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姓杜的师父持刀冲上楼的时候,来如风早已翻墙消失不见……
不久,就在来如风转回城门附近王掌柜的小饭馆时候,王家大小姐小借姑娘,已经起来正在厨房烧水,一见来如风自外面回来,并不多问,也不惊奇,就那么浅浅一笑,算是招呼,因为她知道来如风并非常人,男人,尤其是像来如风这种非常的人,对女人来说,有时候沉默比之开口要好得多。
来如风走进房间不久,外面仍然灰蒙蒙的,但王小借双手端了个铜盆,大半盆的温水中放了一条粉香的毛巾,送到来如风的房里来:
“来爷,您洗把脸,我这就给你做早点,不知来爷喜吃甜的或是咸的,如果来爷要吃南方的酥点,配上咱们北方的枣泥小米稀饭,倒也是不错的。”
来如风每听一句一心里就“咚”一声,等王小倩说完,他一肚子话一句也憋不出口,腼腆的低声道,
“大小姐,这些事叫小二来做嘛!至于吃早饭,一个大大的高尖馍加上一棵葱或一点蒜就够了,你说的那些,我连听还是头一遭呢!”
王小倩掩口一笑,道:
“来爷,你长年江湖闯荡,流血流汗的行侠仗义,偶尔吃一点又有何不可,你稍稍歇着,我这就去灶上给你做。”
来如风正要拦住,王小倩早一溜烟走出房去。
来如风手扶门框,望着王小倩的倩影发了一会愣,心中有着太多感触,黯然神伤的思忖,这时候如何能存着“独乐乐”的想法……
来如风是不能独乐乐,因为他还有上百口人等着他赚钱养“家”呢!
王小倩的灶上手艺可真地道,当一锅枣泥小米稀饭熬的稠不啦叽喷香又粘糊的时候,她已烤了几样南方甜点,端到来如风的房里来。
本来开饭馆的,各样材料全都现成,只需加工蒸烤也就成了,所以当一大碗枣泥小米稀饭也端上桌的时候,来如风闻到了满室的甜又香的味道……
甜使他怀念,怀念他的童年!
而香却令他想哭,因为他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但他双亲却又在何方?
来如风坐在小桌前,强自压抑住内心的冲动,在眼眶含泪中强挤出一个笑,但他知道那个挂在自己脸上的笑意一定十分难看。
搓搓手,对一旁微笑的王小倩道:
“大小姐,天已亮了,你也做了这么多好吃的,眼下还有件小事,得烦你帮个小忙。”
王小借浅浅一笑,露出女敕脸上好大两个梨涡,贝齿微现的道:
“来爷,别再叫我大小姐,就叫我小倩好了。”她大眼一睁,又道:
“来爷有什么事,尽避吩咐一声,小倩立刻去办。”声如幽谷鸟鸣,清脆悦耳。
来如风一笑,低声道:
“就烦姑娘把魏姑娘叫来,另外叫小二雇一辆骡车。”
王小倩双眉一场,道:
“来爷今天要走?”
“没法子,身不由己,再说已经耽误一天了!”
透着一些无奈,王小倩深长的望了一眼来如风……
来如风似乎从王小倩的大眼中,窥见了一种令人心碎、心醉、心酸与心痛的综合眼神,那是在一个少女在想得而得不到自己所喜爱的东西时候所自然流露的眼神。
于是,王小倩款款的转身走出房门……
魏小娟来了,一进门就要向来如风跪拜,却被来如风拦住,道:
“你也坐下来吃吧,吃完了咱们还得上路呢!”
二人默默的吃着王小倩做的点心,那是四样四色全福寿南方糕点,红色的枣泥红丝冰糖糕,绿色的百果绿丝饼,黄色的核桃拌陈年火腿饼,天蓝色的女敕莲鸡丝饼,正是两甜两咸,配以枣泥小米稀饭…...
