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小燕突寻短见,自伏蟠龙神剑,月复破血流,肠肚外溢。
事出猝然,太也突兀,任何人也想不到。
欧阳昭一见,心头猛震,等到扑身夺剑,已自无及,眼瞧着久别重逢的儿时爱侣,乍见未久即便尸横荒山,而且死状之惨,令人不忍猝睹,怎不使他悲痛欲绝呢?他抢天呼地,蹬足捶胸道:“小燕!妹妹!你这是何苦来哉!你……”
他泣不成声泪如雨下,久久,忽地一拍双掌,仰望天际,狠狠地道:“韦运成,韦老怪,此仇不报,有如此石!”
说着,突出双掌,对准三丈外的一块巨石劈去。
但听,轰!一声震天价响,数丈方圆一块大石,应声震起五丈,曳起劲风的厉哨。
嘭通!又是一声滚雷也似的大响,接着哗啦!哗啦……
石片乱飞,石屑齐舞,只震得脚下的地上,也是一动,草丛里野兔四窜,群鸟惊飞,声势实属吓人。
欧阳昭掌震巨石,心中的郁结之气,似乎微定了下来,依照前法,深深地挖了一个土坑,将卓小燕的尸体,平平整整的放在坑内,凝思了半晌。
良久,忽然通的一声,跪了下去,他翘首云天,祷告道:“爹爹在天之灵,非是孩儿不孝,只因小燕妹乃爹娘以外最亲近、最知己,也是唯一不会轻视我的人,今天她为我一死,别无可报,只好将爹爹的神剑殉葬,也算我对小燕妹妹略表寸心,望爹爹九泉之下,勿责孩儿忘祖之罪。”
说罢,叩头在地,咚咚有声,然后将蟠龙神剑雄剑,塞到卓小燕的手里,才缓缓地爬出土坑,填土掩埋。
他又在周近搬来一块五尺长的巨石片,一运功力,随手抹平了来,力贯右手食指,用大力金刚指法,在石上端端正正地写着:
“一代侠女卓小燕之墓”九个大字,把大石埋在墓前。
此时,天已过午,欧阳昭折腾了整夜一天,人也疲劳至极。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卓小燕的坟墓,只在墓的四周,踱来踱去,搓手,跺脚,抚胸,搔头,如同疯狂了一般,毫无主意。
欧阳昭如痴如狂地,独自一人在这荒野新坟前手足无措,不知不觉,已是几个时辰过去。
眼看日落西山,泛出一天的云霞,新坟上罩着一派淡紫。
欧阳昭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长气,才打算寻路下山,对着卓小燕的坟前深深一揖,呜咽道:“小燕妹妹,我走了,你一个人不要怕,等我替你报了仇,再到这里来,搭一个茅棚,好陪伴你。”说完,不由又是伤心落泪,哀痛不已。
最后才一振身形,凌空而起。
欧阳昭的身形既起,不由一阵踟蹰,他想:自己此时到哪里去呢?
耽搁了一整天,笑面无常尹亮要是尽力而为的话,此时怕不远在数百里之外,要到何处去找他。
想着,不由索性上穿三丈,游目四顾,打算找一最近的出山之路,或者是山居人家,也好进些饮食,再定行止。
就在他游目远眺之时,忽然南面的一条横岭之上,一点白影箭似地飞射,沿着岭峪一起一落,快如惊鸿,分明是一个功力甚高的武林道。
欧阳昭不由一愣,乘着下落之势,也向那横岭赶去。
忽然,相距白点之后,又穿出六点黑影,也是风驰电掣,乱穿乱腾,似乎是追逐那点白影一般,前后相距,也不过是十来二十丈左右。
欧阳昭顿觉奇怪。反正自己无所适从,何不去看个究竟?
一念既起不再迟疑,他腾起势子,径向那岭上射去。
两处相距虽远,但他的轻功快捷,直如流星赶月,飞云出岫,片刻之间,已来至切近,放眼瞧去,不觉怒火如焚,相距尚有十余丈,凌空大声喝道:“大姐,别急,三弟到了。”
原来,那点白影不是旁人,却是在柳暗花明庄,为了碧玉笛之事负气拂袖而去的白衣追魂段冰蓉,此时以一敌六,吃力异常。
围着白衣追魂段冰蓉狠狠缠斗的,也不是陌生的武林,更不是黑线上的邪门人物,都是有头有脸,江湖咸尊的九派一帮的六大派的掌门。
欧阳昭焉能不怒火如炽,凌空喝声未了,双臂一剪,头下脚上,斜落如一支飞矢,殒星似地下坠。
落势未已,凌空出招,一式苍鹰攫兔,对着华山掌门人江健才抓去,倏同飞将军从天而降,凌厉无俦,凶猛绝伦。
其余的,青城掌门静虚老道、峨嵋掌门性空大师、昆仑掌门铁杖翁皇甫超、崆峒掌门无影仙子田茜、邛蛛掌门玉面秀士贾文信,全都大吃一惊,猛地四散开去,各退在丈外,面有惧色。
华山掌门江健才,手中铁拐一扬,翻身就地一滚,险险躲过一招。
此时,白衣追魂段冰蓉也已看清来的竟是欧阳昭,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是与他答话好呢?还是不与他答话好?
因为,自己在柳暗花明庄一走,原是拂袖负气,这时焉能再陪小心。
想着,脸上不由一阵发热,反正自己一人被这六大掌门缠得微微见汗,气息不均,也就将计就计,权做成嘘嘘喘息,不搭不理。
欧阳昭却没想到这些,落身在地,对着六大掌门厉声喝道:“好不要脸,你们是祖传的群殴群斗吗?”
六大门派的掌门,一个个瞠目不言,噤若寒蝉,互瞧了一眼,彼此观望,谁也没敢开口说话。
欧阳昭不由剑眉一挑,道:“呸!真是替你们一门一派的上三代丢脸。”说完,自顾对白衣追魂段冰蓉一笑道:“大姐,你怎么同这般无耻之徒碰上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虽然是一百二十个想说话,但却矜持的一扬脸道:“谁要你管?”
欧阳昭一听语气,知道是柳暗花明庄的一段事还放不下,不由陪笑道:“大姐还生我的气?”
段冰蓉还来答言,欧阳昭猛然回身怒喝道:“贾文信,站住!”
原来邛崃掌门玉面秀士贾文信,打算乘着欧阳昭说话分神之时,脚下抹油,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
偏生欧阳昭一面说话,一面听风辨位,留心六人的这一着棋。
玉面秀士贾文信如意算盘被人揭开,不由面色一红,恼羞成怒。手中铁骨折扇一抖,唰地一声,摔开了来,强撑着胆子,色厉内荏地道:“欧阳昭,你好狂!”
欧阳昭满脸怒火,正值无处发泄,闻言不由怒喝一声:“闭嘴!”喝声一落,脚下微微移动,一指六大掌门,森颜厉色地道:“谁也不准动,哪个大胆的妄想动一步,辟毒追魂宝旗可没生眼睛,老实说,我们之间的帐,早就该算一算了。”
话音甫落,嗖!辟毒追魂宝旗一亮,金光一片,瑞气千条,映得已昏未黑的天色,也似乎陡然光明不少。
此时,六大掌门俱知任你如何不言不语,今天这一关看来十分扎手。
六个人互望了一眼,依然是玉面秀士贾文信开口道:“有什么算不算的,你残杀我们七大门派中二代弟子,血迹未干,还不够吗?天山掌门岳公伟一命抵欧阳丹一命,还不算吗?”
他虽然是据理力争,但言语之中,怯意显然。
欧阳昭不怒反笑道:“哈哈,姓贾的,你可知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何况,杀你七大门派二代弟子之事,并非我欧阳昭所为。”
青城掌门人静虚老道似乎抓住了天大的理由,抢着道:“你想赖,不是你是谁?”
