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到台北之後,時靖儀努力振作,除了一邊辦理父親的後事,一方面則與張衡隆在股東會上斗法。
懊在時靖儀平時打下深厚的商業根基,加上解彥廷不可或缺的支持,充分在股東會上發揮實力,說服不少原本游移不定的股東們,再加上擁有超過半數的股權,終于讓張衡隆一票人閉了嘴,時靖儀成功繼任董事長的職位。
同時,原本就屬于「至榮金控」旗下的公司,也見識到時靖儀的能力,紛紛同意讓她接任父親的職位,時靖儀成了名副其實的總裁。
在一陣風風雨雨之後,情況總算大致穩定,而刑事局也在此時查到張衡隆涉案的證據,提起公訴,全案進入司法程序。
一直到現在,時靖儀才能真正露出笑臉,在父親的牌位前,雙手合十告訴父親這個好消息,縱使這已經是兩個月後的事情了。
解彥廷站立正一旁,黑眸直視著她略顯清瘦的側臉,心里有滿滿的心疼。
她總算是挺過來了。
這一陣子,他守在她身邊,看著她為了自己的未來、為著時震遠的心願努力奮斗,他很高興能看到她成長茁壯,變成一個成熟、有自信的女人。
然而,這是不是就表示他離開的時候就快到了?
「怎麼了?想事情想得出神了?」時靖儀臉上帶著笑容,側頭看著思索中的解彥廷。
解彥廷笑了笑,並沒有回答。
下一秒,時靖儀就撲進他懷里,將他緊緊抱個滿懷。
解彥廷身子僵直,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一雙手懸在半空中,心里既酸又甜。
「還好有你在我身邊,要不是你,我早就撐不住了。」時靖儀抱著他,小臉埋在他胸前,唯有在他懷里時,她才能完全感到放心。
大掌終于還是停在她的腰際,緊緊的攬住她縴細的身子。
「你做得很好,非常好,董事長沒有白疼你,也沒有白教你,你所做的一切,他一定十分滿意。」解彥廷以她為榮,相信時震遠也會有相同的感覺。
時靖儀抬起頭,顯然很高興能從他口中听到贊美。
「因為我知道,無論發生什麼困難,你都會在我的身邊。」時靖儀再度靠在他寬闊的胸前,要是沒有他,她一定什麼都做不到。
「傻瓜。」解彥廷揉揉她的發。「那是因為你有能力,跟我沒有關系。」
「誰說的?」在時靖儀心里,他就是她心目中的英雄。「要不是你幫我對付張衡隆,我一定會被那只老狐狸整死,瞧他那副笑里藏刀的模樣,只有你才有辦法對付,我一看到他,就只想沖過去打他幾巴掌,什麼事都別做了。」
「謝謝總裁夸獎。」解彥廷呵呵笑了幾聲,這一點,她倒是說對了,她的商業知識與能力都很好,就是處事還不夠平穩,沖動了些。
「叫什麼總裁啦,我是時靖儀,是你的靖儀,一輩子都是……」她的小手收得更緊,現在只想偎在他的身邊,一輩子不離開,她的心早已烙上了他的印記,這輩子,除了他之外,她不會再有其他的男人。
「靖儀。」解彥廷開口喚她,聲音低啞,明明每天見面,為何心里卻還是盈滿數不盡的思念?