突闻魏小娟道:
“在郝家的时候,就听他们说,谁要娶到南城王家大小姐,一辈子可有口福了,如今吃到她亲手做的这些东西,真是传言不假。”
来如风正要说什么,却见王小倩笑着进来,道:
“魏家妹子可是在说我什么!”
来如风一笑,道:
“她正在称赞姑娘的手艺呢!不知将来何入有口福能娶到姑娘,那才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王小倩不答,似笑非笑的道:
“车已经雇好了,指望着来爷常来,小倩一定亲为来爷做羹汤。”
听着王小倩的话,来如风就是觉着不太对劲,直觉的反应是促着魏小娟快吃了上路。
于是,王家二小姐与王掌柜的全来了。
当然,王掌柜的一再挽留,王家二小姐也要求多住两天,但来如风要事在身,当然他的要事是不能,也无法说出来的。
王小倩没有挽留的话,因为她知道来如风不是池中物,他是一条龙,一条呼风唤雨而又翱翔于天空的神龙,他不会,也不可能有一点空时间的,因为他是属于江湖中的,他的生命也是为江湖而活……
所以,王小倩没有说挽留的话,但是,来如风从王小倩的眸瞳中,已经体会出来她这时候的心意。
就在魏小娟登上那辆骡车的时候,王小倩递了个小小布包,道:
“这里面全是吃的,路上想吃就吃一点,还有来爷……”
睁着一只眼,魏小娟直是称谢不止。
来如风对王氏父女一抱拳,又怔怔的望了王小倩一眼,转身大步走出城去……
骡车行在路上,赶车的怕累了他的骡子,所以人也走在骡子一侧,一手挽着笼嘴,几乎是小跑步的往前赶路。
而来如风却似游山玩水般的晃荡在骡车后面……
骡车离开宝山城快一个多时辰了,来到了一个渡口,一条四方渡船,正行驶在河中央。
魏小娟走下车来,缓缓来到来如风面前,随手把个包里打开,取出两个甜饼,那是王小倩做的,来如风一看就知道,不由一笑,接在手中,道:
“王家大小姐的灶上功夫,确实高人一等,你也吃两个吧!”
魏小娟正要取呢,突然“咦”的一声,见包里里正有一封精巧的信。
“爷,这里有封信。”
来如风嘴巴塞得鼓鼓的,一听有信,立刻接过来,只见那信封上写着:“来大侠收”。
来如风忙拆开信封,上面那书写的娟娟“巧”字,使他想到王小倩的灶上功夫,这女子天生一对巧手,连写的字也是这般的出水芙蓉,只见上面写道:
“来大侠:
如果有一天,你倦了,不再像浮萍般飘荡江湖,
不要忘了,宝山城的王小倩在等着你呢!
小倩字”
比折叠银票还仔细,来如风把王小倩的信宝贝一般塞在怀里,一边自言自语的道:
“你等着,赶着我把那一百多口人弄齐全,娘的,王八蛋不奔向宝山,看我不一头杵到你怀里才怪呢!”
有道是,怕站不怕慢,站站走不完!
来如风雇的这辆骡车,车上就坐了个魏小娟,所以路上没有多停,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赤阳地界。
来如风付了银子,打发骡车回头,这才对魏小娟道:
“朝南走,就在古庄河二道湾地方,我要去见见我的老伙伴,我这就先送你进赤阳城,找个饭店先住下。”
于是,二人绕过一个大村庄,抄小路到了赤阳城外,赤阳的那个大城门,三丈高半尺厚的两扇大门,已有一扇已经关起来了。
找了一家客店,把魏小娟安置下来,来如风这才急急走出赤阳城,直奔古庄河南面的老柳树下。
芦苇中,正有一盏豆大的灯光照过来,这时候鲤鱼湾上芦苇簌簌,河水潺潺,就在老竹架起的那个跳板头上,独舱小舟仍然紧紧的拴在那儿。
当来如风踏上跳板的时候,小舟尾的草棚下面,钱如土正在灯下独酌呢!