欧阳昭宝旗一顺道:“牛鼻子,你说话要有分寸,休要不知进退。”
他这句话,如同长辈训诲晚辈一般,一派掌门之尊的静虚,欲待发作,又恐欧阳昭先对自己下手,欲待不理,脸上实在挂不下去,面色不由时红时白。
幸而此时崆峒女掌门人,无影仙子田茜手中花锄一横道:“不是你是谁,你能指出一个凶手来吗?”
欧阳昭冷冷一笑道:“凶手在下早已知道,可是,你们身为一派掌门,后代弟子被害,竟然不能报仇,要你们这掌门何用,我替你们惭愧死了!”
峨嵋派掌门性空大师白眉一皱,就想乘机下台,手中佛珠一扬,对着其他五大掌门朗声道:“既然他说二代弟子不是他下的毒手,我等何必久久纠缠,去查出真凭实据,再看他怎生辩驳,此时不必焦急,走!”
这个秃驴既要面子,又想顺水推舟,走个冠冕堂皇。
欧阳昭怎能不知他的心意,冷然一笑道:“奸狡的和尚,你说得轻松,想走不难,却要留下一点东西!”
华山掌门江健才闻言,抢着问道:“留下什么?”
欧阳昭豪气如云,沉声道:“留下你们的一条命来。”
喝叱声里,隐着无限杀机,浮着一片血腥味,令人听来悚而惊心。
这时,沉默已久的白衣追魂段冰蓉上跨两步,娓娓言道:“六位掌门,你们见了我不是要我交出欧阳昭吗?我说已与他恩断义绝,你们却逼着我交出他来不可,怎么?如今正主儿来了,你们反而争着要走呢?未免有点虎头蛇尾,有失名门正派的身份吧。”
无影仙子田茜花锄一捣地面,对着段冰蓉道:“段冰蓉,崆峒门与天魔教渊源极深,论班辈,我与天魔仙娘同起同坐,你说话怎的没有分寸,不怕有违武林的尊卑吗?”
白衣追魂段冰蓉尚未及答言。
欧阳昭早已不耐,怒喝一声道:“废话!”
声如迅雷,响震云霄,突然,金光一闪,耀目生辉。
他将辟毒追魂宝旗扬了开来,脚下取势立桩,朗声道:“适才你们群殴群斗,为何不想到天魔仙娘华师母来,如今居然扯东拉西的,今天凭你们舌翻莲花口如悬河,也休想善罢干休!”看架势,大有一触即发,立即动手味道。
六大掌门眼见下不了台阶。
邛崃派掌门玉面秀士贾文信一抖手中铁骨折扇,大声吼道:“各位,我们今天算认了,一夫拚命万夫难当,是汉子,上!”
他咬牙仗胆,高声嘶叫,果然也作势欲起。
然而,空谷足音,密云不雨,虚张声势而已。
欧阳昭不由一阵狂笑,宝旗抖出万道光影,猎猎作响,一指六大掌门道:“缩头乌龟也逃不出定数,我给你们一个俐落爽快也就是了。”
说完,陡地一射上起三丈,凌空发了声清越的长啸,忽地斜射落下,同时,手中宝旗连点,竟然连招直取六大掌门。
这等招中套招,式中连式,一招六发,全靠着绝世的轻功,闪电的手法,持久的内力,三者缺一不可。
六大掌门虽为一派之长,也没见过这等阵仗,不由同时惊呼一声,各自纵身闪避,乱摆兵刃,护住头顶。
在一旁冷眼细瞧的白衣追魂段冰蓉,心中既爱又恨。
爱的是,自己这位三弟,功力日有精进,较之初遇之时,不知已高妙纯熟到多少倍以上。
恨的是,欧阳昭不该将碧玉笛随意借给别人。
她想,欧阳昭明知自己是笛绝之女,而且又传了笛招,论情谊,放着私交的盟姐妹不讲,看在玉笛郎君的份上,无论如何,要交给自己,先前欧阳昭自己使用,还情有可原,不料竟借给万里飞鸿宋明珠姑娘。
想到姑娘,段冰蓉不由心中产生异样的感觉,暗暗银牙咬得作响。
此时,欧阳昭一招惊退六大掌门,势子并未迟缓,二次斜跃丈余,快若飘风,震腕扬旗,忽地一腾身,明取铁杖翁皇甫超,暗找玉面秀士贾文信,顺势划向静虚、性空二人的璇玑、鸠尾双穴。
这一招四用,旗影翻飞之下,真乃威风八面,锐不可当。
四个掌门,全是揉身闪避不及。
昆仑掌门铁杖翁皇甫超,首先发难,手中铁杖舞起,一展三十六路天罡杖法,舞起仗山杖海,呼呼风里,可说洒水不进,风丝不透,同时口中叫道:“不料我等在小辈眼前吃瘪,老夫同你拚了。”
接着,崆峒掌门无影仙子田茜舞起花锄。
邛崃掌门玉面秀士贾文信抖出铁骨折扇。
华山掌门江健才使起铁拐。
青城掌门静虚宝剑出招。
峨嵋掌门性空扬起佛珠。
六大掌门此时抱定同仇敌忾同进退的心胸,各展一派绝学,纷纷起势发招,六件不同的长短兵刃,全向欧阳昭递到。
白衣追魂段冰蓉一见,不由星眼一棱,一弹长剑,就想上前援手,但是,心中一动想:再看两招,三弟的功力究有多么深厚,这一回总该有个谱儿了。
想着不觉略一迟滞,就在此时的欧阳昭早已朗笑一声,毫不为意地道:“爽快,你们这样死,也落得个硬汉二字!”
语音里,人像一个旋风,旗似波涛万顷,嗖嗖风动,金光齐绕,回水挽波似的,在六大掌门的六件兵器风里,螺旋一般,狂卷而起。
六大掌门虽然在不得已情势之下,合力连手,但谁也不愿作替死的羔羊,谁也不敢突出半点,首当其冲。
因此,欧阳昭旗风过处,像潮水似的,不自觉地闪身后撤不迭。
等到旗招一过,又同疯狗一样,吼叫连天,蜂拥而上。
欧阳昭的旗招虽然凌厉,但反复施为,却找不出一个真正的对手。
但是,他也不敢大意,随时提防着左右前后的六件兵刃。
这样,双方虚虚实实地纠缠之下,足有盏茶时分,依然是个僵持之局。
六大掌门的心情,由于时间一久,反而定了下来,所以出招愈见功力,动手自有分寸,一进一退,仿佛已有条不紊。
此乃由于六人全是一派之英,俱列身武林高手之中,三招两式一过,对于敌我的身法势子便自明于观火,先前怯意也已减少,沉着稳健的递招,化式,闪身,进取,井然如同预见。
欧阳昭暗地一瞧料,不由焦急,一面手中不变,扬旗拒敌,一面暗自盘算。
他想,似这等游斗,三天三夜恐也难见高低,不出奇制胜,怕是不是一时可以见出高下的了。
想着,他眉头一皱,乘着性空和尚佛珠扫来之势,宝旗上扬,假做前递,口中同时虎吼一声:“性空,接我一招!”
性空和尚闻喝,悚然而惊,一收佛珠,扬起一片寒光护住迎面大穴,同时脚下挫步后退七尺,取桩应敌。
不料,欧阳昭乃是声东击西,忽然怪蟒翻身,手中宝旗不递反攻,快逾惊鸿,反腕一震,对准身后的青城掌门静虚捣去,叫道:“和尚不找找道士。”
静虚老道不意有此一变,长剑一挽,抖起一片剑花,护住面门,惊呼二声:“不好!”
