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彦立在看台上,等得颇不耐烦,才见姚猛焦急地赶来,尚未有抱怨的机会,姚猛道:“不要怪我,老卓那疯子看得我很紧,我敢赌他已看穿我们的事。”
斑彦道:“管他的娘!我们是替天行道的好汉,自然该当仁不让。”
姚猛道:“少说废话,快入正题,给卓疯厂追上来我们又没得说话了,小苗和颅胖广究竟是甚么关系?”
斑彦回头瞥了一眼立在另一角呆望着西岸的王镇恶,凑到他耳旁低声道:“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姚猛一呆道:“没有任何关系?那他们为何结伴参加边荒游?”
斑彦没好气道:“我指的是男女关系,明白吗?”
姚猛忽地推他一把,原来是卫镇恶朝他们走过来。
两人心中叫苦,忧心又被他打岔时,王镇恶苦笑道:“我还是回房去吧!因为不论你们如何压低声音,我都听个一清二楚。唉!荒人毕竟是荒人,比其它南方的人有趣多哩。”
在两人瞠目结舌下,径自离去。
两人相望一眼,均有点措手不及。
姚猛道:“他不会泄漏这件事吧?”
斑彦自我安慰道:“我刚才说了些甚么?根本尚未入题,泄露出去也没甚么大不了的。何况这家伙似君子多过像小人,该会守口如瓶,否则便会继续装蒜偷听下文。”
姚猛沉吟道:“这家伙恐怕比那晁景的手底更硬,是真正的高手。”
斑彦不耐烦的道:“高手也好!低手也好!我们只希望他能保密,嘿!你是否想继续听下去?”
姚猛投降道:“算我怕了你,可以长话短说吗?”
斑彦抓头道:“刚才我说到哪里?我忘记了。”
姚猛耐着性子道:“你说他们没有任何男女的关系。”
又皱眉道:“这是不合情理的,如果她像你说的那么漂亮,顾胖子又和她朝夕相对,怎可能不动心?”
斑彦故作神秘的低声道:“因为顾胖子只好男风,不爱。”
姚猛愕然道:“连这么难以启齿的事她也告诉了你,是否只是你猜的?”
斑彦没有半点愧色的道:“当然是我猜的,她和我说了不到十句话,你们便来了,何况两位姊妹被我使计支开到门外去等你们,我也不好意思留在房内,被误以为乘机偷香窃玉。像这么一个动人的美人儿,只有这个解释才合理。”
姚猛劈胸抓着他的衣服,道:“好了!现在你老老实实的把那几句话从实招来,不要再转弯抹角,尽说废话。”
斑彦道:“我只是想培养点气氛。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两位姊妹把她扶上榻子上休息后,我便把两位姊妹请出房外,到剩下我们两个人时,她忽然从床上坐起来,道:“高公子是他的好朋友?””。
姚猛道:“对!她不知道我是谁,只好这样称呼我。下一句呢?”
斑彦道:“下一句是我说的。我说道:““噢!原来你假装肚广痛,你是说姚猛吧!就是那个你把求救纸团塞进他手里去的小子,只看他肯把那么秘密的事告诉我,便知我和那小子是好兄弟,姑娘可以完全信任我,有甚么事尽避说出来。””
姚猛苦笑道:“难怪她没时间说十句话哩!所有说话的时间都给你这混蛋占用了。”颓然放开抓着他的手。
斑彦不满他的指责,道:“不解释清楚怎成?会贻误机宜的,我已说得非常精简,没有半句多余话。”
姚猛不敢和他争论,道:“好哩!我真的怕了你,下一句呢?”
斑彦现出心神皆醉,回味不已的神情,道:“甚么下一句,该是下一个动作,接着她掀起面纱,现出梨花带雨的玉容,一双会摄魄勾魂的美丽大眼睛,如泣如诉的直望入我心底里去,同时香唇轻吐道:““救我!””。
又叹道:“坦白说,当时我真的感到魂魄离开了躯体,连自己姓甚么都忘掉,不知身在何处,更不晓人间何世。”
姚猛既心痒又怨恨,狠狠道:“我并不是来听你当时的感受,快说下去,否则我串了你这花心小子。”
斑彦魂魄归体般醒过来,道:“接着嘛!是哩!接着她放下面纱,掩盖了容颜,垂首轻轻道:“我叫小苗,可说是那胖子的货物,他说要把我带到边荒集高价出售,小苗仍是清清白白的,你们若不救我,小苗也不想活了。””
姚猛义愤填膺的道:“原来那死胖子竟是人口贩子,我要去找他算账。”
斑彦忙阻止道:“不要鲁莽,对顾胖子我们当然不用客气,不过却不得不顾忌钟楼议会的决定,还有是卓疯子,在以前或今天的边荒集,贩卖人口只是平常事,在南方买卖奴仆更是每天不知有多少宗。顾胖子这招确想得很绝,照我看他是从云南的穷乡僻壤,买来这无价宝,刚好遇上边荒游,想到在边荒集月兑手可以卖得较高的价钱,又有我们荒人亲自为他送货,所以立即报团。像小苗这种青春焕发的绝色处子,去到边荒集,所有红阿姑都要靠边站,说不定町以卖上百两黄金。哈!彼胖子千算万算,只算漏了我们荒人除江大小姐外,个个都是穷光蛋。”
姚猛有感而发的道:“来参加边荒游的人,究竟有多少个是真为观光而来的呢?”
