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临近,眼中看到的是颓壁,灰烬,焦木。
变了,变了,一切都变了,两腿一软,他跌坐在地上,他想哭,但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塞住,哭不出声,脑海里麻木得成了真空。
残酷的现实,把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击碎了。
案亲,母亲,家,在刹那间幻灭了。
是什么人下的毒手?-是父亲说的仇家吗?
此刻,他没有恨,没有悲哀……他的整个身心都麻木了。
太阳收尽了最后一抹余辉,自山巅沉没,瞑气四起,这似乎象征着这未成年的孩子将要进入可怕的黑暗之中。
他站起身来踏着灰烬,一步一步地木然挪动,突然
两段焦炭似的东西映入眼帘,那是两具烧焦了的尸体。
“爹、娘一”
这时,他才放声大哭起来,他双膝跪地,匍匐近两段焦炭,伏尸大恸。
这就是慈爱的双亲吗?
这就是早晨还殷殷叮嘱自己要小心的双亲吗?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种惨事发生……
深山,荒谷,黄昏,泛滥着稚于的血泪悲啼。
天愁,地惨。
这一幅图画,铁石人看了也会伤心落泪。仅仅半天时间,他变成了孤儿。
声嘶,力竭,泪尽。
夜幕迅速地垂下。
一个意念,升上吴维道的脑海,仇人如果仍在附近;或许会回头再来,自己也遭不幸的话;断了吴家的根,绝了报仇的人。
小小的年纪能有这种想法,足证他是个不平凡的孩子。
他强忍着揣心断月复的痛楚,在靠山的林中,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清理了一个天然的岩穴,把烧成焦炭的尸体,搬入穴中,然后用土石封住了穴口,伏地哭拜了一番,乘夜奔离这生长的地方。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他和周小玉分手的峰头,坐在了大石头上。
虎啸,狼嚎,果吼。
深山之夜,充满了凶险与恐怖。
现在自己已是无父无母无家的孤雏了,天下虽大,何处是容身之所?
投奔小玉母女?不成,小玉说过,她母亲不见生人,也不知道自己与她的来往。
小玉有一天溜出来,看不见自己,该如何想法?
他感到无比的酸楚和仿惶。眼睛里热辣辣的,但没有泪水,因为已经流光了。
他木然地坐在石头上,想了许多他从来不曾想过的问题,心头的黑暗阴晦,不亚于这深山之夜。
为什么自已会遭受这种惨绝人寰的事呢?,他想不透这道理。
在父母的爱的羽翼下,他从不知恨为何物,现在,他纯真的心里,开始萌动了恨的波澜,他恨杀父母毁家的凶手。
天亮了,旭日又照人间。
他痴痴地想,小玉会来吗?当然不会,昨天下午她说过的,要等一段时间,让她母亲消消气。
见到她又能怎样呢?她比自己小啊。
他抽出短刀,在石头上刻字:“小玉,你见不到我了,就在我们分别的那天晚上,我家已成灰烬,父母均遭意外。我走了,愿有一天我们能再见面。维道。”
日上三竿,他觉得非走不可了,这山,石,林,木,以至山中的飞禽走兽,似乎都与他有深厚的感情,但他非离开这熟悉生长之地不可了。
他取出小玉所赠的金钗,看了一看,又小心收好,心里暗道:“小玉,别了,我走了,不过将来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他起身下石,蹒踞地移动脚步,蓝天,白日,看在他眼里仍是了片黑暗。
突然
一条灰影拦在身前,遮住丁他的视线,小小韵心灵一震,定睛一看,眼前站的是一个怪样的人,说他是和尚,头发足有三寸长,与胡须扎在一起,像一个鸟巢顶在头上;说他不是和尚,却穿了一件及膝盏的灰色僧袍。足踏芒靴,小腿整个露在外面。
吴维道愕然望着这怪人,因为这深山中除了猎户不曾来过生人。
敝人目光严厉如鹰隼,令人望而生畏,紧盯着吴维道目不转瞬。
他被看得心里发毛,月兑口说道:“你是找人吗?”
“嗯。”
问完,没话了。
敝和尚冷冷地道:“娃儿,你是山中人?”
“是的!”
“听你口音,不是土著。”
“您说的不错!”
“你家住在哪里?”
提到家,吴维道心在滴血,勉强保持平静的语言:“在前面山中。”
“家中有什么人?”
“师父问这些干什么?”
敝和尚浓眉耸动,一字一顿他说:“你父亲是‘流云双剑客’之一的吴方?”
吴维道心头剧震,一连退了两步,骇然望着对方,他不知道父亲当年的外号,但名字是说对了,想不到父亲是“流云双剑客”之一,那另外一个呢?
敝和尚目中射出了锐利光芒,大声道:“说,是不是?”
吴维道陡然警觉,莫非这怪和尚便是杀父母焚家园的仇人?不然,他怎会无端地出现在山中,又怎会一口道出自己的来路了是否要搜杀自己,斩草除根。
恨:使他忘记了一切,双目中进发出怨恨之光,他拔出了腰刀。
“是又怎样?”
敝和尚仰夭大笑:“哈哈哈哈,终于找到了,真是老天有眼!”
“你要怎样?”
“吴方这种人居然也会有后,可巧碰到了洒家。”
吴维道厉声道:“你杀了我父母?”
敝和尚显然一震:“你说什么?”
“你是杀我父母的凶手?”
“什么?你父母被杀了?”
吴维道一愣,暗想,难道他不是凶手?但听他的口气,似乎与父母有仇。
敝和尚紧追着问:“何时发生的事?”
“昨天下午。”
“哈哈哈哈,死得好,免得洒家动手。”
“你……不是凶手?”
“洒家是准备做凶手的,既有别人代劳,倒也省事!”
“我父母生前与你出家人有何怨仇?”
“吴方不忠、不义、不仁、不孝,早该死了!”
吴维道厉声吼道:“你侮辱我父亲!”
