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邊城百里的營地里,幾匹快馬分奔而入,然後幾個哨兵快速地奔進主賬,報告最新探查到的消息。
「將軍,天擎王軍在我們營地十里外扎營,估計共有三千兵力。」
「將軍,往邊城方向似乎有軍隊移動中,人數估計約有兩千。」
盛浩然坐在主位上一邊看著兵圖,一邊與其他將領研究听來的軍情快報。
「這次天擎王軍的戰略似乎跟以往有所不同。」盛浩然皺著眉頭,想不出敵軍的目的為何。
向來天擎王軍習慣同時進攻,這次卻只先用三千兵力攻打,這是第一個讓人疑惑的地方,第二是,往常除了邊城之外,他們只進攻幾個較為富庶的大城,然而這次卻進攻這兵力不強,價值也不高的小城。
柳義不復平日吊兒郎當的臉色,一臉正經的發言,「將軍,我總覺得他們這次的進攻似乎另有所圖。」
他的發言引來其他將領的附和,但是誰也猜想不出敵軍的意圖。
盛浩然看著兵圖,亦有所感的點了點頭,「沒錯,天擎王軍的攻擊方式的確讓人覺得可疑,然而假設這攻擊小城的舉動只是引開我們的注意,三千大軍似乎也太龐大了些。」
正當所有人為猜測敵方的心意而陷入苦思的時候,一名小兵突然沖進來,慌忙地跪下稟報。
「將軍,有快報。」
「說。」
「原來已經駐扎的三千名天擎王軍正快速的拔營離去。」
小兵一說完,眾位將軍一陣嘩然,不敢相信在進行了幾次猛烈的攻城行動之後,天擎王軍竟然就此撤退!
一抹不祥的預感襲上盛浩然的心頭,他急促的詢問著,「他們往哪里撤退?」
小兵支支吾吾地回答,「將軍,因為……因為天色昏暗,所以只探得天擎王軍撤兵即來稟報,往哪里退就……」
盛浩然凝著臉,飛快地下了指令,「再去探,我要知道他們往哪里撤退,快去!」
小兵領命退了下去。
一旁的柳義不明所以的看著他黑沉的臉色,不安地問道︰「將軍,怎麼了?」
「我們可能中了敵軍調虎離山之計了!」他咬牙切齒的說著,心跳因為不安而加快。
假如這是真的,那麼還留在邊城的守城軍、百姓還有娘親的丹兒,就全都陷入危險之中了!
柳義驚呼,「調虎離山之計?將軍,你是說,他們拿三千大軍當餌,誘我們出兵,其實要攻打的目標並不是這里?」
這太夸張了,到底是哪個狂人敢如此用兵?三千大軍當餌,那幾乎是他們一半的兵力了啊!
「沒錯,而且我若沒猜錯的話,他們現在已經以剩余的兩千兵力攻打邊城,至于那三千兵力也正準備回攻邊城,等我們收到消息,再回防邊城,恐怕邊城早就--」他無法再說下去。
在場所有將軍同時臉色鐵青,就怕真的被將軍說中,大伙全坐立不安的等著哨兵再次傳來最新消息。
過了約莫一刻,小兵終于再次奔入賬中,傳來讓盛浩然等人心痛的消息。
「將軍,三千兵力正往邊城方向移動!」
果然!眾人臉色一沉,同時站起身,心底暗叫了一聲糟。
在盛浩然他們明白了敵人的計謀後沒幾日,天擎王軍的兩千兵力已經在夜里兵臨邊城,並開始攻城行動。
「晴姑娘,柳副將要我快馬來報,百姓已經按照擬定的路線開始撤入城內,另外,物資方向,湛姑娘也已經調動完畢。」一個小兵氣喘吁吁的報告著。
抿著唇,慕晴丹听著由城門外傳來的陣陣炮響,心中微顫著,但她不許自己表現出一絲的軟弱,深吸一口氣,她沉著的下著命令,「我知道了,你回去通知柳副將,就按照計劃,派一部份的兵力隨百姓先退入內城,另外一部份殿後依序啟動柳姑娘設下的機關。」
「是。」小兵一臉肅色地答著,心中全是敬佩。
一開始他們本來還不相信她所說的情報,但當柳副將派出的斥候帶回敵軍的確往邊城而來的消息之後,全城便動了起來,而她後來所提出幾個策略更是證明她有心幫邊城百姓守住家園,自此,上從柳副將下至一般士兵無一不听從她的指揮調度。
當夜,邊城的百姓依照守城軍的指示依序躲入內城,而柳正所率領的兵力則是邊守邊退,一路點燃了柳平綠所設下的陷阱,在外城引發一波波的小型爆炸。
確定了大部分的百姓已經躲入內城後,慕晴丹強笑著送走兩位義務幫忙的好友,正準備逃亡時,卻發現早該跟著老管事逃離的盛母和許如煙竟然因為拐到腳而撐著牆慢吞吞地前進。
慕晴丹連忙沖上前,扶起幾乎快走不動的盛母,「自動扭傷腳了?管事呢?其他的下人呢?」
盛母一看是她,手一揮不想讓她攙扶,徑自喘著氣,慢慢往前邁進。
情勢緊張,盛母卻還在跟她逞強,慕晴丹忍不住開口低斥,「盛夫人,別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刻跟我過不去,就算再討厭我,也得先逃進內城再說。」