要想跃身撤招,哪里还来得及。
但听,呛唧!一声大响,他手中的长剑震飞了去,一道寒光上起十丈。
欧阳昭一式得手,更不迟缓,顺势招展,风云变色,斜地一挥,对准玉面秀士贾文信斜削而去,利如朔风,疾如飞矢,声势惊人。
玉面秀士贾文信陡见眼前金光闪耀,不由魂飞天外,铁骨折扇一抖,疾护迎面九大要穴,失声惊呼:“哎呀!”
欧阳昭冷笑一声,猿臂暴长,喝道:“哪里走!”
嘶——裂帛一声,贾文信的手臂一麻,折扇一裂为二,迎面九大要穴,全变了不防之地,漏洞百出。
贾文信更加骇然,慌忙中矮腰后仰,企图滚逃。
欧阳昭恨他入骨,哪肯轻饶,舒臂一划。
啊!一声厉叫,血箭长射,贾文信的右耳已削落下来。
他像杀猪似地狂嗥不已,一手抓着破折扇,一手掩着耳朵,暴倒下去,直滚出二丈多远。
欧阳昭意犹未足,一拧腰,冲出圈子,跟踪跃去,随着如影附形的宝旗一倒,口中喝道:“先了结你的一份血债。”话音未落,玉面秀士贾文信发出一声鬼叫。
原来宝旗的尖端,卟的一声,已插进了他的胸膛,鲜血四溅,触目惊心。
欧阳昭杀心既起,又有了开端,两眼红筋暴暴,随手一挑喝道:“去吧!”
“呼——”玉面秀士贾文信的尸身,被他挑飞五丈高下,嘭通落向七八丈开外的一块巨石之上,肉骨横飞,肢体离碎。
其余的五大掌门一见,全都毛骨悚然,如痴如呆。
连白衣追魂段冰蓉也不由眉头一皱,不忍猝睹。
欧阳昭立毙邛崃掌门玉面秀士贾文信,意犹未足,一不做二不休,回身扑向峨嵋掌门性空和尚,口中叫道:“还我亡父的血债来。”
性空和尚如梦初醒,手中佛珠疾舞,口中叫道:“静虚道兄,如今我们是命运一致,唇亡齿寒!”
这时,江健才、田茜、皇甫超、静虚等人,眼见贾文信死状至惨,正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而且明知道,要跑,也跑不掉,因为没人自认轻功足以强出欧阳昭,功力更不论了。
再说,纵然跑得月兑,日后岂不落下话柄,自己一人丢脸事小,坏在每人又关连着一门一派的声誉,江湖输命不输脸,因此,全都硬着头皮,在此撑着虚面子,心中暗存着万一侥幸之望,
他们耳听性空之言,深知若任欧阳昭毁了一个,大家的力量也就减少了一分,最后,各个击破,终必全然不保。
因此,四人全都应声喝道:“我等同他拚了!”
喝叱声里,又复各震兵刃,蜂拥而上。
静虚老道长剑被震飞开去,只好用一双肉掌,寻隙钻空,不时遥发掌风,专找欧阳昭的重穴施为。
五个人如疯如狂,又把欧阳昭围在核心。
欧阳昭抖动宝旗,毫无惧色,暗地瞧料,五人之中,以铁杖翁皇甫超的铁杖,招数最为凌厉,无影仙子田茜的花锄招势最为轻巧,最为诡异。
他心中要先对此二人下手。
想着,宝旗一横,斜地戮向无影仙子田茜,口中喝道:“田掌门,你追上贾文信吧!”
无影仙子田茜,轻功在五人之中,是数一数二,仗着身体轻盈,锄招也自然灵活,此时闻言生恐走贾文信的旧路,一反常态,不敢撤招后退,强自舞锄应招,想等其余四人出招援手,引开欧阳昭。
谁知,其余的四大掌门,以为欧阳昭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声东击西之法,又要故技重施,更捉模不定他要向谁下手,因此,不约而同,齐身后退丈余,各舞兵刃,护体守穴,停滞不前。
欧阳昭旗招递出,可虚可实。
此时一见其余四人俱有预防,反倒是无影仙子田茜挺身相迎,口中喝道:“就是你吧!”
宝旗金光暴长,一推一拉。
铮!一声金铁交呜,火星四射。
“哎——呀!”
无影仙子手中花锄齐腰折断,她的人踉跄中连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哇!哇!口中血雨外喷,内伤不轻。
欧阳昭眼见田茜内腑重伤,不再进击,旋风般地就旗势左走洪门,斜刺里径向空手虚划的静虚老道扫去,
静虚老道虽然为青城一派的掌门,但在青城一派之中,功力反而不比青城三子高明,若与九派一帮的掌门相较,更加是瞠乎其后,最弱的一环了。
此时,宝剑被震,先已胆寒,空掌发招,原已事出无奈,眼见欧阳昭旗招出手,惊弓之鸟早已慌了手脚,左右一瞟,胡乱推出一掌,直向江健才身后跃去。
欧阳昭的身法何等快捷,况在盛怒之下,悲愤之余,更加凌厉万分,如同附骨之蛆,暴吼道:“牛鼻子,你走得了吗?”
金光闪烁之中,宝旗的尖端已离静虚的玉枕穴不到半寸。
蓦然,一声嘹亮不凡的吼声,叫道:“且慢!”
这声音不大,但字字有力,苍劲清越。
欧阳昭闻听,手中宝旗顿止,抽身弹回一丈,打量来人。
但见身后不远之处,落下个赤红脸的伟岸老者,形如古鹤,风范出俗,不由略一沉吟,随即大声道:“是您老人家,久违了。孙珊表妹现在……”
不等他的话落音,那厢的四大掌门全都面有喜色,性空和尚双手合十,抢上一步,对老者作礼诵佛道:“阿弥陀佛!
有东海一奇到来,总好讲理了。”
原来这老者乃是南海掌门孙尚萍女儿碧瑶宫主孙珊的义父,而孙尚萍正是欧阳昭母亲南海玄女孙婉萍的妹妹。
在黄山一会之时,欧阳昭曾将孙珊托付东海一奇,因此一见面就有此一问。
东海一奇一捋五绺长髯,扫了性空一眼,侃侃言道:“在下来此,并不是为了做和事佬来的,各位又是一派的掌门,我自问也管不了这大的事,我所以拦住欧阳少侠,不过有话要同他说明而已。”
性空和尚料不到弄了个灰头土脸,红着脸,一时不好退回。
东海一奇不管许多,自顾回身对着欧阳昭道:“少侠,孙珊已回海南,老朽有一事相询,不知该不该?”
欧阳昭闻言含笑道:“前辈太谦了,有什么话,自管问好啦,晚辈知无不言。”
东海一奇前上几步,凑在欧阳昭耳畔,极为细声地道:“老弟台既得到了性灵珠出了天柱山可要特别小心。”
欧阳昭一听,不由奇怪道:“性灵珠,晚辈并未得到,这话从何说起?”
东海一奇不由眼露惊疑,道:“老弟台,你何必瞒我?”
“焉敢欺哄你老人家。”
“这就奇了。”
“前辈听谁说来?”
“山外传言纷纭,而且此去沿途,高手云集,全是知名的魔头,说不定他们贪心臭气相投,连手暗算,你要特别小心。”
“多谢前辈照应。”说到此处,忽听,白衣追魂段冰蓉沉声喝道:“江健才,不怕丢脸你自管走。”
欧阳昭回身怒道:“谁先走我先追谁。”
华山掌门江健才,原本打算一走了之,此时被人喝破,不由一顺铁拐,红着脸,讪讪道:“走!你准知道本掌门要走,我不能不顾朋友。”说着搭讪走到无影仙子田茜身前,把她扶了起来,又假意地大声道:“田掌门,你先调息着,这档子事,我们不能算了,七大门派也不是草莽绿林,可以让人任意欺侮的。武林中自然有个公道。”
欧阳昭冷冷一笑,突的上欺三步,人影一闪,向江健才逼去。
“啊哟!”