手中短刀一扬,向怪和尚当心刺去。
敝和尚嘿嘿一笑,不知使的什么手法,一下于扣住了吴维道的手腕,一用力,短刀落地。
吴维道小脸发紫,血脉贫张,厉声叫道:“你要把我怎样?”
敝和尚铁青着脸道:“龙生龙种,鼠生鼠子,酒家要杀你!”
吴维道满月复仇恨,毫无惧意,狂声道:“杀吧!”
“你不怕死?”
“死有什么可怕?我现在年纪小,功力不如你,否则我一样杀你!”
“哈哈,有种!”
手掌一扬,按向吴维道的“天灵盖”……吴维道目毗欲裂,虽是恨扳,却只有任人宰杀的份儿。
敝和尚的手掌,在触及吴维道“天灵”的刹那,突地长长地一叹,收了回来,以一种异样的声音道,“任他不仁,我不
能不义。”
吴维道怨毒地道:“和尚你今日不杀我,有一天我会杀你!”
敝和尚双目一瞪,手掌又要抬起,但随之又放下,不再说什么,一闪而逝。
吴维道心中五味杂陈,悲愤万状,心想,从现在起,我要访名师,习绝艺,报血海深仇,杀尽这些坏人。
他捡回了短刀,插回腰间,认出了出山方向,弹身奔去。
翻山过岭,越涧涉谷,是他从小习惯了的,倒不觉得苦,只是悲愤难抑,内心的剧痛,使这十二三岁的孩子,不胜忍受。
渴饮泉水,饥食野果,问或也猎些山禽小兽,山中行程,倒也容易对付,出了山问题可就大了,他身五分文。
起先,碍于自尊,只饮水止饥,三天下来,他已饿得头昏眼花,四肢七力,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面子不能维持生命,人不饮食,就不能活下去。
他不能偷,不能抢,摆在眼前的路只有一条,沿门乞讨。
当他第一次开口乞讨,接过人家施舍的残汤剩饭,真是羞愧欲死,那一天,他夜宿破庙,整整哭了一夜。
乞讨也不容易,帮有帮法,行有行规,求乞就得加入丐帮,这是他所不愿的。
第二天,他便遭到了丐帮弟子的干涉。
他只能偷偷模模地行乞,这使他欲哭无泪。
天地虽大,似乎没有他吴维道的容身之地。
行乞终生吗?将来是何结局?
傍晚,他带着一身的屈辱与疲倦,回到他那间破庙,一看,不由得气冲顶门,他赖以生存的一个稻草铺,已被拆散,稻草撤了满地,火堆被扫平,一个捡来用来烧食物汤水的破瓦罐,砸得粉碎。
愤怒交加,不禁滴下了几滴伤心的泪水。
回想在父母的卵翼下所过的安适的生活,似有天堂地狱之别。
是谁,做这雪上加霜的事?
就在此刻,两个中年乞丐现身眼前。
吴维道忍了忍说:“小可与两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以如此对待一个落难的孩子?”
两丐当中长得一副锅底面皮的冷冷他说:“小子,你已受到警告,为什么还敢在此地乞讨?”
“落难行乞,也要受欺凌吗?”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必须加入丐帮!”
“小可并不想终生行乞。”
“那你就滚开此地!”
吴维道咬了咬牙说:“二位,沦入乞讨,已属不幸,何必以此相迫?”
另一马脸的道:“全是废话!”
“两位要怎样?”
“就是刚才那句话!”
“听说丐帮人物最讲道义,何以……”
“小子,重道义是一回事,守规矩是另一回事。”
“两位是迫人进入绝境吗?”
“随你怎么说。”
吴维道已忍无可忍,面对两个身形比他大,倍的中年乞丐,毫无惧色,手一摆,指着外面道:“两位请便!”
两乞丐一翻眼,手中打狗棒在地上重重地一顿,那马脸的冷笑一声:“小子,你大概是皮痒痒了吧?”
“请便!”
“老子教训教训你!”
喝话声中,左手一伸一抓向吴维道当胸,他认定这毛头小子手到擒来。
“注意!”
黑面孔的大叫一声,但闷哼之声己起,马脸丐的左臂被吴维道切了一掌,痛得他眦牙咧嘴,张马脸拉得更长了。
“好小子,看不出你还练过把式!”
呼地一杖,兜头盖脸砸了下来。
吴维道自幼曼父母的熏陶,年纪不大,但身手已有相当的根基,一偏身轻巧地闪过杖势,一掌切向对方腰间。
“哎哟!”马脸丐踉跄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形。
马脸丐怪叫一声:“老三,你我走了眼,这小子不简单。”
马脸丐羞怒难当,手中打狗棒抡起,恶狠狠地再次出手攻向吴维道。吴维道闪身挪了开会,拔出了腰间的短刀,黑脸丐怒喝一声,抡杖而上。两根杖一左一右,夹击而出。
吴维道知道无法善了,而且内心早已蓄满仇恨,穿入杖影之中,短刀急划……
“哟!”
人影一合而讣,黑脸的左肋鲜血泪旧而冒。
“老三见红了。”
“宰了他!”
两根打狗棒再度誊起,杖影如山,杖风呼呼,这两丐身手倒是不赖。
吴维道的佩刀照“流云剑法”施展开来,虽说劲道不足,但凌厉的招式子令人咋舌,两丐被迫得团团乱转,仅四个照面,两丐惨哼着退了下去,身上全挂了彩。这是吴维遭出道以来第一次出手伤人。
马脸丐厉声道:“小子,真真看不出来你,你等着瞧,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吴维道恨恨地哼了一声,没有答腔。
两名乞丐狼狈地逃出庙去。
吴维道终究还是一个孩子,马脸丐临去的话,使他惶惑不,安,丐帮子弟到处都是。这一惹上,后患无穷,除非速离此地,结束行乞生涯。但身无分文,也没有亲朋好友可以投靠,不行乞,只有活活饿死。仿惶!
绝望!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黑暗。他简直不敢想像以后的结局。
他颓然坐在殿廊砖地上,口里喃喃道:“爹娘啊!要孩儿如何活下去?孩儿要活下去为你们报仇,但……孩儿走投无路啊!”
