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山月没在省城再停留,已经没有停留的必要了。
他出省城往北走,往北走的路虽然不只他走过的那条,但来往的车马行人十之八九都走那条,关山月人生地不熟,当然还是走那条。
很快地,关山月又望见路经中间穿过的那片树林了。熟悉得很,“巡抚衙门”总捕头莫怀古,就是带着人在这儿截他的,“总督衙门”的总捕带着人也很快赶到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不会再有人在这儿截他了吧?不会了,还有谁会截他。
这时候,晌午刚过,路上的马车行人少,所以也几乎没人在树林子里歇脚,本来嘛,车马行人,南来北往,都挑一大早赶路,谁会在这时候顶着日头赶路?
也别说,近不是完全没有,关山月不就是一个?另外,在树林子里还有一个,这一个,关山月一进树林子就看见了,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下靠坐着,一身白,脸上扣了顶大草帽,草帽大得连头脸都盖住了,看样子不但是在歇脚,恐怕还睡着了。
会挑时候,会挑地方,真舒服,真享受,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这时侯赶什么路?这时候,这地方,能睡上一觉,那绝对是一大享受,而且人生难得几回!
只有这么一个人,事实上,关山月凭他敏锐的听觉也听出来了,树林内外,只这么一个人,不会是等在这儿截他的,那来那么多等在这儿截他的?关山月没在薏,就算又是等在这儿截他的,凭他,他也不会在意。
必山月近没有想停下来,不过刚出省城,刚上路,歇什么?至于顶着日头,在孤岛上这十年,毒日头晒多了,浑身上下的皮,掉一层,长一层,长一层,掉一层,早就练出来了,还怕顶什么日头?
必山月走他的,只是,刚近那大帽遮脸白衣人,那太帽遮险白衣人突然说了话:“这时候赶什么路?歇歇脚睡会儿,享受,享受吧!”
是刚醒,还是根本没睡?听他话声清期,不像是刚醒。
话声不但清期,还是一口纯正的官话。
必山月微一怔,人家话是冲他说的,他不能不说话,只是,脚下没停:“谢谢好意,我得赶路,不歇了。”
他走他的。
大帽遮脸白衣人却又说了话:“杀了人了,而且是不等闲的大人物,急着月兑身想这么一走了之?别以为没人知道!”
居然又一个知道的,罗碧珠说得没错,江湖之大,能人更多,只是,此人是……
必山月心头一震,停了步,转脸望过去。
大帽遮脸白衣人抬手取下大草帽,不但他的手白皙修长,根根似玉,也好相貌,长眉斜飞,眉目眼角微翘,俊逸英挺,男人里找不出几个来,尤其他还流露着一种不凡,而且慑人的气度,那是一种威仪,这在男人中更少见。
必山月心头再震,三字“好人品”差一点月兑口而出。白衣人一双星目冷光如电逼视着他,他定了定神,开口说话:“尊驾是……”
白衣人也说了话:“‘广东’官里并不是没有能人,你说我是何许人?”
这就很明白了。
必山月不信“广东”官里会有这种人品的人物,但话是白衣人自己说的,他道:“这么说,你也是来截我?”
“你”,而下是“尊驾”了。
白衣人微点头:“不错,又一次案发了。”
必山月道:“你指我杀人?”
白衣人道:“可不!”
必山月道:“我杀了谁?”
白衣人道:“‘巡抚衙门’总捕头,莫怀古!”
必山月道:“你凭什么指我杀了莫怀古!”
白衣人道:“就凭我这两眼、两耳。”
必山月道:“怎么说?”
白衣人道:“我的所见、所闻。”
必山月道:“那不够,人命关天,要有证据。”
白衣人道:“你要什么证据?”
必山月道:“‘巡抚衙门’把我打人死牢,既上手铐,又上脚镣……”
白衣人道:“以你,不该小家子气。”
必山月道:“怎么说?”
白衣人道:“你不该这么说,更不该对我说。”
这是说,以关山月,不该不敢承认,以关山月,不该以这个理由朦人,更不该以这个理由朦他。
必山月道:“这么说,你认定杀莫怀古的是我?”
白衣人道:“当然,要不然我也不会等在这儿截你了,我下但知道你是用这手法杀了莫怀古,我还知道你为什么用这种手法杀莫怀古。”
必山月道:“为什么?”
白衣人道:“因为你还要继续杀人,而你要杀的这些人,几乎都在官里,所以,你不能让人知道你杀了莫怀古,不然你再杀官就难了,再想近官,更难!”