「怎麼了嗎?」她仰起頭問著,望進他那有如深潭般的黑眸里。
解彥廷只是搖頭。
他的臉上有著教人心悸的溫柔,語調低醇得幾近纏綿,揉合成一股教人心頭發酸的感覺,時靖儀不安起來。
「有事,你一定有事。」她黛眉深深的蹙起來。
「哪有什麼事?」解彥廷顧左右而言他,聲音像是自言自語。
「別瞞我,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女孩了。」時靖儀收斂笑容,松開圍在他腰際的手,心里很慌,卻沒在臉上表現出來。
解彥廷直直的望著她,那認真的神情教她又慌又亂,他像是要用這一刻將她的身影記下來,然後……將她一個人丟下。
「不要丟下我。」時靖儀突然扯住他衣角,像個可憐兮兮的小阿,她知道有些事情不對了。
解彥廷怔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後才開口。
「有個在美國的朋友,介紹我一個工作,待遇和條件都不錯,我想去試試。」或許只有走得遠遠的,他才能忘得快一些。
時靖儀宛若被閃電擊中,全身感到又痛又麻,下意識地將拳頭握得更緊,像是極力在忍耐什麼。
兩人僵持對峙,沒有人開口,就這樣任由時間流逝,靜得只听得見鐘表滴滴答答的聲響。
時靖儀神色僵凝,覺得對他好失望。
「這些日子以來,你把我當成什麼?」苦澀的感覺、悲哀的間句,從她的口中逸出來。
「靖儀。」解彥廷曾經猜測過她可能會有的反應,但是怎麼都沒想到她竟會這麼平靜,他以為她會像個孩子般的耍賴,可是……
「對我好,呵護我,說會陪著我,讓我那麼那麼的相信你,在我對你交付所有的信任與依賴時,你卻說走就走?」時靖儀深深的凝視著他,冷哼一聲,語調逐漸變得冰冷。「這就是你守著我的方式,先給我糖吃,然後再捅我一刀?」
听著她漸揚的語氣,知道她的怒氣正在累積,解彥廷只是抿著唇,一句話都不說,也不打算替自己辯解。
如果讓她誤會,就能切斷兩人之間的糾葛,那就這麼辦吧!
經過長久的沉默後,時靖儀的心慢慢冷了。
教她失望的,不是他想另謀高就的事,而是他存心離開她、跟她保持距離的態度。
她更心痛的,是他將她帶到了天堂,讓她以為已經得到一切的時候,再狠狠的把她推入地獄。
「我只是遵照董事長的遺願。」解彥廷將兩人的關系,用最簡單、最無情的理由交代過去。
時靖儀難受的閉上眼楮,不再去看那雙讓她魂牽夢縈的黑眸。
原來這一切,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
她只是他用來償還父親恩情的工具,除此之外,他對她再沒有其他意思。
時靖儀咬牙,濃濃的怨在一瞬間累積到最高點。
他對她很好,好到讓她覺得他可以把全世界都給她,好得讓她誤以為在他的懷里,就能得到完全的保護。
但他還是要走……
「所以你已經決定了,是不是?」時靖儀輕輕的問,態度冷沉得讓他心驚。
他會離開,是因為想給她一個更完整的將來,但是他不會走遠,他會時時看顧著她,守候著她,直到另一個好男人出現,那他就再也不辜負時震遠的交代。
「為什麼?」時靖儀問,聲音很輕,像是被他傷透了心,連說話都沒有力氣。
解彥廷咬了咬牙,知道這一次該讓她徹底死心。
「董事長交代我,一定要幫你找到一個可靠的男人,這是他的遺願,而我……還不夠資格。」
「就因為爸爸希望我嫁給更好的人,所以你寧可轉身離開?」時靖儀干笑了幾聲,笑容空洞,心早就痛到麻痹。
解彥廷扯了扯唇,原想輕松的一笑置之,但是卻笑不出來,看著她清澈如泉的眼眸,他只听到自己粗嗄的聲音。
「反正我不夠好,真的,我不夠好。」她值得更好更可靠的男人,至于他,就算了吧!
心痛到極限,淚已經流不出來了。
「所以,你一開始就沒打算一輩子陪著我?」時靖儀疲倦地閉上眼,無力再開口,只是搖頭。
她曾經是如此掏心掏肺,想將一切的愛情都獻給他,但結果呢?他卻什麼都不要。
既然他不要,那她留著對他的愛情,也沒有什麼用了。
時靖儀看著他,臉上盡是雲淡風輕,然而仍有一股說不出的凍人寒意由骨子里直透出來,寒徹心肺。
「想要我嫁人,把我這個累贅甩了?沒問題,我可以幫你做到這一點。」時靖儀對著他說道︰「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我告訴你,絕對沒有問題。」
時靖儀看著他,然後默默的轉身,用著極緩慢的腳步,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房里。
他要自由,那她就給他自由,雖然在失去他之後,她的生命里已經不會再有幸福降臨了。
解彥廷看著她轉身,像是要走出他的生命,他突然怔住。
看她走得瀟灑,是那樣毫不留戀,他猶豫著,好想開口喊住她。
但是喊住她又能做什麼呢?