衰哀断肠语,令人一掬同情之泪。
“是这里吗?”
“是的!”
“恐怕早已溜了!”
“除非这小子长出翅膀来飞上天。”
吴维道被话语声从哀伤中惊醒,一挺身站了起来,手中仍然紧握着那柄在山中打猎用的短刀,暗自在心里道:“躲也躲不掉的,干脆拼了吧。死也好,活也好……”
三条人影呈现在眼前,当先的是一个高大凶恶的壮年乞丐,后随方才离去的两名中年乞丐。
“就是这小玩艺?”
“就是他!”
“哼,两个大人,栽在一个小孩于手里,实在丢人!”
“大人,好歹总得出这口气……”
马脸丐接过话说。
壮年丐大步迫近吴维道,冷森森地一笑:“小子,你这般年纪真活腻了,老子今天非要你啃上不可!”
吴维道咬着牙,紧握着短刀,瞪着对方,血在加速地奔流。
“呼”!打狗棒挟风雷之势,罩身而至。
一出手,就看出这壮年乞丐的功力比之两丐高明多了。
吴维道短刀挥起一片雪花,封住门户,刀杖相碰,短刀几乎月兑手飞去。
双方一搭手,展开了一场恶斗,只见杖影如山,刀光胜雪,打得难解难分。
转眼过了七八招,吴维道终究人小力弱,短刀对长棒,兵刃上也占下风。同时丐帮的打狗棒法,虽有功力深浅的不同;但玄妙之处是一样的,到了第十招,已是险象横生。
“撒手!”
“哎!”
短刀被挑飞。
“躺下!”
闷哼声中,吴维道仰身栽了下去。这一杖正扫在膝盖上。
原先的两丐,一拥而上,一左一有把吴维道拎着胳膊架了起来。“啪啪”两记耳光,打得吴绚道口喷血沫,眼前金星乱冒。
吴维道力挣不月兑,怨气直冲顶门,目毗欲裂。
马脸丐狞声道:“小子,这回有你的了,大人,动手啊!”
壮年丐手中打狗棒一抢,大喝一声:“放手!”
两丐一松手,打狗棒没头投脑地如雨洒下,吴维道再度躺下,竹棒仍不断地落在身上,他咬紧牙关不吭声。
片刻工夫,他被打得遍体鳞伤,眼前阵阵发黑,他想,今天看来非被活活打死不可。
黑脸丐冷冷地道:“看他小鼻头硬,还是我的棒子硬!”
口里说着;手中加了力道。
“住手!”
一声震耳断喝,突然传来。
三丐一看来人,脸色大变,齐齐后退去。齐齐行了大礼,颤声道:“参见长老。”
吴维道勉强转过身来,睁眼望去,只见一黄衣老丐站在两丈之处,满面罩霜,那神情威严十分,腰系六结草绳。
照丐帮规矩,帮主是七结,长老是六结,总香主是五结,其余掌令、分舵主、各坛香主,各为四结,分舵属下支舵主为三结。
这六结老丐身份仅决于帮主,三丐怎能不惊。
黄衣老丐扫了地上的吴维道一眼,灰眉一皱,道:“你等是哪舵弟子?”
黑脸丐战战兢兢地应道:“弟子是汝州分舵属下的第三支舵!”
“你们同门相残?”
“禀长老,他不是本门弟子。”
“怎么回事?”
“他不听警告,在此地行乞,又拒绝加入本门。”
“所以你们便对他下手?”
“这……”
“他沦为乞丐,必有奇惨遭遇,”说到此,话锋一转厉声道:“欺孤凌寡,帮规所不容,你们实在是胆大妄为。”
三丐面色变了又变,额上渗出了汗珠,齐齐颤声道:“弟子等知罪!”
黄衣老丐一摆手,厉声道:“回支舵听候处置!”
三丐又叩了一个头,齐应:“谨遵法谕,谢长者恩典!”
相继起身,狼狈逃窜。
吴维道挣扎着坐了起来,心里对老丐十分感激。
黄衣老丐走近数步,温言道:“老化子是丐帮长老,人称侠丐陶芳’!”
“陶老前辈……”
“老化子为门下不肖之徒的恶行,向小友道歉!”
“不敢当。”
“侠丐陶芳”从怀中掏出数粒丹丸,俯身递给吴维道。
“小友,这是本门的伤丹,你先服两粒,其余的用水化开,敷在伤处!”
吴维道接过,道:“谢谢老前辈!”
“侠丐陶芳”检查了一下伤势,道:“皮肉之伤,还不打紧,他三人太可恶,必受重罚,小友何以落得如此模样?”
吴维道心头一紧,咬牙道:“晚辈遭遇不幸,家毁人亡,只剩下我孤身一人。”
“啊,你父母也是武林中人?”
“是的!”
“你叫何名?”
“吴维道。”
“看你相貌骨骼,出身不凡,而且是一上乘练武之材,你……不愿加入本门?”
“这……请老前辈宽宥。”
“不必,这是不能相强的,小友,你大可拜门投师,或暂寻个容身之处,何必定要沿门告化……”
“是的,谢老前辈金言!”
“本来……唉!老化于很中意你这块料……你既无意托身这一行,算了!”
吴维道心中一动,如能拜这丐帮长老为师,说不定能练成绝艺,可是身列丐门,岂不令泉下双亲不安?……
不行,不能做这辱没祖宗之事。
他立即想到周小玉,如果将来能见面,自己当了乞丐,这岂非……
“侠丐陶芳”自怀中掏出一些碎银,道:“小友,这区区之数,给你做盘缠,你赶快寻个托身之处!”
吴维遭双眼湿润了,现实不容他拒绝老丐的恩惠,翻身伏地,道:“晚辈愧受了,当永世不忘!”
“侠丐陶芳”一摇手道:“不必,武林同气连枝,这算不了什么!”