斑彦道:“边荒游第一炮的旅客当然与其它报团的有点分别,不要发牢骚哩!懊想想如何营救我们的小美人,当然不可以用暴力,因为我们须保证顾胖子在边荒的安全。”
姚猛道:“回边荒集后,我有办法令小苗忽然失踪。”
斑彦摇头道:“这叫监守自盗,届时搜捕我们的将是整个边荒集的荒人兄弟。”
姚猛道:“这不成,那也不成,难道我们去筹银两为小苗赎身吗?如被顾胖子洞悉先机,肯定会漫天要价。”
斑彦道:“还有两天才到边荒集,让我们两兄弟好好想出个妥善的方法。说到底边荒集是我们的地头,所有青楼老板都是自己人,必要时请他们高抬贵手,不要接价,我们便可以一个便宜价钱,把她要回来。”
姚猛颓然道:“你倒说得轻松,边荒集最大的青楼老板是红子春,这家伙做起生意来是人性泯绝、六亲不认的,见到小苗这可以为他赚大钱的奇货,还肯和我们称兄道弟吗?他女乃女乃的!这家伙只要拿些物业去费二撇处抵押,便有足够的财力买下小苗。”
斑彦叹道:“真令人头痛,让我们再好好想一想。”
刘裕在那民房的厅子待了片刻,司马元显依时赴约,把手下全留在屋外,负起守卫的任务。
两人坐好后,司马元显欣然道:“刘兄今早应付刘牢之的奇招很精彩,我爹也赞赏你呢!最妙是我们可把与刘兄的关系推得一乾二净,让刘牢之看不破我们之间有秘密协议,只能疑神疑鬼。更令我们想不到的,是你已看破我们从方玲处知道贼赃的藏处。”
刘裕趁机会道:“把方玲押送建康,正是卑职向王爷和公子表示的一点心意。”
司马元显豪气的道:“刘兄不用自称卑职,我们是以江湖平辈论交,只要刘兄是真心诚意为朝廷效命,是不用拘守上下之礼的。”
刘裕进一步明白司马元显,他对那回同舟共济,应付“隐龙”的事,直到此刻仍在怀念回味。
司马元显和司马道子的不同处,是司马元显自上次事件后,有了实战的经验,因而了解敌人的优点和建康军的缺点,且亲身体验到自身不足处,比他的老爹更掌握到实际的情况?加上手下没有可用之人,所以他刘裕成了他的千里马,又使他可以重享当时在大江并肩作战的乐趣。
司马道子则是高高在上,不会对他刘裕生出感情,只会冷静无情地去考虑利害关系,视他刘裕为一件工具,当刘裕失去利用价值时,弃之而不惜。
他刘裕的表现愈出色,司马道子杀他之心愈烈。
只看司马元显急于见自己的样子,便知他恨不得自己立即为他分忧,解决掉所有难题。
他也不得不承认,司马元显不但令他改变了观感,也令他好感遽增。说到底这该是燕飞的功劳,燕飞固然是充满了魅力的人,可是他之所以能改变司马元显,改变双方势不两立的情况,是燕飞以诚待人的态度,不把司马元显当作阶下之囚,现在由刘裕得到了回报。
刘裕点头道:“公子绝不用怀疑,我已向王爷宣誓永不与他为敌。”
司马元显道:“我明白燕飞和刘兄都是一言九鼎的人,所以我比我爹更放心。现今我爹让我全权负责与刘兄合作之事,只要刘兄肯尽心尽力为朝廷效命,将来我绝不会薄待刘兄。”
刘裕暗松一口气,和仍未被权力完全腐化的司马元显说话,当然比与老奸巨滑的司马道子交手容易。司马元显毕竟年轻,体内流的仍是热血。
司马元显续道:“我爹说刘兄可以请燕飞来对付孙恩,真的办得到吗?”