来如风已经上了船,钱如土视若不见。
不过虽说是装做不见,但口中还是嘟哝道:
“我真失望,失望极了!”
来如风一坐下来,喘着气道:
“钱大爷,钱老先生,小的才不过耽误了一天多那么一点点,你就对小的失望了!”
钱如土酒盅重重的往木板上一放,晃着大脑袋,道:
“你小子别屎克螂戴花——臭美了,我老人家之所以失望,原因是你又活着回来了!”
来如风一拍大腿,道:
“小的回来有什么不好?”
钱如土重重的“哼”了一声,道:
“我实在不愿听见那声五五分账,当然希望你死在外边,永远不要再回头了。”
来如风哈哈一笑,道:
“我亲爱的钱大爷,这你就不懂了,常听人说,一个人若是被别人咒着他,希望他快死,最好是绝子绝孙永沦阿鼻地狱,你猜怎么着?”
钱如土眯着大眼,道:
“你说怎么着?”
来如风一笑,嘴角一翘道:
“这被咒的人不但不会死,反而活的更欢实,你老可猜得到吗?”
“没听说过。”
又是一声哈哈,来如风自己倒了一杯酒:咕嘟”喝干,又捏了一块酱兔子肉,往嘴里一塞,连嚼边笑道:
“一个人如果常被人咒骂,是以证明这人不是好人,不是好人,那一定是坏人,如果阎王老子知道是坏人,他老阎是不愿收留坏蛋的,所以小表也就不会来找恶人麻烦了,这就是常说的:好人怕鬼,鬼怕恶人!也因此才有人体会出,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他呵呵一笑,又道:
“我小子被你一阵咒骂,不但没有被你咒死,连财神爷也大表同情,狠狠给了我一票。”
钱如土一怔,笑眯眯的问;
“你又整倒哪个龟孙子?”
“就是那宝山城的一霸,‘金刀’郝天刚,娘的,他在宝山城开了一家怡红院,他又纵容他那儿子欺到宝山一家姓王的,正好叫我碰上,狠狠的叫我好一顿折腾。”,
钱如土道:
“你可过瘾了,但你可知道郝天刚那老小子,在关洛道上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惹了他,你往后的日子可就像热干锅里炒黄豆,有得你小子蹦的了。”
来如风独干一杯,冷笑道:
“欧阳壮比他如何,来如风又怕谁来着?”一面伸手人怀,模出一个丝帕,就着灯光打开来;
“送给你老下酒!”
钱如土一看,是血淋淋的两个眼珠子。
“谁的?”
“郝天刚儿子的。”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小三,小三人呢?”
钱如土眼皮也不抬的道:
“还不是你两个,一个叫我收他做徒弟,小三那小王八蛋又对我老人家穷献殷勤,没法子只好认了吧!”
一拍巴掌,来如风道:
“钱老,越来我越觉得你老人家可爱,来,我敬你一杯!”
钱如土指着木板上的两颗眼珠,道,
“快把这脏玩意处理掉,免得我老人家倒胃。”
来如风道:
“我要……唉!对了,小三他人呢?我正有要事对他讲呢,因为……”
钱如土一指岸上柳树林,道:
“呶!在那儿吊着呢!”
来如风猛回头望去,树林中隐隐的是吊了个人:
“喂!喂!你这老头儿是什么意思,小三可是我小同乡呀,你怎么可以这样折腾他?要收徒弟,是你的人情,不收是你的本份,合着不该这么整人吧!”
钱如土面无表情的道:
“古人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告诉你吧,他才倒吊在树上不过一个时辰,比之我学艺时候,一吊就是半天,他轻松多了,所以我老人家说,他们这一代年轻人可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呀!”
来如风道:
“有桩大事我不说你还不知道呢!”于是,他把宝山城救出了魏小娟的事,细表一番:
“钱老,你看魏小三会不会认识魏小娟?”