江健才一声惊呼,铁拐在地上一捣,霍地跃退两丈,面容难看,慌忙道,“你……你休要欺人太甚。你……”
“嘿嘿!”
欧阳昭未语先是一声冷笑,挥手指着六大掌门,侃侃而谈道:“黄山一会,被你们取痹弄巧,规元寺一会,让你们侥幸月兑逃,今天算是上苍有眼,在我重阳之约以前,可以一雪父母的血仇,你们谁也别打算走得出我的旋风八式之下,只有你们谁死得干脆,分个先后而已。”
他想起父母的海样深仇,五心如焚,脸上杀气冲冲,隐约可见。
东海一奇不由寿眉一皱,喟叹了一声,跨前一步道:“老弟台,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望上体好生之德,手下留情,老朽身有急事,先行去了!”
五大掌门原想有东海一奇到来,可以稍为缓颊,如今一听他要走,不由同声道:“素闻东海一奇主持公道,排难解纷,为何……”
东海一奇微笑道:“你们这段梁子,迟早必须了断,也非三言两语之事,不瞒各位说,明日乃老朽百岁之期,因此……”
欧阳昭闻言,抢着道:“哦!明日既是前辈百寿大庆,尚有何急事待理。”
东海一奇叹了口气道:“老朽我一十五岁闯荡江湖,当日曾有誓言,如能百岁不死,或是皈依剃度,或是辟谷入关,八十五年没死,如今自当践约。”
欧阳昭听后,不由十分依恋地道:“老前辈矍然不减青春,如日中天,为何生出此念。”
东海一奇,拈须长笑:“哈哈,哈!老弟台,前浪推后浪,武林中是是非非,也不过是浮云轻烟。老朽已看得多了,言尽如此,你珍重吧。”
他说完之后,身形略动,衣袂微震,晃眼已飘出五丈之外,朗朗的笑声,在夜幕已垂的微风里响起,渐去渐远,终于消失。
原本杀气满面的欧阳昭,目送东海一奇的身影,在丛林之处消逝,也不由一阵怆凄,怅然若失。
同时,一股血腥杀气,也不知不觉地收敛去了。
他想:东海一奇说的不错,是是非非不过是浮云轻烟……
想着,不知怎的心中感伤不尽,望着还在发愣的五大掌门,沉声道:“你等有何话说?”
性空和尚佛珠垂挂在手上,合十道:“小施主,当年连手围殴,究追欧阳大侠,乃是一时意气之争,如今事隔多年,追悔莫及,你代父报仇,乃是天经地义,我等维护一门一派的基业,也是势属必然,不可厚非。”
欧阳昭闻言,宝旗一横道:“如此说来,要在手底下分泾渭了!”
性空和尚老脸-寒,悲凄地道:“那个自然……”
欧阳昭冷哼了一声,道:“哼!好,亮招吧!”
不料性空和尚却连连摇手道:“慢来,小施主,你是存心报仇,还是立意要挑了我们七大门派呢?”
欧阳昭毫不犹豫地道:“本人对门派帮会,素来无缘,全为父母血仇,不共戴天!”
性空幽然叹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我等当年盛气之下,造成杀劫,但与门派无关,而且当时我等并未充任掌门,如今既各掌一门,自己一死事小,影响及一门一派事大……”
欧阳昭不耐的挥动宝旗,喝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欧阳昭顾不得那许多。”
性空的老脸飞红,忙道:“且听老衲说完。”
欧阳昭没好气地道:“说!”
性空和尚,对着其余四大掌门瞧了一眼,然后语带凄凉地道:“我有一折衷之计,我们五人从今天起,各回本派,一月之内,将掌门之事交割清楚,再来与你了结当年的一点恩怨。到时,各凭手上功夫,生死有命,既交代了你的血仇,也不致动摇武林中数百年的门派。”
此言一出,其余的四大掌门,全都如释重负。
因为最少,可以逃出目前的噩运。
再说,时日一缓,或约高手计议,或请名人出面调解,甚至于背城一战。
反正,总比眼前僵持着强过百倍。
因此,四人不约而同地道:“性空掌门所说不错,我等决非有所畏惧,身负一派之责,事非得已。”
欧阳昭见他们明是畏惧,却反而振振有词,不由轻蔑地一笑道:“在下要报父仇,还管你们什么门派不门派,掌门不掌门!”
静虚老道焉能失去唯一的机会,忙不迭道:“你父之仇,我们认了,也不忙在一时……”
“哈哈!炳哈……”
不等静虚说完,欧阳昭仰天狂笑,久久不绝。
华山掌门江健才,上前一步,也道:“不必逼人太甚,就算是你做一场宝德!”
五大掌门,平时在武林之中,全是响哨哨,炙手可热的人物,何曾低身下气到这步田地,如今是事不得已,徒唤奈何。
而欧阳昭笑声一收,喝道:“你们说得好,我到哪里去找你们,又怎能遇得这样齐全?休要唠叨,是汉子亮招吧!”说时,横旗震腕,不可一世。
性空和尚暗吞一口冷气,言道:“你约定期限,指出地点,到时纵然是虎穴龙潭,我等必然奉陪!”
江健才也寒着脸色道:“地点由你划,届时生死由命!”
欧阳昭心中盘算。
他想,这样也好,当着宇内武林,再报父仇,也好扬眉吐气,同时,重九之约,各门各派必然都到,谅他们也不致毁约失信,自取其辱。
想着,剑眉上挑,厉声道:“果真如此吗?”
五大掌门见他已有应允之意,不由齐声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欧阳昭淡淡一笑道:“好,重九之日,仍在黄山,届时在沉剑潭候教,你等去吧。”
他说完,眼也不看五人一眼,手中的辟毒追魂宝旗一收,塞向怀内,转身叫道:“段姐姐,段……”
哪里还有人影。
原来白衣追魂段冰蓉竟已走个影踪俱无。
这时,五大掌门如同望见大赦,奉了圣旨一般,互望了一眼,各自怀着沉重的心情,抽身穿出山去。
四野寂静,新月在天,又是初更景色。
欧阳昭怅然若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岭上,夜风习习,吹起衣角,不胜凄凉之感,感到人生不过如此。
良久,他喟叹了一声,认定山势稍缓之处,发声清啸,展功腾起,疾射如矢,径向山外飞去,浮扁掠影,一往无前。
足有半个时辰。
远远的一个小镇似的村落,屋宇栉次鳞比,尚有大半人家,灯火兀自通明。
欧阳昭折腾了两夜一天,全仗着一股阳刚之气,保存蕴藏体内的真元,赖以不饿不渴!
此时一见有了人家,毫不怠慢,加速展功,快如闪电。
转眼之间,到了镇梢之外。
他惟恐惊世骇俗,远远地收势停身,一刹那功夫,落在平地。
也不过身子落实,忽然,衣袂大震,呼的一声,从黑影之处,突然穿出两个劲装汉子,每人手中一把明亮亮耀目生寒的鬼头大砍刀,左右齐出,虚晃一刀,同声喝道:“什么人?”
欧阳昭虽也一惊,但心里有数。
因为从来人衣袂大震,挥刀轻浮之中,已看出是三家村的庄家把式,看家护院之流,不值一笑之辈。
因此,他就淡然道:“怎么?你们是打算拦路抢劫吗?”
