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向陽從來不說不敢肯定的事情,所以他的預感並沒有出錯,果然在台風正式進入本島的時候,家中的電話響起,傳來了不好的消息。
有一群大學生進山,因為是台風天之前進去,以為沒有什麼事情,結果到了預定的時間還沒有下山,又沒辦法聯絡到人,家長連忙報警,讓消防隊和他們這些民間團體幫助協尋。
如果是在平時,霍金蓮一定答應,但看著窗外沒有減弱的雨勢,她心中涌起深深的不安。
溫向陽收拾著東西,換了衣服準備出門,才剛打開門就看見她一臉憂心的站在門口看著他。
「你不能不去嗎?這種天氣上山找人,我總覺得很危險……」霍金蓮開口,眼中的擔憂十分明顯。
「這山路我平常走過很多次了,就算是下雨天也只是路況差了一點,更何況那些學生不會走太難爬的路線,所以我們照一般上山的路線去找,別擔心!」溫向陽緩言安慰,卻不知道是說服自己還是她。
她一臉不信。「如果他們真的是照著一般登山路線前進,為什麼現在會失聯找不到人?他們如果不是走到出不來的地方就是出了問題了……」
「就算那樣我還是要去,大家都一樣,更何況進山找人,除了我們這些對山況熟悉的人,還有誰能夠去呢?」
瀕金蓮啞口無言,不知道原來溫向陽的口才也可以很好。
之前他老是依著她的個性,但真正遇見事情的時候,他會很有主見,會參考別人的意見卻不一定會去做。現在顯然就是這樣,她的話只能做參考,他听見,卻不會去執行。因為在他興中,上山救人是一件必要的事情,所以他必須去做,不管誰來說都一樣。
知道自己沒辦法阻止他,霍金蓮臉色蒼白,咬著下唇不語。
溫向陽停下腳步,伸手將她抱進懷里,在她耳邊低聲保證,「我很快就會回來,別擔心,我們有不少人一起上山。」
她知道沒辦法改變他的決定,只知道自己起碼不要讓他擔心,所以她勉強自己笑,然後退出他的懷抱。
「你去吧!讓陳叔等久了不好。」
「嗯……那我……走了。」溫向陽停下腳步,躊躇的看著她。
「小心。」除了說小心,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兩人相對無語,溫向陽看時間差不多了,狠下心轉頭離開。
當他的身影消失在蒙蒙雨幕中,霍金蓮的心仿佛空了一塊,只能傻傻地盯著他離去的方向。
溫父從接到電話開始就沒有說什麼話,只是靜靜地坐在客廳里,听著電視里不斷播放的新聞,而福媽雖然也是一臉的擔心,但是往年似乎也都有這樣的事情,所以也是僅僅只是擔心,並沒有像霍金蓮這樣的不安。
看著霍金蓮就這樣站在門口發呆,福媽嘆了口氣走到門邊來,拍了拍她的肩膀,「金蓮,別擔心,他們都很有經驗了,不會有事的。」
瀕金蓮咬著唇點了點頭,卻沒有回頭,只是靜靜地看著雨,心中紛亂不堪。
希望……沒事吧!