钱如土微点着头,道:
“娘的也真够酸人的。”放下酒杯,钱如土冲着柳树林高声叫道:
“小三子呀,回船上吧,今天的功夫就到此为止了。”
远处的魏小三高声应道:
“师父,我这就来了。”
来如风一听小三叫师父,不由大乐,笑道:
“就这么几天,你就收了个徒弟,可喜可贺!”
钱如土面无表情的道:
“等你又不来,闲着也是闲着,收个徒弟打发时光嘛!”
这么几句话,小三子已跳到船上了。
“来叔,我看着你回来,可是师父有命,要我练功学闭气,所以眼睁睁的不能向来叔请个安。”
炳哈一笑,来如风道:
“有个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小三子一怔,道:
“谁?”
“是个女子,约模着比你小蚌一两岁。”
“可是咱们来家集的?”
“不错!”
小三子一喜,道:
“她叫什么?人呢?”
来如风道:
“叫魏小娟。”
“魏小娟?是不是她?”
来如风道:
“你说是谁?”
小三回忆的道:
“来叔可曾记得,就在来家集东面双槐树附近,有几户姓魏的,我小叔就住在那儿,他们有个女儿叫小娟,那年我由家乡逃难在外,临走曾去见过我小叔,那时候小娟才不过十二三岁吧!”
来如风一听,心里已有了谱,当即道:
“今晚咱们先歇着,赶着明日一早,我带你去见她。”
钱如土抗议道:
“我说小子,你正事要不要办,汴梁城你是去不去了?”
来如风咧嘴一笑,道:
“钱大老爷,表面上我在拨弄这些鸡毛蒜皮杂碎事,但说穿了我可是在为钱老你打算啊!”
钱如土大脑袋一晃荡,道:
“放屁!如果你真是为我,何不就此上路?早旱月兑手,也好痛痛快快的享受那多金的滋味。”
来如风无可奈何的道:
“唉!好人难做呀!”他指着钱如土的肩头,又指指钱如土的大腿,摇着头道:
“我亲爱的钱老,你老人家可得想仔细,此去汴梁,路途遥远,天干物燥晒死人,如果咱们顶着太阳,长途跋涉,你那肩上的伤能熬住火毒太阳晒多久?如果咱们骑牲口,你老伤在大腿内侧,怎么个骑法?”吃了一口菜,望了一眼钱如土那木然的表情,又道:
“所以嘛,我思前想后,考左虑右的,决定等你老的伤口那些痂落了,咱们上路,到时候我买一牲口送你骑,咱们来他个快马加鞭一赶三,把耽误掉的日子找回来,你看怎么样?”说着,他就着灯光一把模出怀里银票,更把自怡红院弄到手的一包金子珠宝也取出来。
数一数银票,只差一千两,就是整十万两。
钱如土一看,指着来如风的鼻尖,道:
“谁要是碰上你,算他倒八辈子霉!”
“错了,就拿你钱老来说,咱们不是工作愉快而又合作无间吗?”
“各为银子,互为利用而已。”
来如风一笑,道:
“钱老,小子心里可是雪亮,你老视钱如土,诚如你名,而我也得养我那一百多口之家,你我本视银如粪土,却偏又为银子拼命,真不知要拼到何年何月呢!”
“没出息,才干了几年,就开始怨天尤人,我问你,是累了呢?还是害怕了?如果是累了,没关系,赶这趟买卖的银子到手,我老人家陪你,如果你要清静,咱们就西去天池,或北到唐奴乌梁,那些没有人烟的地方,以天为被地为床,包准没人打扰你;如果你真的刀光剑影的吓破了胆,我老人家劝休,尽早收起你现有的家当,赶着找个没人认识你小子的地方,啃他娘一辈子窝窝头吧!”
“啧啧啧,我才嘟哝那么两句,看看惹来你老这么多唠叨。”一边收起银票等钱物,边就着灯光递给了小三子一个金元宝,道:
“赶着明日办些好吃的,我把人接到这儿来,多下的留着开销,不过我要告诉你,你师父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算你跑断腿也得要为你师父办到!如果你表现良好,说不定我会缠着你师父,答应把那个‘师’字去掉的。”.