他不敢愛她、不敢守候她,那麼又何必在乎那麼多?
他握緊拳頭,卻始終沒讓自己追上去,她的一字一句全都重重敲到他的靈魂深處,他的心亂成一團。
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
仿佛被榨干了全身的力氣,解彥廷虛月兌地跌坐在地上,矛盾地抱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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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許是工作上了軌道,或許是她真的把他的話听了進去,在公司逐漸平穩、在解彥廷準備將工作交接出去時,時靖儀的私生活突然豐富起來。
她開始參加商業舞會,將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現在眾人面前。
一個獨身、美麗且擁有財富的女人,有資格獲得所有男性的注目,無論是已婚還是未婚。
兩人像是從未發生過爭執,她也好似完全不在乎他要離開的事實,公司里,她有禮地請教他各種問題,回到家,她每天笑著跟他說早安,睡前說晚安。
若要說真有什麼不同,就是她不再賴在他的身邊,不再用一雙小手緊緊的抱著他,不再用那雙教人心折的眼瞅著他看。
他成功拉開兩人的距離,他只是一個特助、一個兄長,也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朋友。
他知道這樣比較好,但是她的身影、容貌,仍莫名地左右著他的思緒,看著她漸漸遠離他,轉身投入自己的生活,這種感覺猶如芒刺在背,心底那股說不出的悶痛,更令他快要崩潰。
他太高估自己,以為自己夠理智,能把持得住,卻悲哀的發現,面對她,他竟脆弱得不堪一擊。
當她對著他笑,那樣的笑容他卻不想看,只能轉過頭去。
但當她對著別人微笑時,他卻又無法平心靜氣,同樣地,還是只能轉過頭去,假裝絲毫不在意。
是不是真的該轉身就走,這樣他才能完全的忽視這一切?
今晚,又有一個熱鬧的商業酒會,會場里人來人往,解彥廷倚在牆邊,看著她周旋在眾人之間,那自信的神采,已經不是過去青澀的少女。
她的笑容依舊甜美,然而那樣的笑容,不再只是對他綻放。
解彥廷握緊手中的酒杯,突然覺得自己無法忍受,這想法讓他整個人僵住,腦海里一片空白。
天,他竟然在吃醋?!
解彥廷將酒一飲而盡,轉身離開這看似熱鬧,實際上卻帶給他痛楚的場所。
吧脆來個眼不見為淨。
他偏不相信,他真的放不下這段感情。
站在遠處的時靖儀,並沒有忽略他轉身離去的舉動,唇邊的笑容僵了僵,隨即又恢復自然。
她不能再想著要依靠他了,因為他終究會離開,她的疏離、她的冷漠,還是沒能影響他的決定,他打包行李、交接工作的舉止一直沒有停過。
她知道,他是鐵了心要離開她。
以往只要她傷心,他就會來給予安慰;她受傷了,還有他會呵護她;遇到什麼難題,他也會一直待在她身邊,但是現在他卻要拋下她?!
一向最心疼她、呵護她的解彥廷,自以為在做著對她最好的決定,他當真不知道她的無助嗎?
他是否知道,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同時也帶走了她生命中的陽光與歡笑。
她想他是不會知道的,他只固執的遵守著對父親的承諾,想將她交到另一個男人手中,這樣他才能走得安心。
既然如此,那她偏不讓他安心的離開,決不!