由汝州北上。
这一天,吴维道到了嵩山脚下,忽然心头涌起一个意念,少林寺为武林领袖门派,历代人才辈出,向有收俗家弟子之例,自己何不到寺中请求留……
想到这,他自以为得计,喜孜孜地在山下买了些大饼充饥,然后登山。
晌午时分,来到了少林寺山门之前。一个虎面僧人,向他合掌道:“小施主何来?”
吴维道想了想,才嗫嚅地道:“小子前来拜师习艺,请大师方便!”
虎面僧眉一皱道:“本寺近来不收俗家弟子!”
吴维道心中一惊,道:“请大师通告一声,也许贵寺方丈见小可孤苦无依,破例收容也说不定?”
“不可能!”
“请大师慈悲!”
虎面僧迟疑了一阵,道:“随贫憎来!”
吴维道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随着守山门的虎面僧,直奔寺前。
来到寺前,那巍峨的建筑,雄壮的气派,使吴维道内心惊叹不已,一个山居的孩子偶尔跑一趟山镇,几曾见过这等建筑。
虎面僧嘱咐吴维道在寺门外候着,然后与守寺门的说了几句话,自回山门去了。
吴维道忐忑不安地候了半刻光景,才见一个白眉老僧,出现寺门。
守寺门的赶紧走到吴维道身边,道:“小施主,那位是本寺院‘法本大师’,有话问你,快去吧!”
吴维道三步并做两步走近寺门,恭施一礼,道:“参见大师!”
法本大师威严的目光一扫吴维道,沉缓地道:“小施主请说来意?”
吴维道镇定了一下心神,道:“晚辈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恳求贵寺收容!”
“小施主,本寺并非专门收容孤儿的!”
“大师,晚辈说错了,晚辈的意思是请求收归门下,习武练技!”
“施主业已身带武艺?”
吴维道暗惊这老和尚的目光锐利,居然一眼便看出自己是带艺投师,当下又施一礼恭谨地道:“晚辈曾随父母练了些粗浅功夫!”
“小施主的意思是要剃度?”
吴维道小脸一红,道:“晚辈……想求贵寺收为俗家弟子!”
“法本大师”微微一笑道:“方丈有谕,俗家弟子一律不收!”
吴维道一颗心顿向下沉,不当乞丐难道来当和尚,这非自己的本愿啊!但自己走投无路何处是归宿?心念之间,双膝一屈,跪了下去,道:“请大师慈悲!”
“法本大师”端详了他几眼,微微颔了颔首,自语般地道:“确是难得奇才!”
吴维道心中一喜,看样子已有了转机。
“小施主何名?”
“晚辈吴维道!”
“今年几岁了?”
“十三!”
“家世?”
吴维道不由一顿,父亲生前再三告诫,不能随便道出身世,但今日情况不同,既望人家收容,就得报出身世,否则谁会收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于是他月兑口说:
“先父吴方!”
“吴方?”
“是的!”
“法本大师”沉思片刻,突然脸色一变,道:“可是,流云双剑客’之一,的吴方?”
吴维道惶然道:“是的!”
“法本大师”老脸突然一沉,道:“小施主,本寺不能收容你,赶快下山去吧!”
吴维道呼吸为之一室,惑然道:“大师,为何不能收容晚辈?”
“因为你是吴方之子!”
吴维道双目圆睁,连退几步,激动万状地道:“大师,这话如何解说?”
“不必问了,你去吧!”
“晚辈不能如此不明白地走!”
“法本大师”口里宣了一声佛号,道:“小施主一定要问,老袖只有直言了,吴方为人不忠,不仁,不义,为同道所不齿,一般侠义之上,皆欲杀之而后快,小施主,你明白了?”
吴维遭如遭迅雷击顶,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
想不到父亲是这么一个为武林同道所不齿的人。
山中怪和尚的话,也是这么几句,父亲真是这样一个人吗?
自己矢志练武习艺,报血仇,难道全归于空吗?
但依自己的记忆,观察,父亲生前的言行举止,他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他想问个水落石出,“法本大师”业已消失在山门之内。
他怀着万分凄怆的心情,离开了少室峰,下了嵩山。
这比父母的惨死更令他难受,因为死是人人所难免的,只是死的值不值而巳,但死后的声名是永不消失的。
入夜,他寻了个山脚的土地庙安身,小小的心灵,实在不堪再一次的打击了,他想,自己活下去有意义吗?有必要吗?
前途茫茫,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
想!
想!
深深地想,他在心里下了决断,父亲决不是这种人,其中定有误会,即使父亲真的是这种人,父母生我,辛辛苦苦,这养育之恩,天高地厚。有道是子不言父过,母亲又有何辜?为什么也惨遭杀害?
亲仇,不共戴天,非报不可!
他决定,以后不再提身世,慢慢打听父亲在江湖上的为人,同时,挖索仇踪,既然众说一词,皆说父亲可杀,谅仇家又不至于隐藏所为,也许以此夸耀,查访不至于太困难,目前唯一的作法是可处访到名师,先练好武功……
饼了嵩山,顺官道向开封进发。
由于心事重重,走起路来,有些丧魂,神不守舍。
正行之间,一阵马嘶,震耳响起,猛抬头,两骑骏马人立而起,自己正在两骑前蹿之下,顿时惊得灵魂出窍,本能地向后方弹倒……
“喂!瞎眼的小狈!”
“啪!”头发一麻,剧痛入骨,眼一黑,几乎倒了下去。
“喇!”马鞭又发出破风之声。
吴维道一连几个踉跄,站稳身形,觉得额头凉唆嗅的,用手一模,湿乎乎的,一手鲜血。
登时,吴维道心火如焚,转目望去,马上是两个黑衣武士,胸襟上角绣了一条小小的金龙,四道嘲弄的眼神,也正望着他,吴维道切齿道:“两位出手便伤人?”
两黑衣武士嘿嘿一笑:“小狈,不打你,你早被马蹄踏死了!”
“哼!”
“小狈,你不服气?”
“我为什么要服气?”
“好啊,大爷今天要教训你!”
武士跳下马背,手中马鞭没头没脑地抽出。
吴维道扭身挪步,一把抓住鞭梢。
那武士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好小子,竟是个会武的,大爷差点走了眼!”