說完,頭一轉,看著同樣需要攙扶的許如煙,她連忙交代。「流星,你扶著如煙姑娘快點到內城里去。」
由遠至近的爆炸聲響一波接著一波,這雖然證明了敵人已經誤觸陷阱,可是隨著那越來越近的聲音,也代表了敵軍即便速度受到拖延,但並未放棄攻城的行動。
所以只能爭取時間快速的進入內城,那里的城牆經過柳平綠特意的加強,應該能擋住他們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
盛浩然帶著大軍也征已經半月,就是他們發現不對趕回也要一樣的時間,而這還是途中沒有遇到敵人的保守估計。
他在賭,賭這些時間足夠讓盛浩然回防邊城。
身後傳來的兵刀聲越來越清晰,讓慕晴丹更加賣力地扶著盛母往前走。
盛母神色復雜的看著她,「為什麼時候要救我?我可是反對你跟浩然的婚事,甚至連讓你做妾都不準,你為何還要救我?」
慕晴丹沒有低頭看她,徑自往前邁進,然後分神回答她的問題,「他不娶我,是他的問題,假如他夠愛我,那麼他就應該會堅持,而不是在你和我之間做妥協,而且愛情本來就是我和他之間的事,跟盛夫人你沒有直接的關系,我怎麼能夠見死不救?」
盛母對于她的回答感到錯愕,不解地問著,「可是我……那天那樣的辱罵你,甚至接連好幾日都不曾給你好臉色看,你不怨我嗎?」
一手掩著口鼻輕咳,慕晴丹看著內城的城門已經近在眼前,露出了笑容,這才開口道︰「盛夫人,那些事情都過去了,再說,我做事只求問心無愧,好了,任務完成了,我也要走了。」
走了?盛母還沒搞懂她話中的意思,便被她猛地一推,進到內城里。
盛母愕然回頭,卻見一路扶持她走來的慕晴丹被一支羽箭給射中腿,重心不穩撲倒在地,這時又被一支羽箭射中她的肩膀。
「關城門!」
守城門的士兵突然大吼,原來還打算出去拉慕晴丹進城的盛母被其他人給拉住,只能驚慌地看著慕晴丹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城門後。
「等等!還有人在外面,還有人在外面啊!」顧不得禮教,盛母嘶聲大吼著。
但是守門的士兵像是沒听見,只是遵守著柳正早就發布的命令--在敵兵進入羽箭射程時關閉城門。
此刻,在城門外,慕晴丹欣慰的看著那一道已經完全合上的堅固城門。
她總算成功在完成了幫他守城的工作了!
這一夜,戰火聲點燃整個邊城,內城成為最堅固的堡壘,徹底阻絕了敵軍的攻略。
「將軍……」柳義緊皺著眉,策馬來到盛浩然的身邊,擔心的看著他。
自從明白中了敵軍的調虎離山之計後,將軍硬是咬牙不眠不休的指揮戰局,歷經一番苦戰之後,他們是成功殺出一條血路,但也是人人都掛了彩,就連將軍本人也沒有意外,在肩膀還有靠胸的位置都有箭傷,他卻仍不肯稍事休息。
而且打從接到函令知道邊城被攻破之後,除了下達必要的指示,他更是冷著臉不再開口。
盛浩然抿著雙唇,越接近邊城,他心中的痛楚便越強烈。
接連的趕路,讓原本有百里之遙的邊城已近在眼前,敞開的城門彷佛是巨大的喪鐘,訓敲響他心中所有不祥的念頭。
但過于寂靜的城市,讓他在離城門三里之遙的半坡上勒馬,神情嚴肅的看著前方。
以一座被攻破佔領的城池來說,這城顯得……太過寂靜。
城外還有些攻城的器械的帳篷,說明了仍有敵軍駐守,只是這兵量未免太過稀少了。
「找個人去探探。」他平靜地下達命令,但手中的韁繩卻握得死緊。
所有軍騎沒人發出半點聲響,他們都在等待探子回報消息,神情是一片的肅穆與濃濃的不安。
「報!城內沒有敵軍的士兵,而且……」
哨兵突然遲疑了下,惹來盛浩然不悅的瞪視。
「而且什麼?」
「而且除了城門上有我軍傷亡外,城內大量的尸體都是敵軍的,而內城深鎖,整座城里不見百姓蹤影,像是早有準備地撤離了,而敵軍從兩日前就開始陸續撤離,眼前這些人是最後一批了。」
不只盛浩然,幾乎听見這消息的所有將士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直瞪著那個小兵不放。
深吸了口氣之後,盛浩然問道︰「消息正確嗎?你有確認過那些尸體全是天擎王軍的人嗎?」
「是,小的確定,而且方才抓到一個重傷的敵軍士兵,據他所說,他們出動兩千兵力攻打邊城,但是才攻進邊城就死一千余人,加上內城久攻不破,怕我們及時回防才決定退兵。」
心中快被不安還有剛听見的喜悅壓垮,盛浩然必須親眼去確認才能相信這個事實。