必山月听得心头连震,道:“没想到官里居然会有你这种人。”
白衣人道:“我不说了吗!不要以为‘广东’官里没有能人。”
必山月道:“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还要继续杀人的?”
白衣人道:“那就是我的能耐了。”
显然,他不愿说。
必山月道:“你要抓我?”
白衣人道:“你以为我是干什么来的?给你送行吗?”
必山月双眉扬起:“我为你侧身官里而惋惜,更为你来到这里等着抓我而惋惜。”
白衣人目光一凝:“你要杀我?”
必山月道:“你是个明白人,更让我惋惜。”
白茯人道:“我知道的太多了,你要杀我灭口。”
必山月道:“我不得不。”
白衣人道:“可我觉得我像个人物,杀了我可惜。”
必山月道:“不错。”
白衣人看了看关山月,微一笑:“一样,我也觉得你可惜。”
必山月道:“这是说……”
白衣人道:“好武功,好心智,又这么不凡个人物,得抓进官里处决,我觉得可惜!”忽然“哈!”地一声,接道:“居然惺惺相惜了,不该,不该!”
还真是!
必山月道:“看来,你很有把握抓我。”
白衣人道:“你不也很有把握杀我吗?”
必山月道:“都有把握,岂不是麻烦?”
白茯人道:“不会,只一出手,就知道是你有把握,还是我有把握了。”
一错,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必山月道:“说得是,那你我就出手试试吧!”
白衣人道:“对,出手试试!”
他长身而起,颀长的身材,一身白衣,加上他的相貌、气度,关山月看直了眼,喝采又一次险些冲口而出,心里更觉得可惜了!
白衣人冷电两道目光打量了关山月一眼,居然也道:“我也知道,跟你惺惺相惜太不该,奈何我越看你越觉得可惜,简直要下不了手了。”
必山月何尝不是也如此?道:“恐怕你是非下手不可。”
白衣人道:“恐怕你也是,你我要是在别的时候、别的地方,为别的事相遇多好?相信一定能够成为莫逆交,说不定还能结金兰,可惜呀可惜!”
这也正是关山月心里想的,只不过他没说出口。
白衣人又道:“奈何你我是在此时、此地,为这件事相遇,我只好公私分明了,你没带兵刃?”
必山月道:“没有。”
白衣人道:“我也没带兵刃,我抓你不用兵刃,你杀我也无需兵刀,是不是?”
这是实情。
必山月道:“不错!”
白衣人把在草帽往地上一扔,道:“那你出手吧!”
必关山月道:“我不愿先出手。”
是因为两字“爱惜”。
白衣人道:“我这个人与人过招,绝不先出手。”
却显得有点傲。
必山月扬了扬眉:“你我谁都不必觉得可惜了。”
白衣人道:“怎么?”
必山月道:“你抓不了我,当然我也就不杀你了。”
话落,转身就走。
白衣人仰在一笑:“看来这头一招我已经输了!”
他探掌抓向关山月。
他脚动,两人的距离至少有丈余,不欺近如何能抓着关山月?他的手臂却像能增长,如钩的五指,眼看就要抓着关山月的肩头。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白衣人这一抓,不带指风,不透劲风,关山月却知道“白衣人是他自离开孤岛,进人江湖以来所遇到的头一个高手,头一个劲敌。
“广东”官里何来这种人物?真如罗碧珠所说,江湖之大,能人更多,官里有这种高手,也如罗碧珠所说,今后要小心谨慎;官里有这种高手,往后的路不好走,今天得全力施为拼一拼。
他心头震动,塌肩、侧身、疾旋,躲过一抓,单臂凝力,要出手。
白衣人似已料到,不容他出手,手臂再长,第二招跟着递到,疾快再抓肩头。
不变重手法袭要害,仍袭肩头,显然是不想伤,只想抓,肩头“肩井”重穴,只要落在白衣人手里,就抓住了关山月了。
第二抓如影随行,虽已躲过头一抓,却没能摆月兑那钢钩般五指,关山月心头再震,再塌肩,再侧身,再疾旋,又躲过了第二招,但白衣人仍不容他出手,第三抓跟着递到,而且脚下未动分毫。
必山月体验到什么才是具正的高手了,连躲两抓也躲出了火气,第三抓不躲了,不但不躲了,反而挪动肩头迎了上去。
这,出乎白衣人意料之外,不由微一怔,手上也不免为之微一顿。
只这间不容发的微一顿,关山月出手了,飞起一指,点向白衣人掌心。
这一点,也不带指风,不透劲气,只疾快如电。
同样的,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白衣人是识货的行家,他神情震动,沉腕撤招,是撤招,不是变招,因为关山月这飞起的一指,威力范围太,怎么躲都躲不过他那一指所指,除非撤招。
必山月逼退了白衣人如影随行的钢钩般五指,跟着反击,招式不变,那一指也如影随肜,追着白衣人撤回的招式前进,更见疾快,眼看递到了白衣人胸前。
白衣人忙立掌当胸,像护心盾牌,但却掌心向内,近且听他道:“兄弟,手下留情!”