振臂,甩腕,内劲涌上鞭梢。
吴维道年小力弱,虎口一麻,五指松开,鞭梢月兑了手。
“啪,啪……”
鞭如灵蛇,吞吐伸缩,那武士使的竟是上乘手法。
吴维道衣衫片片飞舞,一条条的血痕,由破绽处显现出来,他没有哼一声,牙咬出了血,心中的恨,简直无法形容。
就在此刻
又一骑骏马风驰而至,到了现场,陡然刹住,“怎么回事?”
马上是一个黑衫人,年在四旬之间,面色阴沉;胸襟上的金龙比武士又大了一倍。
那武士立即停了手,肃立一旁;那马上的也下了马,齐齐躬身:“参见管事。”
黑衫人再一次扫了遍身是血的吴维道一眼,皱了皱眉。
“这娃儿怎么回事?”
那下手的武士道:“行在路中,他不让道,险些被马踏死,还强横得很。”
“教训他几句就行了嘛。”
“回总管,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噢!”
黑衫人策马上前数步,打量了怒目而视的关维道一眼,道:“嗯,长得不俗,一表人才,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吴维道没好气地道:“阁下是谁?”
“本人是,金龙帮属下的开封管事林必辉,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
“哪里人?”
“山里的人。”
避事林必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又问:“叫什么名字?”
“吴维道!”
“什么门派?”
“无门无派。”
“哪里学的武?”
“家里。”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家父已经逝世。”
“人死了,名号总在吧?”
“小可不愿提及死者的名讳!”前车之鉴,他不敢再提父亲的名字。
避事林必辉沉思了片刻,道:“你目前流落江湖?”
“是的。”
“愿随本人去吗?”
吴维道心中一动,道:“去何处?”
“分帮!”
吴维道心想,能有个安身之处最好,“侠丐陶芳”所赠银两已用得差不多了,总不能又沦为乞丐,心念之中,道:“愿意。”
避事林必辉朝两武士一挥手道:“继续你们的任务。”
“遵命!”
两武士应了一声,上马急驰。
林必辉催动马匹,俯身伸手一捞,把吴维道带上马背,横在鞍前,绝尘而去,鞭伤被牵动,痛得吴维道冷汗直冒,但他咬紧牙关没哼一声。
开封。
南大街。街尾靠城墙处,一栋巨宅大院,那气派令人疑是什么王公府第,或是豪门巨贾,其实,这便是“金龙帮”设在开封的分帮。
吴维道被带来此间,暂时充当一名听候使唤的小厮。
由于他聪明伶俐,人又长得一表人才,自分帮主以下,都对他十分好感,为了某些顾虑,他不敢显露传自父亲的“流云剑法”。
半月过去了,他逐渐适应这陌生而又奇特的环境。
当然,他并不把此地当做安身立命之所。他不甘心寄人篱下,但他目前无路可走,分帮上下都叫他小吴。
避事林必辉每天指点他武功,但他并非池中之物,志不在此,只是应付而已,以他原有的武功,已算得上一个普通的武士。
他把自己奇惨的遭遇,深深地埋在心底。
这一天上午,他做完了日常的工作,一个人在僻静的后花园亭中练习一套林必辉教他的“梅花剑”。以竹枝代剑,练得丝丝有风。
剑术,他已有相当的功底,但不敢显露,保留了许多。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入耳鼓:“不错,这少年是谁?”
“是卑职新近收得的一个使唤童子。”
吴维道吃了一惊,收式望去,只见亭子外的小木桥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那高的是管事林必辉,那矮的是一个锦衣少年,年纪与自己差不多,人长得不俗,只是一种骄傲自大之气,有些盛气凌人。
吴维道朝林必辉一躬身:“参见管事。”
林必辉大声道:“小吴,还不赶快甲见少帮主!”
少帮主,“金龙帮”的少帮主。
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吴维道强忍满月复屈辱,上前两步,单膝一屈,道:
“叩见少帮主!”
少帮主年纪不大,派头可是十足,一摆手,大刺刺地道:
“免,起采。”
“谢少帮主!”
吴维道站起身来,垂手肃立。
少帮主与林必辉步入凉亭。
“你叫什么名声?”
“吴维道。”
“今年几岁了?”
“十三。”。
“噢,与本少帮主同年,林管事!”
林必辉露出一脸馅笑,道:“少座有什么吩咐?”
“我很喜欢他……”
“哦。…是的,少座的意恩是……”
“我想要他跟随我。”
林必辉大声向吴维道呵斥道:“还不向少帮主谢恩?这是你的造化!”
吴维道心头有些苦涩,但不得不屈膝道:“谢少帮主恩典!”
“起来!”
“是!”
“林管事。他功力如何?”
“谈不上,还只是初学。”
“今天他可以随我上路?”
“当然!”
三天之后。吴维道随少帮主来到阳武“金龙帮’总舵。
每天,他侍候少帮主练武习文,他也随着一起学习,少帮主的饮食起居,另有仆婢照应,他成了跟班。
扁阴茬苒,岁月如流。
他跟随少帮主转眼就是一年,这一年当中,他学了不少东西,文典武功不说,江湖规矩,武林掌故,吸收丁不少.
只是他变得抑郁了,血的回忆在折磨着他,他不能长此苟安下去,他要报仇,必须有所作为,总舵之内不乏高手,但以他一个下人的身份,只能沾一些少帮主的余光,无法专心苦练。
倒是小玉教他的金钗手法,在偷偷勤练之下,日十分纯熟了。可以说得心应手,三丈之内,可以认叶穿柄。
这一晚,他闲来无事,在灯下把玩那支金钗,心里回忆着年前在山中与周小玉相处的情景,不禁出了神……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吴维道,那是什么东西?”
吴维道惊得魂儿出了窍,要想收藏,已经栗不及了,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只见一个高大的紫袍老者,站在大门边。
他就是北方武林的主宰,“金龙帮”帮主。那目光如两道电炬,令人不敢正视。
吴维道登时冷汗涔涔而下,躬身俯首,退在一边哆嗦。
“拿来我看!”