两个劲装汉子闻言,振腕抖动手中的鬼头,震得刀上的铜环乱响,其中一个大声吼道:“你瞎了眼,黑虎镇是打劫的地方吗?我看你才不是好人哩!”
“黑虎镇?”
欧阳昭不由心中一动,暗忖:黑虎镇乃是风尘二友之一,自己盟叔铁笔穷儒桑子修的家乡,难怪大姐白衣追魂段冰蓉在此周近露面,敢莫是她同桑叔叔从柳暗花明庄负气离开巢湖之后就回到这里?
想着,原来震掌待发之势,按捺下来,朗声问道:“黑虎镇?我问一个人,你等可知道。”
两个汉子,同声道:“半夜三更,鬼头鬼脑的,我们正要你找个保来,若是一不访友二不探亲,乘早远离镇去,不然,哼!”
欧阳昭见他俩神气十足,又好笑,又好气,大声道:“我问你等,有位人称风尘二友之一的,铁笔穷儒桑子修,桑老前辈,如今可在镇上?”
一语刚落,忽听镇梢转角之处,爽朗道:“贤侄,你的好记性,老朽正在此地,来来!快些进镇。”长衫飘飘,铁笔穷儒桑子修手拈五绺短须,已从镇中飞奔出来。
欧阳昭此时心情正值恶劣,情绪万分伤感之际,见了铁笔穷儒桑子修,不亚于见到了亲人一般,前趋几步,躬身施礼,哽咽着道:“桑叔叔,巢湖一别,您可好?”
铁笔穷儒桑子修不由老眼湿润润的,苦笑道:“贤侄,此地非讲话之所,请吧!”说完,又对那两个汉子道:“你们专管巡更放哨,可不准吓唬人!”
耙情那两个汉子乃是镇上的更夫。
欧阳昭不由失声欲笑,但口内却道:“这两人却也算尽责,叔叔的地面上有什么不清静吗?为何值更之人各执兵器?”
铁笔穷儒桑子修深深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道:“贤侄随我来。”说时,亲切地拉着欧阳昭的手,进了镇。
黑虎镇虽小,乃是山区与平地接壤之处,平日三街六市,酒肆茶楼,却也十分热闹,此时因天色已近二更,店铺早已打烊上门,街上行人寥落,月光如洗。
转过了一条街口,闹市的远处,露出一角大厦,八字粉墙,双狮把门,却是雕梁画栋的一片宅院,黑漆铜环的门上,横着一付匾额,题着“积善人家”四个尺大的金字,鲜明光亮,好生气派。
欧阻昭一见,不由奇道:“武林中只说叔叔是风尘奇士,却不道有这份家业。”
铁笔穷儒桑子修答道:“我若有这等家业,风尘二友就不会小有虚名了,这乃是我一位堂兄的家,我自幼喜作无拘无束的傲游,至今孑然一身,到头来连个安身立命之所也没有,说来也真够惭愧的!”
两人说着,已到了门首。
铁笔穷儒桑子修一叩铜环,呀——开门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精神灼灼的老者,那老者身后站的,正是白衣追魂段冰蓉,目含哀怨,鼓起小嘴,一言不发。
欧阳昭大喜过望,笑道:“段姐姐,你先来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绷着脸道:“我知道除了这条路以外,你不会飞上天去。”
桑子修不由哈哈大笑,笑得段冰蓉的脸上生霞,把头低在胸前。
欧阳昭十分不好意思,搭讪着对那老者一拱手道:“这位想此是间的主人,桑世伯了。”
那老者微笑还礼,缓缓道:“老朽桑展堂,令尊欧阳大侠,昔日曾数临寒舍,那时也是同子修弟连袂而至,想不到……”他说时,连连摇头,语意凄凉。
欧阳昭听人提起亡父,面上顿时凄然欲泪。
铁笔穷儒桑子修忙把话题岔开,高声道:“总不能站在门口谈话呀,来,进去,进去。”
四人到了大厅之上落坐,佣人献上茶来,桑展堂道:“老朽痴长几岁,可要倚老卖老叫你一声贤侄了,贤侄的晚饭尚未用吧。”
欧阳昭苦笑一笑道:“这个,侄儿却也不饿。”
白衣追魂段冰蓉禁不住道:“他何止晚饭未用,恐怕两三天来都不饿,所以都没进食。”
此言一出,桑氏老兄弟,不由齐笑了起来。
欧阳昭也一阵脸上发烧,含着七分不好意思道:“实在不饿,实在。”
他的嘴上说着,怎奈两天未进饭食的空肚子,此时一杯浓茶喝下,不觉咕噜噜,咕噜噜!一阵雷鸣,满厅的人都可以听到。
白衣追魂段冰蓉抿嘴一笑,道:“你的嘴硬,但不争气的肚子偏硬不起来,你听!”
桑子修、桑展堂不由更加笑得不可开交。
段冰蓉说过之后,也是花枝招展,弯着腰,捧了肚子,喘不过气来。
欧阳昭实在难为情死了,只好讪讪道:“大姐,你专会捉弄人。”
这一笑,姐弟俩的一点小误会,也就烟消云散,免去了鼓嘴相向。
桑展堂急忙吩咐下人,端整了酒饭,富有之家咄声可辨,片刻之间,已摆满了一桌子,虽不是筵开玳瑁,但却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桑子修等虽已用过饭了,却也杯酒相陪。
吃到一半。桑子修停杯放箸,含笑地道:“贤侄,我有一句十分冒昧的话。不知当不当讲?”
欧阳昭眼神一动,忙道:“桑叔叔,你有何教训,尽避直言,何必见外。”
铁笔穷儒桑子修端肃着面色,游目四顾,压低了嗓子,十分神秘地道:“贤侄在万梨谷得到了武林第一珍品,令人响往的性灵珠,可否取出来让我们一开眼界?”一旁的桑展堂也眼现羡慕之色,二目不瞬。
白衣追魂段冰蓉的星眼,也盯在欧阳昭的脸上,企望答话?
欧阳昭不禁大奇,放下碗筷,正色道:“这话从何说起,性灵珠我确乎见到了一眼,但当时并不知那就是武林奇珍,后来仍旧被那老人带走了,何曾落在我手上!”
桑子修闻言,不由担心地道:“贤侄谅来不会骗我!”
欧阳昭急得只顾摇头,忙道:“侄儿怎敢,若是骗你老人家,叫我……”
白衣追魂段冰蓉见他要起誓,忙抢着拦住话头道:“没有就没有,发急则甚,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铁笔穷儒桑子修眉头深锁,幽幽地道:“匹夫无过,怀璧其罪,江湖中日来这项传言很盛,恐不是空穴来风,贤侄既然未有此事,还以小心谨慎为是,因为,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
语音未落,一声轻微的冷笑,起自屋外。
眼放着屋内有三个高手,竟有人在咫尺之内偷听个够,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一时人影齐动,灯火尽熄。
欧阳昭、桑子修、段冰蓉三人各展身形,穿出大厅,一点院子的假山石,射到屋面之上。
月光如水银泻于地,夜风习习,星斗满天,哪有半点人影。
铁笔穷儒桑子修立身屋面,不由叹道:“好快的身法!”
欧阳昭也恨恨地道:“小子好快的一双狗腿!”
白衣追魂段冰蓉略一皱眉,喊了声:“不好!上当了!”喊着,一翻身,泻下屋面,穿回大厅!
铁笔穷儒桑子修同欧阳昭也同时觉出不对,双双跟踪坠下,回到大厅之上,不由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桑展堂坐在椅子上,愣愣地双眼发直,一动也不动,如同木雕泥塑的一般,分明让人点了穴道。
白衣追魂段冰蓉不问桑展堂如何,前跨一步,顺手指着右面墙上挂的一幅唐人金碧山水。
“师叔!你看!”