必山月入目白衣人立掌当胸,便已神情猛震,再听见白衣人那一句,他更是月兑口叫:“护心镜,郭师兄!”
急沉腕撤。
必山月这里收了手:白衣人那里也垂下手,又识了话,说的是:“师父他老人家偏心!”
必山月定过了神,再看白衣人,月兑口道:“真是‘无玷玉龙’!”
“无玷玉龙”?那不是“海威帮”的帮主,“海威帮”人口中的“少皇爷”郭怀吗?
白衣人道:“兄弟,别损我了。”
可不真是有“无玷玉龙”封号,“海威帮”帮主,“海威帮”人口中的“少皇爷”郭怀!难怪这种人品,这种气度,这种修为。
必山月为之激动:“郭师兄,怎么是你?”
冰怀道:“兄弟,我早就想见你了,但是老人家的令谕,让你自己闯,我只好忍着、连你让莫怀古抓进“巡抚衙门”我都没管,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道理,你的盘算,也一定能应付,及至你杀了莫怀古,我明白了,也忍不住了,只有违抗老人家的令谕了……。”
必山月道:“看来我得谢谢莫怀古。”
冰怀道:“怎么说?”
必山月道:“我能见着师兄,不是拜他所赐么?”
冰怀道:“行了,兄弟,别臊我了,我要是在你一拜别老人家,离开孤岛的时候,就现身跟你见面,那不但有违老人家让你自己闯的令谕,教你这,教你那,你也未必爱听,尤其也发现不了‘海威帮’里,造罪作孽,坏我名声的败类了。”
必山月道:“师兄如今怎么敢违抗老人家的令谕了!”
冰怀道:“我是不得不抖胆违抗了。”
必山月道:“怎么说?”
冰怀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兄弟跟我来。”
他拾起大草帽,离开路往树丛里走。
必山月跟了过去。
看看离路有一段距离了,郭怀在树丛里找了块草地,两个人盘膝坐下,当日的京城“海威堂”堂主,今天的“南海”“海威帮”帮主,“少皇爷”,何等的威名,何等的不可一世?郭怀他在此竟就能如此这般现身,如此这般在树林里找块草地盘膝而坐。
这就是郭怀,也因为是跟关山月。
坐定,郭怀说了话:“兄弟,虽然到今天这一刻才见着你,哥哥我对你可是思念已久,早想相见了。”
必山月道:“师兄,我何尝不是。”
冰怀道:“兄弟,别叫我师兄,叫我哥哥吧!这样显得更近些。”
思念,早想相见,那毕竟只是思念,只是想相见,相见之后能惺惺相惜,一见如故,这就是英雄所见,而且真正有缘了。
必山月没有犹豫:“是,哥哥!”
“好兄弟!”郭怀伸手拍上关山月肩头,而且紧紧地抓了一抓:“就因为咱们是好弟兄,做哥哥的,我不能不跟你好好说一说。”
必山月道:“哥哥请说,兄弟恭听。”
冰怀道:“老人家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
必山月道:“老人家也跟我说了不少哥哥的事。”
冰怀道:“老人家许咱们俩是近百年来的两个奇,看来近百年来的天下,是咱们俩的了!”
必山月没说话,可是为之豪气顿生,双眉扬起,两眼威棱闪现。
冰怀道:“就因为老人家跟我说了不少兄弟你的事,我才知道兄弟你为什么杀莫怀古,他是当年那些凶手里的一个,是不?兄弟。”
必山月道:“哥哥是自己人,我不瞒哥哥,是的。”
冰怀点头道:“杀得好,兄弟是怎么碰上他的?”