刘裕心中一动,道:“该没有问题,只要公子点头,我还可以请屠奉三来帮手,让我们大家又可以并肩作战。”
司马元显的眼睛立即闪亮,兴奋的道:“那就最好哩!刘兄可以放手去做。”
刘裕明白司马元显现在最需要的,是对前景绘出一幅美丽的图画;定下一个完整的南平孙恩、西抗桓玄、聂天还的大计。遂道:“现在最理想的,是谢琰和刘牢之兵到乱平,那桓玄便无所施其技,可是理想归理想,我们必须作最坏的打算。”
司马元显脸容笼上阴霾,叹道:“我今早曾向我爹提议,将南征军的出发日期押后,把大军重组,改由刘兄指挥其中一军,却遭我爹断然拒绝。他的分析很有道理,刘牢之是掌握北府兵大权的人,他肯交出部分兵力,是因为对方是谢琰。而谢琰更是建康高门众望所归的人,若试图去改变这安排,必会出乱子,未见其利先见其害。”
刘裕道:“王爷的决定是对的。”
司马元显虚心求教道:“最坏的情况会是如何呢?”
刘裕冷静的道:“最坏的情况,就是当平乱军分两路南下时,两方面都各自为战,却被徐道覆清楚掌握到情况,诱敌深入,然后避强击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举击溃指挥较弱的一军,那时另一军在欲救无从下,只好撤返北方,由攻转守。”
他这番分析,是自己经反复思量下作出认为最精准的猜测,因为这个猜测对司马道子父子肯否重用自己,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试想如果将来平乱军的情况,与他的预测背道而驰,司马道子父子对他还有信心吗?
可是如果他所预料的形势步步兑现,司马道子父子将对他刮目相看,而在无可用之人的情况下,他会变成唯一的选择,朝廷的救星。
他敢说自己是建康现时最有资格作出这方面猜测的人,更胜刘牢之,因为他不单了解刘牢之和谢琰,更了解徐道覆的手段。
司马元显色变道:“刘兄有把这番话向谢琰说吗?”
刘裕苦笑道:“说过又如何?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何况是谢琰?”
司马元显道:“如果刘兄所说的状况发生,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呢?”
刘裕道:“暂时撇开这方面的情况发展,谈谈桓玄会如何利用这种形势如何?”
司马元显道:“桓玄会趁机作反。”
刘裕道:“他确会作反,但必须先收拾杨全期和殷仲堪。当朝廷无暇理会荆州的事,他便可以放手而为,为夺权作准备。”
司马元显忧色重重,两眉深锁,明显地思索起来,但诚然一筹莫展。
刘裕道:“当平乱军败退北方,拥有过千大小战船的天师军,会从海路大举北上,直接攻打建康附近的城池,取得据点,逐渐形成对建康的包围,把建康孤立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建康可以守多久呢?”
司马元显倒抽一口凉气,道:“情况不致于如此恶劣吧?”
刘裕道:“我说的是最坏的情况,希望情况不会发展至那个田地,但我们是不得不作出最坏的猜测。”
司马元显道:“桓玄肯定不会支持我们。”
刘裕同意道:“这个当然,还会助天师军一把,封锁了上游。”
司马元显道:“到时我们可以怎么办呢?”
刘裕费了这么多唇舌,等的就是这句话,道:“就要看我们是否早有准备。”
司马元显一呆道:“我们现在可以干甚么?”
刘裕道:“于平乱军败退北撤之时,此消彼长下,要硬撄兵力达二十万人,战船过千艘的天师军,无疑以卵击石。唯一之计,是待天师军劳师动众的北上攻打建康,把战线无限拉长,泄了锐气,然后我们以奇兵突袭天师军的大后方,且威胁到他们的补给线,我们方有希望以少胜多,打垮天师军。”
司马元显道:“这支部队要多少人?”
刘裕道:“至少需一万人,且须是能征惯战的精锐部队,否则难以对庞大的天师军构成威胁。”
司马元显脸露难色,皱眉道:“若出现刘兄说的情况,部队必须留守建康,如何可以调动一万精兵予刘兄呢?”
刘裕早猜到他有这句话,道:“广陵现在有多少北府兵?”
司马元显道:“该不过二千人。”
刘裕道:“加上谢琰那边撤回来的部队又如何呢?”
司马元显道:“你不是要精兵吗?败兵何足言勇?”
刘裕道:“那就要看我对他们的号召力。”
司马元显道:“谢琰若战败,不论生死,你都难当主帅,更难是过刘牢之那一关。”
刘裕知他已心动,微笑道:“刘牢之讨贼无功,是待罪之身,那还轮到他说话。何况调动的并非辖属于他的北府兵。”
司马元显道:“事关重大,我必须回去和我爹仔细商量。”
刘裕又教他如何直接联络自己的江湖手法,司马元显大感有趣,弄清楚后,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