘦小男子,就知道不是好人,哪兒會來這麼多銀子,陳方一足上前踩住他的手道︰「你這些銀子,是不是從這些尸體上盜來?」
瘦小男子想了一想,期期艾艾的道︰「不,他們死了,要這個也沒有用,我取他不傷陰騭,姑女乃女乃你就成全我這番好意吧!」
陳方听了,氣亦不是笑亦不是,她想︰「世間上有很多人做壞事,都要找一個牽強的理由,強盜殺人,亦能說出振振有詞的道理。」
她又厲聲道︰「你竊取他人財產,知道該當作何罪?」
瘦小男子哀求道︰「什麼罪小人都願承擔,姑女乃女乃就是不能拿走我的銀子。」
陳方一听,心道︰「原來這是一個錢迷心竅的瘋子。」
她故意嚇唬他道︰「你最該萬死,知道嗎?」
瘦小男子忽然搖頭笑道︰「命與錢俱我所悅也,舍錢賣命,君子不願為,舍命而取錢,此之所為大欲焉,姑女乃女乃,你只要答應小人將銀子拿回,送入地窖,小人願即來領死。」
陳方罵道︰「你真是要錢不要命之輩,我要殺你,真髒了我的手,如果你告訴我昨晚的兩個狂人去向,我就不殺你。」
瘦小男子謅笑道︰「姑女乃女乃,你不殺我,我並不感激,小人向不作無代價之事,姑女乃女乃你只要有這個,小人就冒死稟呈。」
他握著銀子的手心一攤,原來又是要錢。
陳方感到奇怪道︰「你說出他們的去向,有什麼冒死不冒死的,就是要錢就是了,何必危言聳听?」
瘦小男子笑得眉眼都擠在一塊的道︰「姑女乃女乃,既然是明眼人,想來必然出要手比這死人大方得多了。」
陳方怒道︰「你為什麼將我與死人比?他們都死了,任你竊取,難道有什麼吝嗇不成?」
瘦小男子認真的道︰「姑女乃女乃有所不知,這些人生前我想了好多方法,勸他們出錢消災免痛,他們亦是說我危言聳听,不肯出錢,如今死了,任我搜刮,姑女乃女乃你說是不是活該?」
陳方一氣,踫的又是給他一足,順手就在地上拾幾錠銀說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指桑罵槐,指著死人罵活人,你再不肯講,錢我要——命我亦要!」
瘦小男子這一次頭臉鼻子都出了血,但不是別人的,而是他自己的,原來臉上全是傷痕,鼻子牙齒全出血了,陳方這一足踢得確實不輕,他爬在地上不住的叩頭道︰「姑女乃女乃我說,我說,你千萬別拿去我的銀子,你如果循著這尸跡準沒錯,他們二人兜著鎮上,追了老半天,然後他們往古剎平原方向奔去了。」
陳方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是不是為了要銀子編造出來的?」
瘦小男子伸手就來討銀子道︰「姑女乃女乃,你先把銀子給我,我再說出這點好不好?」
陳方道︰「你說了我再給。」
瘦小男子滿臉堆著偽笑道︰「姑女乃女乃,你別嫌,像我這種人完全是在危險中討生活,越是混亂,越是危險,我就越能抓住機會,不然,不然,嘿嘿……我哪兒來這些雪花銀子!」
陳方搖搖頭,覺得這種人真是活得可憐,手一伸道︰「銀子拿去。」瘦子男子立即伸出兩只鮮紅的手,接過銀子,仍不斷「嘿嘿……嘿嘿……」的道︰「姑女乃女乃,我已經照實說了,你難道沒有一點額外賞賜?」
陳方真是哭笑不得,指著他罵道︰「你這種人真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錢,就這麼說兩句話,還要小賬是不是?」
瘦小男子諂笑道︰「姑女乃女乃是巾幗英雄,女中豪杰,那里會在乎這些小錢。」
他伸著的手,始終不縮回去,好像是非給不可似的。
陳方忍不住笑道︰「你領我們去買點食物干糧,我再給你好了。」