小三尚未会过意来,钱如土已醉眼泛红,盈泪欲滴,大脑袋上五官走样,连声音也突然变得腼腆的,道:
“我操,师父的瘾才过了两天,又要我当他义父,小子,你看我老人家有这个福气?”
来如风道:
“有,绝对有,你没有这福气谁会有?不过这要等他的艺业有成的时候,才能要他认你为义父!”
钱如土不解的道:
“为什么?”
炳哈一笑,来如风道:
“干你老这一行的,首重变化气质,否则天下大乱矣!而变化气质就如同寻一块良玉,当良玉到手,再加雕塑,也就是授以技业,才成大器,才称瑰宝,如今要学你老一身绝学,必得一番苦撑,如果他现在当你义子,你在看到他吃苦的时候,必然心痛,也就马马虎虎得过且过,就如同刚才你把他吊在树上,也许有一天你会叫他泡在冰地雪里,这些都是磨其心志的功夫,你老来得子,会这么忍心吗?所以非得他艺业有成,才能叫他叩头喊你‘爹’。”
钱如土呵呵笑得脸上老肉乱颤,道:
“娘的,你可想得真周到,咱们就这么办,不出一年,我就叫他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成为神愉第二。”
酒足菜饱,月已当中,古庄河上水悠悠,鲤鱼湾的小船上,小三子伺候他师父与来如风二人歇下之后,就着夜色,把残看收去洗净杯盘,和衣躺在船板上发着呓语……
“小娟,是她么?娇小的可人样,天真无邪的一双长辫子,如果是她,自己的堂叔可能有所不幸了,唉……”
小三双手枕在头下面,仰望着天上的月光,月圆月缺,万世不变,而人世沧桑,却是瞬息万变,童年的生活,有如心头甘露,只能在消极、失意、痛苦的时候,惟一值得憧憬与安慰了。
时光催动着天上的月儿,匆匆带走了人们宝贵的时光,但也带来了新生的一天,当一对彼此调笑的黄雀在柳树上“吱吱喳喳”叫个不停的时候,小船上的小三子早已经翻身爬起来,忙着把早饭做好,这才走进舱中把钱如土与来如风二人唤醒。
来如风并未吃饭,他爬出舱来抹头就走,对钱如土高声道:
“我这就到城里把小娟带来,等着看小三认不认识,完了我还得要选上两匹快马,咱们也好早日上路。”
钱如土在船边端着一碗莲子稀饭,吃着来如风带来的王小倩做的酥饼,应道:
“小子,把那对招子可得放亮,别让石头堡的龟孙们盯上了,横生枝节呀!”
来如风一扭头,人早变了样,因为他转眼间长了一嘴绕腮胡子。
于是,三个人全乐哈哈的笑啦!
来如风走进赤阳城,找到魏小娟,而她却正独自坐在房间里发愁呢!一见来了个大胡子,还真的吓了一跳,以为宝山城郝家来人抓她呢!
仔细一看,才去忧为喜。
“走吧,我带你去见个人,或许你会认识。”
“可是来家集的人?”
“不错,而且他也姓魏。”
魏小娟急不及待的端整好了衣裳,跟着来如风走出客店,这时候街面上才有行人。
来如风并不多停,领着魏小娟往城外走去……
二人刚刚要出城门,突然间,身后马蹄急促,奔雷般的冲过来。
来如风一把拉住魏小娟往旁边闪躲,就见一连三骑,快不可言的一冲而过,几乎撞上魏小娟。
来如风看的真切,心想,这不是枣阳四方镖局的人吗?难道他们已由长安转回斗了?搬指算算,才不过五六天光景,说起来也真够快的。
来如风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带着魏小娟来到了鲤鱼湾的小船上。
这时候钱如土放下碗筷没多久,而小三子正在忙着准备欢迎这位小同乡呢!一见来了个独眼姑娘,先是一怔,但在一怔之问。”还是魏小娟先开口:
“小三哥,我是小娟,你不认识我了?”