風吹來,吹散了他的承諾,他既然毀了約,不再繼續照顧她,那她就自暴自棄給他看。
才下定了決心,她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一口接著一口飲盡杯中鮮紅的酒液,讓美麗的粉紅染上她清麗的面頰,更添幾許美麗的顏色。
「明天晚上有空嗎?我想請你看場電影。」其中一個男人開口,吸引了時靖儀的注意。
他是某銀行的經理,與公司的關系頗深,人長得相貌堂堂,卻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但對方很明顯對她興趣濃厚。
答應吧,事情都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時靖儀努力這麼告訴自己。
于是她笑了,點了點頭,應允了男人的邀約。
「別等明天了,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偷偷離開好了。」她索性將約會提前,笑意燦然的小臉有著男人無法拒絕的美麗誘惑。
那男人受寵若驚,連連點頭應和。
「那我去開車,待會兒門口見。」
時靖儀笑著看那男人離開,深吸一口氣後,決定去跟解彥廷「道別」。
在花園里,她找到正在抽菸的他,他的背影給人一種極為可靠的安全感,但他的擁抱卻不再是她能依偎的地方。
「彥廷,我待會兒還有事,你先回去好了。」她站在他身後,努力的控制著音調,不想讓濃厚的苦澀情緒自她口中流泄出來。
解彥廷慢慢地轉過身,嘴角牽起的笑容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好,自己小心點。」解彥廷困難的擠出聲音。
時靖儀輕哼,紅唇有著自嘲的笑。
懊,自己小心點?
就這樣嗎,他所能表達的關心,就只是這樣而已?
甚至連她要做些什麼事、跟什麼人出門,他連問都不問?
也許,他對她真的只是義務與責任,再多……就沒有了。
時靖儀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心里的感覺,只覺得好痛好痛,經過這些日子,她胸口的痛覺仍然沒有消失,輕易的就被他扯動。
守不住自己的心,是她自己愚蠢,執著沒有未來的冀望,是她不懂得死心。
她不怪他,怪的是自己。
既然他不要她,那她也不要自己了。
「好,那今晚不要等我,我會晚點回來。」語畢,她淡然的轉身。
在解彥廷還沒有自覺的時候,他已經伸手扣住她的手。
這一剎那他突然驚覺,原來自己是多麼放不下她,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溫暖從他緊握的手心傳來,卻帶著能剌傷她的痛。時靖儀緩緩回頭,柔媚溫馴的笑了。
「不要試圖阻止我,那會讓我以為你仍有一點在乎我。」時靖儀習慣性地想自嘲一笑,卻發現絲毫沒有力量牽動嘴角,她的笑容很破碎,也很諷刺。
聞言,解彥廷一怔。
她在提醒他,不要她,就不要囚著她。
她在告訴他,不要她,就不要這樣關心地看著她。
她在警告他,再不放手,她就要沖回他的懷抱里了。
于是,他松了手。
手中的鉗制不再,時靖儀時常微笑的唇收斂了原有的美麗弧度。
曾經,他的等待與守候,溫柔得讓人想沉醉。
而如今,他的大方、退縮,將她傷得好深好深。
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指尖撫上他痛苦深蹙的眉,時靖儀淒楚笑著,淚跟著滴落。
「你已經決定了,就不要後悔。」
解彥廷抓住在臉上撫觸的小手,閉了閉眼,像是在掙扎什麼,待他睜開眼時,便退開一步,拉出距離。
「我不會後悔的。」他如此說道。
時靖儀最後一次望進他的黑眸里,他眼中的溫柔緒絡總讓她莫名心悸,卻也莫名心痛。
她不懂,他們怎會走到這個地步,相愛卻又將彼此推得更遠。
「我曾經愛過你。」時靖儀淡淡的說,之後漠然轉身,頰邊滾落了一滴滴的熱淚,而她的心,落下的卻是一滴滴的鮮血。
對他的愛,已經是「曾經」。
教訓,一次就夠了,她要學會放逐自己,實在怕極了為愛受傷的痛苦。
解彥廷看著她轉身,一步一步的走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她說「曾經」愛過他,這句話教他莫名的心悸。
這是不是代表,她已經不再需要他了。
他揣測著她的想法,雖然這是必經的過程,他的心仍一陣惶恐。
他感到頭很痛,胸口快喘不過氣來,不知道是自己酒喝多了,還是因為就要失去她了。
心,就這樣被她帶走了……