欧阳昭与桑子修放眼望去,但见那幅淡色古画上胡乱地写着“三日交珠”四个凌乱的潦草字体,也仅仅可以分辨而已。
这字迹好生奇怪,既无下款,也无标记。
白衣追魂段冰蓉前跨半步,弯腰在地上一瞧,呸了一声道:“呸!这字是用一双鸡腿沾着酱油写的!”
铁笔穷儒桑子修点了点头道:“是的,来人的功力也算不弱了。”
欧阳昭不觉怒气冲冲,杀气腾腾,剑眉上挑道:“好兔崽子!这不算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物,穿窬宵小的行径!”说完,一穿身就待二次射出厅去。
铁笔穷儒桑子修忙拦住他道:“此时已经追不上了。来人必定是躲在假山之处,我等射出,他就乘着风声进屋,做了手脚,然后由后面逃走,你瞧!”随着用手一指后面洞开的窗子。
白衣追魂段冰蓉螓首连颔道:“师叔料得不错,此时恐赶不上了。”说完,杏眼斜瞟着欧阳昭,也示意要他不必慌着追赶。
此时,桑子修已解了桑展堂的穴道,明知他乃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实人,一定连敌人的影子也没见到,所以也不多问。
欧阳昭饭也不吃,只顾唉声叹气,眉头深锁,在大厅踱来踱去。
铁笔穷儒桑子修见他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由安慰着他道:“贤侄何必如此焦急,三天之后,自然知道来人是谁,到时总有一个公道!”
欧阳昭搓着双手道:“怎奈小侄有要事在身,急欲要追二妹的仇家,替她报仇!”
白衣追魂段冰蓉一听,大吃一惊,抢着道:“二妹怎么样了?仇家是谁?”
姐妹情深,一股焦思之色昭然若揭,急迫之至。
原来欧阳昭心事烦乱,急急忙忙,没把吴娟娟遭了笑面无常尹亮毒手的话,说与白衣追魂段冰蓉知道。此时如梦初醒,一拍脑袋,自责道:“该死!这大的事,我会忘怀了!”接着,把笑面无常尹亮以及天柱山之事,简要地说了一遍。
白衣追魂段冰蓉听后,不由悲从中来,泪如泉涌,捶胸蹬足地道:“二妹!你在九泉有知,引我找到了笑面无常,拚着粉身碎骨也要用仇人之血,向你祭奠!”
欧阳昭也陪着流了不少眼泪。一时哭成一团,正是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
铁笔穷儒桑子修见他姐弟哭得不了不休,开言劝道:“人的生死,冥冥中原有定数,节哀报仇,哭有何益!”
桑展堂适才的穴道被制,虽经桑子修替他拿捏了一阵,身体仍感不敌,略为气喘,也劝慰地道:“凡事逆来顺受,哭有何益,二更已过,安息了吧,明日再行计议。”
白衣追魂段冰蓉抹干了泪水,含着眼泪,话也说不出,肩头颤动着点了点头,转入后面。
桑子修引欧阳昭到东面书房之后,也叮咛劝导几句,自到西厢房安宿。
欧阳昭虽然劳碌了几夜几天,但怎奈心头有事,神不守舍,无论如何,也睡不安枕,辗转反侧地翻来覆去,五心如焚。只好跌坐起来,运功调息。远处更鼓已经三响,朦胧中,才要入静。忽然,看着窗外月光映照之下,像飞鸟一样,一点黑影,一掠而过,并无破风之声,不留心可真看不见。
欧阳昭毫不怠慢,由床上飘身而起,模了模怀中的宝旗,轻推纱窗,一点地面已到了院落之中。
游目四顾,夜凉如水。他正待回房,一低头,忽地一惊。
原来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分明有一个瘦小的人影,随着月光照出的树影,映在地面上。
欧阳昭倏地抬头。
丙不其然,那瘦小的黑影背着月光,看不出面目,却正在向自己招手。
这一发现,欧阳昭怒火如焚,料定必是适才点倒桑展堂,画上鸡腿留字之人。
他不愿惊动段冰蓉桑子修,一声不响,陡然向梧桐树上扑去,就着一扑之势,双掌上扬,运功贯力,式含待发。
不料那瘦小的影子,见欧阳昭扑身射来,轻点树梢,一弹五丈,风不起,叶不动,径向镇外泻去,好快的身法,好疾的势子。
欧阳昭的眼角虽高,也不觉心中暗道了一声好!料定今晚遇上了出道以来的第一高手。
然而,他艺高人胆大,丝毫不加考虑,正中了他不愿旁人插手的心意,也是一点枝丫,尾追而起,跟踪不舍。
两人的轻功,俱臻上选,两个起落已到了镇外荒郊。
谁知,那瘦小人影,依旧埋头狂奔,半点不慢,更没有回身停势相斗之意。
欧阳昭可就急了,大叫道:“前面何人?再一味狂奔,我可要骂了!”
前面那条瘦小的人影,头也不回,只把一支手举了起来,连连摇动,意思叫欧阳昭不要开口。
看样子并无敌意。
欧阳昭原本要破口大骂,但至此,反而不便唐突,心想,我只跟着你,看你到哪里去,不相信会追丢了。你既找上门来,谅你不会溜掉,大不了是你引我到你们人多势众之处,联手合击,正好找到你们的窑口,我来个鸡狗不留!
他心中有了这个想法,也就注视着前面的人影,奋力追逐,衔尾不放。
两条箭似的人影,在水银泻地的月光之下,飞驰如风,田野、官道、水池、溪流,像云烟一样地向后飞逝。片刻之间,怕不到一二百里之遥。
眼看前面横着一大片苍郁的枫树林子,欧阳昭不由一阵大急,生恐那人钻入林子,给追丢了。
势子一紧,高声喊道:“引我来此,是何道理?再不说明,在下可要得罪了!”
然而,那瘦小之人并不理会,影子一纵,竟自穿进枫树林内,快如飞鸟。
欧阳昭越发着急,连连展功,提气腾身,施出全副功力,穿进林子。
落叶瑟瑟,夜风萧萧。
苞踪追急的人,竟让自己给追丢了。
欧阳昭的这股气可就大了,不分东西南北,直向枝叶稠密处穿去。
啊——一声惨极的吼叫,发自枫林左侧,闻之令人毛骨怵然。
欧阳昭循声扑过去。
但见,横在就地,一个黑衣大汉的尸体,脑袋开花,分不出面目俊丑,鲜血还自热腾腾的外流,分明死去未久。
但从身材之上来看,绝不是先前引自己来的那人,因那人瘦小,这大汉却魁悟高大且逾常人。
欧阳昭想,死的既不是他,凶手必然是他,好大的掌力。
一念未了,两声厉叫,比先前更加惊人,更加凄厉。
这时,林木渐密,黑黝黝的,月光丝毫也照不进来,伸手不见五指。
欧阳昭毫无惧色,一拧蜂腰,认准嚎叫之处奔去。
仅有二十丈不到,一个络腮胡子的凶恶大汉,胸腔开膛,五脏外流,血腥之气,令人欲呕,分明被人用少见的太极功力抓破了。
那死汉的身侧,倚着大树,坐着个道家打扮的人,像在万梨谷所见的赤足乞丐,肥胖和尚似的,一颗头颅,被人按进腔子里去,露着散乱的一头乱发,兀自被风吹得飘荡不停。
欧阳昭也不觉目怵心惊,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莫非是那带珠的老者所为?他忽然想起了这个人。因为佛力手硬把人的头按进腔子,数尽武林,还没听说过谁练到这步田地。
此时,欧阳昭心存戒意,一方面林子太深,既不熟出入的道路,又处于敌暗我明的情况之下;另一方面,对方的功力可说绝世少见,料定绝不在自己之下,稍一大意,说不定就栽了。
他不敢冒昧,扬声叫道:“哪位高手,何必躲躲藏藏,引我来此,何不见见面?”