就在霍金蓮擔心溫向陽安全的時候,他正和住在附近的巡山隊會合。
「向陽來了!」陳叔黝黑枯干的臉露出了一個爽朗的笑容,跟溫向陽打招呼。
一行人都穿著顯眼的黃色雨衣,陳叔拿出加了防水膜的地圖指向地圖上一個紅點。
「這次是一群剛開始登山的大學生組團進山,劣謨的老師還算有經驗,但是這里他也只來過兩次而已。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因為路況不熟找不到路下山,我們剛才在山下和消防隊的人討論過了,可能是在這幾個地方下山的時候走錯岔路,所以大家分了幾個地方分頭去找,我們負責這條岔路,主要的目標放在幾個可以提供信息的地方找。他們總共有十一個人,目標不算小,所以一些小地方就可以略過了。」
溫向陽看著陳叔畫出的地方,眉頭忍不住一皺,指出畫出的其中一個地方。
「陳叔,這里不就是上次我們巡山的時候發現有土石崩落的地方嗎?」
陳叔表情嚴肅了起來,「那里一般上下山應該不會經過,怕只怕他們不小心走錯了路繞道哪里去。」
那里既然在台風前就有土石崩落的跡象,那麼經過幾天的雨水沖刷,想必土石會更加松軟,假如他們真的走到那里去,危險性就大大的增加了。
「不管怎麼樣,人還是要找的,大家都帶好聯絡設備,有什麼發現就相互聯絡一下,等一下上山之後,會遇到兩三條大岔路,到時候三個人分成一組去找。好!行動!」
眾人附和了一聲,然後開始按照地圖上劃分的路線,在大量雨水的沖刷下前進。
前方因為雨水的滑落而一片迷蒙,溫向陽的心也稍稍分了神,想到家里暖暖的燈光和擔心他的家人還有情人,他的腳步加快,希望能夠早點將事情處理完,回到溫暖的地方。
有人,在等他回家。
走了兩個多小時,原本還有十來人的小隊,已經只剩下溫向陽和陳叔以及二十幾歲的小李走在最後的一條岔路上。
三個人一路走來都沒有發現任何人,心中有點不安,其他人也沒有好消息傳來,三人面面相覷,只好往那條曾有落石崩落的路走去。
三人保持距離的走著,不時觀察山壁的動靜,沒多久經過一個斜坡的時候,發現似乎有人呼救的聲音,三人馬上拿出手電筒四下搜尋。
敗快地,小李在道路一邊的滑坡下沒多遠,看見一個凹進去的石洞,外面有一根樹枝上掛了衣服,做了標記。
「如果不是走到這里,光這個斜坡造成的死角,就不會有人發現他們了!」溫向陽看著那個石洞,忍不住說。
老陳收起手電筒,「我們先走過去看看再說。」
溫向陽和小李點了點頭,然後慢慢地滑下坡,往石洞靠近。
石洞很淺,三個人走近之後發現有兩個學生躺著,一個看到他們到來就欣喜地鑽出石洞,另外一個女學生卻滿臉通紅,呼吸急促地閉著眼,看起來像是發燒了。
陳叔看了看女學生的情況,確定只是因為感冒發燒後,叫另一個學生穿好保暖衣物、帶好東西,再給女學生穿好雨衣,讓小李和溫向陽一人攙一邊,幫忙她下山。
陳叔走在最前面,可以自己走的男學生走在中間,小李和溫向陽則走在最後面。
陳叔聯絡其他人告知他們找到了兩個人,要先送他們下山,接著再打到山下通知。
「喂喂!我是老陳,我們在搜尋A區找到兩個學生,一個可以自行行走,一個有感冒發燒的現象,請救護車先在山下等我們,我們一下山之後請救護車送她到醫院。」
陳叔穩重地說完,無線電那頭也傳來消息,原來其他九個登山學生已經在剛剛下山了,他們晚下山也是為了要找不見的兩個人,確定找不到就下山了。
陳叔拉著那個男學生上了小坡,小李背著女學生先走,溫向陽則在後面小心扶著,突然一陣大地搖蔽的聲音傳來,陳叔和溫向陽猛地抬頭,山壁上開始落下滾石和泥沙。
陳叔拉著被嚇傻的男學生往外跑,小李也有些發愣,還是溫向陽猛推了他一把,順便將女學生硬頂上去。
陳叔回頭看,震驚地大喊,「向陽!小心後面!」
溫向陽推小李的時候,腳被一顆約二、三十公分長的石塊砸中腿部,整個人頓時失去重心往下滾。
小李發瘋似地往前跑,因為第二波土石滑了下來。
一瞬間,小坡和石洞全都不見了,逃過危險的三人不敢置信的看著,不敢相信不過是一瞬間,剛才還和他們談話的人就這樣被掩埋在土石下。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除了偶爾幾個滑落的小石子,沒有任何聲音。
小李背著人,和男學生都一臉惶恐地看著陳叔,陳叔只覺得眼楮無比酸澀,閉上眼又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再度睜開眼,然後拿起無線電,無比艱澀地說︰「我是老陳……剛剛在A區發生土石崩落,溫向陽不小心被當場掩埋……請求支援……」
瀕金蓮打從溫向陽出門開始她就顯得坐立不安,一下子不是在客廳里亂逛,一下子就是拿本書來看卻看不下去,最後只能強逼著自己坐在椅子上,然後每隔十分鐘就到門口去張望。
原本還陪著她的溫父和福媽最後也受不了她的神經,各自回房間去了。
就這樣過了快三小時,就在她以為自己可能會因為太過緊張而得精神分裂的同時,電話鈴聲響起了。
若在平時她一定會慢慢地接起電話,因為那有可能是客人打來的,必須要維持基本的服務態度,但是這個時候她哪里管得了那麼多,兩步並作一步快速接起電話。
「是向陽嗎?」霍金蓮屏住氣息問。
「這里是消防局,請問是溫向陽的家人嗎?」
「是。」霍金蓮全身繃緊,突然覺得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她抓緊話筒,神經似乎已經繃到了臨界點。「我就是,請問怎麼了嗎?」
「溫向陽先生被土石掩埋了,請家屬過去。」
瀕金蓮只覺得腦子里嗡嗡聲不斷,電話里的人後來說了什麼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似乎冷靜的嗯了好幾聲,最後甚至說了聲謝謝後才掛上電話。
她剛才是在作夢嗎?或那是幻覺?