瘦小男子故作夸大道︰「姑女乃女乃,這事你找我算找著了,你看這時全鎮都不見炊煙,哪兒還能找到吃的,但是我知道,王猴子他專門就會在這個時候賺錢,我領你去,保準要什麼有什麼,不過,姑女乃女乃請你先給一份。」
陳方訝然遭︰「怎麼,你要幾份?」
瘦小男子嘿嘿地道︰「先給一份,是剛才那件事情的,這件事情,等你買到滿意的食物,姑女乃女乃你再賞賜吧!」
陳方懶得同他嚕蘇,順手掏一錠銀子給他道︰「你這種人倒是針針見血,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還跪著干嗎?快起來吧!」
瘦小男子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原來他只不過高及陳方肩一樣的侏儒,他一拐一拐的向前走著道︰「姑女乃女乃,我這種人明說明要,比那些又要顧錢又要面子的要好得多了,有的人替你做一點事,就好似恩比天高,你如不粉身碎骨以報,他都會編排你一頓不是,你有多少錢能填滿他的需求呢?」
陳方感嘆地點點頭,覺得這侏儒倒真有點可取之處,他們說著就到了一處地方,門雖然已是緊閉,但里面熱氣騰騰,香味撲鼻,仍不斷的從門縫板縫中滲了出來。
侏儒上前打門道︰「王猴子,狂魔已經走了,大買主上門,你還不開門呀?」
里面的人只嗆得直咳道︰「來了!來了!你小子又發了財是不是?」
「嘰 」一聲,開門的果然是一個猴形人物,一股濃烈熱氣噴出,陳方把鄭麗絲一帶,退在上風的一旁,侏儒被嗆得直咳道︰「王猴子,我哪兒能發財,你真是要錢不要命,這屋里怎麼這大的煙呀?」
王猴子又咳出兩口黑痰道︰「你哪兒知道,這還不是賺幾個辛苦錢嗎!
誰不怕死?因為怕狂魔發現我們這兒有人,所以把煙囪都給堵上了,門縫亦給糊了起來,所以……」
侏儒說道︰「快別說了,你這就是抬高市價的理由是不是?不是我買,是這二位姑女乃女乃要買,你快替她們包兩大包干糧食物,替我包一小包拿出來,我們就不用進去了!」
王猴子進去了不久,果然拿了三包食物出來,侏儒將兩包大的遞給陳方,自己拿了一包小的道︰「這要多少錢?」
王子猴笑道︰「那兩包大的就算一兩吧,你這包小的就給五個銅子吧!」
陳方一听,幾乎嚇了一跳,要是平時,這兩包食物亦不過要五十個銅子,如今他卻漲了十倍還多,但陳方已經久未進食,而且她亦想到鄭雷亦很久未進食了,她無暇拿著食物,來從從容容的講價,她毫無吝嗇賞了一兩一錠的銀子給侏儒,侏儒將銀子送給王猴子回身就走。
王猴子追出門來︰「喂,小子,還差五十個銅子呢?」
侏儒男子回首笑道,「王猴子,你一錢不到的東西,要了一兩,大爺今天不在乎這些小錢,開恩沒扣你的介紹費,就算好的,你還想要五十個銅子,你有膽子就追來,狂魔就在前面。」
王猴子罵了一句︰「死不要臉,財迷心竅的東西。」
侏儒回首再想向陳方討一份賞賜時,連陳方和鄭麗絲的影子亦不見了,他不禁連連追悔道︰「唉,從今以後,我再不能相信人了,非先拿到錢,決不再替別人做事,現錢現貨,才不會像今天這樣上當。」
他模著懷里鼓鼓的銀子,掂一掂手里熱熱的一包食物,他笑了,他笑著又向另一條街走去,那兒還有很多尸體在引誘著他。
且說陳方到不是真心想賴這筆帳,她急急想去追趕鄭雷。她又惦念著鄭雷亦早該餓了,所以她肩扛著鄭麗絲就向古剎平原方向奔去。
迸剎平原這方面,曾經過幾次大戰——房屋被毀,居民早已遠避,所以沿途再也看不到尸體,因為人跡紛亂,所以鄭雷他們的痕跡,就很難查看得出來。