吴维道捧上那枚金钗,心中可难受极了,周小玉曾嘱咐过不许入任何人眼。
“金龙帮主”接过金钗,托在掌心,脸色突然剧变,那神情十分可怕。
吴维道差一点要哭出来,他想,他已闻下大祸!
“这东西哪里来的?”
“是,是…别人送的……”
“谁?”
“一个……儿时的伙伴……”
“说实话!”这一喝,犹如炸雷。
“爹,什么事?”
少帮主就住在隔壁,闻声赶了过来。
“金龙帮主”一挥手,大声道:“没你的事!回房去!”
少帮主可能从没有遭遇过如此疾育厉色,一时竟愣住了。
吴维道既惊又急,难道这金钗有什么秘密?抑或是钗主人本身有问题?当然,以周小玉的年龄而论,不会与任何人发生过节。问题可能出在她的母亲身上,难怪她一再嘱咐此钗不可落人人眼,他后悔不该如此大意。但已经来不及了。
从帮主的神情来看,事态是相当的严重。
自己如不能要回金钗,将来如何向小玉交代?
“金龙帮主”大喝一声:“来人!”
立即有四名武士应声而至。
少帮主望望父亲,又望望吴维道,开不了口。
“带到刑堂!”
“遵命!”
两武士一左一右挟起吴维道,朝刑堂走去。
少帮主忍不住问:“爹,他犯了什么错?”
“别管,睡你的觉去!”
说完,大步疾走离开。
吴维道被挟持到刑房当中,各形各色的刑具,斑驳的血迹,刺鼻的腥味,令人触目凉心。
他无望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一个中年文士随帮主进入刑房,他正是师爷“鬼手秀才申叔和”。
帮主亲自审讯,这事非同小可。
一名满脸横肉的五旬老者,随后面至,朝帮主施礼道:“刑堂朱非听令!”
“朱堂主,你司刑!”
“遵命!”
两名武士躬身而退,掩上房门。
这恐怖的世界,与外间隔绝了。
刑堂堂主朱非,站到了吴维道的侧方,准备施刑。
师爷“鬼手秀才申叔和”站在帮主的下首。
这场面使吴维道欲哭无泪,全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金龙帮主”开口了:“小子,说出金钗的来历?”
“小的,真的不知道……”
“你别装糊涂,像你这样的死上一百个也不会被人知道。”
“可是,小的……真不知道……”
“金龙帮主”微一偏头。
刑堂堂主朱非顺手抓起一副刑具,往吴维道十指上一套,一收……
“阿……”
十指连心,痛彻心脾,吴维道不由得惨哼起来。
“金龙帮主”大喝一声,“说不说?”
“小的……不……知……”
“收紧!”
“哇!”
吴维道惨叫一声,全身一阵痉孪,昏死过去,不一会,又醒过来。
“还不说吗?”
吴维道双目圆睁,咬牙切齿地望着“金龙帮主”,闭口不应。
“换刑!”
刑堂堂主朱非松开搂子,从刑架上取下一个似人掌般的带柄的东西,上面寸许长的利刺,生满倒须。
“哇!”
掌刺拍上背脊,利刺入肉,一抽,皮烂肉糜,鲜血长流,那种残酷的味道。
的确不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所能消受的。
“哇……”
一瓢盐水泼上脊背,剧痛钻心,吴维道又昏死过去,面上一凉,又被冷水泼醒,痛楚使他扭抽,打噎,喘息……
他在心里叫着:“小玉,我要死了,爹娘,我要死了……
孩儿随你们俩来了……”
“说是不说?”
“没……什么可说的……”
“你准备死?”
“死……也好!”
“但你一时死不了,得慢慢死!”
吴维道尖叫一声,目眦尽裂,血水涔涔而下。
师爷“鬼手秀才申叔和”低声向“金龙帮主”说了几句,然后放大声道:
“禀帮主,也许他说的是实话。”
不可能!这金钗并非等闲之物,他怎么能随便得到?”
“也许金钗主人在使用之后,无法收回,以致失落他人之手。依他的身手功力来看,似不可能与金钗主人有什么渊源。”
“以你之见呢?”
“依卑职愚见,放了他吧。”
“什么,放了他?”
“帮主素以仁义二宇为武林同道所称道。宁纵毋枉。”
“嗯。”
“请帮主三思。”
“他似不宜再留此间与少主做伴。”
“是!”
“申师爷,你处理吧!”说着,将手中的金钗交与申叔和。
“遵谕!”
“金龙帮主”转身举步,刑堂堂主朱非忙上前开门,侧身肃立,等帮主出了门才恭敬地回身。
“朱堂主,请把他放下!”申叔和开口道。
朱非解了吴维道的捆缚,吴维道踉跄了几步,一坐在了地上,十指与背还渗着血。
“鬼手秀才申叔和”从角落架上取下一个瓶子,倒出些白色的粉末,洒在吴维道的刑疮之上,这药可真灵验,立刻止血消痛。然后,以一种同情的音调说:
“小吴,我想这是场误会,你无辜受了苦,但希望你能忘丁它,帮主是不得已,因为这金钗关系太大了。”
猫哭老鼠的意味,吴维道还是能体会到的。
“谢师爷的情!”
“不必,我看你离开本帮另寻安身之所吧。”
“嗯。”
“金钗既是你儿时的伙伴所赠,你就拿回去吧。”
“谢师爷!”
吴维道双手接过,心中不无感激。他觉得这支金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由于这一年在帮中的熏陶,他懂得了不少江湖的诡诈。对方轻易放了自己,显然另有用意,他咬牙站了起来。
房门开处,少帮主走了进来,面色十分难看。
朱非与申叔和双双一礼:“少帮主好!”
“怎么回事?”
申叔和堆下一脸笑容:“帮主有令,吴维道连夜遣走。”
少帮主吃惊地望了吴维道几眼:“他伤得不轻!”
“皮肉之伤,已涂了药。”
“为什么要遣走他?”