欧阳昭静下来,仿佛听出有一阵轰轰隆隆的闷响,隐隐如同雷鸣。
欧阳昭侧耳细听,觉得是高山飞瀑之声。
他心想,既有飞瀑,必在枫林之外,且穿出林子再说。
欧阳昭,身随意动,辨着声音穿向前去,声音渐来渐大。
丙然,霍地眼前一亮,明月在天,水声隆隆,好高的一道飞泉,从数十丈的崖上奔腾下泻,如同万马奔腾,雷吼震耳,冲在一个深潭之中,抛玉飞珠,水花四溅,蔚为壮观。
欧阳昭沿着飞瀑下视,不由失声叫道:“嗳呀!”
原来那道瀑布的后面,有一个突出水面的石笋,尖端约莫有坐椅大小,上面坐着一个瘦-的老者,端然不动。
奇怪的是,那数十丈悬崖上冲下的一股大水,约莫有三丈宽窄,力道可值千钧,然而,冲到那老者的顶上还有三尺左右,即便自动分开,如同有大力抵挡阻住了一般,而且老者的周遭五尺以内,水也远远斜流出去。
因此,那老者虽坐在瀑布的中间,身上却点水不溅,如同坐在一个大而无口的玻璃缸中一般。
欧阳昭不是亲眼目睹再也不肯相信。
他掠了掠眼睛,仔细看去,丝毫不错,同时,已看出那老者正是万梨谷小屋中带着性灵珠的老人。
他看明了之后,不由十分钦佩这老人的功力。
宝力练到这份火候,断非一朝一夕之事。论自己的修为,要穿过这大力下泻的瀑布,也许可以办的到,若是凭内力,硬把重逾千钧的冲力逼开,料着还办不到,甚至于不敢想象。想到这里,不觉对着那老者一躬到地,朗声肃然道:“老前辈,前在万梨谷多有突唐,多承不责,感激莫名,今夜令晚辈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那瘦-老人并不回答,但却遥遥地对着欧阳昭招了招手。
欧阳昭十分迷惑。心忖:糟了,自己纵令可以冲进瀑布,但要想立脚,只怕万万不能,何况,那潭中并无立足之处,要自己落在何处。
因此,含笑高声道:“前辈!是要晚辈穿进瀑布吗?只怕晚辈的功力不足,再说,那儿没有接力存身之处,要我如何去呢?”
不知是不是水吼如雷,掩住话音,还是老人不管,却依然招手不停。
欧阳昭一则是好奇心重,二则是一般豪气,心忖:他能坐,我就不能进吗?他是人,我也是人,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莫让他小看了我。
有了这想法,不再犹疑,高喝一声道:“好!晚辈来了!
让一点踏脚之处给我!”
喊声中,他提神聚气,屏除杂念,功贯全身,一式飞燕投怀,平着身子像一支利镞,直向下垂的瀑布钻去。
这一式他虽运起了所有的功力,但可也是冒着天大的危险,认定性命不顾的大无畏精神,一鼓雄心而为。
欧阳昭穿入瀑布,感到压力奇大无比,哪里存身得住?心中不由栗然,咬紧牙关,逼着口气,拚命前穿,觉出浑身骨节,被水力冲得如同寸断,痛苦得几乎昏了过去,头脑木然,双眼金星乱闪,不由暗喊一声:“这一回我命休矣!”
雷声轰轰之中,仿佛听到一声:
“好小子!去!”
自己的身子好像被一股大力托住,又猛地抛了出来。
嗡——
一声怪响,耳中乱鸣,双目生涩,顿时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昭感到通身湿淋淋的,十分不舒适,周身也有些儿疼痛。
他勉强地睁开眼睛。
但见繁星满天,月已偏西,有四更左右。而自己,却躺在深潭的边沿,瀑布奔腾下坠,溅得自己水淋淋,衣衫尽湿。
欧阳昭略一凝神,想起来适才的事,好像是梦境一般,不由愣愣地不知究竟是假是真。心忖:莫非此时尚在梦中。
但是,四周的景色是丝毫不假,除了那瀑布下石笋上端坐的老人没有了之外,一切都在眼前,使人不能不相信。
欧阳昭也想不通这如梦如幻的一幕,翻身坐起。
忽然——
此时,当——清脆的一响,眼前一亮,黄光四射,耀眼难开,映得潭水也不断地粼粼闪光,如同一颗巨星降落地上。
欧阳昭霍地一惊,慌忙后跃丈余,才敢仔细打量:“哎呀?
珠子,铜盘、性灵珠!”
如同天降下来的一般,虽然四下无人,欧阳昭也一扑向前,一手抢过铜盘,一手抓着珠子。
他觉着抓到珠子的一只手,好像抓着一个温馨的软绵绵的圆球似的,有一阵说不出的舒泰,热流自透重关,周身的痛苦俱失,心灵清朗不少。
他又把铜盘送到眼前,但见上面刻有字迹。抓着性灵珠的手略略松开,宝气的光辉顿时射出。
欧阳昭就着珠光之下,仔细看那铜盘上面刻着:
武林至宝,性灵神珠。
殷商古璧,大明出土。
配之汤盘,有荣无枯。
珍重圣品,莫让有污。
辈有四行,三十二字。
翻过汤盘的底上,刻着九行极为精细的端正楷书,刻的是:
第一传:柳扬絮传至万邦清。
第二传:万邦清传至黄仁杰。
第三传:黄仁杰传至马化龙。
第四传:马化龙传至莫敌。
第五传:莫敌传至僧悟禅。
第六传:僧悟禅传至龙在天。
第七传:龙在天传至张翼。
第八传:张翼传至魔亦善。
第九传:魔亦善传至欧阳昭。
九行字迹的后面,还有一大段空白。
欧阳昭看完了字迹,不由通体生津,脊梁上一阵汗水下流,感于兹事体大。
因为,他对前六传的上代名讳,一无所知,但对第六传以后的性灵珠传人,都有些耳闻。
龙在天乃是百余年以前的一代大侠,一十三省知名的剑客,黑白两道不但闻名起立,而且敬畏并有,奉如神明。
张翼,他更加知道。他乃是自己亡父的师伯,在生之时,江湖人称浊世神龙,名满宇内,誉震江湖。
至于魔亦善,六十年前,率领弟兄三人,号称魔家四将,也就是汉玉观音魔掌珠的祖父,曾经统一武林,雄据中原。
欧阳昭想念及此,料定那瘦-的老人,必是魔亦善无疑,因此,战战兢兢地将性灵珠放在铜盘之内,双手高举过顶,跪在地面,对着潭中的石笋,诚惶诚恐地朗声祷告:“弟子欧阳昭,承蒙赐下神珠,誓必为武林伸正义,为天地立大德,有违誓言,神人共殛!”
祷告完了,又对着潭中拜了三拜,留连不忍骤离。
这时,星辰渐落,月色将沉。
欧阳昭藏好了汤盘神珠,循原路回黑虎镇。
他穿出了偌大的枫树林子,前射十余丈,上了一道高岗,远远望见黑虎镇方向火光烛天,不由大感不妙。
莫非黑虎镇出了岔子?
他想着,脚下不由加快,展开无上轻功,焦急地向前奔.驰。
渐来渐近。
黑虎镇已近在眼前,欧阳昭却渐感不对。
他听到,火光中还夹着叱喝之声。而这叱喝之声,分明是有人动手过招,彼此开气出声喝喊叫骂。
凭他欧阳昭如何焦急,但只能加快身法,可不能缩短路程。进入黑虎镇,欧阳昭不由暗叫一声:“糟啦!”