必山月把莫怀古在这树林里等着截他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郭怀道:“据帮里上报,哥哥我知道,是‘苗疆八峒’的金花婆婆,到‘广州府’告兄弟跟‘海威帮’有关连,‘广州府’认为兹事体大,也怕对付不了你,不得不把这功劳拱手让人,上报了‘巡抚衙门’,两大之间难为小,只让给一个,怕得罪另一个,只好也上报了‘总督衙门’,反正我是都报了,至于谁能抢得功劳去,就各凭你这两个大衙门的本事了。至于那个金花,则是兄弟你为‘南霸天’罗强女儿破解蛊毒结的怨,她自己解不了这个恨,愤而藉官府之力报复你。”
必山月道:“是的。”
“报应!”郭怀道:“这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以莫怀古的作恶造罪,他早就该死了,而且百死难赎,至于金花,兄弟,说起来你不但不该怪她,反而应该感谢她,不是她,你能碰上这个莫怀古?”
还真是。
只是,关山月没说话。
冰怀道:“可是,‘西南’甘家饶不了这个金花,不是为兄弟你,为的是她害甘凤英的女儿,惹了甘凤英,这个甘凤英是‘西南’甘家当家的甘瘤子的女儿,相当精明厉害个女人,家学也相当不错。”
必山月说话了:“是相当精明厉害……。”
他把罗碧珠告诉他的,乃母料定是他杀了莫怀古的事告诉了郭怀。
听毕,郭怀道:“兄弟,我也料定你瞒不过这个厉害女人,只是,她那个女儿倒是很难得,不过,恐怕兄弟你没有这个意思。”
冰怀似乎是说笑,可是看看他神情正经,又不像。
所以,关山月也神情正经:“哥哥知道,我还有很多事,也肩负着匡复的重责大任,任重而道远,不适宜,也不敢想,不过,我仍愿意许她为生平头一个红粉知己。”
冰怀道:“我知道,我也正要告诉兄弟,虽然‘南霸天’夫妇是‘南霸天’夫妇,他俩的女儿是他俩的女儿,但‘南霸天’夫妇毕竟跟官府站在一边,说是满虏爪牙,并不为过,何况,这里头还有个‘西南’甘家?罗强夫妇没什么大恶,听兄弟所说,可知因为兄弟救了他俩的女儿,他俩表现也不错,可是,他夫妇是不会改变的,权衡利害,他夫妇还是会甘为满虏爪牙,今后能不碰还是少碰。”
必山月道:“今后恐怕也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了,那位罗夫人自料定是我我害莫怀古之后,对我的态度已有所改变,她不会再碰我了,事实上她也已经告诫女儿了,关山月不简单,不能碰。”
冰怀道:“那最好,双方都认为从此不能碰。”
必山月:“哥哥,这‘西南’甘家究竟是……”
冰怀道:“‘西南’甘家家大业大,富甲一方,也称霸一方,当家的甘瘤子,一代黑道巨擘,好修为,性残暴,为满虏一大爪牙,‘西南’能至今平稳,全仗甘瘤子之坐镇。”
笆瘤子跺跺脚,恐怕整个“西南”都会震动。
必山月双眉微扬,两眼威棱闪动,道:“我记住这个甘瘤子了。”
冰怀道:“兄弟,就像我刚才说的,你用这种手法杀莫怀古,是不想让人知道是你杀了莫怀古,因为你要找的其他几个,都在官里,怕一旦让人知道,今后再想找那几个,就难上加难。”
必山月道:“是的,哥哥,最重要的还是匡复重任。匡复工作,并不一定非跟满虏正面争斗厮杀不可,那功效也不大,可用之法,可走之路很多,但是不管怎么谈,都以不让满虏知道关山月杀官为上。”
冰怀一点头:“说的好,兄弟,你我所见略同,既是如此,兄弟,你今后更要谋定而后动,更要小心了。”
必山月道:“是,哥哥,我刚不是告诉哥哥了吗?那位罗小姐也说……”
冰怀道:“兄弟,那位罗小姐说的是今后,说的是江湖上,哥哥我也是这意思,可是哥哥说的还有如今,向‘广东’官里。”
必山月道:“哥哥是说……”
冰怀道:“我是说‘巡抚衙门’姓谭的,‘总督衙门’姓苗的,恐怕都胸中雪亮,知道人是兄弟你杀的。”
必山月心头震动,道:“是么?”