突然间,小三丢下手中物,一冲而到了小娟面前:
“妹妹,娟妹!你是娟妹,、三年多不见了,人长高了,只是你的眼……”
魏小娟止不住流泪,连她的那只被郝大少用皮鞭抽瞎的眼睛,也在流泪……
“我叔叔他们呢?”
耸动着双肩,魏小娟涕泪开始交流……她说不出话来,因为激动,更因为兴奋,所以她一时间也无从说起……
有道是,他乡遇故知,而魏小娟却是他乡遇亲人。
来如风站在二人面前道:
“姑娘,你就别再伤心了。”我掏样东西给你看。”
来如风又自怀里模出郝大少的那对眼珠子,道,
“我挖了姓郝的一对眼珠子,替你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了,怎么样处理,你才消气,你就自己办吧!”
来如风这么一说,还真吓了魏小娟与小三二人一大跳,小娟急忙摇手道:
“爷,快把这脏东西丢了吧!”
来如风一笑,道:
“我就是要留给你看的,既然你已过目,这也算是验明正身了,丢到河里喂鱼吧!”并指一弹,两颗核桃大小的灵魂之窗,“咕嘟”落到水里去了。
轻声一笑,对小三道:
“约模着你二人有一箩筐的话要说,何妨到船下岸上去说个过瘾,我要同你师父商量事情呢!”
小三搀着小娟,二人走到老柳树下,去互道别后情形。
来如风走到船尾草棚下,却见钱如土把个旧草帽扣在脸上呼呼噜噜的睡起来了。
这可是回笼觉,总得要个把时辰才能醒。
微微一笑,来如风走到柳树下,对小三道:
“等你师父醒来,告诉他我去选马了。”
小三正要响应,突听船上的钱如土高声道:
“转回来,你以为我老头子真的睡了?”
打个哈哈,来如风急忙又回到船上:
“可是小子吵醒你老的黄粱大梦了?罪过罪过!”
钱如土拉下草帽,道:
“我老人家根本没有睡着,只是不愿看他们那两个小辈啼啼哭哭的可怜样。;’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好。咱们这就合计一下,何时起程,怎么个走法?”
钱如土一个指头挖着鼻孔,哼着声音道:
“此去汴梁,路途遥远,这两天我老人家也合计了一下,不知道四方镖局送往长安的‘天竺佛’是否已被石头堡那个魔头弄到手?约模着这一两天他们押镖的人也该回头了,咱们是先去汴梁呢,还是先去石头堡一探?”
来如风一笑,道:
“钱老不提我倒忘怀了,那四方镖局押镖的可是三人?”
钱如土点点道:
“不错。”
来如风又问:
“可是那副总镖头石魁吗?”
钱如土长身而起,道:
“你看到他们了,在哪儿看到的,有没有石头堡的人,还有那……”
来如风进忙摆手道:
“稍安勿躁,你一问一大串,问的人清楚,我回答起来一定胡涂。”一顿之后,来如风道,
“就在今天一大早,我在赤阳城门下遇到他们的,当时他们那种急惊风样子,我还以为他们遇上什么麻烦了呢!”
钱如土道:
“麻烦了,要想得到‘天竺佛’,还真得要费上一番手脚了。”
来如风道:
“哪一回不得拼命豁上干,有什么值得忧虑的。”
钱如土摇着头,道:“天竺佛价值连城,当然价值愈高,其所带的危险性也愈大,任何人拥有这天竺佛,都不会敞明了摆出来的,必然小心又谨慎的藏于神秘地方,我真后悔,当初怎么不跟上长安,踩踩路线,以确定天竺佛佛落谁家。”’
来如风道:
“这事应该不难,石头堡不是有人追上去吗?咯们再模上石头堡去,暗中探探动静。”
钱如土道:
“石头堡被咱们一阵搅和,必然恨我二人人骨,;甚且更加强了防务,这时候去,必然讨不到好,弄个不小心,又得淌血挂彩……”
来如风一笑道:
“钱老怕了?”