「駕!」他策馬開始奔馳,後頭跟著五百軍騎。
一進入城門,他們放慢腳步,四處觀望著,周遭的情況證實了方才那個哨兵說的話。
不但死的都是敵軍,而且幾乎是死無全尸,似乎是被火藥給炸死的。
想起方才哨兵報告的內容,他心中一動,冷然下令,「柳義調四右兵力給我挨家挨戶的搜,必定有殘兵窩藏于城內,抵抗者殺無赦!其他人跟我到內城去。」
他還沒到內城,就听見城門上傳來一片歡呼,並且腳步聲雜還。
「將軍,真的是你?」柳正沖上城門,確認帶頭的真的是盛浩然之後,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將軍回來了,快開城門。」
城門一開,迎接的百姓鬧哄哄地一團混亂,所有人看著被破壞過的家園,雖然感覺無力,卻也慶幸至少保住了性命。
由于從內城涌出的百姓太多,以至于盛浩然無法下馬,只能坐在馬上看著每一個出來的人。
來來去去許多人,有的在歡呼有的在報喜,但是他梭巡的視線卻始終找不到他想找的人。
「浩然哥哥--」
一聲呼喚,讓他突地轉過頭,看向聲音的來處。
許如煙奔向他,眼中帶淚,楚楚可憐地仰頭望著他。
「如煙?我娘呢?」盛浩然跳下馬匹,握著她的肩膀急問。
許如煙擦了擦淚,小臉布滿興奮與喜悅,拉起他的手往回走,「浩然哥哥。姨娘在這里。」
盛浩然下意識地甩開她的手,不顧她一臉的錯愕和受傷的表情,往她所指的方向走去。
他幾個大步就看見母親正站在城門前,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娘,孩兒晚到了,讓您受驚了。」
彷佛沒有听見他的叫喚,盛母兀自垂著頭,靜靜地看著地上,盛浩然見狀,眼中浮現疑惑,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向地上。
沒有任何東西,灰色的石板上只有兩抹如花般的黑色的痕跡,盛浩然皺起眉,久經沙場的他知道那是血液干後留下的痕跡。
突然,他驚慌地問著。「娘,難道你受傷了嗎?孩兒立刻幫您找大夫……」
「不用了,我沒受傷……」
盛母難受地看著他,緩緩地開口,「受傷的是那個喜歡穿紅衣的晴姑娘,你的丹兒。」
她受傷了?他驚恐的追問,「她呢?她在哪里?」
盛母垂著頭,眼底充滿愧疚,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兒子那不算好的消息。
「告訴我,她在哪里。」心突然揪痛起來,盛浩然只覺得自己幾乎快要不能呼吸。
盛母依舊垂著頭,不敢面對兒子探詢的目光。
「娘!」心中的恐懼終于壓過理智,他忍不住對著母親狂吼出聲。「告訴我!告訴我她在哪里?」
盛母這下頭垂得更低了,自責的流下了淚來,站在一旁的許如煙忍不住站了出來,護衛在盛母前面,替她說出她不敢言明的事實。
「我知道,我代替姨娘說。」
然而才剛開口,卻在面對他突然掃來的冰冷又瘋狂的雙眼時,打了記哆嗦。
天啊!這真的是那個溫文的浩然哥哥嗎?那眼神像是要撕裂人般的可怖!
「那天……」
她咽了咽口水,才說了下去。「晴姑娘扶著姨娘要進到內城避難,結果還沒到城內,她就被箭給射中了……」
「然後呢?」
他焦急地追問。
「然後她把姨娘給推進門,自己卻趴倒在地爬不起來,後來……」
她吞吞吐吐的說著,「後來……城門就關……關了……」
听完她的話,他失神的看了看四周,突然覺得四周的景物變得虛幻,高聳的城門和城牆也阻擋不了頭頂上過烈的陽光。
又看了看地上那兩抹血痕,他忍不住蹲了下來,輕撫著那已然變黑的區塊,每踫一下,他的心就揪疼一次。
她很疼嗎?在被羽箭射中的瞬間。他恍惚地想著。
她倒在這里的時候在想些什麼呢?是否曾想過他會回來救她?如果有,他一定教她失望了吧!
看著兒子恍神的舉動,盛母開始痛哭失聲,「浩然,我想過要出去將她拉進城里的,但是門卻關上了……」
听著哭泣聲,他恍惚的抬起頭,虛弱地安慰著母親,「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哭聲、人群的喧鬧聲,還有部下的呼喚聲,所有的聲音像隔著層層布帽,讓他听得不真切,他抬頭看著那太過燦爛的天空,突然--
「嘔--」一團血花從他口中嘔出,濺灑在那兩抹已經轉黑的血痕上。
血花,在烈日下,顯得太紅,太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