陳方在奔馳中暗忖︰「去絕谷方面,他們無法過山,鄭雷憶已失.亦不會找到過陰陽泉洞的地道,雲霧狂人決不會住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跑,他會逃不鄭雷的追殺。」
于是她們順著官道.就往上清鎮奔去。
丙不其然,在去上清鎮的路上,雖然仍沒有尸體,但是可以處處看到他們留下走過的痕跡。
看來他們時而奔馳在官道,時而又在樹林和亂石間追逐,斷木,裂石,處處皆是,有了蹤跡可尋,陳方又心安地肩抬著鄭麗絲向前奔馳。
才不過近午,二人已追到了上清鎮。
明明沿路都見到不斷的痕跡,兩個狂人是到了上清鎮,可是令人感到無限的奇怪,上清鎮熙熙攘攘,車水馬龍,可以說集冠益蓋之盛,而且鑼鼓響天,好像是賽神做會的樣子。
二人帶的食物干糧,因為沿路一心追查鄭雷;亦就忘了食用,到現在,看上清鎮沒有出事,二人雖仍惦念著鄭雷,但心情稍定,又又覺得肚子實在餓得不好受。
陳方一想道︰「三媳婦,咱們還是進鎮,找個酒樓飯鋪好好的吃一頓。」
鄭麗絲是在鄭雷關懷之下長大,恩情兩重,她早巳悲痛欲絕,為了怕婆婆陳方的悲傷,她一直淚往肚中流,她哪兒還能吃得了東西,但為了順從陳方的意思,只好強裝笑臉的點點頭。
二人進入鎮中,避過嘈雜的人群,走了不遠,就看見前面街擠滿了人,亂紛紛地嚷叫,鬧成一個。
二人听到路人道︰「聚英樓今天可熱鬧,四幫八派的首領全到了。」
另一路人道︰「上清鎮亦讓他們鬧夠了,哪天不出一件兩件命案,他們能聚首言和就好了!」
先前那路人道︰「哪里是言和啊!他們是在聚英摟比武較技。準備一決雌雄,看誰能稱霸上清鎮,然後統領四幫八派,順滬溪遠征各水陸碼頭。」
另一路人訝然道︰「聚英談是一酒樓,怎麼能比武較技呢?」
先前那一路人得意的道︰「你這人真是少見多怪,你以為他們比武較技,就是打架呀?
如果要動刀動槍,誰還敢去圍觀呢?」
另一路人不服氣的道︰「不是打架是什麼呢?」
先前那一路人遲疑一陣道︰「不過我只知道四幫幫主,八派首領他們約好,誰也不準多帶一人,我只知道他們不是打架,究竟如何比武較技,我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另一路人曬道,「那還要你說,這四幫幫主,八派首領是些什麼人?」
先前那一路人昂首道︰「上清鎮的人誰不知道,為什麼你連這個都不曉得?」
另一路人道︰「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太清楚罷了!」
先前那一路人伸出指頭道︰「四幫就是上清太清三清和霸王幫,八派就是溪南溪北,滬東滬西,和長春嶺夏花秋祁冬各派。」
另一路人道︰「現在他們是不是都到齊了呢?」
先前那一路人道︰「听說還沒有,現在去正有好戲看呢!」
陳方隨二人身後,听他們談到此處,已經到了聚英樓。
聚英樓真是氣派不小,陳方一想,如果鄭雷和雲霧狂人他們追來,必然全朝這人多的地方跑,于是陳方拉著鄭麗絲道︰「我們就在這酒樓上用飯吧!」
于是她們擠開眾人,就向酒樓中走去。她們剛剛擠到門口,就听身後眾人嚷道︰「快讓開,讓開,霸王幫主來了!」
一言甫畢,只听一聲馬嘶,一騎黃驃馬風馳電掣般的向這里沖來,就好像這里根本沒有人似的。
眾人都跌跌撞撞的往兩側倒讓,但路還沒有讓出來,眼看馬和人已經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