“放屁!谁说我怕了!”他一顿之后,又道:
“这么办,咱们把一应事情连成串,一件一件办。”
来如风哈哈一笑,道:
“说说看,怎么个连成串,又是如何一件件的办。”
钱如土搬着指头,道:
“第一件,你得先告诉我,你要把小娟姑娘如何安排?”
来如风抓耳挠腮的一时说不上来。
却听钱如土道:
“你不是常说你有一百多口人要养吗?何不也把她收养下来呢?”
来如风道:
“我是这么打算过,可是我觉得何不送她回来家集呢?那儿她还有本家住着,她家也还有屋子在呢。”
钱如土一拍手,道:
“好,咱们就送她回来家集,正好你也要回家乡看看,正是一举两得。”
来如风道:
“在外飘荡这么多年,爹娘活着时候我还小,等我奉养的时候,却又天人永别,最伤心的是活着的人,只好回去多烧些纸钱了。”
钱如土突然摇着大脑袋,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养而亲不在!”
他缓缓踱了两步,伤感的又道:
“我老人家这么大年岁,却没有个后代来奉养我,而你,来如风,想养你的亲上又不得,咱们这是同病相怜啊!”
所谓英雄也有伤感时,如今钱如土提到身世,也是一阵唏嘘不已!
来如风猛吸一口气,道:
“其实我早把这颗侍奉亲上的心,转而施舍在我那一百多口人上面去,只要他们过的安逸,我心中就会有着无比的快乐,所以你看我,从来不发什么愁的。再说钱老如今有个小三,看他对你那种孝顺样,比个亲儿子还好。”
钱如土转愁为喜,搔着腮帮子,望向远处的小三笑。
来如风又道:
“只等去过家乡,把小娟也安置好,到那时钱老怎么决定,来如风就全听你的。”
钱如土一拍大腿,道:
“好,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有桩事情我老人家琢磨再三,觉得应该在咱们离开赤阳之前先办。”
来如风道:
“什么事?说说看。”
钱如土道:
“探一探石头堡。”
来如风一怔,道:
“怎么又要去探石斗堡,不是说等汴梁回来才去吗?”
钱如土道:
“你小子也不想想,如今咱们事先探出那‘天竺佛’不在石头堡,何不由汴梁直经洛阳出潼关而去长安,为什么还绕道这伏牛大山里跑冤枉路呢!”
来如风道:
“话虽不错,如果在石斗堡出了纰漏,该怎么办!”
钱如土道:
“纰漏纰漏!你小子就怕出纰漏,你以为我老头子活腻了。”他一顿之后,又道:
“进入石头堡是我的事,老规矩你只负责接应就成了。”
来如风道:
“我看算了甲巴卜干脆我来;你先陪着小娟上路,好歹我进一趟石头堡,比他们发现你来,在情理上也好应付。”
钱如土一愣;道:
“这么说来,我老人家的那些玩艺儿,你也偷学去了?”
来如风一笑道:
“什么叫偷学,我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咱们合伙有年,就算看也看的差不多了,又何用学呢?”
其实,这两位风尘怪杰,往往就是在彼此戏谑中,把事情决定下来,而来如风之所以要自己一探石头堡,当然是因为钱如土伤未痊愈,年纪又大,而自己前去,就算被发现,石头堡也不一定会留得住自己。
而钱如土一听来如风这么一说,当即笑道:
“好,你小子能说出这番话,姓钱的也认了,只要有一天你不来个反噬一口,偷学一些也无妨,不过我可要告诉你,不定什么时候,我得对你作个测验,考量考量你够不够入我一流而成为‘偷’字辈人物。”
炳哈一笑,来如风道:
“钱大老爷只管放心来测验,来如风早养之有素,静等你指点窍门呢!”