冰怀道:“是的,兄弟,这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老江湖,兄弟你这手法瞒不了他俩的,不过不要紧,他两个都会密而不宣,都会装不知道。”
必山月道:“哥哥是说……”
冰怀道:“先说姓谭的,他是个副总捕,总捕头一职不出觖,他永远没有机会,总捕头一职出了缺,他是升任总捕的不二人选,所以,可以说他乐见莫怀古死,他也不在乎莫怀古是怎么死的,死在何人之手,同时,把人情送给罗强,‘南霸天’日后对他的助益大,绝对强过把兄弟你报请‘提刑按察使司’处决,而且,他也没有把握能处决兄弟……”
必山月没说话。
话锋微顿,郭怀接道:“至于‘总督衙门’那个娃苗的,督抚不和,其来有自,督抚同城,不和更甚,在上者如此,在下得更是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不绝,莫怀古名气比姓苗的大,能耐也比姓苗的强,姓苗的久居下风,老脸无光,甚至透不过气来,不能替主子争气,饭碗恐怕也将不保,早已经恨莫怀古入骨了,如今莫怀古死了,他只有心中大快,继任的人未必能像莫怀古一样再强过他,从此他可以为主子争光采了,当然就更不会在乎是谁杀了莫怀古了,说不定他还暗暗感谢那杀莫怀古的人昵!
可是今后的别入不见得都是姓谭的,姓苗的!”
必山月道:“聆听哥哥一席话,胜走江湖十年,哥哥的话,我记住了!”
冰怀道:“那哥哥我就放心了。兄弟,其他几个,知道都在那儿么?”
必山月道:“老人家给我的指示,都是那几个残凶的姓名及当年所在,事隔十年,不知道是不是都已不在原处,或者已经改名换姓了,像莫怀古,就是个例子,他原在吴三桂的‘平西王府’,满虏撤‘三藩’,吴三桂死,他跑来了‘广东’‘巡抚衙门’任职,不是金花密告,他带着人等在此地截我,‘总督衙门’姓苗的叫他的姓名,我还不知道是他。”
冰怀道:“十年不是短时日,人事变化是大,兄弟问过莫怀古没有?”
“问过了!”关山月说,他把莫怀古说的,告诉了郭怀。
听毕,郭怀道:“只知道自己,彼此间却一无所知,莫怀古死到临头,加以这些人都是弃宗忘祖,卖身投靠之徒,更不会讲什么义气,莫怀古之言可信,满虏行事之秘密,可想而知,也颇见高明。当年不知是那一个主其事?老人家可有指示?”
必山月道:“这倒没有。”
冰愎道:“满虏行事秘密,主其事者也颇为高明,几个残凶只知自己,彼此间一无所知,如今对咱们来说,却是好处,他几个不会改名换姓,也不会隐瞒他原在何处,莫怀古就是个例子,顶多事隔十年,人事已非,难找些,但天网恢恢,疏雨不漏,一定找得到的,兄弟可以放心。”
必山月扬起双眉,目中威棱再见,道:“谢谢哥哥,就是在涯海角,翻开每一寸地皮,我也要找到另几个,这不仅是报仇雪恨,也是为了匡复。”
冰怀道:“兄弟,说就好,不要轻动杀机,吓人!”
必山月道:“哥哥不知道,我义父死得好惨,还连累个邻居姑娘,至今生死不明……哥哥,她是个姑娘家,又为了救我,佯称是我义父之女,仅此一女,一旦落入众残凶之手……”
那是可想而知。
他住口不语,没说下去,说不下去了!
冰怀道:“兄弟,你的事,老人家告诉我了,哥哥我的事,老人家不也告诉你了!”
必山月懂了,目中威棱倏敛,神态恢复,道:“哥哥,我失态。”
冰怀道:“至于那位姑娘,我不愿再安慰你,既已如此,只有面对了!”
必山月既已忍住,又再忍住,应了一声:“是!”
冰怀有意岔开话题:“别老说兄弟的事了,说说哥哥我的事吧!当年我离开‘北京’之后,赶往‘天津’,带走了‘天津船帮’,合‘海威堂’义父旧部,创‘海威帮’……”
必山月道:“那位罗夫人甘凤英跟我说了。”
冰怀道:“是吗?”
必山月把甘凤英告诉他的,说了一遍,最后道:“哥哥令人钦敬,令人佩服。”
冰怀道:“这个女人可真多嘴,看来我的名气相当太了。”
必山月道:“哥哥‘无玷玉龙’的威名何止相当大,简直就震动‘北京’,天下当知了。”
冰怀道:“说什么钦敬,说什么佩服,又说什么震动‘北京’,天下皆知,我不过是尽人子之孝,继承师父、义父两位老人家之志,为匡复大业尽心力而已。”
必山月道:“但是能轰动珂北京城”,震惊满虏太内,近带走旬天津船帮”,创丘知海威帮”,至今令满虏不敢正砚,不敢轻动,逼就令人钦敬,令人佩服。”
冰怀道:“行了!兄弟,哥哥我再告诉你些甘凤英没告诉你的吧!”