原来那火场的位置,正是镇尾桑家的巨宅。
但见,火光炽烈,桑家的前前后后,如同一片火海,劈劈啪啪火舌乱绕,浓烟上冲百丈,好不怕人。
火光中,无数条人影,往来纵跃,刀光霍霍,好比强盗明火执杖,杀人越货,放火抢劫。
这时,欧阳昭离火场约有二十丈左右,人在凌空,双掌向身后一按,双脚一收一弹,就像一支离弦之箭,一穿五丈,三四个弹腰伸腿,已一泻而下,这才收住前射的势子降落在火场边际。
人影乱射,劲风袭至,百忙之中,他急地飘身斜让,这才看清。
突施暴袭的不是别人,原来是邛崃派的八大高手,知名的邛崃八索。
这时邛蛛八索的李天辉,舞动手中软索,厉声喝道:“好!
冤有头债有主,正凶来了,还我掌门的命来!”
耙情他们是替掌门人玉面秀士贾文信找场来的。
欧阳昭心想:邛崃八索乃是我手下的败兵之将,论功力,凭他八人也强不过桑叔叔与段冰蓉去,为何竟如此惨法,任由他们放火杀人?
桑叔叔与段姐姐呢?
就在此时八索的林昌明、朱雄超、许光华……等八条软索舞起一派劲风,像八支车轮一般,翻翻滚滚攻了上来。
欧阳昭怒火已经高炽,冷哼一声:
“你们找死!”探手抖出辟毒追魂宝旗。
金光闪闪,宝气四射。
邛崃八索的八卦软索阵尚未发动,已各自惊呼一声,暴退七尺。
欧阳昭哪容他们有缓气喘息之机,震背、抖旗、跨步、欺身、递招,一气呵成,挟雷霆万钧之势,喊道:“小辈!想走也不成!”
旗影闪闪,劲风呼呼。随着欧阳昭出手连震之下,惨呼惊魂,人影翻飞,血雨四溅,喝叱连连。
邛崃八索已有六人横尸,残肢,脑破,膛开,有的被震在三丈以外,有的被挑飞二丈高下跌入火窟。
未死的二索林昌明、四索许光华,也是身负着重伤,如同丧家之狗,漏网之鱼,怪啸声里,狂奔而去。
欧阳昭一招之下,毁了邛崃六索,怒气略消,宝旗一震,喝道:“小辈!少侠没功夫追你,安心逃命吧!”
喝着,一动双肩,又向火窟的另一端有人喝叱之处奔去。
转过墙角,欧阳昭不由煞气又现,怒火交炽。
十七八个高手,正把铁笔穷儒桑子修围在核心,数十件兵器,齐向他招呼,全都是狠毒的招数,凌厉的手法。
铁笔穷儒桑子修,似乎已精疲力竭,连连遇险,手中的惊天笔出招无力,额头上的汗珠豆大地下流,气喘如牛。
那十七八个高手,欧阳昭并不陌生。
内有白骨七魔的阳魔胡宜海、凶魔孟刚、鬼魔毛攸生,还有阴阳双剑覃子超,巢湖泅水逃的恶无常王征成,青城六道的明空、明心,天心庄的四大弟子陆元青等四人也夹在其中,另外有华山五老的四人,以及四个不知名的劲装大汉。
欧阳昭略一打量,手上的宝旗一振,如同一支疯虎,抖起一片劲风,金光缭绕里人就一腾而上,卷进圈子,口中叫道:“桑叔叔!你稍息,让我打发这般杀不死的败类!”
十多名高手,陡见欧阳昭来到,全都大吃一惊,人影一分,各自后撤五尺。
恶无常王征成振动手中的喂毒虎头钩,厉如枭啼地道:“正主儿来了!上!”
十七八名高手一顿之后,又复围拢了上来,数十件兵器,都找上了欧阳昭递到。
桑子修喘息未定,一面抡起惊天笔拒敌化招,一面叫道:“贤侄!见到你段姐姐没有?”
欧阳昭正待挥旗伤人,闻言手上不由一迟,叫道:“段姐姐呢?她没同叔叔在一起?”
铁笔穷儒桑子修闪身侧跃,躲过阴阳双剑覃子超的一招并剪哀梨,口中大声应道:“她被雌雄妖煞与鬼谷仙狐蔺如黑同天南的单臂千钧韦运成缠住了,先前还在这里,如今不知到哪里去了!”
欧阳昭闻言,焦急异常,五心烦乱。
因为,单臂千钧、雌雄妖煞在这些人里面,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其中尤其单臂千钧的一支钢臂,招法诡怪,功力绝高,鬼谷仙狐蔺如黑自己虽没会过,但他乃是鬼谷门的五代掌门,自然不比寻常。
欧阳昭自顾分神替白衣追魂段冰蓉操心,手上未逸迟滞。
那十余高手,眼见欧阳昭旗招稍缓,怎肯舍去大好机会,全都喝叱连声,舍命进击,招招狠毒,个个辛辣。
四面八方,劲风拥至,寒光逼来,声势吓人。
铁笔穷儒桑子修一面勉力震笔,一面高叫道:“贤侄!快快去看看你段姐姐!去看……啊!”
一声惊叫,血箭外射。
覃子超也暴声叫道:“桑子修,算你运气,再接这一剑!”
铁笔穷儒的右臂鲜血外流,殷红一片,执笔的手,也软弱下来,但他乃成名的奇土,焉能就此塌台,咬紧牙关,舍笔运掌,左掌翻处,对准覃子超推去。
然而身上受伤,真气已泄,掌势虽然有神,但力道微弱,已如强弩之末。
覃子超哈哈一笑,阴剑虚消掌风,阳剑陡然吐出,口中叫道:“老夫送你上路吧,看……噢!”
金光暴长,宝旗展动。
阴阳双剑覃子超的剑字尚未出口,惨叫一声,人被卷至半空,哇!连喷三口鲜血,吧哒!火舌一炸,他已跌入火窟之中。
欧阳昭旗卷覃子超,咬牙有声,左扫,右扫,前戮,后捣,如同虎入羊群,乌龙闹海,哪里还看得见他的人影。
但见,旗影飘飘,光辉耀耀,如同万道彩霞飞舞,一轮红日翻腾,映着炽烈的大火,越发惊天动地,只如风雷齐鸣。
十余高手,猝然惊呼,腿快的,带伤狂逃奔命,腿慢的,哎哟声中,横尸就地。
欧阳昭如同疯了一般,宝旗舞个不了不休,四下里追逐,一声不响,追上的宝旗一动,猛挑狂卷,都向大火中扔去。
转眼之间,十七八个高手,已有半数以上葬身火窟。欧阳昭意犹未尽,舞着宝旗,如同雄狮搏兔一般,血红的眼睛四下逼射。
此时,一众高手,死的死了,逃的,早逃个无影无踪。
欧阳昭出道以来,从未这等凶狠过,横旗愣神,自己也不禁呆了。
铁笔穷儒桑子修抚着受伤的右臂,喘息着道:“贤侄,左厢有打斗之声,快去看你段姐姐!”
欧阳昭如醉如痴,闻言如梦初醒,应也不应一声,抖旗长身,竟向左侧射去。
棒着一道火海,隐隐可见,四条影子翻飞,不时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扬溢着得意之色,那正是雌雄妖煞的声音。
欧阳昭救人心切,不再犹疑,长臂一拂,竟从那一片火海里穿身扑过。
放眼一瞧,怒发冲冠,人在凌空,暴吼如雷道:“胆大的妖魔!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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