钱如土不悦,道:
“这是什么话,既然养之有素,又何需我来指点什么窍门的。”
来如风道:
“我可爱的钱大老爷,我之所以说窍门,自然是一些你们那一行的绝艺,比方说有一次你老人家睡的口水直流,突然间我听到有老鼠叫,以为老鼠去舐你的口水呢,我举灯一照,乖乖,原来你嘴唇抖动,正在学那鼠儿叫呢!听起来比真的老鼠叫还要真,我就学不来你这绝活儿。”
钱如土一指头戳在来如风脸上,笑骂道:
“好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偷儿鼠辈,你这是在骂我老人家呀?看钱爷饶得了你!”
炳哈一笑,来如风道:
“算啦,我这就去办正事,赶着先买三匹快马,钱老,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马呀?”
钱如土冷然道:
“什么颜色全一样,只要四条腿跑的快就成。”
来如风哈哈一笑,走过跳板,来到岸上。”
魏小娟与小三二人急忙迎上来:
“来叔要走了?”小三一脸感激。
“我上城里去买马,天黑我就同你师父,还有小娟三人一齐上路。”
小三一怔,急问道:
“这么快,来叔要把我堂妹送往哪里?”
来如风严肃的望着魏小娟,道:
“小娟,来叔把你送回家乡去,以后的事,来叔会替你安排的,你可愿意?”
魏小娟想哭,但她还是强忍住了,轻声道:
“小娟全听来叔安排。”
来如风一喜,道:
“这就好,你兄妹二人好好聚聚,夜里上路。”
小三急又问,为什么要晚上动身,何不等到明日一早?
来如风一笑,道:
“等你小子把本事学会了,自然就懂了。”
其实黑夜与白天,对于某些人而言,是不会有什么分别的,尤其对于一般江湖人物而言,他们宁肯晨昏颠倒,个中情形,自然也只有当事者体会得出。
这一天,魏小娟最高兴,因为她再也想不到会遇上亲人,而且自己又将转回渴望已久的故乡,心情自然是十分激动。
而小三更是高兴,离家三年多,那时候比小娟还小,只是他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回到他思念的家乡!
只有钱如土,这一天他并不多说话,他老人家很会把握时间,一有机会就合上双眼,因为干他这一行,要养成休息时尽量休息,干活时脑筋清醒的习惯。
来如风又到了赤阳镇,他找到贩马场,选了三匹马,过午就骑回古庄河的鲤鱼湾。
钱如土对来如风选的马相当满意,尤其是来如风配的马鞍,全都是新的第一层牛皮,擦的亮晶晶的。
“钱爷,咱们这是来回几千里的路程,南北奔波,时时为赚银子而劳累,自然要选那上等良驹了。”
“小子,这件事你办的无懈可击,再说这也是花你的银子,我更不能有所挑剔。”一面对小三子道:
“咱们上岸上去,我得教你几招,等老师父回来后,可要验收成果的。”
来如风一看天色尚早,他心里明白,钱老爷子是要自己睡个一阵,晚上还得办正事呢。
于是,来如风把小娟叫进那个小舱中,也叫她睡一会,因为,当天夜里三人就得上路呢!
来如风一歪身,就在船尾草棚下睡起来,他睡得相当安逸,用为从他的脸上正绽现出满足的笑意,当然也就看不出会在几个时辰后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发生了。
但是,当钱如土与小三走回小船的时候,来如风早已精神抖擞的迎着钱如土,道:
“在五里坡那个小土地庙前等我,不散不见。”
钱如土一撇嘴道:
“人还未模进石头堡,已经吓的胡说八道,什么不散不见,你去吧,咱们不见不散。”
来如风跃身上了一匹纯白黑尾大马,笑道:
“老爷子,我这就去闯龙潭虎穴了,不要忘了咒我哟!”
钱如土“哦呸”一声,骂道:
“哪个王八蛋才盼着你翘鸟!”
于是,来如风一阵哈哈大笑,消失在暮色苍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