“这是帮主的令瀹。”
“我去问家父!”
说完匆匆离去。
申叔和一摆手,“随我来!”’
吴维道随申叔和由后门出了总坛,到了警戒线外,申叔和从腰间掏出一包碎银,道:“这给你做路费,你就此走吧!”
吴维道冷冷地道:“不必了!”
“你身五分文,寸步难行。”
“总不至于饿死。”
“好吧,但愿你能找个好去处。”
“师爷,后会有期!”
夜凉如水,寒星闪烁。
甭独的身影,又投入了黑暗中。
他不知何处去,也不知所走的方向。
天明,日出,他来到了一个大镇,身无分文,连那件受刑的血衣,也无法换了,人不能不饮食,于是,他又重温乞丐的旧梦。
他沿着河北岸西行,凄凄惶惶,像断梗飘萍。
三天下来,他发觉一个情况,他被人严密盯梢,他陡然省悟“金龙帮主”放了自已的用意,这是欲擒故纵,希望以自己为线索,找到金钗的主人。
对方为什么要找金钗的主人?
金钗主人是何许人也?
这些,无从判断,他也不愿去想,他想的是如何活下去,如何报父母的仇!
当然,周小玉的影子一直盘旋在他的心里,这使他痛苦,但也是痛苦中唯一值得回忆的事,也是痛苦中的一丝安慰。
这一天,他到了垣曲,这里是晋豫之交的重镇,水旱码头,街市繁华,帆椅林立。
他衣衫槛楼成了不折不扣的乞丐,面目全非,所幸的是伤复原了,这得感谢鬼手秀才的金创药。
夕阳西下,他拖着蹒跚的步子,走向城郊,他厌恶繁华,厌恶热闹,因为那不属于他,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想,他喜欢孤独,孤寂的天地是属于他的。
破庙,野寺,荒屋,是他的栖身之所。
走了一程,地点逐渐荒僻,,天色也昏暗下来,上弦月渐吐光辉。
远处现出了-座寺庙的影子。
吴维道加紧脚步奔去。突然,一阵暴喝之声传入耳鼓,心头不禁为之一紧,细查声音来源,似在庙侧。
“啊!啊!”
惨号破空,在这荒郊野地,显得格外凄厉。
吴维道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展开身法,疾奔入庙,然后循声绕到侧方,正好这面是一道断垣,他伏在墙后,向外张望。
月色膝陇中,只见十几个劲装汉子,联手围攻一个道士。
地上已经躺了五六具尸体。
两个高大的黄衣老者,站在圈外观战。
战况之惨烈,令人胆战心惊,那道士浑身浴血,但出手依然十分凌厉。约模半盏热茶的工夫,地上尸体累积到了十三具。
“退下!”
黄衣老者之一大喝一声,近十个武士退出圈外,两黄衣老者互相一点头,一左一右,双双奔了过去。
那道士手中剑一横,厉声道:“咱们拼了!”
黄衣老者之一嘿嘿一笑道;“杂毛,把东西交出来吧!”
“做梦!”
“杂毛,为何执迷不悟?”
“哈哈哈哈……本道爷保不住,尔等也得不到!”
“你打定主意了?”
“当然!””那只好成全你了!”
话声中,两黄衣老者双双出手攻击,一个用剑,一个使判官笔,双方一搭手,立时打得凶险十分。
吴维道暗中心里直嘀咕,双方拼死拼活,争的不知是什么东西,黄衣老者方面,业已付出了十多条人命的代价,江湖中巧取豪夺,似已成了风气。
一剑一笔,配合得天衣无缝。十几个回合下来,道士险象横生。
道士一看情况不妙,顿生拼命之心,口里大喝一声,招式一变,亡命猛攻,一派进手招式,本身门户全不设防。
两黄衣老者的攻势力之顿挫。
“哇!”的、声惨哼,那使判官笔的挂了彩。紧接着又是一声凄哼,使剑的一剑划开了道士的左襟,皮开肉绽,鲜血直喷。
“本道士与你们拼了!”
暴喝声中,道土剑招再变,凌厉绝伦。
两黄衣老者被迫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
但这种猛打猛攻,利在速战速决,全凭一股锐气克敌,如果时间一长,内力掼耗,后果便不堪想象了。
两黄衣老者先以手下人做牺牲,消耗对方内力,现在又联手合击,足见道士的功力在他俩之上甚多,既然如此,道士为何不早月兑身呢?
吴维道正自不解之际,场中惨号又传,只见那道士与使剑的黄衣老者,站住不动,双方的距离贴近不及一尺。
使判官笔的狂笑一声,一笔戳中道士的“命门”大穴。
“嗯”一声长长的闷嚎,道士仰面栽倒,那使剑的黄衣老者连退主步,一坐到地下。
这时,才看出双方是两败俱伤,彼此的剑刺入对方的体内,几乎透背。
使判官笔的飞快地在道士尸体上模索,搜出一只小小的锦盒,面上露出笑窖;略略看了一眼,揣入腰间。然后走到重伤坐地的黄衣者者的身边,阴阴他说:
“李香主,你的伤恐怕……”
黄衣老者喘息着道:“莫香主,你……得手了……”
“嗯!”
“请……先送小弟到城中求医……”
“我看不用了!”
“什么?”
“你的伤难以治疗了。”
重伤的黄衣老者双目圆睁,厉声道:“莫不凡,你……这是什么意思?”
使判官笔的寒声道:“李友尚,看在多年相交的份上,我助你解月兑!”
黄衣老者全身一震,挣扎着站起身来,身躯播播欲倒,伤口血涌如泉。
“莫不凡,你……难道想独吞吗……”
“废话!”
“你……你不怕教规制裁?”
“你还是闭上嘴的好!”
“哇!…判官笔点处,那叫李友尚的黄衣老者,倒地而亡。
旁边的十名武士,各各面目失色。
吴维道心惊肉跳,想不到黄衣老者竟然同路相残,为什么?为了道士身上的那个小小的锦盒吗?江湖人心实在可怕。
叫莫不凡的黄衣老者,目注着那近十名武士阴森森难道:
“你们可以走了,回教中也可以,各自安身立命也可以,随便!”