必山月道:“哥哥是说……”
冰怀道:“我没听兄弟说起‘群义镖局’欧阳姐妹的事。”
必山月道:“甘凤英没告诉我。”
冰怀道:“这就是我要告诉兄弟的。”
必山月道:“哥哥请说。”
冰怀道:“初到‘北京’时,我得找个安身立足的地方,我到‘天桥’‘群义镖局’谋职,这也是有心帮她姐妹的忙,姐妹俩一个叫‘霜’,一个叫‘雪’,雪比霜热,霜比雪冷,其实是做姐姐的承担的太多,心事太多,几经周折,好不容易才进了镖局,姐妹俩对我不错,我也帮了她姐妹的忙,几几乎成了一家人……”
必山月道:“哥哥离开了‘北京’,这姐妹俩……”
冰怀道:“也离开‘北京’了。”
必山月道:“如今姐妹俩在……哥哥可知道姬妹俩上那里去了?”
冰怀道:“知道,她姐妹俩跟着我上‘南海’来了。”
这是逗人!
必山月笑了,两人间的气氛颐时为之轻松,其实,郭怀的目的也就在此,关山月知道:“谢谢哥哥。”
冰怀道:“兄弟,别心里老挂着事,脸上看不见笑,这样不好,这样也不一样,咱们肩负的不是别的事,是匡复大业,除了天时、地利之外,更要人和。”
必山月懂,道:“那我就敬遵哥哥令谕,哥哥只是把她姐妹俩带来‘南海’吗?”
他也说起轻松的来了。
冰怀淡然道:“本来我只是把她姐妹当一家人……”
必山月道:“恐怕她姐妹意不在一家人,不会满意。”
冰怀目光一凝:“兄弟,哥哥好心没好报。”
必山月笑了:“我也是敬遵哥哥令谕,咱们兄弟间该有轻松时候。”
冰怀笑了笑道:“她姐妹视我如主,敬我如神,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从没有显露过,倒是两位老人家……”
住口不言。
必山月间:“两位老人家怎么样?”
冰怀道:“两位老人家十分喜爱姐妹俩,而且经常训示我……”
又住口不言。
必山月又问:“两位老人家经常训示哥哥什么?”
冰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必山月道:“两位老人家训示得好,哥哥能不听两位老人家的?”
冰怀道:“我怎么能不听?又怎么敢不听!只是……”
再次住口不音。
必山月凝目三问:“只是什么?只是因为哥哥心里有别个?”
冰怀神情一震:“兄弟……”
必山月道:“那位绝代奇女子胡凤栖!”
冰怀神情再震,道:“甘凤英……”
必山月道:“甘凤英没有告诉我那么多,她也未必知道。”
还真是!
冰怀道:“那是……”
必山月道:“是我见哥哥该提那位胡姑娘而不提。”
这是不是就有心病?
冰怀已经恢复了平静:“倒不是我不提……”
必山月道:“恐怕不是因为那一剑,哥哥怨她至今。”
冰怀道:“而是因为她已是‘玉贝勒’夫人了,没有必要提,至于那一剑……”
必山月道:“如何?”
冰怀道:“我并不怨她……”
必山月道:“是么?”
冰怀道:“我夜闯大内,她护主心切,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必山月道:“她护主心切,她是满人?”
冰怀道:“她是汉人。”
必山月道:“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她护谁的主?”
冰怀道:“兄弟,胡凤栖她不同于一般……”
必山月道:“她怎么不同于一般,又凭什么不同于一般?”
冰怀道:“兄弟,是我没有让她知道我,对她隐藏得太多,因为我不能让她知道我,不能对她有任何表示,必须隐藏。”
必山月沉默了一下,道:“哥哥,够了,从你说的这些话里,我已经听出你对她的心了,哥哥,她已经是玉贝勒夫人了,她已经嫁入簪缨豪门,贵为夫人,享人间之极荣华,极富贵了。”
冰怀道:“兄弟,胡凤栖不是这种人,为的也不是这。”
必山月道:“可是,她总已经嫁作他人妇,是‘玉贝勒’夫人了!”
冰怀脸色忽一整,倏地长身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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