被土石掩埋?又不是焚化廠,要掩埋什麼?
況且這里可是山上啊!有什麼好掩埋的?是吧?
那個人要她去現場?哪個現場?她要在家里等溫向陽回來……他說她安心地等,他等一下就會回來的……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直到一群人推門進來,她也靜靜地站著。
來人中只有錢郡生見過霍金蓮,他看她的神情不對,連忙走到她面前去。「金蓮,你怎麼了?除了什麼事情了」
錢郡生趁著假日和一群兄弟過來找溫向陽,因為再過一星期他們一群人要上山,這次趁著台風假,所有人過來找溫向陽作最後的行程確認。
听見聲音,溫父和福媽也走了出來。「是郡生啊,還有小程和小必,坐啊。」
招呼完客人,溫父和福媽也注意到霍金蓮的不對勁,擔心的問︰「金蓮?出了什麼事情?剛剛是誰打電話來?」
瀕金蓮被福媽關心的聲音給震回了神,轉頭的瞬間,她的眼角滑過淚,但是當面對溫父和福媽的時候又消失不見了。
她撐起笑容︰「沒什麼,剛剛小青打電話給我,叫我過去她家一趟,說有點事情找我。」
溫爸和福媽身體不是很健康,這件事情她要親自確認後再說。
錢郡生和程未國還有關之宇交換了下眼神,知道她沒有說實話,因為他們都看見了她的淚水。
溫父臉色稍微放松了一點,「這樣啊,不過今天雖然沒有什麼風了,但是還在下雨呢!不能明天雨停再過去嗎?」
瀕金蓮強撐著精神回答,「不知道,好像有很要緊的事情,沒關系啦,小錢不是在嗎?請他送我下山好了,而且有客人在,我順便下山買些東西回來。」
溫父和福媽看也是這樣,只能點了點頭又各自回房了。
錢郡生看霍金蓮臉色一片慘白,于是擔心地問︰「金蓮,到底是出什麼事情了?」
瀕金蓮看了看他,然後又看著另外兩個男人,「這兩位是……」
「小程和小必,都是跟向陽很熟的哥兒們。」
瀕金蓮斂眉,拿了手機和錢包、鑰匙。「出來吧!里面講話不方便。」
走到停車的地方,她才抖著聲說︰「剛剛……消防局打電話來,說向陽被土石掩埋,要我現在過去現場……」
「什麼?」錢郡生大叫出聲。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程未國皺著眉頭問。
瀕金蓮說了個大概,從頭到尾都挺直身軀,甚至連臉上的茫然都消失無蹤。
因為再確定事實之前,她只能強迫自己堅強。
「那現在呢?」關之宇最實際,直接問到重點。
「現在他們已經請求支援了,陳叔會帶我過去。」
錢郡生三人互看一眼,兄弟發生這種事情不能袖手旁觀,更何況是讓嬌弱女子自己去。
「我們陪你過去。」不用商量,錢郡生就決定。
「我車上還有本來要送回公司的小型挖掘器具,不重,我們一起背過去。」關之宇是建築業第二代,車上有些工具也不奇怪。
「那收拾好東西大家就出發!」
瀕金蓮沒有說半句話,只是套上雨衣,堅定地望向山林。
溫向陽,我相信你會沒事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