就在此刻一
数条人影,幽灵般出现。
吴维道目光扫处,不由大惊失色,暗叫一声:“双龙武土。”
现身钠一共五人,四黑衣劲装,胸襟上各绣一条小小的金龙,这些“双龙武士”在“金龙帮”中是百里挑一的高手,是帮主的特别侍卫,地位与各堂主相等,另成系统,不受其他各级高手节制。
另一人是一个黑衫中年人,襟上除了双龙之外,多一金线,连在双龙之间,吴维道对此人并不陌生,他是“双龙武士”的四大头目之一的“黑枭程葵”。
“双龙武士”散在四角,把黄衣老者一行围在中间。
“黑枭程葵”直逼场中。莫不凡面色大变,颤声道:“双龙武士!”
“黑枭程葵”冷冷一笑:“原来是三才教的莫香主!幸会!”
莫不凡强颜一笑:“阁下如何称呼?…”
“区区是金龙帮双龙卫队的头目‘黑枭程葵’……”
“程头目失敬了!”
“莫香主堪称心狠手辣。”
“程头目到底有何见教?”
“莫香主大概知道这地区是本帮的范围。”
“当然!”
“莫香主事人北上,追踪,杀人,劫物,事先并没有和我们打招呼。”
“这……本人失礼,尚望海涵。”
“莫香主说得好轻松,金龙帮不是好侮的,似这等目无江湖规矩,还是少见。”
莫不凡退了一步,有些失措地道:“此事等区区禀过帮主,当正式向贵帮致歉!”
“哈哈哈哈……莫不凡,好汉不吃眼前亏,光棍眼里不渗砂,你杀同党,吞宝物,业已叛教,还说什么骗小孩?”
莫不凡面色大变,啼喘不能出声。
“黑枭程葵”又道:“据本人所知,三才教尚有其他高手北上,你的行为,必遭制裁无疑。”
莫不凡颤声道:“程头目现身的目的是什么?”
“宝物入了此境,便是本帮之物,你乖乖交出来,你可以活着离开,否则的话……”
“怎样?”
“这里的风水不错,适合你们长眠!”
莫不凡一摆手中判官笔……
“黑枭程葵”哈哈一笑道:“姓莫的,你不自量力了。”
话声中,挥了挥手,四名“双龙武士”突然拔剑扑向那批怔在一旁的三才教武士,一幕惨酷的屠杀场面出现了。
惨号!
剑影!
血光!
这场面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消失了,近十名三才教的武士全被杀光。
莫不凡顿时面如死灰。
“黑枭程葵”大声道:“交出来吧!”
莫不凡咬着牙从怀中掏出锦盒,递给对方。
“黑枭程葵”一手接过,阴森森一笑:“你可以走了!”
莫不凡弹身奔离,两名“双龙武士”在头目的示意下,追了下去,不久,远远地传来一声惨号。两名“双龙武士”折回现场。
吴维道在暗中头皮发炸,一只小小的锦盒,已断送了数十条人命。
“黑枭程葵”缓缓地迟到断垣边,距吴维道伏身之处不及两丈,吴维道连大气都不敢出,静伏不动。
突然,两条人影,疾奔而到。
“哇!”
其中一人,在将到“黑枭程葵”身前之时,栽了下去,-人惊呼了一声,呆住了,“黑枭程葵”倒提长剑从暗处现身。
那人颤声道:“程头目,弟子是总坛红旗堂的属下!”
“为什么不出声?”
“不知头目在此。”
“干什么的?”
“奉命盯踪那叫吴维道的小子。”
吴维道心中一震。
“好,去吧。”
“是,哇……”
就在那名弟子转身之际,“黑枭程葵”手中剑电闪划出,可怜那名弟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步了同伴的后尘。
吴维道感慨万分,武道沦落,人心险诈,只这一会的工夫,发生了两起同类相残的事,到底江湖人还有没有人性?
程葵外号“黑枭”的确是人如其名。
倒是两个盯梢的被杀,于吴维道是有利的,至少在短时间内,对方不会接上线。
“黑枭程葵’手中玩着那一只小小的锦盒,口里喃喃自语道:“得此便可以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何必屈居他人之下?”
吴维道真正吃惊丁,怪不得这多高手不惜舍命而争,原来得到的人便可以成为武林第一高手丁,但若因此而送命,得到的是什么呢?如此居心的人,如果真正成为第一高手,岂非天下大乱?!
突然,一条白色人影,幽灵般出现。
“黑枭程葵”惊叫一声:“白衣人!”
白衣人三字入耳,吴维道心神皆震,他在随侍“金龙帮少帮主”的一年多的日子里,从帮中高手口里,听到了不少江湖异闻,据说,这“白衣人”功高莫测,行踪飘忽,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令人丧胆的是他出手残酷无比。
想不到今晚好戏连台,竟然碰到了这一号人物。
白衣人韵确形同鬼魅,只见那么一晃,便到了“黑枭程葵”的身前。
这一临近,吴维道才看出“白衣人”带了一个小孩玩偶面具,白森森的毫无血色,令人毛骨惊然,但也多少有些滑稽成分。
他便是令人闻名丧胆的“白衣人”。
“白衣人”开了口。声音冷得不带半点活人意味。
“你叫黑枭程葵?”
“黑枭程葵”声音有些不自然,道;“阁下也知道区区微名……”
“白衣人”傲然道:“你当引以为荣,值得本人提名道号的人并不多!”
这话实在狂妄到了极点。
“黑枭程葵”刚才的狂态顿时消失了,怯声道:“阁下有什么指教?”
“把东西交出来!”
“阁下是说……”
“别装蒜了!把锦盒交给本人,你不愿与躺在地上的人做伴吧?”
“黑枭程葵”骇然退了两步,背已靠上断壁,颤声道:“区区交出不难,但如何向敝帮交代?”
“鬼话,你早已存心吞没,还交什么令!”
“阁下……”
“本人再说一句,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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